摘要:我正在给他收拾换季的西装,准备拿去干洗。那是一套Armani,他去年升任部门总监时,我咬牙刷了三个月信用卡给他买的。
我是在一个最普通不过的下午,发现陈朗的第一封情书的。
那种黏腻的、带着潮气的初夏午后,蝉鸣得人心里发慌。
我正在给他收拾换季的西装,准备拿去干洗。那是一套Armani,他去年升任部门总监时,我咬牙刷了三个月信用卡给他买的。
他说,这是他的战袍。
我当时笑着说,那你可得穿着它,打一场又一场的胜仗。
现在想来,真是讽刺。
手伸进西装内袋,摸到的不是他随手塞的停车票或者发票,而是一个质感硬挺的信封。
不是常见的那种白色办公信封,而是带着淡雅纹路的米色信纸,封口用火漆印着一朵小小的、不知名的花。
我的心,在那一刻,就像被那枚火漆给烙了一下。
疼得我一哆嗦。
我几乎是凭着一种本能,用微微颤抖的手,撕开了那个精致得像个艺术品的封口。
里面的信纸,散发着一股陌生的香水味。
不是我用的任何一款。也不是陈朗身上惯有的雪松调。
那是一种甜腻的、带着侵略性的花香,像是黑夜里悄悄绽放的昙花,短暂,却致命。
“朗:
见字如面。
不,我不想见字如面。我想见的,是你的人。
昨夜你走后,房间里还残留着你的气息,混着你衬衫上淡淡的烟草味。我抱着你的枕头,一夜无眠。
我想念你指尖的温度,想念你拥抱我的力度,想念你在我耳边,用那种沙哑的、带着醉意的声音,叫我‘小妖精’。
你说,我是你的月亮,清冷,却照亮了你循规蹈矩的世界。
可我不想只做你的月亮。
月亮太远了,只能看,不能碰。
我想做你胸口的那颗朱砂痣,永远烙印在那里,抹不掉,忘不了。
期待下一次的‘出差’。
爱你的,晶。”
晶。
不是静,也不是婧。
是明亮的,水晶的晶。
信不客气地掉在地上,像一片轻飘飘的羽毛,却在我的世界里砸出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坑。
我扶着衣柜门,缓缓地滑坐到地上。
空调的冷风吹在我的后颈,我却感觉不到一丝凉意。
浑身的血液,好像都在那一瞬间凝固了。
结婚八年。
从大学校园里手牵手走出来,租住在城中村十平米的隔断间,到如今住进这个一百八十平的江景房。
我陪着他吃过一块钱一包的泡面,也陪着他参加过衣香鬓影的酒会。
我以为我们是那种最俗套也最坚固的革命情谊。
没想到,到头来,只是一场我自以为是的独角戏。
“小妖精”。
“月亮”。
“朱砂痣”。
这些我只在文艺电影里看过的词,从我那木讷、严谨、衬衫扣子永远扣到最上面一颗的丈夫嘴里说出来,对象却不是我。
我,林瑶,三十二岁,名校毕业,曾经是广告公司的文案组长,为了他,为了这个家,辞职做了全职主妇。
我是他口中“最坚实的后盾”,是他儿子“最温柔的妈妈”,是他父母眼中“最贤惠的儿媳”。
我唯独不是那个让他叫“小妖精”的人。
我甚至想不起来,他上一次拥抱我,是什么时候了。
是上个月我生日?还是春节?
