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又一次为表妹抛下我时,我没大吵大闹纠缠不休

B站影视 欧美电影 2025-11-14 17:02 1

摘要:当我的夫君谢沉舟,再一次为了他那位娇俏的表妹而将我弃之不顾时,我终于没有像往常一般,歇斯底里地大吵大闹,或是卑微地纠缠不休。

当我的夫君谢沉舟,再一次为了他那位娇俏的表妹而将我弃之不顾时,我终于没有像往常一般,歇斯底里地大吵大闹,或是卑微地纠缠不休。

我只是回到了房中,静静地,亲手熄灭了那个为他煨药的紫砂小炉。

炉火“噗”地一声灭了,如同我心中最后一点残存的火星。

我找出那件我熬了三个通宵,一针一线为他缝制的玄色披风,那本是他过几日出征的御寒之物。

我面无表情地,将它丢进了燃得正旺的火盆。火苗瞬间舔舐而上,将那些细密的针脚吞噬。

甚至,那副我们曾用来消磨了无数午后时光的玉石棋盘,那棵我们一同种下、寄托了“琴瑟和鸣”愿景的合欢花树,我也一并命人连根拔起,丢出了府去。

谢沉舟起初以为,这不过是我又一次的使小性子,是他惯见的雷声大、雨点小。

他以为,只要他像往常那样,回过头来,用他那副温柔的嗓音,软着性子哄我几句,我便会立刻回心转意。

可他失算了。

第一个月。

我接了宫中景阳表妹的帖子,入宫陪伴。他数次递牌子求见,我一概以“贵体抱恙”为由,拒而不见。

第二个月。

我以替太后祈福为名,离了侯府,久居于城外的护国寺,晨钟暮鼓,青灯古佛。

第三个月。

京郊大雪,难民流离。我出城施粥行善,开设粥棚。我们数次在城门口擦肩而过,我目不斜视,待他如陌路。

直到第四个月的暮雪时分,他终于忍无可忍,将我拦在了回廊之下。

朔风卷着雪沫,毫不留情地抽打在他身上。

他似乎在廊下站了许久,风霜将他俊朗的眉眼打得通红,半边身子都落上了一层薄薄的积雪,那双素来沉静的眸子里,凝着风刻刀削般的寒气与我看不懂的仓皇。

我确实,已经很久没正眼瞧过他了。

隔着漫天雪幕,我停驻在三尺之外,与他遥遥相望。

我微微屈膝行礼,因为连日的疲累,连带着高热未退,声音轻得仿佛一触即碎:

“世子言重了。不过是些许微末俗事,实在不值得我丢了宗妇的仪态和脸面,去大动干戈。”

我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疏离、冷淡。

却也,是前所未有的礼貌、温和。

不知为何,这个一向最是拿规矩礼仪来压我的人,眼圈竟倏地红了。

他猛地欺身上前,带着一身的寒气,仓皇地解释:

“阿叙,那日我当真是有公务在身!我是在回府的路上恰巧遇到的萤萤,她吵着闹着要拉我上船游湖,我……”

“她是我唯一的表妹,又是那般孩子心性,我难道还能当众驳了她的脸面吗?不过是游湖听曲,区区小事,你究竟要怎么样才能消气?”

他周身携带的凛冽寒气,惊得我本能地倒退了半步,好似避之不及的毒蛇猛兽。

我身子一晃,堪堪被身后的奶娘扶住,才避免了狼狈摔倒。

我的闪躲,让谢沉舟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

在他莫名错愕的目光里,我平静地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回道:

“过去的事了,世子不必再提。您只是尽了做表兄的情分,人之常情,我并没有什么可生气的。”

谢沉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拳狠狠击中了胸口,他难以置信地锁紧了眉头,追问道:

“既是如此,你这几个月来,为何处处躲着我?”

我抬起头,望着那苍茫无尽的大雪,只觉得头重脚轻。

我满脑子都是城外那些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难民,想着那简陋的粥棚,不知今夜之后,又有多少人要被活生生冻死,又有多少家庭要因此支离破碎。

我暗自盘算着,嫁妆箱子里似乎还有最后一套赤金头面,若是当了,又能换多少棉衣与陈米。

心思全不在此,我回谢沉舟的话时,便带上了几分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敷衍与漫不经心:

“我只是如你所愿,学着做了个宗妇该有的大度与体面,”

我轻轻地说,“我学会了不再没了情爱便活不了,不再整日只知围着男人打转而已。”

这分明是他曾经用来训诫我的话。

如今,从我嘴里这般平静地说出来,却让他惊得瞪大了眼睛。

他竟不顾仪态地上前,双手死死捏住了我的双肩。剧痛传来,疼得我倒吸一口凉气,他却还在滔滔不绝:

“你分明还在闹脾气!你若不信,我现在便带你去听萤萤解释!”

奶娘见我疼得蹙眉,再也忍不住,丢下了手中的伞,狠狠一把将谢沉舟推得一个趔趄:

“世子!夫人染了风寒,尚在高热之中!这疾风骤雪的,您多阻拦她一刻,她便要多忍受一刻的痛楚!”

谢沉舟满腔的恼怒,一瞬间僵在了脸上。

他的鼻尖泛红,那双多情的桃花眼里迅速漫上了水汽,连声音都带上了不易察觉的颤抖:

“所以,”他问我,“你现在脾气大到身子不好了,连告诉我一声,都嫌多余了吗?”

奶娘没有理他,捡起地上的伞,重新举在我的头顶上。

她轻轻扶起我的手,用那双粗糙却温暖的手掌托着我,柔声道:

“夫人,走慢点,走稳点。有老奴扶着你,别怕摔跤。”

这风风雨雨的两年,是我与奶娘二人,深一脚浅一脚,携手趟过去的。

告诉他谢沉舟,又能如何?

是能替我拦了这漫天风雪,还是能替我踏平脚下的艰难坎坷?

谢沉舟僵立在大雪里,始终没有等到我的回应。

他大概是忘了,我也曾那般义无反顾,事事非他不可。

只是后来,我攒够了失望,死心到底,也是真的。

从牙牙学语、青梅竹马,到十里红妆、风光大嫁。

我与谢沉舟坚定不移地携手走过了十六年。

他的眼里没有过别人,我的心里也坚定地只认他一个。

我们的结合,曾是京中人人称颂的佳话。爹娘认可,宗亲支持,世人皆称我们是金童玉女、天赐良缘。

可怎么,就走到了今日这般相看两厌的模样了呢?

