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房间里混杂着一股新家具的甲醛味和昨夜残余的香槟气息,闷得人头疼。
凌晨五点。
天还没亮,窗帘缝里透不进一丝光。
房间里混杂着一股新家具的甲醛味和昨夜残余的香槟气息,闷得人头疼。
“咚、咚、咚!”
急促又毫无礼貌的敲门声,像一把铁锤,精准地砸在我的太阳穴上。
我猛地睁开眼,心脏狂跳。
身边,我的新婚丈夫周明,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头,呼吸匀称,装得一手好死。
“小唯!林唯!起来做早饭了!”
是我婆婆,王桂华女士的声音。尖利,不容置疑,穿透厚重的实木门板,扎进我的耳朵里。
做早饭?
我怀疑自己还在昨晚婚宴的酒精里没醒过来。
现在是凌晨五点,我们婚礼结束才过去不到28个小时,宾客凌晨两点才走完。
我推了推身边装睡的男人,“周明,你妈在叫我。”
他含糊地“嗯”了一声,像只鸵鸟,把头往被子里埋得更深了。
“快去啊,妈叫你呢。”
我被他这副事不关己的态度气笑了。
敲门声还在继续,一声比一声重,带着十足的火气。
我掀开被子,没好气地抓过床头的外套披上。脚踩在地板上,一阵冰凉从脚底窜上来,让我瞬间清醒。
我走到门口,深吸一口气,拧开了门把手。
婆婆王桂华女士穿着一身深紫色的丝绒睡衣,双臂环抱在胸前,像个监工一样站在门口。
她那双精明的眼睛,从上到下把我扫了一遍,眼神里的挑剔和不满,毫不掩饰。
“太阳都快晒屁股了,还睡!我们周家可不养吃现成的懒媳妇。”
我看了眼手机,屏幕上明晃晃地显示着:5:03 AM。
太阳?哪儿呢?我怎么只看见了月亮还挂在天上。
一股火“噌”地就从心底冒了起来,但我还是压着性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妈,现在才五点。昨晚我们两点多才睡。”
“年轻人,少睡一会儿怎么了?”她眉毛一挑,“家里这么多人等着吃饭,你当媳妇的,不应该早点起来准备吗?”
“这么多人?”我愣了一下。
“你公公,我,你小姑子两口子,还有他们家孩子,都在等着呢。”她理直气壮地报着菜名。
我彻底无言以对。
合着我昨天刚办完婚礼,今天就直接上岗当免费保姆了?
“妈,我……”我试图解释,“我不太会做那么多人的饭,而且家里的食材我也不熟悉。”
这是实话,我在上海一个人住惯了,平时工作忙,要么点外卖,要么就下个面条,厨艺仅限于把自己喂饱。
“不会就学!哪个女人天生就会做饭的?你妈没教过你吗?”
她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我的要害。
我爸妈都是大学教授,从小教育我的是独立、自强,是腹有诗书气自华,而不是一头扎进厨房,用锅碗瓢盆来定义自己的人生价值。
我的脸瞬间就红了,不是羞的,是气的。
“我妈教我的是怎么靠自己好好活下去,不是怎么伺候一大家子人。”我没忍住,回了一句。
王桂华的脸色“唰”地一下就变了。
她大概没想到,我这个看起来文文静静的新媳妇,居然敢顶嘴。
“你……你这是什么态度!刚进门就想翻天了?”
就在这时,周明终于装不下去了。他打着哈欠从房间里走出来,睡眼惺忪地打圆场。
“妈,大清早的,你让她多睡会儿吧。我等下去外面买点早点回来不就行了。”
我心里刚升起一丝希望,就立刻被我婆婆一盆冷水浇灭。
她一把将周明推到一边,“买什么买!外面的东西多浪费钱!有那个闲钱,不知道攒着还房贷啊?”
她又转向我,下了最后通牒:“今天这早饭,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这是我们周家的规矩!”
