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这意味着,我不仅要在一个被甲方蹂躏了整整五天的精神废墟上,拖着一副被掏空的躯壳,还得和全城几百万人一起,挤上那艘名为“晚高峰”的诺亚方舟。
我讨厌下雨天。
尤其讨厌周五的下雨天。
这意味着,我不仅要在一个被甲方蹂躏了整整五天的精神废墟上,拖着一副被掏空的躯壳,还得和全城几百万人一起,挤上那艘名为“晚高峰”的诺亚方舟。
水、汗水、别人的雨伞水,糊了我一头一脸。
地铁口那股子混杂着煎饼果子和劣质香水的味道,差点让我把中午吃的猪脚饭吐出来。
我叫林未,一家半死不活的广告公司的项目策划。听起来人模狗样,实际上就是个高级传话筒,兼职背锅侠。
“林未,这个logo能不能再大点?我们老板喜欢一目了然的。”
“林未,五彩斑斓的黑到底是什么黑,你们是专业的,你们想。”
“林未,这已经是第十八稿了,怎么还是没有我们想要的那种‘高级感’?”
我想要一榔头敲死对方的那种高级感。
真的。
回到我那个租来的老破小,唯一的念头就是把自己扔进沙发,从此与世长辞。
钥匙插进锁孔,转不动。
我靠。
又卡住了。
这破锁,跟我的人生一样,处处都是梗阻。
我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用上了吃奶的劲儿,跟那块顽固的铁片子作斗争。
“咔哒。”
门没开。
声音是从我身后传来的。
我猛地回头。
巷子口的垃圾桶旁边,倒着一个人。
一个男人。
他穿着一身剪裁考究的西装,虽然现在湿透了,还沾着不明污渍,但那料子一看就很贵。
比我一个月房租都贵。
他一动不动,像一袋被丢弃的、有高级包装的垃圾。
我心里的第一个念头是:碰瓷的?
第二个念头是:离他远点。
这年头,好心没好报的故事,我听得耳朵都起茧了。我自己的生活已经是一地鸡毛,实在没精力再去捡别人的羽毛。
我缩回头,继续跟我的门锁死磕。
“砰!”
又一声。
这次是那个男人,挣扎着想起来,结果头撞在了垃圾桶上。
那声音,听着就疼。
我听见一声压抑的闷哼。
我承认,我就是个烂好人。嘴上说得比谁都绝,心里那道防线比豆腐渣还脆。
我叹了口气,认命地走过去。
“喂,你没事吧?”
我蹲下身,隔着半米远,用伞尖戳了戳他的胳膊。
没反应。
不会死了吧?
我壮着胆子,凑近了些。
雨水顺着他额前的碎发往下淌,划过高挺的鼻梁,性感的喉结,最后没入被雨水浸透的白衬衫里。
那张脸……
怎么说呢,就是那种即使在这种狼狈的情况下,依旧帅得让人心里咯噔一下的脸。
棱角分明,眉眼深邃。闭着眼睛的时候,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刷子。
我咽了口唾沫。
我发誓,我真的只是单纯地欣赏了一下艺术品。
“喂?醒醒!”我加大了音量。
他终于有了点反应,眼皮颤了颤,缓缓睁开。
那是一双很黑的眼睛,像深夜的海。此刻,那片海里写满了茫然和困惑。
他看着我,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你谁啊?怎么躺这儿了?”我问。
他撑着地面,摇摇晃晃地想坐起来,眉头因为疼痛紧紧皱着。我看到他额角有一块明显的红肿,还渗着血丝。
“我……不知道。”他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但很好听,像大提琴。
“不知道?”我愣了,“你叫什么?家在哪?”
他摇头,眼神里的迷茫更重了,“我不记得了。”
失忆?
电视剧都不这么演了好吗!
我打量着他。除了头上的伤,他看起来不像有别的外伤。但这身衣服,这块表……我虽然不认识牌子,但那幽幽的光泽,绝不是地摊货。
“你身上有手机或者钱包吗?”
他摸了摸口袋,空的。
我心里那点不切实际的同情心,瞬间被现实的警报声淹没。
一个失忆的、身无分文的、帅得惊天动地的男人。
这组合,怎么看怎么像个陷阱。
“我送你去派出所吧。”我说着,就准备掏手机。
他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腕。
他的手很凉,但很有力。
“别。”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察的惊惶,“我……我不想去。”
“为什么?”
“我不知道……就是觉得,不能去。”他看着我,眼神里竟然有几分脆弱的恳求,“我好像……惹了麻烦。”
我的心又软了。
我看着他湿透的衣服,苍白的脸,还有那双写满无助的眼睛。
再看看我身后那扇依旧紧闭的门。
外面雨下得更大了,冷风嗖嗖地往脖子里灌。
“算了。”我自暴自弃地吐出两个字。
我把他从地上拽起来。他很高,差不多有一米八五,我扶着他,感觉自己像个挂件。
他身上有股淡淡的,混合着雨水和血腥味的气味,但并不难闻。
我把他拖到门口,用尽毕生所学,总算把那该死的门给弄开了。
把他扔在玄关的地垫上,我累得像条狗。
“你先坐着,别乱动。”我警告他。
我那四十平米的一居室,被他这么个大活人一衬,显得更加逼仄。
他很听话,就那么坐在地垫上,像一只被主人训诫的大型犬,眼神无辜地跟着我转。
我给他找了条干毛巾,又翻出了我爸之前来住时留下的一套旧睡衣。
“去洗个热水澡,把湿衣服换下来。”我把东西扔给他,“浴室在那边。小心点头上的伤,别碰水。”
他看着手里的卡通睡衣,表情有点一言难尽。
那是一套蓝色的,上面印着无数只黄色的鸭子。
“怎么?嫌弃?”我挑眉。
他赶紧摇头,“没有,谢谢。”
他走进浴室,我瘫在沙发上,开始思考人生。
我到底在干什么?