一切的转折,始于两年前。

我那位身为贵妃的姨母,与她的亲子三皇子表哥,骤然被指控弑君谋反。

圣上早有防备,一场宫变被形容为瓮中捉鳖,他们被当场诛杀于御前。

我爹娘虽未曾参与分毫,可九族倾覆之下,焉有完卵。

爹娘为了保全我这个唯一的血脉,双双自尽于阴冷潮湿的地牢里。

偌大的卫国公府,钟鸣鼎食,百年荣耀,一夜之间,树倒猢狲散,落了个干干净净。

只因我外祖父戎马一生,功勋卓著,是为国战死在沙场之上;祖父又曾与先帝有肝胆相照的交情,被太后娘娘铭记于心。

当今皇帝无奈,为了彰显他的“仁义”与“宽厚”,最终还是轻轻揭过,放过了我这个国公府的遗孤。

自此,我六亲尽失。血脉至亲,只剩下那日因病并未入宫、被养在太后跟前的景阳表妹。

那时候的谢沉舟,是与我同悲的。他抱着浑身颤抖的我,在爹娘冰冷的坟冢前郑重起誓,会一辈子拿命护我爱我,绝不再让我受半分委屈。

只是啊,他的一辈子,实在太短了。

三个月后,他的表妹,沈萤萤,入了京。

她生得极好,双眸乌黑明亮,脸颊肉嘟嘟的,撒娇耍赖时,总带着一股不谙世事的娇憨之态,人见人爱。

唯有我知道,在她那副懵懂可爱的皮囊之下,对我释放了多么毫不掩饰的恶意。

谢沉舟为哄我开心,特意寻了京中最好的匠人,为我打了一套时兴的红宝点头面。

那首饰刚捧进府,便被前来请安的沈萤萤一把抢了过去,喜滋滋地戴在头上对镜自赏:

“表哥真是糊涂,姐姐尚在孝期,哪里戴得了这些花枝招展的东西。”

“讨好人都不会,你可真是笨得可以了。算了算了,看你可怜,我帮你就是。这套首饰便当作你给我的谢礼了。”

就这样,我满心期待的首饰,转眼就成了她的囊中之物。

可她还给我的,却是一朵扎眼的,丧仪上才用的白色簪花。

我气得浑身发抖,去质问谢沉舟时,她便立刻瞪着那双溜圆的双眼,满是无辜地躲在谢沉舟身后:

“姐姐的家人尸骨未寒,你不想着怎么去守孝,倒是为着这些俗物大费心思。你也不怕你爹娘在九泉之下死得寒心。”

我的唾骂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谢沉舟已先我一步,沉声呵斥了她。

沈萤萤吐了吐舌头,缩着脖子,极快地道歉:

“对不起姐姐,我就是心直口快,有什么说什么,你别生气了。”

谢沉舟也反过来劝我:

“阿叙,姨母膝下就这么一个淘气鬼,自小被惯坏了。她有口无心,你别与她一般见识。”

“你既是宗妇,当有好体面。为了一套点翠首饰争执不休,传出去像什么样子?别争了,我明日再给你备一份更好的。”

我好体面?

我爱争抢?

这套本该属于我的点翠,被他这般轻飘飘地“息事宁人”之后,我便再也喜欢不起来了。

后来的事情,越发变本加厉。

婆母早先答应送给我的那块暖玉护身符,无声无息地挂在了沈萤萤的腰间。

连她暂居的院子,都被婆母亲笔提上了“观萤阁”的招牌,其意不言自明。

这些细细密密的小事,像头顶上啃食血肉的虱子。

不见血、不致命,却令人恶心至极。

婆母疼她,谢家上下都护着她,我连开口计较,都显得是我小气了。

直到,我的七玄名琴,玲珑玉,被沈萤萤刻意毁坏。

不日便是我爹娘的周年祭日。我跪在佛堂的蒲团上,没日没夜地抄写往生经,试图以此平复内心的煎熬,心无旁骛。

却被我的贴身丫鬟匆忙闯入告知,那位表小姐,未经我的许可,强行闯入了我的琴房。

玲珑玉,是被查抄的卫国公府,唯一留给我的念想。

在那些思念娘亲到辗转难眠的深夜,我便是扑在玲珑玉上,一遍遍回想着娘亲教我习琴的记忆,才熬过了一晚又一晚。

因为沈萤萤那股故意针对我的恶意,实在太过明显。

所以,我飞奔过去的步伐都尤其匆忙。

我提着裙摆,在抄手游廊上跑得跌跌撞撞,好几次差点摔倒也顾不上了,一心只惦记着那张曾沾满我泪迹的玲珑玉。

可刚过了回廊,我便听到琴房内传来琴弦被用力绷断时,那声刺耳的“啪”的一声!

我几乎站都站不稳了,浑身血液逆流,跌跌撞撞地扑过去,一把推开了琴房的门。

沈萤萤正坐在琴架前,与我对上视线时,她的嘴角,竟勾起了一抹得意的笑。

哗啦!

她故作惊慌地起身,却在起身的瞬间,猛地将整个琴架推翻在地。

玉玲珑重重地砸在坚硬的青石地板上,发出“通”的一声闷响,琴身当即凹陷了好大一片。

她仿佛越发慌张了,尖叫着要扑过来与我道歉,脚下却一脚又一脚,精准地踩在玲珑玉上。

琴轸被踩得碎裂,琴首当即开裂,连岳山与龙龈也应声断开……

我只觉得天旋地转,站都站不稳了。

沈萤萤却越发用力,嘴上凄厉地叫着“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可她的脚下,却一脚、一脚、又一脚,仿佛要将我这世间最后一点念想与精神寄托,彻底碾得粉碎!

我发出一声泣血的悲鸣,不顾一切地扑过去时,沈萤萤好似早有所料一般。

她身子一软,竟抢先一步,自己倒在了地上。

嘴里发出了刺耳的大叫:

“啊,姐姐别推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可我,明明连她的身子都没有碰到!

我的错愕、震惊、与锥心刺骨的悲痛。

落在她的眼里,仿佛成了一个愚蠢至极的笑话。

她躺在地上,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露出了无人见过的恶毒与挑衅,冲我压着声音道:

“让它跟你爹娘一起下地狱,不是很好吗?姐姐啊,不必谢了。”

啪!

我再也忍不住,使出了全身的力气,狠狠一耳光抽在了她的脸上。

可几乎是同一瞬间,谢沉舟破门而入。他看到的,便是我面目狰狞地打人,而沈萤萤柔弱地倒在地上。

他怒不可遏,一把将我掀翻在地。

我的膝盖重重撞在倒地的琴架上,疼痛钻心。

可谢沉舟看都未看我一眼,只顾护着那泪流满面的沈萤萤,将人小心翼翼地搂在怀里安慰,转头便用我从未听过的冰冷声音斥责我:

“从前只是争些无关痛痒的物件,如今竟还学会了推人与动手打人!林叙,你是越发没规矩了!”