她的声音在清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带着一种不容反抗的威严。
我看着她那张因愤怒而略显扭曲的脸,又看了看旁边一脸为难、却一个字都不敢再多说的丈夫。
那一瞬间,我脑子里所有的情绪,愤怒、委-屈、不甘,全都消失了。
只剩下一种冰冷刺骨的清醒。
这不是一顿早餐的事。
这是一场权力的宣誓,一次下马威,一个测试。
测试我会不会为了所谓的“家庭和睦”,放弃自己的底线和尊严。
我看着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不做。”
王桂华愣住了,像是没听清我说什么。
“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做。”我重复了一遍,声音不大,但异常坚定。
她反应过来后,整个人都炸了,指着我的鼻子,声音尖得能划破玻璃:“你……你这个……反了你了!才第二天!周明,你看看你娶的好媳-妇!”
我没再看她,也没再看周明。
我转身回房,“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世界清静了。
我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像打鼓一样。
我背靠着门板,身体微微发抖。
周明跟了进来,脸上带着惊慌和不知所措。
“林唯,你干嘛啊?你跟我妈对着干干什么?她年纪大了,你就不能让着她点吗?”
我转过身,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让着她?周明,这是让不让的问题吗?这是尊重的问题!新婚第二天,凌晨五点,她把我叫起来给一大家子人当厨子,你管这叫‘年纪大了’?”
“我妈她就是那个脾气,她没有恶意的,她只是……只是习惯了。”他还在为他妈辩解。
“习惯了?”我被他这种毫无逻辑的“孝顺”气得直想笑,“她习惯了压榨别人,所以我就活该被压榨?周明,结婚前我们怎么说的?互相尊重,有自己的空间和生活。现在呢?这就是你承诺的尊重?”
他被我问得哑口无言,只能反复说那几句:“你别生气了……我妈她……你先服个软,这事儿就过去了……”
服软?
凭什么?
我看着他这张熟悉的脸,突然觉得无比陌生。
我爱上的那个温柔体贴、会给我画展提意见、会陪我看深夜场电影的男人,怎么一回到这个家,就变成了一个没有脊梁、只会和稀泥的“妈宝男”?
一股巨大的失望淹没了我。
我不想再跟他争辩了。
我走到床边,拿起我的手机。
房间里令人窒-息的沉默,和门外隐隐约约传来的叫骂声,像一张网,要把我困死在这里。
我打开了航旅APP。
屏幕的冷光照在我的脸上。
最早一班,飞往上海虹桥,7:30起飞。
价格是平时的三倍,贵得离谱。
我的手指在“预订”按钮上悬停了半秒。
然后,我点了下去。
支付,确认,出票成功。
航空公司的短信提示音,在这一片混乱中,显得格外清脆悦耳。
一瞬间,所有的烦躁和怒火都烟消云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
我拉开衣柜,拿出我的小行李箱。这个箱子还是为了这次婚礼特意买的,里面只装了我几件换洗的衣服和化妆包。
我开始默默地收拾东西。
周明终于发现不对劲了。
“林唯,你干什么?你拿箱子干什么?”他冲过来,按住我的手,声音里带着一丝恐慌。
“你看不见吗?收拾东西。”我甩开他的手。
“你别闹了行不行!就为了一顿早饭,至于吗?把东西放回去!”他想抢我的箱子。
我后退一步,冷冷地看着他。
“周明,你到现在还觉得,这只是一顿早饭的事吗?”
我把手机屏幕亮给他看,那张刺眼的机票订单,像一记耳光,狠狠地打在了他的脸上。
他的脸色,瞬间从涨红变成了煞白。
“你疯了?你要走?!”
“我没疯。”我拉上行李箱的拉链,声音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我只是想回去过我正常人的生活。”
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喃喃自语:“你走了,我怎么跟我爸妈交代?亲戚朋友会怎么看我们家?我的脸往哪儿搁?”
到了这个时候,他想的还是他的脸面,他家里的脸面。
我彻底心凉了。
我拉着箱子,走向房门。
“林唯!你不能走!你给我站住!”他在我身后喊。
我没有回头。
我拧开房门,客厅里,我婆婆还在跟我公公数落我的“罪状”。
看到我拉着行李箱出来,她的声音戛然而止,脸上全是错愕。
“你……你这是要去哪儿?”
