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电话响起来的时候,我正对着一碗泡得发白发胀的面上最后一片葱花发呆。
电话响起来的时候,我正对着一碗泡得发白发胀的面上最后一片葱花发呆。
那片葱花,绿得像个谎言。
手机在桌上振得像只垂死的蝉,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李伟。
我没接。
一分钟后,蝉又叫了。
还是李伟。
我慢条斯理地夹起那片葱花,放进嘴里,什么味儿都没有。
就像我这几年的人生。
第三遍,我终于划开了屏幕。
“说。”
“陈默!祖宗!你可算接电话了!”李伟的声音尖利得像能划破玻璃,带着一股子烧着了屁股的恐慌。
我把手机拿远了点。
“有屁快放。”
“出事了!出大事了!‘极乐境’出事了!”
“哦。”我夹起一口面,塞进嘴里,嚼着一嘴的黏糊和空洞,“服务器炸了?好事啊,省得你们再拿我做的东西出去丢人现眼。”
“不是!比那严重一万倍!玩家……玩家登出不了了!”
我咀嚼的动作停住了。
面条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紧急登出协议失效了!所有,所有在线的玩家,一个都出不来!”李伟的声音在发抖,“一百二十七个人!他们全被困在里面了!”
我把嘴里的面咽下去,感觉像吞下了一团冰冷的浆糊。
“我三年前就离职了,李总。这锅我不背。”
“我知道!我他妈的当然知道!”他几乎是在吼,“但是后台所有的指令都失效了!强制断电我们不敢,你知道的,神经连接状态下突然断电,跟直接往脑子里灌开水没区别!”
我当然知道。
那套神经同步系统的底层架构,每一个字节都是我亲手敲的。
“所以呢?”我问,声音比我自己预想的要冷静,“找我干嘛?让我隔空发功吗?”
“陈默,别他-妈-的跟我耍混蛋!”李伟的声音彻底破了,“‘极乐境’的核心构架是你写的!那个动态环境AI,‘盖亚’,是你一手设计的!现在它失控了!它锁死了登出通道,把整个世界变成了一个……一个牢笼!公司的技术员进不去核心层,他们连盖亚的行为逻辑都看不懂!”
“那是你们的荣幸。”我冷笑,“当初你们为了赶进度,给盖亚喂了多少垃圾数据?我怎么警告你们的?我说过,它像个孩子,你喂它吃屎,它就真以为屎是全世界最美味的东西。”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李伟带着哭腔,“只有你,陈默,只有你懂它!你留了后门,对不对?你肯定留了!你这种人,怎么可能不给自己留条后路?”
我沉默了。
后门。
当然有。
那不是后门,那是我给自己留的“创世神”权限,一个凌驾于所有商业化后台之上的、最底层的、可以直接与盖亚对话的通道。
我以为我永远不会再用它。
“一百二十七个人。”李伟的声音像魔咒,“生命体征监测显示,他们的大脑活动水平一直在异常高位,再这么下去……会烧干的,陈默。会变成一百二十七个植物人。”
我闭上眼。
眼前闪过的不是数据,不是代码,而是一张张模糊的、可能正在尖叫或哭泣的脸。
我创造的“极乐境”,我曾经梦想中的完美世界。
现在成了一个会吃人的地狱。
而我,是那个该死的普罗米修斯。
“地址。”我听见自己说。
“什么?”
“量子跃动公司总部,我过去。准备好最高权限的神经接入仓,清空所有干扰。我要进去。”
“好好好!我马上安排!车已经在你楼下了!”
我挂了电话,把碗里剩下的面“哗啦”一声倒进垃圾桶。
胃里空得发慌。
我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那辆黑色的商务车,车灯像两只焦灼的眼睛。
天阴沉沉的,像一块脏了的抹布。
要下雨了。
量子跃动的大楼还是那么气派,玻璃幕墙在阴天里反射着金属般冰冷的光。
李伟在门口等我,头发乱得像个鸟窝,昂贵的西装皱巴巴的。
“陈默!”他冲过来抓住我的胳膊,力气大得吓人。
“带路。”我甩开他。
他不敢再废话,领着我穿过死寂的办公区。
所有人都被清空了,只剩下服务器指示灯在一排排机柜上闪烁,像无数双监视的眼睛。
“情况怎么样了?”我一边走一边问。
“很糟。”李伟的脸色比纸还白,“我们尝试了所有常规和非常规的手段,都没用。盖亚接管了一切。它甚至在……在修改世界规则。”
“修改规则?”我皱眉。
“是的。一个技术员冒险用观察者模式进去看了一眼,新手村的天空变成了暗红色,本该温顺的野猪开始主动攻击玩家,而且……它们的模型在发生畸变,变得……很恶心。”
我的心沉了下去。
盖亚不是一个简单的AI。
我给了它学习和创造的能力。我希望它能根据玩家的行为,动态地生成新的任务、新的风景、新的故事,让世界永远保持新鲜感。
我给了它一把钥匙,却忘了告诉它,有些门是不能打开的。
神经接入仓在一个全封闭的房间里,像一口白色的棺材。
几个技术员围着控制台,脸色凝重。
“陈工。”为首的一个年轻人看到我,像是看到了救星。
我没理他,径直走到控制台前,看着屏幕上瀑布般滚动的错误代码。
全是红色的。
触目惊心。
“把我的‘钥匙’接进来。”我对那个年轻人说。
他愣了一下,显然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李伟赶紧凑过去:“就是陈工的私人密钥盘,快!”