“既为宗妇,就该有宗妇的大度与体面。因着这点微末小事便争风吃醋,兀自动手。

莫不是你没了情爱便活不了,整日只知盯着我送了谁礼物、与谁亲近了过活吗?”

我不可置信般抬头望去。

谢沉舟眼里的失望,脸上的冰冷,是我认识他十六年来,从未见过的。

委屈、心痛与无边的气愤,几乎要将我整个人都搅碎。

我闹得很大,哭喊着被拉扯进了婆母的院子,我要一个公道。

可公道是什么呢?

公道,是琴房外的丫鬟婆子们异口同声,言之凿凿地指证我,说亲眼看到我蛮横地推倒了表姑娘,还野蛮地掌掴了她。

公道,是谢沉舟垂着眸子,不敢看我,却沉声对婆母说,他远远听到我在斥骂,更是亲眼见我打了萤萤耳光。

公道,是婆母隐忍不发,脸色铁青,当场便悄然夺了我的管家权,将我禁足在了自己的院中,闭门思过。

至于我那把被摔坏的琴、我那被斩断的念想、和我受的不白之冤,在他们看来,好似都不重要了。

奶娘听闻消息,匆忙从庄子上赶回府。她抱着被八面围剿、已无立足之地的我,老泪纵横:

“我的傻姑娘,你还没看明白吗?沈大人如今治水有功,深受陛下器重,正是如日中天之时。你如何比得过他沈家千娇百宠的独女啊。”

“何况,侯夫人乃是她嫡亲的姨母,她不护着自己的亲侄女,难道还能护着你这个没了娘家撑腰的孤女吗?”

我也是被爹娘捧在手心里娇养长大的,金尊玉贵,何曾经历过这般尔虞我诈,又何曾受过这等不白之冤的奇耻大辱。

那时候我才隐隐觉得,我失去的,不仅仅是国公府的庇护、至亲的离去,而是我从前安之若素、以为理所当然的一切。

我以守孝静心为名,关闭了院门,拒绝了谢沉舟的踏入。

他多次求见,都被奶娘挡在了门外。

吃了闭门羹的他,隔着冰冷的院门劝我:

“阿叙,你闹够了。你再这般任性下去,便是连我,也护不住你了。”

我隔着门,冷笑出声:

“世子说笑了,连我爹娘留下的遗物都护不住,你能护住什么?冠冕堂皇的话大可不必多说,我林叙,今日算是受教了。”

他哑口无言,在门外伫立了良久,才终于转身离去。

那把坏掉的玲珑玉,到底还是被谢沉舟找了京中最好的工匠修好了。

可那光滑如新的琴面,那不再是爹爹亲手为我安上的岳山与龙龈,和那不再是娘亲摸过千万次的琴弦,一切,都再也不复从前了。

奶娘见我一日日消沉下去,只当我是还在闹别扭,便扯着笑脸哄我:

“夫人,世子心里还是有你的。您看,他请了最有名的名师为您修缮古琴,这便是费了心思的。”

“何况,那日表小姐在铺子里挑首饰时,他也没忘了给您带回您最爱的羊脂玉佩。”

“陪表小姐去城外踏青时,也记得给您带回了满捧的红梅。”

“便是与表小姐去听雨轩饮茶,都不忘给您带回了您爱吃的桂花糕。”

“他啊,只是一时被那个表小姐蒙蔽了双眼,不是真的在怪您。”

我知道,奶娘是看不得我难过,才故意这般搜罗着证据来开解我。

所以,那句哽在喉头的话,我到底没忍心说出口,刺痛她的苦心:

“他那么爱我,那么心疼我,为何还有闲情逸致,日日陪着表妹去踏青、喝茶、买首饰?”

“他若真那么护着我,又为何没有闹着替我解了这不白之冤的禁足?”

说到底,不过是他心里也觉得,我错了,便是错了,理应接受这规矩的惩罚。

我像一条被困在浅滩的鱼,一日日失去了鲜活,渐渐翻起了认命的白肚皮。

直到,太傅府老夫人的寿宴。

我的公主表妹景阳,点名要我作陪,谢家这才不得不解了我的禁足。

景阳公主,是我在这世间,唯一的骨肉血亲了。

她见我不过月余未见,已然消瘦得形如纸片,脸色苍白,那双杏眼当即便红了。

宴席上,沈萤萤依旧端着她那天真无邪的模样,仿佛忘了所有发生过的不快,旁若无人般上前来同我打招呼。

景阳却看准了时机,不等她开口,反手便是两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打在了她的脸上!

满堂宾客,瞬间静默。

“见了本公主,连基本的行礼都忘了吗?你是藐视皇室,还是打心底里,瞧不上本公主?”

沈萤萤捂着迅速红肿起来的脸,在众人探寻的瞩目下,血色全无。

她死死瞪了我一眼,那目光中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但最终,她还是迫于皇室威仪,隐忍屈辱地,规规矩矩跪了下来。

景阳却看也不看她,故意拉着我的手,嘘寒问暖,寻常问短,就是不肯叫起。

任由沈萤萤在众目睽睽之下,在太傅府的大堂中央,直挺挺地跪足了一炷香的时间。

这番敲打,给足了威慑,也给我出足了那口恶气。

事后,谢沉舟在花园的僻静处将我拦住。

他阴沉着一张锋利的脸,那双桃花眼里满是怒火,压着声音质问我:

“你为何要怂恿公主这般羞辱她?”

“禁足你的是母亲,为她作证的是我,你若有怨气,只管冲着我们来便是!”

“萤萤只是个孩子,她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与刁难!你让我回去,如何与姨母交代!”

我刚要开口辩驳,便见谢家的下人神色慌张,急匆匆地奔了过来:

“世子,不好了!公主殿下误食了点心里的豆粉,如今已经昏迷了!

方才靠近过她点心的,只有夫人与表小姐二人!如今,表姑娘已经被太后的人当作嫌疑人,按在当场了!”

景阳的身子碰不得豆子,便是沾染丁点,都会全身起疹,呼吸困难,如同被扼住喉咙一般,有性命之忧!

我心猛地一紧,又急又怕。

也顾不上与谢沉舟的口角之争,我提起裙角便要往客房而去。

却被谢沉舟一把死死拽住了手腕。

他撇过眼去,不敢与我对视。

他压低嗓音,一字一句,却如雷贯耳,将我劈得外焦里嫩:

“此事因你而起,自然该由你亲自了结。”

我好似听不懂他的话一般,沙哑地反问:

“我亲自了结?世子的意思是,要我去做皇室的主吗?

还是要我罔顾殿下的性命安危,与你谢家众人一般,去为你那位‘只是个孩子’的表妹开脱求情?”