我没理她,径直走向大门。
她反应过来,一个箭步冲过来想拦我,“长本事了啊!还想离家出走?我告诉你,今天你要是敢走出这个门……”
我没等她说完,直接绕过她,打开了防盗门。
清晨六点不到的空气,带着露水的湿冷,混着泥土的清新气息,扑面而来。
真好闻。
“林唯!”
周明的嘶吼声,我婆婆的咒骂声,被我关在了门后。
我用手机叫的车,已经等在小区门口了。
坐上车的那一刻,我的手机开始疯狂地振动。
周明的,他妈妈的,他爸爸的,甚至还有他一些我只在婚礼上见过一面的亲戚。
我按了静音,把手机扔在旁边的座位上。
车子驶出这个压抑的小区,窗外的路灯一盏盏向后倒退,天边泛起了一抹鱼肚白。
我靠在冰冷的车窗上,一滴眼泪毫无征兆地滑了下来。
不是为周明,不是为这段还没开始就可能要结束的婚姻。
是为那个曾经以为嫁给了爱情的,天真的自己。
眼泪流完,心里反而空了。
像打扫干净的屋子,窗明几净。
我买的不是一张机票,是我的后半生。
到了机场,人还不多。
我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给手机充上电。
开机后,几十个未接来电和一长串的微信消息涌了进来。
我点开周明的。
最新的一条长语音,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林唯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妈被你气得高血压都快犯了!你让她一个老人家大清早给你做饭吗?你就不能懂点事吗?全家人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你赶紧给我回来!”
我听着他的声音,居然一点都不生气了。
只觉得可笑。
颠倒黑白,倒打一耙。
我慢条斯理地打字,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心里刻了一遍。
“第一,是你妈,不是我妈,凌晨五-点叫我起来给她全家做饭。第二,她高血压犯不犯,不是我气的,是她自己修养不够。第三,一个成年人,连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了,只会指责她不懂事,这不叫丢脸,这叫无能。”
我顿了顿,又加上一句。
“还有,别再说什么脸面的问题了。你家人的脸是脸,我的尊严就不是尊严吗?这婚,我看有必要重新考虑一下了。”
点击,发送。
然后,我拉黑了他全家,只留下他一个人的联系方式。
世界,终于彻底安静了。
飞机起飞时,巨大的轰鸣声和失重感传来。
我看着底下那座城市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直到变成一个小点。
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畅快。
两个小时后,飞机降落在上海虹桥机场。
走出航站楼,熟悉的、带着一丝潮热的空气涌入鼻腔,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回家的感觉,真好。
我没有回我爸妈家,而是直接打车回了自己婚前住的单身公寓。
一个60平米的小房子,是我自己赚钱付的首付。
打开门,一股我熟悉的薰衣草香薰味道扑面而来。
我把行李箱扔在玄关,整个人陷进柔软的沙发里,一动也不想动。
太累了。
不是身体上的累,是心累。
我在沙发上躺了很久,直到肚子饿得咕咕叫。
我拿起手机,在外卖软件上点了一份“豪华全家桶”,外加一份超大杯的可乐。
以前周明总说这些是垃圾食品,不让我多吃。
今天,我偏要吃。
外卖小哥因为超时,平台自动赔付了我一张5块钱的无门槛优惠券。
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却让我的心情莫名好了很多。
我坐在地毯上,一边啃着鸡翅,一边刷着手机。
我把事情的经过,隐去了姓名,发在了我的闺蜜群里。
群里瞬间就炸了。
我的发小,一个性格火爆的律师姐姐,直接发了一长串语音过来。
“离!这婚必须离!这是人干的事吗?新婚第二天就给你下马威,这要是以后还得了?他那个老公也是个废物,典型的和稀泥高手!你赶紧跑,跑得越远越好!”
另一个朋友,是个温柔的幼儿园老师,发来一个抱抱的表情。
“宝宝,别难过。你做得对。女孩子首先要爱自己。这种家庭,不值得。”
看着她们的回复,我那点残存的委屈和迷茫,也一扫而空。
是啊,我做得对。
我为什么要为了一个不值得的男人,去忍受一个不尊重我的家庭?