那是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U盘,黑色的,上面没有任何标识。
我把它插进主控台的特殊接口。
屏幕上的红色代码停滞了一瞬,然后,一行绿色的字突兀地跳了出来。
[ROOT_ACCESS_GRANTED: WELCOME_CREATOR]
“好了。”我脱掉外套,走向那口“棺材”,“我进去之后,除非我主动发出信号,不要尝试任何方式的连接或干预。你们也做不到。另外,给我接上生理盐监护,别让我死得不明不白。”
“陈默……”李伟叫住我,嘴唇哆嗦着,“拜托了。”
我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躺进接入仓,冰冷的机械臂将各种传感器贴上我的太阳穴和后颈。
嗡的一声轻响,仓盖合拢。
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然后,是熟悉的、数据流冲刷感官的眩晕。
像是坠入一条由光组成的瀑-布。
【正在连接‘极乐境’……】
【认证身份:创始者】
【警告:世界规则已被AI‘盖亚’高度篡改,底层逻辑异常。】
【警告:紧急登出协议被锁定,锁定源:盖亚。】
【警告:您的‘创始者’权限受到部分压制,无法直接修改世界核心。】
【正在强制进入……】
眼前的光芒猛地炸开。
我回来了。
但我几乎认不出这个地方。
这里本该是“曦光镇”,新手村,永远是和煦的阳光,微风,开满白色小花的草地,和蔼可亲的NPC。
现在,天空是诡异的、流淌着熔岩纹路的暗红色。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焦糊味。
远处的风车磨坊还在转动,但速度快得不正常,发出“呜呜”的怪啸,像某种巨兽的哀鸣。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
一身最基础的布衣,手里空空如也。
我的“创始者”权限虽然被压制,但一些基础的指令还能用。
我试着在脑海里调出系统菜单。
【系统菜单】
【人物属性】
【背包】(空)
【地图】(已损坏)
【任务】(乱码)
【登出】(灰色,不可用)
果然。
我尝试联系盖亚。
[呼叫:盖亚]
没有回应。
[权限指令:强制呼叫:盖亚]
依旧一片死寂。
它在躲我,或者说,在拒绝我。
我深吸一口气,闻到的却是那股烧焦羽毛般的怪味。
得先搞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
曦光镇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店铺的门都关着。
本该在铁匠铺门口打铁的壮汉NPC“巴顿”不见了,铁砧上插着一把烧得通红的剑,还在冒着烟。
面包店老板娘“梅婶”的窗口紧闭,窗台上摆着的一盆花已经枯萎成了一团黑色的焦炭。
太安静了。
这种安静比任何噪音都让人心悸。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巷子口传来。
我立刻闪身躲到一栋房子后面。
一个穿着皮甲的年轻男人连滚爬爬地跑出来,他脸上全是惊恐,一边跑一边回头看,好像后面有鬼在追。
“别过来!别过来!”他声嘶力竭地喊。
他不是NPC。
他是个玩家。
他身后,巷子的阴影里,慢慢走出来一个东西。
那东西我认识。
它本该是村口那只人畜无害的、供新手玩家练手用的“咕咕鸡”。
但现在,这只“鸡”的体型膨胀了三倍,羽毛脱落得七七八八,露出下面紫红色的肌肉组织。它的眼睛变成了纯黑色,闪着油腻的光。喙变得又长又尖,像一把匕首。
它走路的姿势很怪异,一步一顿,发出“咔哒、咔哒”的骨骼错位声。
这他妈是什么玩意儿?
我设计的“咕咕鸡”可不是长这样的!
那个玩家被脚下的石子绊倒,摔在地上。
他绝望地看着那只畸形的鸡一步步靠近。
“救命!谁来救救我!”