谢沉舟的眼皮剧烈地颤了颤,声音放得轻了又轻,带着一丝哀求:

“阿叙,知你做不到这些,我也没有要故意为难你。”

“便说,那豆粉……是你不小心落在殿下点心里的。”

他好似怕我不答应,忙不迭地急促解释道:

“你放心!景阳是你的表妹,她必不会追究。太后看在你的面子上,陛下便不会计较。加之我豁出去为你求情,绝不会有重罚的!”

“可萤萤只是个孩子,她还未婚嫁,若是脏了这谋害皇室的名声,她这辈子的前程,便都毁了!”

沈萤萤的名声与前程,是天大的事。

我这国公府孤女的清白、名声、乃至性命,便该与那座烂掉的国公府一起,被毁个彻彻底底吗?

我用尽全身力气,挣开了谢沉舟紧攥的手。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冰冷刺骨:

“谢沉舟,你护你表妹,情有可原。可景阳,也是我的表妹。谁要害她的性命,我便是拼了这条命,也必将奉陪到底!”

我赶到时,景阳的面部已经红肿不堪,便是那双好看的杏眼,都眯成了一条细缝。

她整个人泡在冰冷的药浴里,被太医一针一针扎得宛若刺猬。

她咽喉发肿,几乎说不出话来,却还在我落泪时,艰难地抬起手,为我擦去止不住的泪水。

门外,被按在地上的沈萤萤身上,并没有搜出多余的豆粉。

她痛哭流涕,大喊冤枉。

甚至倒打一耙,声嘶力竭地污蔑我,说是为了报复她,才不惜嫁祸给她,手段凶残得连自己的亲表妹都敢算计。

我推开了房门。

在满屋子探寻与怀疑的目光里,我径直走到了沈萤萤面前,伸手,猛地拔下了她头顶那支精美的珠钗。

我将珠钗递给太后派来的掌事嬷嬷,声音又冰又冷:

“当着众人的面,将这珠钗拆开查验!”

沈萤萤的哭声戛然而止,她慌了。

这支钗,我也有一支。是谢沉舟送我的,她说喜欢,谢沉舟便为她也打了一支一模一样的。

这珠钗,是空心的。

我的那支,是娘亲曾给过我,用来藏保命丹药的。

而她的这支,却装着害人的豆粉。

众目睽睽之下,罪证确凿。

太后盛怒,当即便要以“谋害皇室”之罪名,将沈家满门流放。

一时之间,圣宠正浓的沈家,与婆母的母族、百年世家的温家,齐刷刷地跪满了养心殿的门外,磕头求陛下开恩。

陛下被吵得左右为难。

我便也跪在了大殿中央,泣声问道:

“陛下,臣女阿叙,因无爹娘相护,已然活得这般艰难。姨丈也要让景阳表妹,如阿叙一般,往后余生,皆如履薄冰,活得这般艰难吗?”

“今日尚且在京中,在太后与陛下的庇护下,便被一个臣女害得生不如死。若他日嫁作他人妇,岂不是要任人鱼肉,死无葬身之地!”

帝王无情。

他正值壮年,却有个锋芒毕露、得尽军心的儿子。那便是被他逼着弑君谋反、最终惨死的三皇子。

如悬颈之刃,曾让他昼夜难安。

他大获全胜,可到底,他对我们林家,对贵妃母族赵家,是心存亏欠的。

我便利用他这最后一丝亏欠,借着景阳的受难,为我的表妹,争取最后一次安稳的后路。

陛下果然退让了。

沈大人因“治水纰漏”,被连降两级,罚俸五年。

温家因“教女无方”,被当众斥责,闭门思过。

侯府“是非不分、管教不严”,也被罚俸三年,以示警告。

至于沈萤萤,被杖责三十,打得皮开肉绽后,扔出了皇宫。

为给景阳弥补,陛下当场为她赐了婚。

对方是江东虞氏的嫡长子,不仅生得清风朗月之姿,更是饱读诗书,在朝中出了名的清正端持。

最重要的是,虞氏家族人口简单,上无严苛的婆母需要立规矩,下无复杂的妯娌需要勾心斗角。

景阳嫁过去,便等同于得了自由。

待景阳的身体彻底好转后,我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回了侯府。

等着我的,是谢家众人整齐划一的冷脸,与婆母毫不掩饰的奚落。

“如今闹到这个地步,你可满意了?”

他们端坐在高堂之上,个个面若冰霜,看我的眼神里,充满了刻骨的恨意。

我了然了。

这个谢家,这个我曾以为是毕生归宿的地方,再无我林叙的立足之地了。

是以,我没有辩解,也没有哭闹,只是从袖中,缓缓掏出了那封早已写好的——和离书。

“解冤释结,惟愿莫要相憎。一别两宽,只求各生欢喜。”

话音刚落,谢侯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林家孝期未过,你便闹着和离,不是让我谢家背上媚上欺下的无耻骂名?休想!”

谢母也冷笑附和:

“萤萤的事风头未过,你便与我谢家和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谢家容不下你。”

谢沉舟迎风而立,被冷风吹得一脸苍白。

他喉头滚动半晌,才软下声线与我生硬道歉:

“逼你顶罪是我不对。”

“但和离之事休要再提。”

“闹到今日,便够了。”

紧随其后的,是帝王对我护公主有功的奖赏。

虽只是一盆玉珊瑚,却足以表明帝王的态度。

谢家本就不愿背骂名,如今更是怕遭帝王忌讳。

他们无耻到往奶娘房中塞金银,冠以偷盗之名将人锁在了柴房里。

谢母捧着茶碗眼皮都没抬地敲打我:

“太刚易折的道理你不懂吗?争和抢,都要有底气。”

我没什么可失去的了,唯一的亲人便是本被退还卖身契,该颐养天年的奶娘了。

她知林府蒙难,我茕茕孑立举步维艰。

不惜迎难而上,卖掉房屋田产,带着棺材本入了京。

护我、疼我,给我最后的依仗。

我争过,抢过,最后认命地和离,却一败涂地。

因着奶娘的性命,和离之路被彻底堵死。

谢沉舟不多的良知,让他在得知奶娘被关在柴房后,不顾阻拦硬闯进去,将我最后的亲人解救了出来。

我与奶娘抱头痛哭。

谢沉舟看在眼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怔怔走神。

此后,他倒是不再进进出出沈萤萤的院子,整日在我跟前献殷勤。

林家被抄后,我丢了一副白玉棋盘。

他不知从哪里买了一套一样的。

我闺房的窗边,有棵爹爹亲自为娘亲种的合欢花。

他便也福至心灵般,在我窗外也种下了一棵。

连谢母因忌讳罪臣林家的缘故,被遣散出去的我的陪嫁丫鬟们。

也被谢沉舟费尽心思找回了两个。

物件我不稀罕。

可旧人垂泪,我便把心都哭碎了。

看我们哭作一团,奶娘劝我:

“世子是用了心的。”

婢女应和:

“若非世子相救,我们便要被卖去五湖四海了。”

谢沉舟噙着淡淡的笑意,目光灼灼,始终落在我身上。

见我唇瓣抖了抖,始终未再开口。

他主动握上了我的手,含情脉脉地哄我。

“阿叙,我错了,别不要我,也别不理我。我以后只对你好!”