我的人生,我自己做主。
我关掉手机,打开我的画板,开始工作。
画画是我最好的解药。
当我沉浸在线条和色彩里时,所有的烦恼都会被暂时忘记。
我接了一个商业插画的单子,客户催得急。
我正好可以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去。
就这样,我在自己的小公寓里,过了两天与世隔绝的生活。
除了工作,就是吃饭、睡觉。
周明的电话和微信,我一概不回。
我知道,他需要冷静,我也需要。
第三天下午,门铃响了。
我以为是外卖。
从猫眼里一看,居然是周明。
他站在门口,头发乱糟糟的,胡子拉碴,眼下一片乌青,看起来憔-悴不堪。
他手里还提着一个蛋糕盒子,是我最喜欢的那家店的黑森林蛋糕。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门。
他看到我,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林唯……”他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疲惫。
我没让他进门,就靠在门框上,淡淡地看着他,“你来干什么?”
“我来跟你道歉。”他把蛋糕递给我,“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吼你,不该不帮你说话。我妈她……她也知道错了。”
我没接那个蛋糕。
“她知道错了?她怎么说的?”
“她说……她说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没想那么多。她说等你回去了,她给你道歉。”他的眼神有些闪躲。
我心里冷笑一声。
刀子嘴豆腐心?
这真是天底下所有刻薄之人最好用的借口。
“周明,你觉得,一句‘刀-子嘴豆腐心’,就能抹掉那些伤人的话和事吗?”
他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我知道不能……林唯,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们才刚结婚……”
“给我机会,还是给你自己一个挽回面子的机会?”我毫不留情地戳穿他。
他的脸白了白,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
看着他这副样子,我心里也有些不好受。
毕竟是爱过的人。
我叹了口气,侧身让他进了屋。
他局促地站在玄关,看着这个完全属于我的空间,眼神里有些陌生。
“坐吧。”我说。
他把蛋糕放在茶几上,坐在了沙发的另一头,我们之间隔着一个抱枕的距离。
“林唯,我们好好谈谈,行吗?”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恳求。
“好,谈谈。”我也想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我们进行了一场漫长而疲惫的对话。
他反-复道歉,承认自己在那天早上的处理方式是错的。
他说他从小在那种环境下长大,已经习惯了他妈妈的强势,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那对我来说是多大的伤害。
他说他爱我,不想就这么结束。
为了表示诚意,他提出了一个解决方案。
“我们不在老家住了。”他说,“我跟爸妈说了,让他们把之前给我们准备的婚房卖了,在市区另外买一套小一点的,离他们远一点。这样他们就不能天天来找你了。”
“而且,”他补充道,“我跟他们说清楚了,以后我们小家的事,让他们少管。钥匙也绝对不会给他们。”
听起来,似乎很有诚意。
我看着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心里有些动摇。
或许,他真的在努力改变?
或许,我应该再给他一次机会?
“我需要时间考虑。”我说。
“好,好,你考虑。”他连忙点头,“多久都行。我先回酒店住,不打扰你。你什么时候想通了,随时联系我。”
他走后,我看着茶几上那个黑森林蛋糕,陷入了沉思。
这个男人,是真的爱我,还是只是不想面对一场闪婚闪离的闹剧?
他提出的解决方案,真的能解决问题吗?
问题的根源,真的是距离吗?
我不知道。
接下来的几天,周明没有再来打扰我,只是每天早中晚发微信问候,提醒我吃饭,内容小心翼翼,像是在试探。
我一边忙着工作,一边也在冷静地思考我们的未来。
我甚至咨询了我的律师朋友。
她听完后,态度很明确:“听起来不错,但关键要看执行。男人的承诺,有时候比天气预报还不准。你得看他做了什么,而不是说了什么。”
我觉得她说得对。
一周后,周明告诉我,他爸妈已经把老家的房子挂在中介那里了,并且开始看市区的新楼盘了。
他还给我发来了几个楼盘的资料,问我喜欢哪种户型。
他的行动力,似乎真的很高。
我的心,也一点点地软了下来。
也许,事情真的有转机。
就在我开始动摇,甚至考虑要不要跟他一起回去看看房子的时候,我被拉进了一个微信群。
群名是:“周家和睦一家亲”。
拉我进群的人,是周明。
群里有他爸,他妈,他小姑子一家。
我一进群,我婆婆王桂华就立刻发了一段话。
“小唯啊,前几天是妈不对,妈年纪大了,说话不中听,你别往心里去。妈也是把你当自己闺女,才对你要求高了点。周明都跟我说了,你们年轻人喜欢有自己的空间,我们都理解。房子已经在看了,以后保证不打扰你们小两口的生活。一家人,没有隔夜仇,快回来吧,啊?”