我把一个来路不明的男人捡回了家。
他要是小偷怎么办?是骗子怎么办?是通缉犯怎么办?
我越想越后怕,抄起桌上的棒球棍——我买来防身用的,一次没用过——悄悄凑到浴室门口。
里面传来哗哗的水声。
很好,至少证明他真的是在洗澡。
过了大概二十分钟,水声停了。
门开了。
他走了出来。
我得承认,那一瞬间,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刚洗完澡,他头发湿漉漉的,身上带着沐浴露的清香。那套幼稚的鸭子睡衣穿在他身上,非但不滑稽,反而有种奇异的反差萌。
宽肩窄腰,长手长脚,简直是行走的衣架子。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扯了扯过短的裤脚,露出一截线条分明的脚踝。
“那个……谢谢你。”
“坐吧。”我指了指沙发,自己往旁边挪了挪,手里的棒球棍没放下。
他看到了,眼神闪了闪,但什么也没说,在我对面的小板凳上坐了下来。
“你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我再次确认。
他点头。
“一点印象都没有?比如自己是做什么的,有没有家人?”
“没有。”他垂下眼,“脑子里一片空白,就像……被格式化了。”
我看着他,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丝撒谎的痕셔。
没有。
他看起来比我还迷茫。
“行吧。”我把棒球棍放下,“我叫林未。你呢?总得有个称呼吧。”
他摇头。
我想了想,“既然是在巷子口捡到你的,就叫你……阿捡?”
这个名字有点随意,甚至有点侮辱性。
我以为他会反对。
没想到他只是愣了一下,然后轻轻点了点头,“好。”
阿捡。
这个名字就这么定了下来。
“咕噜噜——”
一阵不合时宜的声音打破了尴尬。
是他的肚子在叫。
我看了看墙上的钟,快九点了。
“你饿了?”
他有点窘迫地点了点头。
我打开冰箱,里面空空如也,只有几颗鸡蛋和一包挂面。
我这个星期的精神状态,基本告别了自己做饭这项高级人类活动。
“只有面条,吃吗?”
“吃。”他答得很快。
我下了两碗阳春面,卧了两个荷包蛋。
我厨艺很烂,面条有点坨,汤就是开水加酱油和盐。
我把其中一碗推到他面前。
他拿起筷子,说了声“谢谢”,然后就埋头吃了起来。
他吃得很快,但不粗鲁。姿势很优雅,一看就受过很好的教养。
一碗面很快见底,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他放下碗,看着我,眼神亮晶晶的,“很好吃。”
我老脸一红。
这辈子第一次有人夸我做的饭好吃。
虽然我知道他八成是饿坏了。
吃完饭,新的问题来了。
他睡哪?
我只有一个卧室,一张床。
总不能让他睡沙发吧?那张沙发又小又硬,睡一晚能得腰间盘突出。
“你睡床吧。”我说,“我睡沙发。”
“不行。”他立刻拒绝,“你是女孩子,怎么能睡沙发。我睡沙发就好。”
“你头上有伤,睡沙发不舒服。”
“没关系。”他态度很坚决。
我们俩为了一个睡觉的地方,推让了半天。
最后我烦了,“行了,别争了!打地铺!”
我从柜子里拖出备用的被褥,在床边铺了个地铺。
“你睡床,我睡这儿。”我指了指地铺,“就这么定了。”
他看着我,没再说话,眼神里有些复杂的情绪。
熄了灯,房间里很安静。
我能听到窗外的雨声,还有身边那个男人平稳的呼吸声。
一个陌生男人。
就睡在我不到两米远的地方。
我居然一点都不害怕。
也许是因为那张帅脸降低了我的防备心。
也许是因为那句“很好吃”让我产生了一点虚幻的满足感。
管他呢。
我累了。
天塌下来也等我睡醒再说。
第二天我是在一阵食物的香气中醒来的。
我睁开眼,还有点懵。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空气中飘着煎蛋和咖啡的香味。
咖啡?
我从不喝咖啡,只喝速溶的提神。
我一个激灵坐起来,发现阿捡已经不在床上了。
我冲出卧室。
厨房里,那个穿着小黄鸭睡衣的男人,正背对着我,熟练地操作着我的小破锅。
他一手端着平底锅,手腕轻轻一抖,锅里的鸡蛋就翻了个完美的个儿,蛋黄还在微微颤动。
另一只手,在操作一个我买回来就没用过的手冲咖啡壶。
热水沿着壶嘴,稳定地注入咖啡粉中。
那姿态,那动作,优雅得像在指挥一场交响乐。
我目瞪口呆。
这还是昨天那个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失忆男人吗?
这娴熟的技巧,怕不是个五星级酒店的大厨?
他听到动静,回过头来,看到我,笑了笑。
“醒了?可以吃早饭了。”
阳光洒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边。
我承认,我又一次可耻地心动了。
餐桌上,摆着两份完美的太阳蛋,两片烤得焦黄的吐司,还有两杯香气四溢的手冲咖啡。
我看着眼前堪比咖啡馆brunch的早餐,再看看我那除了盐和酱油就没别的调料的厨房。
“这些……你从哪弄来的?”