奶娘按着眼角,喜笑颜开。

丫鬟们相视而笑,满脸喜色。

她们比谁都希望我夫妻和睦、儿女成群,替林家所有人活得很好很好。

我什么都没了,只剩她们了,怎么就不算我在世的家人呢。

便是为哄着她们开心,我也收起了厌恶的排斥情绪,装作照单全收。

我与谢沉舟便在奶娘与丫鬟的撮合下,好似有所缓和。

出双入对,形影不离,我们好似又回到了青春年少时。

我想,人生难得圆满。

不求真心,为让家人安心,与奶娘丫鬟们锦衣玉食地过,也算小圆满。

直到乞巧节,他再次抛下了我,给了我狠狠一耳光。

大越有习俗,这日会相约放河灯,祭奠离去的亲人们。

谢沉舟信誓旦旦说会陪我同去,给岳父岳母捎去勿念的书信。

我便与奶娘坐在石桌旁,亲手做了一下午的花灯。

直到夜幕四合。

直到奶娘欲言又止。

直到丫鬟坐不住,催了三遍。

我才接到消息,谢沉舟公务繁忙,不能陪我了。

我便不等了,带着奶娘来到护城河边。

流水缓缓,小船弯弯。

如水上游龙,缓缓奔向了思念的彼岸。

爹娘啊,我捎来了宽慰信,便是告诉你们阿叙过得很好。

不要惦念,去寻你们的来路吧。

下辈子,阿叙还要做你们的女儿。

我的愿景,被捎来的风推向了远方,好像老天都在帮我得偿所愿。

可一艘横亘在河中央的船,像一把刀,斩断了火舌游龙。

将我缓缓而下的愿景打翻进了河水里。

我顺着船只往上看。

才发现,立足于船头的,是我那公务繁忙的夫君。

而与他并肩而立、言笑晏晏的,是裹在火红披风下的沈萤萤。

她抱着他的手臂,不知说了些什么,兀自咯咯地笑。

谢沉舟轻轻点了点他的鼻头,眉眼弯弯,说不尽的柔情蜜意。

身旁有人轻笑:

“郎才女貌,到底登对。可惜了,那世子风流无双,却娶了个罪臣之女。”

“你懂什么,谢家早看不惯那林家女了。不然你以为,好端端地将千里之外的侄女接入府是为了什么?”

“世子将那表妹当作眼珠子,事事紧着她时,对先娶的那位便只剩应付与敷衍了。等着吧,她一进门,府里那位哭都要捂着嘴了。”

我突然想起,我院子里种合欢花不久,沈萤萤院中便也种了一片海棠。

我在石桌上下白玉棋时,沈萤萤也在院中弹海月清辉。

我的丫鬟回京之时,她的奶娘也入了谢家。

……

她便是名声受损,被帝王训斥,依旧深居于谢府。

吃穿用度,样样在我之上。

谢母的打算,谢家的主张,以及谢沉舟的态度。

我如何还不明白。

旁人都能看透的结局,我还被蒙在虚假情意的鼓里,自以为已得小圆满。

情意染泥,满是背叛的算计,让我浑身止不住发冷,恶心得想吐。

熙熙攘攘的人群,迎面扑来的风声,和奶娘颤抖的呼叫。

好似一瞬间,都静了下去。

我置身人海,却似海上起伏飘零。

摇摇晃晃,颤抖、恓惶,不像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谢沉舟转过身来。

与我隔着如海花灯与曾经的十六年,四目相对。

笑意一寸寸僵在脸上。

他谎言破碎后的慌张与惶恐,无所遁形。

我看在眼里。

却只觉得虚情假意地虚与委蛇,尔虞我诈地争斗与夺权。

好累,好没意思。

转身便搭上奶娘的手,穿过人海,穿过我与谢沉舟携手的十几年,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

回府时,春枝雀跃着问道:

“世子回来了吗?炉子上的药膳春枝守着煨了一整晚。春枝可提前盛出来,在世子回来时由小姐亲自端上,便说······便说是小姐亲手煨的。”

为讨谢沉舟欢心,春枝、夏荷与奶娘费尽了心思。

谢沉舟幼时身子不好,喝药太多伤了脾胃。

这养脾胃的药膳方子还是娘亲帮我找来的。

守着炉子一日日熬的,不是奶娘便是春枝。

酷夏寒冬,一日日守着炉子并不容易。

她们总说:

“只要小姐过得顺心,我们受点累与委屈算得了什么。

抓住男人的心先抓住男人的胃,世子对小姐好,我们做什么都值得。

小姐只有我们了,我们不为她多算计些,还有谁真心为她好。”

可这煨的药膳,自沈萤萤入府后,谢沉舟便很少来用了。

盯着春枝藏在衣袖下的烫伤,我酸涩难忍,红了眼眶,一字一句吩咐道:

“这煨药膳的炉子,灭了吧。”

春枝还要说什么,被奶娘摇头制止了:

“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抬脚入门,圆桌上摆放着那件即将完工的披风。

是奶娘督促我一针一线挑灯亲手为谢沉舟缝制的。

下月他生辰,这是我花心思与力气为他准备的生辰礼。

指尖被针扎过无数次的地方,好似在隐隐作痛。

我便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值得,长长舒了口气:

“夏荷,拿去烧了吧。”

夏荷惯会察言观色,见我一回来就面无血色,便什么都懂了。

沉默地抱走披风,一盆火烧了个干净。

还有谢沉舟送我的白玉棋盘,奶娘不动声色收起来,扔去了库房角落里。

便是窗外讽刺的合欢花,也被她以“烂了心”为由,着人挖掉扔出了府去。

我们主仆三人,以如此可笑的决绝,与过去的天真割席。

谢沉舟回府时,我已睡下了。

奶娘如今也不能自欺欺人了,堵着门冷声冷气地说小姐睡下了,世子改日再来。

可次日一早,我便入了皇宫。

景阳月余时间便要远嫁。

从此天南海北,我最后一位血亲,也相见万难了。

她央求着太后娘娘将我请进了皇宫里。

出府时,隔着郁郁葱葱的香樟树。

我听到沈萤萤娇俏地哀求:

“表哥,我求求你了,陪我去骑一次马吧。你整日陪着她,不觉得烦闷吗?满院子药味,飘出来我闻着都想吐。”

谢沉舟温声训斥:

“休要胡说,那是阿叙给我煨的药膳。虽是难以下咽,到底是她用心良苦。”

“萤萤,以后不要缠着我胡闹了。昨日之事,阿叙闹了好大的脾气。”

沈萤萤按着按着眼瞎吐舌头:

“乌拉乌拉,表哥没用,九尺男儿惧内到不敢陪我骑马。”

谢沉舟被逗笑了,扯下沈萤萤作鬼脸的手笑道:

“丑死了,当心嫁不出去。”

沈萤萤嘴巴一嘟:

“嫁不出去就让表哥养一辈子好了,反正我也吃得不多。”

谢沉舟眉眼舒展,满脸笑意:

“促狭鬼,惯会闹人。”

“罢了,阿叙性子软,我耐着性子哄哄便过去了。今日便如了你这促狭鬼的意,陪你去骑马吧。”

他们跑跑跳跳去后院牵马时,我们隔着葱郁的树海擦肩而过了。

前院门口接我的马车早就准备好了。

一入皇宫,便是月余。

期间,谢沉舟来接过我两次。

每次都被景阳的嬷嬷打发了回去。

有次风大,他抱着我的披风来求见。

嬷嬷回绝得毫不客气:

“世子莫不是以为偌大的慈宁宫连一套过冬的衣服都供不起?”

“何况,仅仅一件披风,也过不了一个寒冬。不如给你那表妹的好,她娘家山高水远,来不及送过冬的衣裳,要靠侯府送温暖一世安宁的。”

嬷嬷将话一字不落说给我与景阳听的时候,我们钻在被窝里笑弯了腰。

直到景阳出嫁那日,我忍着眼泪,像我出嫁时娘亲细细叮嘱我那般,叮嘱她万事仔细,照顾好自己。

说到最后,我没求她大度得体,做好一府主母。

而是握着她的手,恳切哀求:

“做自己,一辈子都要快快乐乐。”

“至于幸福圆满,谁也代替不了谁,你幸福你的便好。”

言外之意,我的那份,便算了吧。

谢沉舟站在门外,听了个完全。

他眸色深沉,面色发白,要在回府时与我谈谈。

可景阳刚走,太后便哭晕了过去。

我答应过景阳,会代替她多入宫陪陪太后她老人家,自然毫不犹豫留在了慈宁宫照顾一二。

直到太后苏醒,坚持要去护国寺为景阳吃斋祈福,祝她一世无忧。

我为那早就失去,却尤其真挚的长辈慈爱而动容。

“太后娘娘,可否准许臣女陪您同去?”

我用的是臣女,而不是臣妇。

她懂,她都懂。

握着我的手,止不住地点头:

“好,你陪哀家去。”

护国寺七七四十九天,太后娘娘在为景阳祈福。

我在为爹娘一遍一遍念往生经。

罪臣之死,便是公然焚香祭奠,都唯恐被有心人弹劾。

只在如今,借着太后娘娘的势,肆无忌惮地为爹娘求个来世安宁。

再回京时,已到了初冬。

谢沉舟与沈萤萤焦不离孟,同进同出的事,被闹得沸沸扬扬。

太后知我艰难,为我指明前路:

“但行好事,利用他的愧疚,求一份自在。哀家会帮你,像帮景阳一样。”

“山高海阔,哀家被牢笼囚禁了一辈子,哀家不愿你小小年纪便形若枯木。”

他,是指帝王。

娘娘也要救我一次。

我深深叩首,才带着无尽的感激与希望出了宫门。

我没急着回谢府,而是去了太傅府。

太傅夫人早年丧女,便行善积德,广结善缘。

设善堂,建孤儿所,捐银又捐粮。

我便主动请缨,要尽自己一份力。

那时候,我才在老夫人的错愕里知道。

我善妒之名,声名远播。

旁人说我为与表妹闹脾气,躲进皇宫里给谢家下了脸面。

为与夫君赌气,借着太后出了京城,让夫君难堪。

既得利益者是谁,不言而喻。

谢家睁只眼闭只眼地坐视不理,便将对我的打压与不喜摆在了明面上。

我恭敬回道:

“正因处境艰难,我才求一份内心的丰盈与充实。求老夫人成全。”

她叹着气,应了。

谢家一成不变,唯一艰难的是我的奶娘与丫鬟们。

被沈萤萤的下人打压欺负已成常态。

我只能劝他们一忍再忍,勿要拿性命与他们争高低。

我争过的,一败涂地。

我没什么可失去的了,不能再弄丢了她们。

所以,便是沈萤萤挑衅到了门前,我始终不应半句。

我的吃穿用度被下人“不小心”克扣与落下时,我也不去计较。

便是谢母的冷嘲热讽,谢父的训斥与责备,我也只当耳旁风。

一日一日,早早出府,深夜踏月而归。

在善堂里义务教人读书识字,教人女工与膳食。

在忙碌中,在真正的艰难里,竟在目的之外,带了更多的真心实意。

只是次次与谢沉舟擦肩而过。

直到今夜。

他所谓的道歉,迟到的哄我。

我早不知何时,便真的不在意了。

次日我带着高热出城施粥时,谢沉舟告了假,被沈萤萤揪着要他陪她赏梅看雪。

谢沉舟却严厉地呵斥道:

“城外难民朝不保夕,我哪有心情寻情趣。”

他不顾沈萤萤的惊讶与滞愣,竟钻进了我的马车,与我同行了。

见我靠在马车里闭目养神,对过去种种,对流言蜚语,乃至今日一早沈萤萤挑衅的那句“沽名钓誉”,只字不提。

他才叹息道:

“阿叙,你变了。”

我缓缓睁开眼,浅浅勾了勾唇角:

“也许是,长大了。”

实则是,看清了现实,学会了隐忍退让给自己留余地。

他沉默良久,才带着哄骗的意味开了口:

“萤萤只是个孩子,别与她一般计较。”

“你若看不惯她,年后我将人送回去便是,犯不着如此劳心劳力,连仅有的首饰都卖掉了。”

我顿时清醒。

他以为我施粥行善攒美名,是要立美名报复他的好表妹。

我便忍不住直接问道:

“十五岁还小吗?你我十五岁已然在议亲了,你不记得了?”

“何况行善积德里压着冷刀子,只怕菩萨都放我不过了。世子既觉得为难民解忧是劳心劳力不值当之事,又何必装模作样跑这一趟?”

谢沉舟不妨我如此犀利,句句中他要害。

忙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

“世子的意思是,让我沽名钓誉的同时,别针对你的表妹。我懂了。世子且宽心,我吃够了教训,不仅不会针对她,还会让她得偿所愿的。”

谢沉舟哑然。

声音闷闷的:

“你还是耿耿于怀玲珑玉的事?你喜欢,我给你找十个八个便是,何必就过不去了。”

我刚开口,不争气地带上了浓浓的不甘的鼻音:

“可那是我爹亲手做的,娘捧着教了我十年的琴。你便是找一千一万,那也不是它。”

“还有,谢家下人的嘴,我敲不开,您作为世子还敲不开吗?是真相你不敢面对,还是你眼里我便是蛮横无理之辈,配不上您一问?”