下面紧跟着我小姑子的附和:“是啊嫂子,我妈就是那样,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快回来吧,大家都很想你。”
我看着那段长长的文字,每个字都认识,但连在一起,却让我感到一阵生理性的不适。
这是道歉吗?
这通篇没有一个“错”字,没有一句“对不起”。
“把你当自己闺女”,所以就可以肆无忌惮地伤害?
“年纪大了”,就成了所有不合理行为的挡箭牌?
这哪里是道歉,这分明就是一篇恩威并施的“招安-告示”。
先是轻描淡写地把自己的错误归结为“说话不中听”,然后又摆出“为你买房”的恩惠,最后用“一家人”的道德枷索,逼我回头。
我被气得,直接“破防了”。
我什么都没回复,直接截了个图,发给了我的闺蜜群。
律师姐姐秒回:“呕!年度最恶心非正式道歉!这哪是请你回家,这是给你下最后通牒呢。翻译一下就是:台阶我已经给你了,房子也给你买了,你再不回来,就是你给脸不要脸了!”
一针见血。
我把手机扔到一边,感觉脑子都要被气炸了。
就在这时,周明的电话打了进来。
我一接通,他就用一种带着点邀功和委屈的语气说:“林唯,你看到了吗?我妈都道歉了,她都让步到这个份上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愤怒。
“周明,你管这个叫道歉?”
“那不然呢?非要让她给你跪下磕头吗?她是我妈,是个长辈!她能说出这番话,已经很不容易了!你就不能给她留点面子吗?”他的声音也大了起来。
面子。
又是面子。
在这个家里,面子似乎比天还大。
“她要面子,我就不要生活了吗?”我冷冷地反问,“周明,我问你,她那段话里,哪一句承认自己错了?她只是在告诉我,她施舍了我,我应该感恩戴德地回去。”
“你怎么能这么想?你思想太极端了!”
“我极端?”我真的气笑了,“一个只想维护自己母亲面子,却看不见妻子委屈的男人,到底是谁极端?”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然后,他用一种近乎疲惫的声音说:“林唯,算我求你了,行吗?你就当给我个面子,在群里回个话,说句‘没事了妈’,把这事儿翻篇,行不行?”
“不行。”
我挂掉了电话。
有些道歉,比耳光还伤人。
这件事,让我彻底看清了。
周明,他根本没有变。
他的所谓“解决方案”,不是为了解决我和他母亲之间的矛盾,而是为了用一套新房子,来息事宁人,来“摆平”我。
他根本不觉得他母亲有错,他只觉得我“不懂事”,“不大度”。
我们之间的根本矛盾,不是一套房子的距离,而是三观的鸿沟。
这条鸿沟,深不见底。
那天之后,我彻底断了复合的念头。
我给周明发了最后一条信息。
“我们离婚吧。房子你留着孝敬你妈,我什么都不要。周一,民政局见。”
他没有回复。
我知道,他不会同意的。
对于他们那样的家庭来说,新婚一个月就离婚,是比天塌下来还可怕的丑闻。
果然,第二天,我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电话。
是我公公,周建军。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联系我。
他的声音听起来比周明要沉稳许多,带着一种长辈的威严。
“小唯,我是爸爸。”
我没作声。
“你的信息,周明给我看了。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任性?夫妻之间哪有不吵架的,为了一点小事就要离婚,你把婚姻当什么了?”
“爸,”我打断他,“这不是小事。而且,我也不是在任性。”
“那是什么?”他质问道,“你阿姨(指我婆婆)是说话直接了点,但她心是好的。她也是为了你们好,想让你们养成勤俭持家的好习惯。你倒好,直接跑了,还闹着要离婚,你让周明的脸往哪儿搁?让我们周家的脸往哪儿搁?”