好像都不是。
我们之间,只剩下关于儿子成绩的讨论,关于双方父母健康的问候,关于物业费水电费的交接。
像两个合租的室友,客气,疏离,却又被一张结婚证和一本户口本牢牢捆绑。
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看着那封信,突然就笑了。
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原来,他不是不懂浪漫。
他只是,不想把浪漫给我。
我的手机响了,是陈朗打来的。
屏幕上跳动着“老公”两个字,我看着,觉得无比刺眼。
我没接。
我怕我一开口,声音里的恨意会把他吓跑。
不,不能这么便宜他。
我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来,捡起那封信,小心翼翼地,重新折好,放回信封。
然后,我把它放进了我自己的首饰盒里,锁了起来。
这是证据。
也是……武器。
那天晚上,陈朗回来得很晚,带着一身酒气。
他像往常一样,在玄关换鞋,把公文包随手一递。
我接过来,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陌生的香水味。
就是信纸上那股味道。
我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没注意到我的异样,径直走进浴室,含糊不清地说:“今天陪客户,喝多了,你先睡。”
我站在客厅,看着浴室门上模糊的人影,第一次觉得,这个我爱了十年的男人,是如此的陌生。
我没睡。
我等他睡熟了,拿起了他的手机。
指纹解锁,用的是他沉睡中的大拇指。
密码,是我的生日。
多么讽ura讽刺,多么可笑。
他的手机很干净,微信聊天记录删得一干二净,通话记录也清空了。
不愧是心思缜密的陈总监。
但我知道,总有他疏忽的地方。
我打开了他的邮箱,在草稿箱里。
我看到了一个又一个没有标题、没有收件人的文档。
点开第一个。
“晶晶,我的宝贝:
今天在会上,那个老顽固又在挑我的刺。那一瞬间,我真的很想掀了桌子。
但我忍住了。
因为我想到了你。
你说,男人最高的段位,是在最愤怒的时候,依然能保持风度。
你说,等我坐上那个位置,我们就能光明正大地站在一起。
为了你这句话,我什么都能忍。
等我。”
我一个一个地点开。
时间跨度长达一年半。
里面有他工作上的烦恼,有他对未来的规划,有他对那个叫“晶晶”的女人的露骨的思念和爱欲。
他叫她“人间瑰宝”,叫她“缪斯女神”,叫她“唯一的救赎”。
他给她写诗。
“你的眼睛,是揉碎了的星河。
你的嘴唇,是四月枝头的樱桃。
你的身体,是让我沉沦的沼泽。”
我看得手脚冰凉。
这些文字,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刀子,一刀一刀,凌迟着我的心。
我那个连给我发微信都只会用“嗯”“好”“收到”的丈夫,原来是个诗人。
一个只为别人写诗的诗人。
我把每一封邮件,每一个字,都仔細地看了一遍。
然后,我用我的手机,把它们全部拍了下来。
做完这一切,天已经快亮了。
我看着身边熟睡的陈朗,他眉头微蹙,像是在做什么不愉快的梦。
我伸出手,想摸摸他的脸。
手指在距离他皮肤一厘米的地方,停住了。
我嫌脏。
从那天起,我变了。
我不再追问他几点回家,不再关心他有没有按时吃饭。
我开始重新打理自己。
我把蒙了灰的瑜伽垫拿出来,每天跟着视频练一个小时。
我把以前的专业书翻出来,每天雷打不动地看三个小时。
我开始学化妆,学穿搭,把我那些只为了方便带孩子而买的宽松T恤和运动裤,全都打包扔进了垃圾桶。
陈朗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变化。
他看着我穿着修身的连衣裙,化着精致的淡妆,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艳和……不安。
“瑶瑶,你今天真漂亮。”他难得地夸奖我。
我对着镜子,抚了抚新烫的卷发,淡淡地笑了笑。
“是吗?可能是最近心情好吧。”
他试探着问:“最近公司事多,冷落你了。周末我们带豆豆去新开的那个海洋公园玩吧?”
豆豆是我们的儿子,今年六岁。
换做以前,我肯定会欣喜若狂。
但现在,我只觉得恶心。
我转过身,看着他,笑得温婉:“好啊。不过,你确定周末有时间吗?不会又要‘出差’吧?”
“出差”两个字,我咬得特别重。
陈朗的脸色,瞬间僵了一下。
但他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笑着说:“怎么会,周末肯定陪你们。”
我没再说什么,转身进了厨房。
我知道,他心虚了。
这就够了。
好戏,要慢慢唱。
我开始不动声色地收集关于那个“晶”的信息。
陈朗是个谨慎的人,但在爱欲的驱使下,总会留下蛛丝马迹。
一次,他洗澡时,手机放在外面,屏幕亮了一下。
是一条微信预览。
“亲爱的,我新买的香水到了,你最喜欢的‘暗夜玫瑰’,什么时候来闻闻?”
发信人的头像是半张侧脸,长发,红唇,下巴尖尖的,带着一颗小小的痣。
我记住了这个头像。
然后,我用了一个最笨的办法。
我登录了陈朗的公司内网系统,里面有所有员工的资料和照片。
我一个一个地翻。
市场部,策划部,技术部……
终于,在行政部,我看到了那张脸。
温晶。
二十五岁,青春靓丽,笑容甜美。
照片上的她,比那个头像更生动,也更刺眼。
原来,他的“月亮”,就在他的身边。
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
难怪,他连回家都带着那股挥之不去的香水味。
我看着温晶的入职日期。
一年半前。
和第一封草稿箱里的情书,时间完全对得上。
我关掉网页,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虽然砸得我五脏六腑都疼。
但至少,一切都清楚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过得像个双面间谍。
在陈朗面前,我依然是那个温柔体贴的妻子,只是偶尔会说一些意有所指的话,像猫爪一样,不轻不重地挠他一下,让他心惊肉跳。
背地里,我像一个侦探,冷静地规划着我复仇的每一步。
我把那些邮件,一封一封地,用文档整理好。
标题用的是他们信里的原话。
“我的月亮”。
“唯一的救赎”。
“沉沦的沼泽”。
然后,我去了附近最大的一家打印店。
我戴着口罩和墨镜,像个地下工作者。
打印店的小哥问我:“姐,印多少份?”