“鸡蛋和吐司是冰箱里的。”他说,“咖啡豆和牛奶,我刚才下楼去便利店买的。”
“你哪来的钱?”
他从口袋里掏出几张零钱,“昨晚换下来的西装口袋里,找到的。”
我愣住了。
我昨晚居然忘了检查他的衣服。
心真大。
我尝了一口咖啡。
醇厚,微苦,回甘。
比我喝过的任何速溶咖啡都好喝一百倍。
“你……以前是干什么的?”我忍不住问,“厨师?还是咖啡师?”
他摇摇头,眼神又黯淡下来,“我不知道。身体好像……自己记得这些事。”
肌肉记忆。
我懂了。
吃完早饭,他主动把碗洗了。
洗得干干净净,还分门别类放好。
然后他开始打量我的小公寓。
我的公寓,怎么说呢,就是一个典型社畜的狗窝。
沙发上堆着没来得及洗的衣服,茶几上是零食袋和外卖盒,地板上还有我昨天匆忙间踢掉的鞋。
他皱了皱眉。
那表情,跟我妈每次来检查我房间时一模一样。
“我……可以帮你收拾一下吗?”他问得小心翼翼。
“啊?”
“我觉得,环境整洁一点,心情会比较好。”
我还能说什么?
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穿着小黄鴨睡衣的失忆帅哥,在我家里,像个田螺姑娘一样,开始了大扫除。
他先是把我的衣服分门别类,叠得整整齐齐。
然后开始擦桌子,扫地,拖地。
动作麻利,有条不紊。
连我书架上那些积了灰的专业书,他都一本一本拿下来,擦干净了再放回去。
阳光下,能看到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我坐在沙发的一角,抱着抱枕,看着他忙碌的背影。
感觉特别不真实。
我捡回来的,到底是个什么神仙?
中午,他用我冰箱里仅剩的食材,给我做了一份番茄鸡蛋面。
比我做的阳春面好吃一万倍。
下午,他把我的阳台也收拾了。
我那些养得半死不活的多肉,被他重新换了土,浇了水,看起来精神了不少。
到了晚上,整个家焕然一新。
干净,整洁,温馨。
甚至连空气都清新了。
我看着这一切,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感动,愧疚,还有一丝……慌张。
他太好了。
好得让我觉得不真实,好得让我觉得我配不上。
“那个……阿捡。”我叫他。
他正在研究我的电脑,闻声回头,“嗯?”
“谢谢你。”
“不用。”他笑了笑,“你收留了我,我做这些是应该的。”
他指了指我的电脑屏幕,“你在做这个项目?”
屏幕上是我做到一半的PPT。
是关于我们公司最近在争取的一个大项目——“星光计划”。
客户是业内巨头,“星光集团”。
据说这次比稿,全城的广告公司都挤破了头。
我们这种小公司,能拿到入场券,纯属走了狗屎运。
老板把这个烫手山芋扔给了我,下了死命令,必须拿下。
我为此已经连续加了一个月的班,头发都快掉光了。
“嗯。”我点头,一脸愁容,“一个大客户,特别难搞。”
“我看了一下你的方案。”他说,“想法很好,但是执行层面,有点……理想化。”
我心里一紧。
“什么意思?”
“你看这里,”他指着其中一页,“你提出的这个线上线下联动的方案,逻辑上没问题。但是你忽略了渠道成本和执行风险。星光集团体量这么大,他们的线下渠道铺设非常复杂,涉及到多个经销商和区域代理。你的方案如果想落地,前期的沟通成本和管理成本会是个天文数字。”
他一针见血。
这些问题,我不是没想过,但没有他看得这么透彻。
“还有这里,”他又翻了一页,“你的用户画像不够精准。你把目标群体定位在18-25岁的年轻人,但星光的核心产品,其实消费主力是25-35岁的轻奢人群。这两个群体的消费习惯和媒体偏好,完全不同。”
我听得冷汗都下来了。
他说的每一点,都精准地打在了我的七寸上。
这些问题,我的同事,我的总监,甚至我的老板,都没看出来。
或者说,他们根本没有能力看出来。
“你……你怎么会懂这些?”我震惊地看着他。
“我不知道。”他又是那副茫然的表情,“就是……看到了,就觉得应该是这样。”
直觉。
一种可怕的商业直觉。
这个男人,绝对不是什么厨师或者咖啡师。
他失忆前,一定是个商界精英。
而且是顶尖的那种。
接下来的几天,阿捡就这么在我家住了下来。
白天,他像个全职保姆,把我的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
晚上,他就变成了我的“秘密军师”。
他会看我的方案,给我提意见。
他的每一条建议,都让我醍醐灌顶。
“这个传播点太散,要聚焦。记住,一个campaign,一个核心信息就够了。”
“数据支撑不够。不要说‘大部分年轻人’,要去查具体的报告,告诉我比例是多少,增幅是多少。”
“你的预算表太粗糙了。把每一项都拆开,人力、物料、渠道、媒介,都要有明细。要让客户觉得,你的每一分钱都花在了刀刃上。”
我按照他的指点,把方案改了一遍又一遍。
那份原本平平无奇的PPT,在他的“调教”下,脱胎换骨。
周一我去公司,把新方案拿给总监看。
总监那张万年不变的扑克脸,第一次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林未,可以啊。”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这方案,有水平。”
我心里一阵窃喜。
这哪是我的水平,这明明是阿捡的水平。
那天下班,我特地绕路去超市,买了一大堆菜。
我要好好犒劳一下我的“军师”。
我提着大包小包回到家,阿捡正在阳台给我那些多肉浇水。
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身上,画面美好得像一幅画。
“我回来啦!”我心情很好。
他回头,看到我手里的东西,笑了,“今天发工资了?”