又是脸面。
我真的听腻了。
“爸,我再重复一遍,我没有错。错的是一个不尊重媳妇、把媳妇当保姆的婆婆,和一个无法保护自己妻子的丈夫。如果维护你们家的脸面,需要牺牲我的尊严和幸福,那我选择不要。”
“你……”他似乎被我的直白给噎住了,“你这孩子,怎么油盐不进呢?周明那么爱你,为了你,家都快不回了,天天在上海陪着你,你还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我只想离婚。”
“你别以为我们周家好欺负!”他的声音严厉起来,“这婚,不是你想离就能离的!”
说完,他“啪”地挂了电话。
我握着手机,心里一片平静。
威胁我?
我一个在上海自己打拼、自己买房的独立女性,最不怕的就是威胁。
事情果然朝着更戏剧化的方向发展了。
两天后,我爸妈突然给我打来了电话,语气非常焦急。
“唯唯,你婆婆和你小姑子,找到我们学校来了!”我妈的声音都在发抖。
我心里“咯噔”一下。
“她们去干什么了?”
“她们就在你爸办公室楼下,跟来来往往的老师和学生说,说你不孝,虐待婆婆,新婚就抛夫弃子离家出-走……现在好多人都在围观,你快想想办法啊!”
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耳朵。
她们居然能做出这么没有底线的事情?
跑到我父母的工作单位去闹?
一股前所未有的愤怒,瞬间冲上了我的头顶。
这已经不是家庭矛盾了,这是赤裸裸的骚扰和诽谤!
“妈,你别急。你们什么都不要说,也不要跟她们起冲突,保护好自己。我现在就报警,然后马上过去!”
我挂掉电话,手都在抖。
我先是拨打了110,清晰地说明了情况,包括地点、人物、事由。
然后,我立刻打车,往我父母所在的大学赶去。
路上,我给我那个律师闺蜜打了电话,把情况跟她说了一遍。
她听完,比我还生气。
“这家人简直是法盲!私闯单位,寻衅滋事,还公然侮辱诽谤!林唯你别怕,保留好所有证据,我马上帮你写律师函!今天这事,没那么容易完!”
有了她的支持,我心里安定了不少。
等我赶到学校时,现场已经围了不少人。
我远远就看见,我婆婆王桂华正坐在地上,拍着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
“我没法活了啊!我辛辛苦苦把儿子养大,给他娶了媳妇,结果这个媳-妇倒好,第二天就跑了,还怂恿我儿子跟我断绝关系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她穿着那件深紫色的丝绒睡衣——没错,就是那天早上穿的那件,头发凌乱,看起来确实有几分“凄惨”。
我小姑子在旁边“帮腔”,添油加醋地描述我如何“好吃懒做”,“顶撞长辈”。
我爸妈脸色铁青地站在一边,被几个同事护着,想上前理论,又顾忌着影响。
周围的学生和老师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我甚至听到有人说:“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太不像话了。”
看到这一幕,我所有的犹豫和不忍,全都化为了乌有。
对付这样的人,任何的退让和讲道理,都是徒劳。
我拨开人群,走到了她们面前。
王桂华看到我,哭声一顿,接着更来劲了。
她指着我,对周围的人喊:“大家快看!就是她!这个狠心的女人!她还有脸回来!”
我没有理会她的叫嚣。
我打开手机录像功能,对着她和我小姑子,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周围的人都听清。
“王桂华女士,周莉女士,你们现在的行为,已经严重干扰了我父母的正常工作和生活秩序,并对我的名誉造成了侵害。我已经报警,警察马上就到。”
我的冷静,和她们的撒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周围的议论声小了下去。
王桂华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我会来这么一出。
“你……你报什么警?我找我亲家聊聊天,犯法吗?我说的哪句不是实话?”