我伸出五根手指。
“五百份?”
我摇摇头,声音平静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不,是五千份。”
小哥的眼睛都瞪圆了。
“姐,你这是要干嘛?发传单啊?”
我笑了笑:“差不多吧。给我用最好的铜版纸,彩色打印,排版要好看一点,像情书那样。”
我把那个米色的信封和那封手写的信也递给他。
“封面就用这个信封的样式,再把这封信的内容,用漂亮的手写体印在第一页。”
小哥看着那些露骨的文字,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他大概是把我当成了什么被包养后又被抛弃,准备鱼死网破的小三。
我不在乎。
他接了单,低声说:“姐,你放心,我们这儿有保密协议。”
我点点头,付了全款。
“什么时候能好?”
“三天后。”
三天。
三天后,就是陈朗公司年中总结大会的日子。
也是他被宣布晋升为副总裁的日子。
我是在他妈那里知道这个消息的。
我婆婆给我打电话,语气里是藏不住的骄傲和炫耀。
“瑶瑶啊,我们家陈朗真是出息了!下周一就要升副总了!你这个当老婆的,与有荣焉啊!”
“到时候你可得打扮得漂亮点,跟着陈朗一起去,让他的同事都看看,他有个多好的贤内助!”
我握着电话,听着婆婆兴奋的声音,嘴里应着:“好的,妈,我知道了。”
心里却是一片冰冷的死寂。
贤内助?
我确实要去做一个让他终生难忘的“贤内助”。
挂了电话,我给陈朗发了条微信。
“老公,听说你要升职了,恭喜你。周一我带豆豆去公司给你庆祝,给你一个惊喜,好不好?”
很快,他回了过来。
“好啊。我正想跟你说。到时候我让秘书在楼下接你们。”
他的回复里,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大概是觉得我最近的“反常”,只是因为被他冷落了,现在用一个升职的消息,就能把我哄好。
男人啊。
总是这么天真,又这么自以为是。
周一那天,天气格外好。
阳光灿烂得有些晃眼。
我给豆豆穿上了他最喜欢的小西装,像个小绅士。
我自己,选了一条红色的连衣裙。
正红色,像血,也像火。
我化了一个精致的浓妆,口红也是正红色的。
镜子里的我,明艳,又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决绝。
出门前,我亲了亲豆豆的脸。
“豆豆,今天妈妈带你去看一场盛大的烟花,好不好?”
豆豆开心地拍手:“好呀好呀!我最喜欢看烟花了!”
我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宝贝,对不起。
这场“烟花”,可能会暂时弄脏你的眼睛。
但我必须这么做。
因为妈妈不想再活在谎言里了。
我叫了一辆货拉拉。
司机师傅看着我搬上车的那五个沉甸甸的大纸箱,一脸疑惑。
“姑娘,你这是……搬家?”
我摇摇头,笑道:“不是,送一份大礼。”
陈朗公司的办公楼,在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
一栋五十层高的玻璃幕墙大厦,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像一座冰冷的水晶宫殿。
年会会场在三楼的国际会议中心。
我提前踩过点。
四楼,是环绕着中庭的开放式走廊。
站在那里,可以将三楼大厅的景象,一览无余。
我让货拉拉司机把车停在地下车库。
然后,我给陈朗的秘书打了个电话。
“小李,我们到了,在B2停车场。东西有点多,你能不能下来帮我一下?”
小李很快就下来了。
他看到那五个大纸箱,也愣了一下。
“林姐,您这是……?”