“没有。但是方案被夸了,我高兴!”
我把菜放进厨房,准备大显身手。
结果当然是,我又一次搞砸了。
鱼没煎好,糊了。
汤放多了盐,齁咸。
唯一能吃的,只有一个凉拌黄瓜。
我看着一桌子“黑暗料理”,欲哭无泪。
阿捡走过来,拿起筷子,每样菜都尝了一口。
然后他看着我,很认真地说:“没关系,下次会更好的。”
说着,他默默地走进厨房,系上围裙,三下五除二,用剩下的食材,又炒了两个菜。
一盘青椒肉丝,一盘麻婆豆腐。
色香味俱全。
我们俩就着这一桌子“悲喜交加”的菜,吃了晚饭。
我一边吃着他做的菜,一边偷偷看他。
他吃饭的样子还是那么好看。
我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如果他永远都不要恢复记忆,就这么一直待在我家,给我做饭,给我改方案,好像……也挺好的。
这个念头让我吓了一跳。
林未,你疯了。
你这是在趁人之危。
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
这几天的相处,他已经像空气一样,渗透到了我生活的每一个角落。
我习惯了每天早上有热腾騰的早餐。
习惯了回家时有一个干净整潔的家。
习惯了加班到深夜,一回头,他会给我递上一杯热牛奶。
习惯了在我为了方案抓狂的时候,他会冷静地帮我分析问题。
我甚至习惯了,睡觉前,能听到身边传来他平稳的呼吸声。
这让我觉得安心。
我好像……有点喜欢上他了。
这个认知,让我心慌意乱。
我喜欢上了一个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男人。
这简直比我手头的项目还荒唐。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星光计划”的比稿日期越来越近。
我的方案,在阿捡的帮助下,已经打磨得近乎完美。
连我们老板都对我刮目相看,开会时点名表扬了我好几次。
同事们看我的眼神也变了。
从前的同情、不屑,变成了现在的嫉妒和揣测。
“林未最近是走了什么狗屎运?方案做得跟开了挂一样。”
“听说她找了外援,一个很厉害的枪手。”
“切,还不是靠男人。”
这些闲言碎语,我听到了,但没往心里去。
我的心里,只装着两件事。
一是比稿。
二是阿捡。
我开始旁敲侧击地打探他对未来的想法。
“阿捡,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一直想不起来怎么办?”
他正在看财经新闻,闻言,转过头来看着我。
“不知道。”他说,“走一步看一步吧。”
“那你……会一直住在这里吗?”我问得更直接了。
他沉默了。
房间里只有电视机里传来的声音。
“国际知名企业星光集团CEO陆泽远先生,今日出席……”
我心里一沉。
他是不是觉得,我这里只是个暂时的避难所?
等他哪天恢复了记忆,或者找到了更好的去处,就会毫不犹豫地离开?
“如果你觉得不方便,”他突然开口,声音很低,“我可以……”
“没有!”我立刻打断他,“我没有不方便!我就是……我就是随便问问。”
我怕他误会。
我怕他真的要走。
“阿捡,”我鼓起勇气,看着他的眼睛,“我希望你留下。”
他愣住了。
“我是说……如果你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的话。”我赶紧补充,脸颊烫得厉害。
他看着我,看了很久。
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情绪翻涌。
然后,他轻轻地笑了。
“好。”
就一个字。
我的心,瞬间落回了肚子里。
还像喝了蜜一样,甜丝丝的。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我在地铺上翻来覆去,脑子里全是他那个“好”字。
他答应留下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也对我有那么一点点好感?
我越想越兴奋,忍不住从地铺上爬起来,想去看看他。
他睡得很沉。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脸上。
我蹲在床边,贪婪地看着他的睡颜。
真的好帅。
我忍不住伸出手,想去摸一摸他的脸。
指尖快要触碰到他皮肤的时候,我猛地缩了回来。
林未,你这个色女!
我暗骂自己。
就在这时,他忽然动了一下,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嘴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阿捡?阿捡你怎么了?”我吓坏了,赶紧摇他。
他猛地睁开眼,眼神里全是惊恐和混乱。
“头……好疼……”他抱着头,在床上蜷缩成一团。
我慌了神,“怎么会这样?我去给你找止痛药!”
我翻箱倒柜,找到了之前买的布洛芬。
我喂他吃下药,又用冷毛巾给他敷额头。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平静下来。
“好点了吗?”我问。
他点点头,脸色依旧苍白。
“刚才……我好像看到了什么。”他说。
“看到什么了?”我心里一紧。
“一些碎片……很高的大楼……很多人……都在叫我……陆总……”
陆总?
我的心,咯噔一下。
电视上那个名字,陆泽远。
星光集团的CEO。
那个传说中,冷酷无情,杀伐果断的商业奇才。
不会吧?