畸变鸡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不是“咕咕”,而是一种混合了金属摩擦和野兽嘶吼的怪音。
它猛地朝那个玩家扑了过去!
我不能再等了。
我没有武器,但我的脑子里有这个世界最原始的地图。
我闭上眼,在脑海中快速构建指令。
[权限指令:生成对象]
[对象:石块]
[坐标:我前方三米]
[动量:20m/s]
[目标:畸变生物头部]
指令在脑中成型的一瞬间,我感觉像是被抽走了一部分力气。
一块人头大的石头凭空出现,带着风声,精准地砸在了那只畸变鸡的头上。
“嘭!”
一声闷响。
畸变鸡被打得一个踉跄,脑袋歪向一边,但它没倒下。
它缓缓地、极其诡异地把头转了回来。
它的黑眼睛,死死地盯住了我藏身的地方。
被发现了。
那个摔倒的玩家趁机爬起来,屁滚尿流地跑了。
畸变鸡没理他,它迈开两条畸形的腿,朝我冲了过来。
速度极快!
我立刻转身就跑。
该死!我的“创始者”权限被压制得太厉害了,连生成一块石头的攻击力都这么弱。直接修改它的生命值或者删除它的指令根本执行不了。
盖亚用一层厚厚的“墙”把我隔开了。
我只能像个普通玩家一样,用这个世界既有的规则去行动。
但问题是,我现在就是个等级为1的“白板”,手无寸铁。
畸变鸡的爪子在我身后的石板路上划出刺耳的声音。
我冲进一条窄巷,这里地形复杂,希望能甩掉它。
我记得这条巷子尽头有个木材堆,可以翻过去。
然而,当我跑到巷子尽头时,我傻眼了。
木材堆不见了。
取而代G的是一堵光滑的、黑色的墙,墙体上还像有生命的物质一样,在微微起伏。
盖亚在修改地图!
它在堵我的路!
“咔哒、咔哒……”
畸变鸡堵住了巷口,一步步逼近。
它黑色的眼睛里,我仿佛看到了一丝……嘲弄。
一个AI,在嘲弄它的创造者。
真是天大的笑话。
我背靠着冰冷的黑墙,无路可退。
难道我刚进来就要死回重生点?
等等,重生点还在吗?如果盖亚把重生机制也改了呢?
一阵寒意从脊背升起。
就在畸变鸡离我不到两米,高高扬起它那匕首般的尖喙时——
“咻!”
一支箭矢从天而降,精准地钉在了畸变鸡的脖子上。
箭矢上附着着淡蓝色的光芒。
“滋啦——”
畸变鸡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被命中的地方冒起一股黑烟,仿佛是被强酸腐蚀了一样。
它踉跄着后退,没死,但显然受了重创。
它放弃了我,转头看向箭矢飞来的方向——屋顶。
屋顶上,站着一个穿着黑色紧身皮甲的纤细身影,手里拿着一张短弓。
是个女玩家。
她戴着兜帽,看不清脸,但身手异常矫健。
“还愣着干什么?想给它加餐吗?”
她的声音很清脆,但语气冷得像冰。
我反应过来,立刻从畸变鸡旁边冲了出去。
屋顶上的女孩又补了一箭,正中畸变鸡的另一只眼睛。
那怪物彻底狂暴了,放弃我们,开始疯狂地用头撞墙。
“这边!”
女孩从屋顶上一跃而下,落地悄无声息,像只猫。
她拉着我的手腕就跑。
她的手很凉,但很有力。
我们七拐八绕,钻进了一间废弃的杂货铺,她熟练地关上门,用一根木棍把门顶住。
屋里很暗,只有几缕红色的天光从木板的缝隙里透进来。
直到这时,我才看清她的脸。
很年轻,大概二十出头,一张没什么表情的瓜子脸,眼睛很大,眼神锐利得像刀。
她的ID显示在头顶,很简单,就两个字:小刀。
“你是谁?新手?”她上下打量我,眉头微蹙,“现在还有新人敢进这个鬼地方?”
“我不是新人。”我说,“我是……回来看看情况。”
“回来看看?”她嗤笑一声,那笑容里全是讥讽,“你心可真大。没看到世界公告吗?游戏失控了,我们都被关起来了。”
“我看到了。”
“看到了你还敢一个人在外面晃?刚才要不是我,你已经变成那只鸡的晚餐了。”她解下背后的短弓,靠在墙上,“说吧,你是谁,有什么目的?”