我面不改色地撒谎:“哦,这是给公司同事准备的伴手礼,庆祝陈朗升职的。”
小李一听,立刻热情地帮忙,还叫了两个保安过来。
我们一行人,用推车推着那五个纸箱,畅通无阻地坐着电梯上了楼。
我指挥他们把箱子放在四楼走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好了,就放这儿吧。小李,你先去忙,我带着豆豆在这儿等一会儿,想给陈朗一个惊喜。”
小李不疑有他,笑着说:“好的林姐,那陈总的演讲马上开始了,你们可别错过了。”
他走了。
我牵着豆豆的手,站在四楼的栏杆边,向下望去。
三楼大厅里,已经坐满了人。
主席台上,巨大的LED屏幕上播放着公司的宣传片,激昂的音乐回荡在整个大厅。
我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第一排正中间的陈朗。
他穿着我给他买的那套Armani“战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意气风发。
他的身边,坐着公司的最高层领导。
我甚至看到了温晶。
她作为优秀员工代表,坐在第三排。
她今天也穿了一条红色的裙子,和我的款式很像。
她正含情脉脉地望着主席台的方向,眼神里的爱慕和骄傲,毫不掩饰。
呵。
撞衫了。
不过没关系。
今天,注定只有一个人,能成为全场的焦点。
豆豆有些不耐烦了,拉着我的衣角:“妈妈,烟花呢?”
我蹲下身,帮他整理了一下小领结,柔声说:“快了,宝贝。等下面那个叔叔讲完话,烟花就开始了。”
我指着台上正准备发言的集团CEO。
CEO的发言很简短,无非是总结过去,展望未来。
然后,主持人用一种无比激动的声音,宣布了最新的任命。
“……下面,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我们集团新上任的副总裁——陈朗先生,上台发表演讲!”
雷鸣般的掌声响起。
我看到陈朗站起身,整理了一下领带,和身边的领导一一握手,然后,迈着沉稳而自信的步伐,走上了主席台。
他站在聚光灯下,像一个加冕的国王。
我看到他深吸了一口气,脸上带着完美的、无可挑剔的微笑。
他开口了。
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了整个会场。
“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同事,大家下午好。”
“今天,能站在这里,我感到万分的荣幸和激动。首先,我要感谢公司对我的信任和栽培,感谢领导对我的提携和肯定……”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充满了成功人士的魅力。
我看到台下的温晶,眼眶都红了,双手交握在胸前,像一个虔诚的信徒。
陈朗继续说着。
“……其次,我还要感谢我的团队,是你们的共同努力,才有了我们部门今天的成绩。这份荣誉,属于我们每一个人。”
他停顿了一下,露出了一个更加温柔的笑容。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我要感谢我的家人,我的妻子。是她在我身后默默地付出,照顾家庭,让我可以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地,在职场上拼搏。没有她,就没有我的今天。”
掌声再次响起。
甚至有人在下面起哄:“嫂子来了吗?让嫂子也上来说两句!”
陈朗笑着摆摆手,眼神在台下扫了一圈,似乎在寻找我的身影。
我站在四楼的阴影里,冷冷地看着他。
就是现在了。
我转过身,用一把早就准备好的裁纸刀,划开了第一个纸箱。
里面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雪白的“情书”。
我抱起一摞,大概有几百张。
很沉。
像抱着一堆即将引爆的炸药。
我走到栏杆边。
豆豆好奇地看着我:“妈妈,这就是烟花吗?”
我点点头,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
“是的,宝贝。看好了。”
我深吸一口气。
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把怀里那厚厚一摞纸,奋力向前一撒。
无数张雪白的铜版纸,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雪,从天而降。
它们在空中飞舞,盘旋,打着旋儿,纷纷扬扬地,飘向三楼那个金碧辉煌的大厅。
那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激昂的音乐停了。
雷鸣的掌声停了。
陈朗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抬起头,愕然地看着这场六月飞雪。
纸片像有生命的蝴蝶,落在了人们的头上,肩膀上,落在了铺着红色丝绒的桌面上,落在了光洁如镜的地板上。
离得近的人,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了一张。
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起初是好奇。
然后是疑惑。
接着是压抑不住的惊呼和窃窃私语。
“天啊,这是什么?”
“……我的月亮?唯一的救赎?这是情书?”
“朗……晶……陈朗?温晶?”
“我靠,真的假的?!”