应该只是巧合。
同名同姓的人那么多。
我安慰自己,也安慰他,“可能是你太累了,产生了幻觉。别想了,快睡吧。”
他没再说话,闭上了眼睛。
但我知道,我们俩,谁都睡不着了。
那个晚上之后,阿捡头疼的次数越来越多。
每次发作,他都会看到一些模糊的片段。
有时是激烈的会议场面,有时是觥筹交错的酒会,有时是一个模糊的女人背影。
每多一个碎片,他的脸色就沉重一分。
而我的心,也跟着往下沉。
我知道,他离恢复记忆不远了。
我也知道,他恢复记忆的那一天,就是他离开我的那一天。
我变得很矛盾。
我一边希望他能找回自己的人生,一边又自私地希望,这一天能来得晚一点,再晚一点。
终于,到了比稿的前一天。
我把最终版的方案检查了无数遍,确认万无一失。
为了这次比稿,我买了一套新的职业装,还破天荒地化了全妆。
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深吸一口气。
林未,你可以的。
晚上,阿捡做了一大桌子菜,说是给我预祝成功。
吃饭的时候,他一直在给我打气。
“别紧张,你的方案很完美,逻辑清晰,创意也够亮眼。只要正常发挥,肯定没问题。”
“记住,你是去说服他们,不是去乞求他们。气场要足。”
“如果他们提出尖锐的问题,不要慌。先肯定对方,然后从你的角度,给出更优的解法。”
他说的这些,比我们公司那个只会画大饼的总监,管用一万倍。
我看着他,心里又酸又软。
“阿捡,”我放下筷子,“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这段时间为我做的一切。”
如果没有他,我根本不可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我们之间,不用说谢谢。”他看着我,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那一刻,我再也忍不住了。
我站起来,走到他身边,俯下身,吻上了他的嘴唇。
他的嘴唇很软,带着一丝饭菜的温热。
他愣住了。
我也愣住了。
我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冲动。
我刚想退开,他却忽然伸出手,扣住了我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他的吻,从一开始的试探,变得越来越炙热,越来越深入。
带着一丝压抑了很久的渴望。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能凭着本能回应他。
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滚烫。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缓缓地松开我。
我们俩都气喘吁吁,额头抵着额头。
“林未。”他哑着嗓子叫我的名字。
“嗯。”
“等比稿结束,我有话想对你说。”
我的心跳得飞快。
“好。”
比稿当天,我起了个大早。
阿捡比我起得还早。
他给我准备了早餐,还帮我把今天要穿的衣服熨烫得笔挺。
出门前,他帮我整理了一下领口。
“加油。”他看着我的眼睛,认真地说。
“嗯!”
我抱着厚厚的文件,像一个即将奔赴战场的士兵。
心里却前所未有的踏实。
因为我知道,家里有人在等我。
星光集团的总部,在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
那栋闪闪发光的玻璃幕墙大楼,我以前路过无数次,每次都只能仰望。
今天,我终于要走进去了。
会议室里,坐满了人。
我看到了好几家知名广告公司的负责人,都是业内大佬。
我们公司这种小虾米,在里面显得格格不入。
我的心,不受控制地紧张起来。
我深吸一口气,想起了阿捡的话。
“你是去说服他们,不是去乞求他们。”
对。
我挺直了腰板。
比稿开始了。
一家接一家地上去提案。
不得不说,能来这里的,都没有弱者。
他们的方案,有的创意天马行空,有的执行稳扎稳打。
轮到我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我走上台,打开PPT。
台下,坐着星光集团的高层。
正中间那个位置,一直空着。
我开始讲解我的方案。
一开始还有点紧张,但讲着讲着,我就进入了状态。
因为这个方案,每一个字,每一张图,都融入了我和阿捡的心血。
我无比熟悉,也无比自信。
我讲到了我们对目标用户的精准洞察。
讲到了我们那个兼具创意和落地性的核心策略。
讲到了我们详尽到每一个细节的预算和执行规划。
台下的评委们,表情从一开始的漫不经心,逐渐变得专注,甚至有人开始点头。
我心里一喜。
有戏!
就在我即将结束讲解的时候,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
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深灰色的高定西装,身姿挺拔,气场强大。
他一出现,整个会议室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高层们纷纷站起来,恭敬地喊了一声:“陆总。”
我顺着众人的目光看过去。
当我看清那个男人的脸时,我感觉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了。
那张脸……
那张我看了无数个日日夜夜,熟悉到刻进骨子里的脸。
虽然发型变了,气质变了,眼神也变了。
不再是温和的,无害的。
而是冰冷的,锐利的,带着一种俯视众生的压迫感。
但那张脸,确确实实,是阿捡的脸。
不。
他不是阿捡。
他是陆泽远。
星光集团的CEO。
那个我吐槽了无数次,视为头号“敌人”的男人。
他径直走到正中间那个空位上,坐了下来。
他的目光,淡淡地从我身上扫过。
没有停留,没有波澜。
就像在看一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炸了。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我只能听到自己疯狂的心跳声。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是他?
那个在我家穿着小黄鸭睡衣,给我做饭,帮我改方案的男人。
那个昨晚还吻我,说有话要对我说的男人。
转眼间,就变成了高高在上的,决定我命运的甲方爸爸?
这个世界,是不是疯了?
“这位小姐,”他开口了,声音冷得像冰,“你的讲解结束了吗?”
他的声音。
不再是沙哑温柔的“阿捡”的声音。
而是清冽、沉稳的,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我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感觉自己的喉咙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
“如果结束了,就请下去吧。下一家。”
他甚至没有看我,直接对身边的助理说。
冷酷。
无情。
我的手脚一片冰凉。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下台的。
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栋大楼的。
我像一个游魂,飘荡在街上。
周围的人声、车声,都离我远去。
我的脑子里,只剩下他那张冷漠的脸,和他那句冰冷的话。
“这位小姐,你的讲解结束了吗?”
小姐。
他叫我,小姐。
多么疏离,多么讽刺。
我们明明……昨晚还那么亲密。
所以,他是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
是在我出门之后?
还是……更早?
他是不是早就想起来了?