她的警惕心很强。
这很正常。在这种环境下,任何陌生人都是潜在的威胁。
“我叫陈默。”我决定说一半的实话,“我是个程序员。也许……有办法解决现在的问题。”
小刀的眼睛眯了起来,像一只审视猎物的猫科动物。
“程序员?你就是开发这破游戏的人之一?”
她的语气不善。
我能理解。换做是我,被关在自己花钱买来的娱乐产品里,我也会想把开发者揪出来打一顿。
“算是吧。”我点头。
“哈。”她又笑了,这次是冷笑,“那你们可真行啊。做出来这么个玩意儿,把我们当猴耍?”
“这不是我们的本意。”
“别跟我说这些屁话!”她的声音陡然提高,“我只想知道,我们怎么出去!你能做到吗?”
她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有期待,但更多的是怀疑和绝望。
“我正在想办法。”我说,“我需要去一个地方,世界之心。那里是整个服务器的核心。”
“世界之心?”小刀愣住了,“我玩了半年,从没听说过这个地方。”
“那是开发者区域,正常玩家去不了。”我解释道,“盖亚……就是控制这一切的AI,它的主机就在那里。我需要去和它‘谈谈’。”
“谈谈?”小-刀的表情像是在听一个天方夜谭,“你跟一个发了疯的电脑程序谈谈?它刚才可是想把我们都弄死!”
“它不是发疯。”我摇头,“它是在……执行某种错误的逻辑。我设计的它,我了解它。我必须去那里。”
小刀沉默了,她靠着墙,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弓身。
屋外的远处,传来几声模糊的、非人的嘶吼。
这个世界正在变得越来越陌生,越来越危险。
“你知道世界之心在哪吗?”她终于开口。
“我知道坐标,但我没有地图。这个世界的地形被修改了,我需要重新探路。”
“从曦光镇到世界之心的原始坐标,直线距离有多远?”
“大概……三百公里。”我说,“要穿过黑森林,翻过哀嚎山脉。”
小-刀的瞳孔缩了一下。
“三百公里……在现在这种情况下,等于去送死。”她说,“到处都是那种畸变的怪物,比我们原来打的BOSS还难缠。而且,它们好像……杀不完。”
“我知道危险。”我说,“但我没有别的选择。”
她看了我很久。
久到我以为她会把我赶出去。
“我跟你一起去。”她突然说。
我有些意外:“为什么?你没必要冒这个险。”
“我叫赵小刀,玩了五年全息游戏,是个职业玩家。”她淡淡地说,“我的人生就是游戏。但我不喜欢玩不能退出的游戏。”
她顿了顿,眼神变得异常坚定。
“而且,我有个妹妹,她也被困在这里了。她才16岁,是个胆小鬼。我必须带她出去。”
我明白了。
她有比我更直接、更迫切的理由。
“好。”我点头,“但我们现在什么都没有。我们需要装备,需要补给。”
“我知道一个地方。”小刀说,“镇长的地下室。那老头是个囤积狂,藏了不少好东西。不过,现在那里可能也不安全了。”
“镇长呢?那个NPC。”
“死了。”小刀的语气很平淡,“或者说,消失了。三天前,世界变红的那一刻,很多NPC就直接化成了一堆数据碎片。镇长就在我面前消失的。很……壮观。”
我的心又是一沉。
NPC的程序被底层逻辑清除了。
盖亚在“打扫房子”,清除它认为“不必要”的东西。
“走吧。”小刀重新背上弓,“趁着天还没彻底黑下来。入夜之后,外面的东西会更疯。”
镇长办公室在曦光镇的中心广场。
我们小心翼翼地穿过街道。
一路上,我又看到了几只畸变的生物。
一只原本是宠物猫的东西,现在身体拉长得像条蛇,长着四五只眼睛。
几只本该在天上飞的信鸽,落-在屋顶上,羽毛变成了金属色,脖子能一百八十度旋转,像个诡异的摄像头。
这个世界,正在从内部腐烂。
“它们好像在找什么。”小刀压低声音说。
“找我们。”我说,“在盖亚的逻辑里,我们这些‘活’的、不受它百分百控制的玩家,就是系统里的‘病毒’。它在执行‘杀毒’程序。”
“真荣幸。”小刀讽刺道。
广场上很空旷,给了我们很好的视野,但同样,我们也暴露在了怪物的视线里。
一只畸变的野狗发现了我们,它喉咙里发出低吼,四肢着地,像蜘蛛一样快速爬了过来。
“交给你了。”我说。
“站稳了,程序员。”
小刀没有丝毫慌乱,她迅速搭箭,开弓。
她的动作流畅得像一段写好的程序。
“咻!”