议论声像被点燃的野火,迅速蔓延开来。
整个会场,瞬间从一个庄严肃穆的殿堂,变成了一个嘈杂混乱的菜市场。
我站在四楼,像一个审判者,冷眼看着下面这出由我亲手导演的闹剧。
我看到了陈朗。
他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凝固了,像一个劣质的蜡像。
他伸手接住了一张飘到他面前的纸,只看了一眼,整个人就像被雷劈中了一样,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他的眼神,惊恐、愤怒、难以置信地,向四周扫射。
最后,他抬起头,穿过无数飘落的纸片,穿过人群,精准地,看到了我。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他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像是要喷出火来。
我对他,露出了一个微笑。
一个灿烂的,残忍的,胜利的微笑。
然后,我转过身,划开了第二个纸箱。
第三个。
第四个。
第五个。
我一次又一次地,把那些承载着他肮脏爱语的纸片,像撒骨灰一样,撒向他引以为傲的名利场。
雪,越下越大。
下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有人在拍照,有人在起哄,有人在低声咒骂。
公司的领导们,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铁青着脸,对保安大吼着什么。
我看到了温晶。
她瘫坐在椅子上,脸色惨白如纸,用手死死地捂住脸,像一只被扒光了毛的鸡,狼狈不堪。
她大概怎么也想不到,那些曾经让她心醉神迷的甜言蜜语,会以这样一种公开处刑的方式,让她身败名裂。
保安终于反应过来,冲上了四楼。
他们冲向我,想要夺走我手里最后的一点“弹药”。
我没有反抗。
我松开手,任由最后几十张纸片,像疲倦的鸟儿,悠悠地飘落。
做完了。
一切都结束了。
我牵起豆豆的手,他正仰着小脸,看得目不转睛。
“妈妈,烟花放完了吗?”他问。
“嗯,放完了。”我平静地回答,“我们回家。”
两个保安一左一右地架住了我的胳膊。
力道很大,像是对待一个危险的疯子。
我没有挣扎,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们。
“放开,我自己会走。”
我的声音不大,但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们对视了一眼,竟然真的松开了手。
我整理了一下我的红裙子,挺直了背,像一个走上断头台的女王,牵着我的小王子,一步一步地,向电梯口走去。
经过那五个空空如也的纸箱时,我甚至还有心情,抬脚踢了一下。
身后,是陈朗撕心裂肺的怒吼。
“林瑶!你这个疯子!!”
我没有回头。
疯子?
是谁把我变成疯子的?
陈朗,你穿着我给你买的战袍,站在你人生的巅峰,感谢着我这个“贤内助”。
而我,就用你写给另一个女人的情书,为你这场盛大的加冕礼,献上了最华丽的礼炮。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一场势均力敌的对手戏。
现在,我演完了。
该你,上场了。
走出那栋大厦,外面的阳光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眯起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混合着汽车尾气和尘土味道的空气。
自由。
也肮脏。
但我喜欢。
我被带到了附近的派出所。
豆豆被一个好心的女警察带着,在隔壁房间玩玩具。
我坐在审讯室里,对面是两个面无表情的警察。
“姓名。”
“林瑶。”
“知道为什么带你来吗?”
“知道。我在前夫公司的年会上,散发了一些……传单。”
我说“前夫”两个字的时候,异常流利。
警察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我这么平静。
“你和陈朗先生,是什么关系?”
“夫妻关系。哦不,马上就不是了。”
“你散发的那些东西,内容属实吗?”
我笑了:“警察同志,你们应该去问他。不过我猜,他不敢承认,也不敢否认。”
“你的行为,已经严重扰乱了公共秩序,并且对陈朗先生及其公司的名誉,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陈朗先生已经委托律师,准备起诉你。”
“好啊。”我点点头,“我等着。”
我什么都不怕了。
当一个女人决定掀桌子的时候,她就已经做好了碗碎一地的准备。
我在派出所待了六个小时。
傍晚的时候,我哥来了。
他风尘仆仆,一脸怒气,但不是对我。
他办好了手续,把我领了出来。
一出门,他就在我脑袋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你胆子是真大啊,林瑶!”
我看着他,眼圈一红,这一下午积攒的坚强,瞬间崩塌。
我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
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
我哥抱着我,一下一下地拍着我的背。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没事了,哥在呢。”
“哥,我没有家了。”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胡说!哥的家,就是你的家!”
回我哥家的路上,他开着车,我坐在副驾,豆豆在后座睡着了。
我哥叹了口气:“我早跟你说过,陈朗那小子,心思太深,不是良配。你非不听。”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我把头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飞逝的夜景。
“用处大了!”我哥说,“至少让你知道,你还有娘家人!他陈朗敢欺负你,我他妈弄死他!”