他一直在我家,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为他的“星光计划”绞尽脑汁。
他看着我,把他的商业机密,一点一点地,透露给我这个竞争对手。
他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可笑?
一个愚蠢的,自作多情的,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女人。
我的心,像被一把钝刀子,来来回回地割。
疼得我无法呼吸。
雨,又开始下了。
不大,淅淅沥沥的。
像我的心情。
我没有打车,就那么一步一步地,往家的方向走。
家?
那里还算是我的家吗?
那个男人,还会不会在那里?
我走到巷子口,停住了脚步。
我看到了。
一辆黑色的宾利,停在我那栋破旧的居民楼下。
车边站着两个黑衣保镖,撑着黑色的伞。
其中一个,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陆泽远从车里走了下来。
他已经换下了那身西装,穿上了一件黑色的风衣。
他抬头,看向我这个方向。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隔着雨幕,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我只觉得,我们之间,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他朝我走过来。
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他停住了。
“林未。”他叫我的名字。
声音里,带着一丝我听不懂的疲惫。
我冷笑一声。
“陆总,您叫我?”
我故意加重了“陆总”两个字。
他的脸色,白了一分。
“我们谈谈。”
“谈什么?”我看着他,“谈陆总您在我家当了一个月‘田螺姑娘’的有趣经历?还是谈我这个傻子,是如何把您公司的核心机密,当成制胜法宝的?”
我的声音在发抖,带着我自己都未察觉的哽咽。
“林未,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我逼视着他,“你是什么时候想起来的?今天早上?还是更早?你看着我为了你的项目忙得焦头烂额,是不是觉得特别有成就感?”
“我是在今天早上,看到公司发来的简报时,才想起来的。”他解释道,声音很急切。
“是吗?”我不信,“那你在会议室里,为什么装作不认识我?”
“我……”他语塞了。
“你是不想让你的下属知道,他们英明神武的陆总,曾经失忆流落街头,被一个傻女人捡回了家,还穿着可笑的小黄鸭睡衣,对吗?”
我的话,像一把刀,狠狠地扎向他。
也扎向我自己。
他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没有反驳。
那就是默认了。
我的心,彻底凉了。
“陆总,您放心。”我说,“这段‘不光彩’的历史,我不会对任何人说起。就当……我做了一场荒唐的梦。”
“还有,”我从包里掏出我的钥匙,扔在地上,“这是我家的钥匙。您的东西,我已经让助理打包好了,就在车上。哦,对了,那套小黄鸭睡衣,我已经扔了。我想,您应该也不想再看到它。”
说完,我转身就走。
我不想再看到他。
一眼都不想。
“林未!”他从身后叫住我。
我没有回头。
“比稿的结果,明天会公布。”他的声音从雨中传来,“你的方案,很好。”
呵。
好又怎么样?
是你亲手指导出来的。
你还会让它中标吗?
我没有回答,加快了脚步,消失在巷子的拐角。
我没有回家。
我去了我最好的朋友,小优那里。
我一进门,就抱着她,嚎啕大哭。
我把这一个多月发生的所有事,都告诉了她。
小优听完,也是目瞪口呆。
“我靠!这什么狗血剧情!比电视剧还精彩!”
她一边骂,一边给我递纸巾。
“那个姓陆的,简直是渣男中的战斗机!他利用你!他玩弄你的感情!”
“你别哭了,为了这种男人,不值得!”
道理我都懂。
可我就是忍不住。
我的心,空了一大块。
那个叫阿捡的男人,已经死了。
死在了陆泽远恢复记忆的那一刻。
而我,爱上了一个幻影。
我在小优家,昏天黑地地睡了两天。
手机关机,与世隔绝。
第三天,我不得不开机。
因为我老板的电话,已经快把小优的手机打爆了。
我接起电话。
“林未!你死哪去了!?”老板的咆哮声差点震破我的耳膜。
“王总,对不起,我……”
“对不起有什么用!你知道吗!我们中标了!星光计划!我们拿下了!”
“什么?”我以为我听错了。
“我们赢了!星光集团刚刚发来中标通知书!点名要我们团队负责执行!”
老板的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狂喜。
我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为什么?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同情?可怜?还是……补偿?
我不需要。
“林未,你赶紧给我滚回公司!庆功宴!我请客!全公司都去!”
挂了电话,我还有点懵。
小优凑过来,“怎么了?那渣男公司,没选你们?”
我摇摇头,“我们……中标了。”
“啊?”小优也愣了,“他什么意思?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我不知道。
我一点都不想去那个所谓的庆功宴。
我只想找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
但是,我不能。
我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
我硬着头皮回到公司。
公司里一片欢腾。
同事们看我的眼神,彻底变了。
嫉妒,变成了敬畏和崇拜。
他们围着我,说着各种恭维的话。
“林未姐,你太牛了!”
“就是啊,这可是星光集团!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笑不出来。
我看着他们兴奋的脸,只觉得讽刺。
他们不知道,这个所谓的“胜利”,背后是怎样的一场骗局和羞辱。
庆功宴上,我被灌了很多酒。
我没有拒绝。
我需要酒精来麻痹自己。
喝到最后,我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
我只记得,我好像一直在哭,一直在说胡话。
“阿捡……你这个骗子……”
“我讨厌你……”
第二天醒来,我是在酒店的床上。
宿醉的头,疼得要裂开。
我挣扎着坐起来,发现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水,还有一盒胃药。
旁边还有一张纸条。
字迹很熟悉。
是他的。
“醒了就把药吃了。好好休息。”
落款,没有。
我抓起那张纸条,把它揉成一团,狠狠地扔进了垃圾桶。
谁要你假好心!