谢沉舟理亏,哑口无言。

朝堂设立了好几个粥棚安置灾民,却远远不够。

以至于太傅夫人的粥棚前,灾民越积越多。

粥煮得越来越稀,却仍有人排不上果腹的一口。

我心急如焚。

却在刚施完粥时,撞见一个稚子倒在我眼前。

他浑身淤泥,衣衫破旧不堪,瘦得皮包骨头,好似一阵风就能吹没了。

我扑过去将人搂在怀里,声音又急又切:

“快,请义诊的大夫救人。”

我抱着他,跌跌撞撞冲进了医棚里。

可药材珍贵,早就所剩无几,哪里凑得齐救他的汤药。

我褪下了手上的菩提珠子。

“这是太后娘娘送我的,护国寺开过光,有价无市,拿去卖了凑药草。”

“太后娘娘宅心仁厚,知晓我为救人不得已而为之,不会怪罪。”

奶娘擦着泪水,急匆匆而去。

漫天风雪,遍地饿殍。

我一遍遍祈祷,让他们活吧,求你了,让他们活吧。

直到稚子转危为安,还能喝下三碗稀粥,我才笑出声来。

一摸脸上,不知何时满是冰冷的泪水。

回府时,天已黑透。

谢沉舟沉默地盯着我脏污的衣裙、生了冻疮的双手和脸上的疲惫,才默然开口:

“你真的变了。从前,你最骄矜,哪里吃得了这样的苦。”

从前吗?

从前我有爹娘相护,有卫国公府做依仗,还有贵妃姨母撑腰,锦衣玉食里哪里看得见人间疾苦与人心险恶。

直到爹娘没了,国公府阁楼坍塌,蛛网遍布。

那铺天盖地的恶意才一阵阵向我袭来。

连谢家都不遗余力,往我软肋上插刀子。

争不赢,抢不过,连正常出入侯府都要皇上的开恩与太后娘娘的抬举。

我还有什么资格骄矜与傲气?

这些,我自是不必与谢沉舟细说的。

立场不同,他体会不到我的艰难。

“其实,你也很恶心吧?”

谢沉舟被我的话惊得呼吸一滞。

我便盯着车顶摇晃的一盏枯灯,轻声道:

“你娶了我这罪臣之女,几乎断了自己的前程。纡尊降贵与我同悲伤、共患难,得来的不是我感恩戴德的退让与乖巧,你其实,心里很恶心吧。”

谢沉舟被我的直白打得措手不及。

“我没有!”

“你有!”

“所以你明知沈萤萤入京是要争侯府主母之位的,你便是心里不认同,也乐意拿她打压我。”

“首饰与院子,是你一步步的试探、敲打与规训。你指望我在明白自己的处境以后,伏低做小,不让你闹心头痛。可我却冥顽不灵,步步紧逼。”

“玲珑玉是怎么坏的,你心里很清楚。但你觉得利用了沈萤萤,你对她有亏欠,才打压我为她撑腰。”

“便是景阳伤了身子,你也唯恐自己的把戏让表妹声名尽毁,便推我去顶罪。”

谢沉舟满面煞白。

我直勾勾看着他,决然一笑:

“我也挺恶心的,恶心你自以为高高在上的施舍爱里,遍地都是恶臭的活蛆。”

马车停下后,我将谢沉舟丢在风雪里,自顾自地往前走,一次都没有回头。

后来,他不知是愧疚还是心虚,将数千银票塞在奶娘手上,借我的手助灾民渡过难关。

奶娘叹息:

“小姐用心良苦!”

风雪过后,便迎来了春的生机。

灾民不愿错过春耕,捧着朝堂发的种子要急急往家赶。

陛下素衣便服,藏于人前,体察民情。

却不知如何走漏了风声,竟被一难民手执削尖的木棍杀了过来。

我离陛下较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与果决,飞扑上去替他挡下了那一棍。

到底不够尖锐,只留下了些皮肉伤。

京中便再次归于平静。

陛下论功行赏时,太后娘娘提起了我的救驾之功。

太傅夫人也夸我施粥行善,至纯至善,其心可表。

陛下眸中生寒,带着试探与打量。

生怕我要些了不得的东西来。

我缓缓跪下,端端求道:

“求陛下,准臣女和离。”

捧着和离的圣旨去谢家时,我才知自己除了几个亲人和几身衣裳,再无长物。

谢母看穿了我许久以来的隐忍与谋算,眸中恨意毫不隐藏。

她将众人落在谢家身上的羞辱与鄙夷,都归咎在我身上。

我不在意,带着奶娘、春枝与夏荷便出了京。

那日谢沉舟不在府中。

他带着沈萤萤去参加了好友的酒会,为我省去了纠缠与麻烦。

小小的马车哒哒出京时。

太后娘娘的人早等在城门内,将娘娘给我准备的体己银塞我手上:

“娘娘说,祝姑娘自由快乐。娘娘还说,京中风雨太盛,不要再回来了。”

我收起了太后娘娘的祝福,也抱紧了她给我的善意。

正要再次出发时,太傅府老夫人的贴身嬷嬷也追了过来。

她将一包现银塞到我手上,红着眼眶叮嘱我:

“老夫人说姑娘是好姑娘,是谢家没福气。老夫人还说,姑娘为着赈灾已然身无长物,此去山长水远,少不得银钱傍身。”

“老夫人让姑娘勿念过去,始终自在。老奴也祝小姐,一路平安。”

我鼻头发酸,眼眶发热。

只能一声声应着好好好。

马车再次出发。

我要去江东了。

景阳来信给我,说她夫君惧内,对她唯命是从。

听说表姐要来江东,他便连夜寻人为我买宅院。

景阳说:

“宅院已修缮一新,府中奴仆尽数备好,只等表姐早日来到。”

“大红匾额挂着林府的牌子,表姐,那是属于你的家。”

番外:

谢沉舟

阿叙求得和离圣旨,毅然决然离京的事,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母亲说,她心思歹毒,谋划颇深,毁了谢家百年名声,哪里还有脸留在京城。