我没说话。
我知道,我哥心疼我。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他问。
“离婚。”我说得斩钉截铁,“财产对半,豆豆的抚养权,我必须拿到。”
“他会同意吗?你今天这么一闹,他肯定恨死你了。”
“他会的。”我冷笑一声,“他现在最想要的,就是息事宁人,保住他那个狗屁副总裁的位置。只要我答应不对媒体乱说,他什么条件都会答应。”
一个把名声看得比命还重的人,软肋太明显了。
我哥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有些欣慰。
“行,你心里有数就好。钱不够跟哥说,律师哥给你找最好的。”
“嗯。”
回到我哥家,我嫂子已经做好了一桌子菜。
她什么也没问,只是拉着我的手,说:“瑶瑶,快来吃饭,饿坏了吧。以后就把这里当自己家。”
豆-豆被安顿在客房,睡得很香。
我坐在饭桌前,看着热气腾腾的饭菜,看着我哥和我嫂子忙碌的身影,眼泪又一次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原来,被人心疼的感觉,是这样的。
第二天,陈朗的电话就打来了。
他的声音,疲惫,沙哑,充满了压抑的愤怒。
“林瑶,你满意了?”
我开了免提,一边帮嫂子择菜,一边淡淡地说:“还行吧。就是纸有点少,好像没覆盖到每一个角落。”
电话那头,是沉重的呼吸声。
我能想象到他咬牙切齿的样子。
“你到底想怎么样?”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离婚。”
“……好。”他答应得很快,甚至让我有些意外。
“财产平分,房子归我,车子归你。公司的股份,折现给我。”我开出了我的条件。
“可以。”
“豆豆的抚养权,归我。”
电话那头沉默了。
过了很久,他才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瑶瑶,别的事情我都可以答应你。豆豆……能不能留给我?你知道,我爸妈他们……”
“陈朗。”我打断他,“你跟你那个‘晶晶’宝贝双宿双飞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你爸妈,没想过豆豆?”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温晶已经怀孕了,对吗?”
这句话,是我诈他的。
但我赌对了。
电话那头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过了足足半分钟,他才用一种败军之将的语气说:“……你怎么知道?”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快要窒息。
但我脸上,依然挂着云淡风轻的笑。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陈朗,你快要有新的孩子了,豆豆跟着你,你觉得他会过得好吗?后妈的童话故事,你没听过?”
“我不会亏待豆豆的!”他急切地辩解。
“我信不过你。”我说,“抚养权没得商量。你要是不同意,我不介意把我手里的东西,再‘不小心’泄露给几家媒体。你知道的,现在的人,就喜欢看这种豪门恩怨,霸道总裁爱上我,原配手撕小三的戏码。”
我听到了他捏紧拳头,骨节作响的声音。
我知道,我赢了。
“你……狠。”他吐出这两个字。
“彼此彼此。”
“明天上午九点,民政局门口见。”他说完,就挂了电话。
我放下手机,继续择菜。
嫂子在一旁,担忧地看着我:“瑶瑶,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笑了。
“嫂子,我从来没像现在这么好过。”
是的。
虽然心如刀割,但我的头脑,却前所未有的清醒。
第二天,我见到了陈朗。
一夜之间,他像是老了十岁。
眼窝深陷,胡子拉碴,那身名贵的西装,也皱巴巴的。
再也没有了昨天在台上的意气风发。
他看到我,眼神复杂。
有恨,有怨,也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悔意?
我懒得去猜。
我们全程没有交流,像两个陌生人,默默地走完了所有的流程。
当工作人员把那本红色的离婚证递到我手里时,我感觉自己像是卸下了一个千斤重的担子。
走出民政局,阳光正好。
陈朗叫住了我。
“林瑶。”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以后……多保重。”他说。
我嗤笑一声。
“放心,没了你,我会保重得更好。倒是陈副总你,可得把屁股擦干净了。毕竟,能坐上那个位置不容易,可别因为一点‘风流韵事’,就掉下来了。”
说完,我没再理会他,径直走向我哥停在路边的车。
上了车,我哥递给我一瓶水。
“都办妥了?”
“嗯。”
“那小子没为难你吧?”
“他不敢。”
我哥发动了车子。
“回家!哥给你庆祝重获新生!”