我掀开被子下床,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着的,还是昨天的衣服。
我松了一口气。
还好,他没有趁人之危。
算他还有点良知。
我洗了把脸,准备离开。
刚打开门,就看到两个人站在门口。
是他的保镖。
“林小姐。”其中一个对我点头,“陆总让我们送您回去。”
“不用了。”我冷冷地说,“我自己会走。”
“林小姐,请不要让我们为难。”
他们的态度很恭敬,但语气不容置喙。
我不想跟他们纠缠。
我上了那辆黑色的宾利。
车子没有开往我的住处,而是开向了一个我陌生的地方。
“你们要带我去哪?”我警惕地问。
“陆总在等您。”
车子最后,停在了一栋可以俯瞰整个江景的顶层公寓楼下。
我被“请”了进去。
陆泽远就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
他穿着一身居家的休闲服,没有了在公司时的那种压迫感。
但依旧让我觉得陌生。
“你找我干什么?”我开门见山。
“项目的事,我们公司会派专人跟你对接。”他说。
“我知道。”
“执行过程中,有任何问题,可以直接找我。”
“不敢劳烦陆总。”
我的语气,像一把淬了冰的刀。
他沉默了。
公寓里安静得可怕。
“林未,”他终于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那天在会议室,我不是故意装不认识你。”
“哦?那是什么?情不自禁?”我讽刺道。
“当时情况太复杂。我刚恢复记忆,脑子很乱。而且,在那种场合,我如果表现出认识你,对你,对你的公司,都不是好事。别人会说你的方案是靠关系得来的。”
“说得真好听。”我冷笑,“陆总真是深谋远虑,连我的后路都想好了。我是不是该感谢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皱眉,“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对你……没有恶意。”
“没有恶意?”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陆泽远,你敢说你没有利用我吗?你住在我家,看着我为了你的项目熬夜,给我提建议,你敢说你心里没有一点看好戏的成分?”
“我没有!”他提高了音量,“我帮你,是因为我想帮你!跟项目无关!”
“是吗?”我一步步逼近他,“那我们的吻呢?也跟项目无关吗?你吻我的时候,在想什么?是在想这个女人真蠢,这么容易就上钩了?还是在想,等我恢复记忆,一定要好好‘报答’她?”
我的质问,让他节节败退。
“我……”
“你是不是觉得,给我这个项目,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我盯着他的眼睛,“陆泽远,你太自以为是了。你以为钱和项目能解决一切?你以为这样就能抹掉你对我的欺骗和伤害?”
“我告诉你,不能!”
“我不需要你的施舍!这个项目,我明天就去公司辞职!我不干了!”
我说完,转身就想走。
他从身后,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力气很大,捏得我生疼。
“林未,你听我说完。”
“我不想听!”
“那一个月,不是假的。”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痛苦,“在我还是‘阿捡’的时候,我是真的……喜欢你。”
我的身体,僵住了。
“我喜欢看你工作时认真的样子,喜欢听你吐槽你的客户和老板,喜欢你明明厨艺很烂却还要为我做饭的笨拙。”
“我喜欢那个小小的,乱糟糟的,但很温暖的家。”
“我甚至想过,如果永远都想不起来,就以‘阿捡’的身份,一直陪着你。那对我来说,不是惩罚,是恩赐。”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一颗石子,投进我死寂的心湖。
泛起一圈圈涟漪。
我慢慢地转过身,看着他。
他的眼睛里,没有了冰冷和疏离。
只有我熟悉的,属于“阿捡”的,那种温柔和痛苦。
“那你为什么……”我的声音在颤抖。
“因为我是陆泽远。”他苦笑,“我身上背负着一个庞大的集团,无数员工的生计。我不能任性。”
“当我恢复记忆的那一刻,‘阿捡’就死了。我必须变回陆泽远。”
“在会议室里,我不敢看你。我怕我一看你,就会忍不住冲过去抱住你,告诉所有人,你是我的人。”
“但我不能。我如果那么做了,就会把你推到风口浪尖。所有人都会用最恶毒的语言攻击你。”
“我只能用最冷漠的方式,把你推开。因为我知道,那才是对你最好的保护。”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决堤而下。
原来是这样。
原来,他不是不爱。
是不能爱。
“那你现在又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我哭着问。
“因为我受不了了。”他抱着我,抱得很紧,像是要把我揉进他的身体里,“林未,我受不了没有你的日子。这两天,我快疯了。”
“这间公寓很大,很豪华,但它没有你,就是个冰冷的空壳。”
“我想念你的阳春面,想念你的小黄鸭睡衣,想念你睡在地铺上,不老实地踢被子。”
“林未,回到我身边,好不好?”
他吻我,吻掉了我脸上的泪水。
咸的,涩的。
“这个项目,不是施舍,是你应得的。你的方案,是所有公司里最好的。就算没有我,你也会赢。”
“辞职可以,但不是离开这个项目。是离开你那个破公司,来我的公司。”
“我给你开三倍的薪水,给你最好的团队。你来,做我的合伙人。”
“不,做我的老板娘。”
我被他这一连串的话,砸得晕头转向。
我推开他,看着他。
“陆泽远,你这是在求婚吗?”
“是。”他点头,眼神无比认真,“林未,嫁给我。”
没有戒指,没有鲜花。
就在这个豪华但冰冷的公寓里。
这个刚刚伤害了我,又剖白了心迹的男人,向我求婚了。
我该怎么办?