我心口便像被挖了一刀,痛到发抖。

不管不顾,直奔城门而去。

可空空荡荡的城门外,哪里还有阿叙的影子。

她要走,天南海北都要避开我的。

城门外的马路四通八达,我永远失去了青梅竹马的阿叙。

我失魂落魄地回了主院。

才发觉,廊下煨着药膳的炉子,不知何时已被灭掉了。

窗下的合欢树也被连根拔起,只剩光秃秃的泥土,泛着斑斑痛痕。

连总是挂在屏风上的那件披风,也不翼而飞,搜遍衣柜也找不到它的踪迹。

······

关于阿叙的一切,关于阿叙与我情深的一切,都没了。

我好像被掏空了心,怎么也填不满了。

便发了疯般地,去生那煨粥的炉子,被焰火呛得满脸泪水也不肯停下。

便是窗下的合欢花,也被我一铲子一铲子,重新种下了一棵。

哪怕满掌心的血泡,也不肯放弃。

我一点点将院子布置成阿叙在时的模样。

好像这般,我就能自欺欺人般骗自己。

她去宫中小住了,她去护国寺祈福了,她去城外施粥了······

她没走。

她只是离开几日,会回来的。

她什么都没有了,离开侯府离开我,她又能去哪里。

她总会低头的,她总会服软的。

她会乖巧地回来,做让母亲满意、父亲认可的我的贤妻。

可沈萤萤的咆哮将我的梦打醒了。

“你装什么装,若当真深情,你大可不遗余力拿真心留下她。”

“你不过是明知道她离开侯府便什么都不是了,才对她的一切漠视与忽视。”

“走了便走了,一开始姨母的目的不就是让她退位让贤,将主母之位让给我的吗?”

“她一个罪臣之女有什么资格占着侯府主母之位,只有我,陛下的肱股之臣的独女,才是你谢沉舟的良配与侯府的体面主母。”

我一屁股跌坐在地,满面惨白。

是呢。

他们都在算计她,逼迫她,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而自己在做什么呢?

帮凶!

想着想着,我便忍不住笑出一脸泪来。

什么青梅竹马的情分,什么赌咒发誓的庇护。

都是谎话与欺骗。

在前程与不甘面前,一文不值。

“良配?当初娶阿叙时,林家如日中天,她嫁皇子都不算高攀,娶她我本是不配的。是她坚定不移地说,爱我,只要我。”

“我的爱与她比,如同流萤与皓月。我才不是那个良配。”

“萤萤,我从来只当你是妹妹,未曾有过一日想过娶你为妻。”

沈萤萤疯了,露出了我从未见过的疯狂与恶毒。

她砸了我的炉子。

砍了我的合欢花。

连白玉棋盘都被她砸得满地都是。

我蹲在地上颤抖着,恐惧着,一颗颗去捻棋子时,满脑子都是害怕。

棋子凑不齐了,阿叙会生气的。

生气了,她就不会回来了。

可缺了几颗,我怎么也找不到了。

沈萤萤再次摔了我的棋盒,大叫道:

“你清醒点吧!婚姻大事由不得你,姨母已准备去沈家提亲了。日后你的夫人只会是我。”

“林叙的一切,我都会连根拔起,清除得一干二净。”

她脸上的势在必得,与眸中的冰冷残忍,让我一惊。

是呢。

她本身便是这样的人。

她故意摔坏了阿叙当作眼珠子的玲珑玉。

逼着阿叙动手打她。

倒打一耙伙同母亲逼阿叙入了死胡同。

她从来诡计多端、心思歹毒。

视而不见的是自己,纵容她的也是自己。

碎的从来不是玲珑玉啊,而是我与阿叙十几年的感情!

所以阿叙失望了,痛心了,不要自己了。

恨意如火烧,我如癫如狂般掐上了沈萤萤的脖子,咬牙切齿道:

“你算计了阿叙,你逼走了她。便是嫁给我,我也要让你生不如死,吃尽她吃过的苦头。”

我用尽全力,将沈萤萤砸在了冰冷的石砖上。

她额头渗血,满脸惊骇。

却见我提着刀,要杀人一般。

她大叫着扑出院门,吓得连夜回了沈家。

她毁了名声,高嫁万难。

最后低嫁进了一个温润的文官之家。

只可惜,她满心不甘。

恨夫君不争气,没有步步高升。

恨婆母无能,没给她体面的家业。

恨小姑子吃白食,要将她塞给贵人做妾室,助夫君步步高升。

闹得歇斯底里,家宅不宁。

终是在怀胎九月时,被小姑子推下台阶,一尸两命血崩而死。

我以为我毁了表妹的一生,该难过的。

可我没有。

我比她又好得到哪里去。

京城人人笑我谢家欺下媚上,最后鸡飞蛋打。

高门女不会入火坑嫁给我。

寒门女,我母亲眼高于顶,根本看不上。

我一日日宿醉,一日日烂了下去。

直到我听说阿叙在江东。

她的宅院不大,却种满了白玉兰。

枝丫越过墙头,将素净的花朵高高挂起。

我才知道,阿叙喜欢的是白玉兰啊。

合欢花是她娘亲的喜好。

我原来,连讨好她都做不到投其所好。

丫鬟蹦蹦跳跳出了门,催促着:

“小姐,素心斋的点心可是一绝,你走慢了吃不到了,可别怪我。”

她吟吟浅笑,自众人之后现出身来。

一身天青色的长裙,素净但不失活泼。

满头墨发仅用素簪挽起。

她容色清丽,淡定从容。

脸上的笑容却是发自内心的自在与快活。

她有太多不得已。

做不到与皇权争高低,替家人洗清满身罪名。

也无能为力于给薄情寡义的谢家重重一击,出口恶气。

便是护住身边的奶娘与丫鬟,已然⽤尽她的全部力⽓。

远离皇权的忌惮,挣脱京中的纷争,她如今才算得了⾃在。

我藏在墙⻆之下,没有现出身来。

我以什么样的身份来打扰她的⽣活呢?

我有什么资格让她的安稳余生再起波澜?

人流如织,我看着那道天青色的背影缓缓消失在⼈群里。

心⾥默念了⼀句,再⻅了。

我好像逃也似地纵马回京。

冷⻛扑朔,我不知是被⻛吹的,还是泪水糊的,竟睁不开眼。

直到骏马失蹄,我被狠狠摔在地上。

锋利的⽯块让我头破⾎流。

伤口痛,⼼也痛,全身上下好似哪⼉哪儿都在痛。

恍恍惚惚⾥,阿叙从容的眉眼渐渐凑近。

她眉眼弯弯,像少时捉弄我一般,点着鼻子逗我:

“⼜装死哄我眼泪吗?谢沉舟,你好没意思。”

我像从前一般,伸⼿去抓,然后做个鬼脸吓唬吓唬她。

可⼀伸手,眼前的迷雾骤然散开。

哪⾥还有阿叙的⾝影。

我没有了阿叙。

我早把她弄丢了啊。

两⾏清泪自眼角溢出,我缓缓闭上了眼睛。

“若是我能护住玲珑玉就好了。”

【全文完】

来源:老刘情感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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