“是不是实话,不是你说了算,是法律说了算。”我继续录着,“你们私闯高校,在公共场合大声喧哗,已经涉嫌寻衅滋事。你们捏造事实,公然贬损我的人格,对我进行侮辱,已经涉嫌诽谤。这些,我都已经录下来了。”
我晃了晃我的手机。
王桂华的脸色变了。
她可能没读过多少书,但“寻衅滋事”和“诽谤”这几个字,她还是听得懂的。
小姑子周莉显然比她妈要“懂”一点,她拉了拉王桂华的衣角,小声说:“妈,算了,我们先走吧。”
“走什么走!我怕她啊!”王桂华还在嘴硬,但明显底气不足了。
就在这时,两名警察穿过人群,走了过来。
“是谁报的警?”
“是我。”我举了举手。
警察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王桂华,又看了看我,皱起了眉头。
“怎么回事?家务事闹到学校里来了?”
“警察同志,”我把手机递过去,“这不是简单的家务事。这两位女士,是我的婆婆和小姑子。她们在没有任何沟通的情况下,跑到我父母的工作单位,用这种方式对我进行人格侮辱和名誉诽谤,严重影响了公共秩序。我要求对她们的行为进行处理。”
警察看了看我手机里的视频,又询问了周围的几个目击者。
情况很快就清楚了。
警察的表情严肃了起来。
“你们两个,跟我们回派出所一趟,做个笔录。”他对王桂华和周莉说。
王桂华一听要去派出所,彻底慌了。
“我不去!我没犯法!我就是来找我儿媳妇的!”她又想开始撒泼。
“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警察的语气加重了,“如果你再在这里胡搅蛮缠,就按妨碍公务处理了!”
王桂华彻底蔫了。
她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那眼神,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剥了。
看着她们被警察带走,我爸妈终于松了一口气。
我爸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什么都没说,但眼神里全是心疼和支持。
我妈拉着我的手,眼圈都红了。
“唯唯,让你受委屈了。”
“妈,我没事。”我摇了摇头,“我只是没想到,她们会这么没有底线。”
“这种家庭,离了就离了。”我爸斩钉截铁地说,“我们家的女儿,不能受这种气!”
父母的理解和支持,是我最坚强的后盾。
这件事,也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它让我彻底看清,这家人,从上到下,都是一路货色。
自私,愚昧,且毫无边界感。
从派出所出来后,王桂华她们消停了。
周明给我打了几十个电话,我一个都没接。
他发来的微信,内容从一开始的震惊、愤怒,到后来的质问,再到最后的乞求。
“林唯,我妈她们是不对,我已经骂过她们了。但你怎么能报警呢?那是我妈啊!你让她以后怎么做人?”
“你就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原谅她们这一次吗?”
“林唯,我求你了,我们别离婚好不好?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我看着这些信息,只觉得一阵反胃。
都到这个地步了,他还在想着“他的面子”,“他妈怎么做人”。
他从来没有真正站在我的角度,考虑过我的感受。
他没选我,也没选他妈,他选了安逸。
我给他回了最后四个字:“法庭上见。”
然后,我把他彻底拉黑了。
我委托了我的律师闺蜜,全权处理我的离婚事宜。
我只有一个要求:尽快。
我不想再跟这家人有任何瓜葛。
接下来的日子,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中。
我完成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项目,得到了客户的高度赞扬,还给我介绍了一个更大的单子。
我的事业,似乎并没有因为这场失败的婚姻而受到影响,反而更上一层楼。
空闲的时候,我就去健身,去学陶艺,去看画展。
我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满满当-当。
我发现,一个人的日子,原来可以这么精彩。
没有无休止的争吵,没有令人窒息的家庭关系,没有那个需要我不断妥协和退让的“巨婴”丈夫。
我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是自由的。
一个月后,我收到了法院的传票。
开庭那天,我在法庭上,再次见到了周明。
他瘦了很多,也憔-悴了很多,看我的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悔恨,有不甘,也有怨恨。
他的家人没有来。
大概是觉得丢人。
整个过程很顺利。
因为有王桂华她们大闹学校的报警记录和证据,事实很清晰。
周明那边,一开始还想争取一下,说夫妻感情并未完全破裂。
我的律师直接把一叠证据甩了上去,包括那段“招安告示”般的微信群聊天记录,周明那些指责我的短信,以及我婆婆和小姑子在学校撒泼的视频。
法官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最后,周明放弃了。
他同意离婚。
我们之间没有任何财产纠纷,我什么都没要,他也无话可说。
当法官敲下法槌,宣布我们离婚的那一刻。
我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没有解脱的快感,也没有失败的沮丧。
就像是做完了一件早就该做的事情。
走出法院大门,阳光有些刺眼。
周明叫住了我。
“林唯。”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为什么?”他声音沙哑地问,“为什么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就因为一顿早饭?”