理智告诉我,应该拒绝他。
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太复杂,太危险。
跟他在一起,我可能会遍体鳞伤。
可是……
我的心,却在叫嚣着,答应他。
因为我爱他。
无论是那个温柔的“阿捡”,还是这个霸道的“陆泽远”。
我爱的,是同一个灵魂。
我看着他,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我笑了。
“陆泽远,求婚可不是这么求的。”
“那应该怎样?”他有点紧张。
“至少……得有戒指吧?”
他愣了一下,然后笑了。
他拉着我的手,冲出公寓,冲下楼。
“去哪?”我问。
“去买戒指!”
他开着那辆宾利,在城市的夜色中飞驰。
最后,停在了全城最顶级的珠宝店门口。
他包下了整个店。
让经理把所有最新款的钻戒,都拿了出来。
我看着眼前一片璀璨的光芒,有点眼花缭乱。
“喜欢哪个?”他问。
我摇摇头。
我拉着他,走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放着一对最简单的铂金对戒。
没有任何钻石,没有任何花纹。
就是两个光秃秃的圆环。
“就这个吧。”我说。
“这个?”他有点意外,“太素了。”
“就这个。”我坚持,“我们的开始,一无所有。就让它,也从最简单的开始。”
他看着我,明白了我的意思。
他笑了。
“好。”
我们交换了戒指。
大小正合适。
走出珠宝店,他牵着我的手。
“陆太太,”他叫我,“我们回家。”
“回哪个家?”我问。
他想了想,“回我们的家。”
他没有带我回那个江景公寓。
而是开着车,回到了我那个老破小。
楼下,没有了宾利,没有了保镖。
只有一地清冷的月光。
我掏出备用钥匙,打开了那扇熟悉的,会卡住的门。
屋子里,还是我离开时的样子。
不,有点不一样。
阳台上,我那些半死不活的多肉,被照顾得很好。
桌上,放着一杯已经凉了的牛奶。
我走过去,摸了摸。
“你……回来过?”
“嗯。”他从身后抱住我,“我每天都回来。”
“回来打扫卫生,给你浇花。”
“我怕你哪天突然回来了,看到一个乱糟糟的家,会不开心。”
我的心,又酸又涨。
“陆泽远,你真是个……笨蛋。”
“是啊。”他把脸埋在我的颈窝里,“只对你笨。”
那天晚上,我们没有回那个豪华的公寓。
就挤在我那张小小的床上。
我跟他说起“阿捡”的种种糗事。
说他第一次用洗衣机,把洗衣液当柔顺剂放了。
说他第一次去菜市场,被卖菜大妈坑了五块钱。
他听着,一边笑,一边无奈地摇头。
“原来我失忆的时候,这么蠢。”
“是啊。”我捏他的脸,“蠢得可爱。”
他也跟我说起他自己的事。
说他从小被当成继承人培养,没有童年,没有朋友。
说他这次出事,是因为一场商业对手设计的车祸。
他说,遇到我,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如果没有你,我可能已经死在那个巷子里了。”
“所以,林未,你是我的救世主。”
我们聊了很久很久。
直到天快亮了,才相拥而眠。
第二天,我递交了辞职信。
老板目瞪口呆。
“林未!你疯了!我们刚拿下星光的大单子,你现在要走?”
“王总,谢谢你多年的照顾。”我鞠了一躬,“但我有更好的去处了。”
我没有去陆泽远的公司。
我用他给我的那笔“补偿金”,加上我自己的积蓄,开了一家属于我自己的工作室。
很小,就在我家附近。
我不想再做谁的附庸。
无论是广告公司的小职员,还是陆太太。
我想做林未。
陆泽远没有反对。
他很支持我。
他成了我的第一个客户。
当然,是付费的。
而且,价格不菲。
我的工作室,渐渐走上了正轨。
我和陆泽远,也开始了新的相处模式。
我们不再是“捡”与“被捡”的关系。
也不是甲方和乙方的关系。
我们是平等的,互相尊重的,恋人。
他会来我的工作室,给我带下午茶。
然后坐在角落的沙发上,安静地处理他的工作,等我下班。
我也会去他的公司,给他送我亲手做的便当。
他的那些高管们,看到我,都会恭敬地叫我一声“林小姐”。
眼神里,是藏不住的八卦和好奇。
我们也会吵架。
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比如他嫌我工作太拼,不注意身体。
我嫌他应酬太多,喝酒伤胃。
但我们很快就会和好。
因为我们都知道,我们有多么害怕失去彼此。
半年后,我的工作室搬了新家。
从一个二十平米的小房间,换成了一个两百平米的写字楼。
团队也从我一个人,变成了十几个人。
我们办了一个小小的乔迁派对。
小优也来了。
她拉着我,悄悄问:“你真的想好了?要跟那个‘冰山总裁’过一辈子?”
我笑着点头。
“他不冰。”我说,“他只是把所有的温暖,都给了我一个人。”
这时,陆泽远端着一杯香槟走过来。
他很自然地搂住我的腰。
“聊什么呢?”
“聊你坏话呢。”小优白了他一眼。
陆泽远也不生气,笑了笑。
他对我说:“林老板,恭喜。”
我踮起脚,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陆总,同喜。”
他是我生命里的一场意外。
一场惊心动魄的,始于谎言的意外。
但现在,他是我触手可及的,最真实的未来。
我抬头,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
我知道,从今往后,我不再是那艘拥挤的“诺亚方舟”上,一个孤独的乘客。
因为,我有了我的港湾。
来源:暮至雪为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