房子很快就过户到了我的名下。
那套我和陈朗一起住了五年的江景房。
我请了家政,把所有属于陈朗的东西,打包,扔掉。
包括那套Armani的“战袍”。
整个房子,我都用消毒水,彻彻底底地清洁了一遍。
我把主卧的床单被套,换成了我喜欢的浅蓝色。
把窗帘,换成了透光的白色纱帘。
阳光照进来,整个房间都变得明亮而温暖。
属于陈朗和温晶的“腥味”,终于散尽了。
我开始找工作。
脱离职场五年,一切都要从头开始。
我放下了以前“文案组长”的身段,从最基础的文案策划做起。
很辛苦。
每天要写无数的方案,要跟各种各样的客户周旋。
加班到深夜是常有的事。
但我却觉得很充实。
每一分钱,都是我自己挣的。
花得理直气壮。
我给豆豆报了他喜欢的乐高班和游泳班。
周末,我会带他去公园,去博物馆,去科技馆。
豆豆脸上的笑容,比以前多了很多。
他说:“妈妈,我喜欢现在的你。”
我问他为什么。
他说:“因为你现在总是笑,以前你虽然也笑,但眼睛里不开心。”
童言无忌,却一针见血。
我抱着他,心里酸酸的。
原来,我的不快乐,连孩子都看得一清二楚。
陈朗那边,果然如我所料。
公司为了保住名誉,对外宣称那是一场“恶意竞争对手的商业诽谤”。
温晶以“身体原因”辞职了。
陈朗的副总裁位置,保住了。
但据说,他在公司的日子,并不好过。
那场“六月飞雪”,已经成了整个圈子里的笑柄。
所有人都知道,他陈朗,是个靠着老婆上位,又在背后搞婚外情的伪君子。
他失去了人心。
一个失去了人心的管理者,位置坐得再高,也只是个空架子。
这比直接把他拉下马,更让他痛苦。
我婆婆给我打过几次电话。
从一开始的破口大骂,骂我“毒妇”“疯子”“毁了她儿子一辈子”。
到后来的哭哭啼啼,求我“看在豆豆的份上,跟陈朗复婚”。
我一次都没有接过。
后来,她直接找到了我公司楼下。
她在大庭广众之下,拉着我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
“瑶瑶啊,妈知道你受委屈了。是陈朗不对,是那个不要脸!你回来吧,妈给你做主,让他跟那个断干净!我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我平静地看着她。
看着这个曾经对我百般挑剔,如今却低声下气的女人。
“妈。”我开口了,“你还记得吗?我刚嫁给陈朗的时候,你嫌弃我不会做饭,说我娇气。”
“我怀孕的时候,你非说酸儿辣女,逼着我天天喝那难以下咽的汤,结果我孕吐得天昏地暗。”
“豆豆出生后,你嫌我奶水少,说我没用,饿着你大孙子了。”
“这些年,我在你们陈家,当牛做马,你有一句好话吗?”
婆婆的哭声,渐渐停了。
她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现在,你儿子出事了,你跑来求我了?”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妈,你是不是觉得,我林瑶就是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抹布?你们家用得着的时候,拿来擦擦屁股,用不着的时候,就嫌我脏,扔在一边?”
“我告诉你,不可能了。”
“我和陈朗,这辈子,都完了。”
“以后,别再来找我了。你想看豆豆,可以,提前预约。但别想再拿‘一家人’这种话来恶心我。”
说完,我甩开她的手,转身就走。
身后,是她错愕又难堪的目光。
我知道我很绝情。
但我的温柔和心软,早就被他们一家人,耗尽了。
又过了半年。
我的工作渐渐步入正轨,甚至因为一个出色的策划案,得到了老板的赏识,升了职,加了薪。
我用自己挣的钱,给自己和豆豆,买了一辆小小的代步车。
生活,在朝着好的方向,一点一点地前进。
一天晚上,我加完班回家,在小区门口,看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是陈朗。
他靠在他的车边,抽着烟。
地上,已经扔了一地的烟头。
看到我,他掐灭了烟,朝我走来。
他瘦了很多,也憔悴了很多。
那双曾经让我着迷的眼睛,如今布满了红血丝,充满了疲惫和颓然。
“瑶瑶。”他叫我。
“有事?”我的语气,很冷淡。
“我……来看看豆豆。”
“豆豆已经睡了。你想看他,下次请白天来。”
我绕过他,准备走。
他却一把拉住了我的手腕。
“瑶瑶,我们……我们能谈谈吗?”
他的手,很凉。
我用力地甩开。
“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
“有!”他急切地说,“瑶瑶,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我跟温晶,已经断了。孩子……孩子也没了。”
他说“孩子没了”的时候,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心里咯噔一下。
但脸上,依旧面无表情。
“那是你们的事,与我无关。”
“怎么会无关!”他激动起来,声音也大了,“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闹那么一出,她不会……不会……”
“不会什么?”我冷冷地看着他,“不会流产?陈朗,你到现在,还觉得是我的错?”
“是你,背叛了我们的婚姻。是你,在外面跟别的女人不清不楚,还搞大了人家的肚子。是你,把我当成一个傻子,一边享受着我为你营造的安稳后方,一边跟别人花前月下!”