我转过身,平静地看着他。
“周明,你到现在,还在问我为什么。”
我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怜悯。
“你从来都不明白,压垮我的,不是那顿早饭,也不是你妈的刻薄,更不是那场难堪的闹剧。”
“而是你一次又一次的沉默、和稀泥,和你那句‘你就不能忍忍吗’。”
“压垮我的,是你。”
说完,我不再看他,转身就走。
我的律师闺蜜开着她那辆骚包的红色跑车在门口等我。
她探出头,对我吹了个口哨。
“恭喜你,林小姐,重获新生!”
我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去哪儿?”她问。
“去吃火锅吧,”我说,“要最辣的那种。”
“好嘞!”
车子发动,汇入了拥挤的车流。
我摇下车窗,风吹乱了我的头发。
我看着窗外这个熟悉又充满活力的城市,突然想起了我离开周明家那个清晨。
那个时候,我以为我失去了一段婚姻。
现在我才明白,我只是纠正了一个错误。
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后来,我听朋友说,周明很快又相亲了。
据说对方是他们本地的一个姑娘,很“懂事”,很“贤惠”。
没过多久,他们就结婚了。
我不知道那个姑娘,会不会在某个清晨五点,被叫起来做一大家子的早饭。
但我希望她不会。
如果她会,我也希望她能有勇气,为自己买一张离开的车票。
因为,女人这一生,最不该丢掉的,就是爱自己的能力和离开的勇气。
至于我,我过得很好。
我的插画工作室越做越大,接了一些国际品牌的合作,在业内小有名气。
我用自己赚的钱,换了一套更大的房子,带一个可以种满花草的露台。
我养了一只黏人的布偶猫,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看它在阳光下打滚。
我谈了一场新的恋爱。
他是一个建筑设计师,很忙,但很有趣。
他会记得我的喜好,尊重我的工作,支持我的所有决定。
他从不会说“你应该怎么样”,只会问“你喜欢怎么样”。
有一次,他带我去见他的父母。
去之前,我很紧张。
他看出来了,握着我的手说:“别怕,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他们要是敢让你不舒服,我就带你走。”
他妈妈是个很温柔的阿姨,拉着我的手,跟我聊我最近看的画展。
他爸爸是个风趣的叔叔,给我们讲他年轻时旅行的趣事。
那天中午,是他爸爸和他在厨房忙活了一中午,做了一大桌子菜。
他妈妈拉着我在客厅看电视,吃水果。
吃饭的时候,他妈妈给我夹了一块排骨,笑着说:“小唯,多吃点,尝尝老李的手艺,他也就这点能耐了。”
他爸爸不服气地说:“我这手艺怎么了?比外面馆子强多了!”
一家人笑作一团。
那一刻,我看着他们,眼眶突然有点湿。
原来,一个真正温暖的家庭,是这个样子的。
它不是靠规矩和牺牲来维系的,而是靠爱和尊重。
周明和他的一家人,教会了我婚姻里最不能要的是什么。
而现在的生活,则让我明白了,我真正值得拥有的是什么。
那天回家后,我发了一条朋友圈,配图是我在露台上种的花。
“告别错的,才能和对的相逢。”
下面,我现在的男朋友,李哲,第一个点了赞,并评论道:
“何止相逢,简直是天作之合。”
我看着他的评论,忍不住笑出了声。
是啊。
人生就像一场漫长的旅行,我们总会遇到几个错的站台,上错几趟车。
但没关系。
只要我们有随时下车的勇气,和重新出发的决心。
就一定能,到达那个鲜花盛开的目的地。
来源:认真的远山一点号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