“我只是,把你做过的丑事,公之于众而已。我做错了什么?”
我的声音,一句比一句响,一句比一句尖锐。
积压了近一年的委屈和愤怒,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他被我问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瑶瑶,我……”他想解释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陈朗。”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你知道我最后悔的是什么吗?”
“我后悔的,不是在你升职演讲上,撒了那些情书。”
“我后悔的是,我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发现你的虚伪和自私。”
“我后悔的是,我为什么要把我最好的十年青春,浪费在你这种身上!”
说完,我不再看他,转身就走。
眼泪,在转身的瞬间,夺眶而出。
他没有再追上来。
我听到身后,传来他压抑的、痛苦的呜咽声。
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听到他哭。
但那又怎么样呢?
迟来的深情,比草还贱。
回到家,我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那个眼睛通红的自己,突然就笑了。
林瑶啊林瑶。
你终于,为那死去的十年,画上了一个句号。
从今以后,山高水长,江湖不见。
生活还在继续。
工作,带娃,健身,读书。
我把自己的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
我开始尝试一些以前从没做过的事情。
我去学了拳击,把沙袋当成陈朗,一拳一拳,打得汗流浃背。
我去学了潜水,在深蓝的海底,看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我甚至一个人,背着包,去了一趟西藏。
站在布达拉宫前,看着那些虔诚的朝圣者,我突然就释怀了。
人生,哪有那么多过不去的坎。
放下了,就自由了。
一年后,我用我策划案的奖金,和这几年的积蓄,开了一家小小的广告工作室。
我哥和我嫂子都来帮忙。
开业那天,我收到了一个匿名的花篮。
卡片上,只写着四个字。
“祝你幸福。”
字迹,是熟悉的。
我笑了笑,把卡片扔进了垃圾桶。
我的幸福,不需要你来祝。
我的幸福,我自己给。
又过了几年,我的工作室渐渐做大,在业内也有了点小名气。
豆豆也长成了一个帅气的小小少年。
他成绩很好,也很懂事。
他从不问我关于他爸爸的事情。
但我知道,他心里都明白。
偶尔,我会从一些财经新闻上,看到关于陈朗的消息。
他最终还是从副总裁的位置上下来了,调去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闲职部门。
听说,他后来又结了婚,娶了一个家世普通的女孩。
再后来,就没什么消息了。
他和我,就像两条相交线,在短暂的交汇后,便朝着各自的方向,越走越远。
一个周末的午后,我带着豆豆在公园放风筝。
阳光暖暖的,风也刚刚好。
风筝飞得很高很高。
豆豆牵着线,在草地上奔跑,笑声清脆。
我坐在长椅上,看着他,心里一片宁静。
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喂,你好。”
电话那头,是一个迟疑的女声。
“请问……是林瑶,林小姐吗?”
这个声音,有点耳熟。
我想了一下,才想起来。
是温晶。
我有些意外。
“是我。有事吗?”
“我……我就是想……跟你说声对不起。”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哭腔。
“当年的事,是我不对。我太年轻,太虚荣,被他那些花言巧语蒙蔽了心。我破坏了你的家庭,我……我遭报应了。”
我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他后来跟我分手了。他说,他爱的还是你。他说,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
“我……我前年结婚了,嫁给了一个普通人。日子过得很平淡。有时候,我也会想起以前的事,觉得像做了一场梦。”
“林小姐,我今天给你打电话,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想,为我当年的无知和伤害,正式地,跟你道个歉。”
“对不起。”
说完,她就挂了电话。
我握着手机,愣了很久。
爱的还是我?
最对不起的人是我?
这些话,从别人口中说出来,是多么的讽刺。
我抬起头,看着天上那个小小的风筝,突然就笑了。
那又怎么样呢?
对不起,是最无用的三个字。
伤害已经造成,疤痕永远都在。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也不需要他的忏悔。
因为,我已经不在乎了。
“妈妈!快看!风筝飞得好高啊!”
豆豆的喊声,把我从思绪里拉了回来。
我站起身,朝他走去。
阳光下,他的笑脸,是我见过最美的风景。
我走过去,从他手里接过风筝线。
“豆豆,抓紧妈妈的手。”
“我们一起,让它飞得更高。”
风,从耳边吹过。
我仿佛听到了那些印着情书的纸片,在空中飞舞时,发出的哗啦啦的声响。
那是我为我死去的爱情,奏响的,最盛大,也最悲壮的葬歌。
而现在。
歌已散,曲终。
人,也该新生了。
来源:温柔雨为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