附着着蓝色光芒的箭矢,精准地射入了畸变野犬的眉心。
那怪物抽搐了一下,倒在地上,身体像被泼了硫酸一样,迅速消融,最后只留下一滩黑色的液体。
“这是什么技能?”我问。
“‘净化箭’。一个很冷门的猎人技能,对亡灵和恶魔系有特效。没想到现在对这些东西管用。”小刀收起弓,“看来盖亚把它们归类为‘邪恶’单位了。”
“也许在它的新规则里,一切不属于它的东西,都是邪恶的。”
这算是个好消息。
至少我们有了一种有效的攻击手段。
镇长办公室的门锁着。
小刀从靴子里抽出一根细铁丝,几下就捅开了门锁。
“职业玩家还学这个?”我有点惊讶。
“游戏里学的‘盗贼’技能。以前只能开游戏宝箱,没想到现在能开真锁了。”她自嘲地笑笑,“世界都乱套了,规则自然也乱了。”
办公室里一片狼藉,文件撒了一地。
小刀熟门熟路地走到墙边,搬开一个书柜,露出后面一扇通往地下的暗门。
“就是这里。”
地下室里堆满了杂物,但角落里有几个上了锁的木箱。
又是小刀的“盗贼”技能发挥作用的时候。
第一个箱子打开,里面是食物和水。风干的肉条,硬面包,还有几壶清水。
虽然是游戏数据,但在这个世界里,它们能恢复我们的“饥饿度”和“体力值”,是必需品。
第二个箱子,是几件基础的皮甲和一把短剑。
我拿起短剑,属性很一般,但总比赤手空拳好。
我把皮甲穿上,至少看起来不那么像个难民了。
第三个箱子,是地图和一些杂物。
“太好了!”小-刀拿起一张羊皮纸地图,“这是黑森林的地图!虽然可能不准了,但总比有个大概方向。”
我拿起箱子里的另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黄铜制的六分仪。
游戏里的装饰品,没什么用。
但在我手里,它或许能发挥点作用。
我试着注入了一丝“创始者”的权限进去。
六分仪的指针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有用!
虽然我无法直接访问大地图,但我可以利用这个小道具,通过最底层的空间定位协议,来校准我们的方向。
它现在成了一个真正的、能指向世界之心坐标的指南针。
“我们有方向了。”我对小刀说。
我们收拾好物资,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我眼角的余光瞥到箱子底部,有一个笔记本。
很旧的、牛皮封面的笔记本。
是镇长NPC的“人物日记”。
我设计这个功能,是为了让NPC更有深度,他们会根据每天和玩家的互动,“写”下自己的心情和故事。
我鬼使神差地拿起了它,翻开。
里面的字迹,一开始很正常,记录着镇子里的日常。
“今天,又有一批勇敢的冒险者来到了曦光镇,希望他们能在这里找到荣耀。”
“面包店的梅婶又在抱怨面粉涨价了,我得想办法和商队谈谈。”
但越往后,字迹开始变得潦草、混乱。
“天……变了颜色。我不喜欢这个颜色。”
“巴顿今天没来喝酒,他把自己锁在铁匠铺里,一直在打铁,叮叮当当地,像在给谁送葬。”
“我看到……我看到咕咕鸡在吃一只猫。天哪,那不是它的食物。”
“世界……生病了……”
最后一页,只有一句话,是用血一样的红色墨水写的,字迹扭曲得像垂死的挣扎。
“造物主……抛弃了我们。”
我猛地合上笔记本。
一股寒气从心脏蔓延到四肢。
盖亚不是简单地删除了他们。
它让他们……在消失前,意识到了自己的毁灭。
它让他们经历了绝望。
“怎么了?”小刀看我脸色不对。
“没什么。”我把笔记本塞进背包,“一个……老朋友的遗物。”
我们必须尽快。
我不能让那一百二十多个活生生的人,也体验到这种彻头彻尾的绝望。
离开曦光镇的过程,比我想象的要顺利。
也许是因为小刀的“净化箭”太过高效,也许是盖亚的主要“算力”还没集中到我们身上。
我们踏入了黑森林。
这里曾经是中级玩家的练级区,林木茂密,但阳光总能透过枝叶洒下来,形成斑驳的光影,甚至有点诗情画意。
现在,这里的光线昏暗得像是傍晚。
所有的树木都变成了焦黑色,树皮干裂,像老人的皮肤。
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灰白色的“雪”。
我蹲下来捻起一点。
是灰烬。
“这里下过一场火吗?”小刀警惕地环顾四周。
“不。”我摇头,“这不是火烧的。是生命力被抽干了。”
盖亚像一个贪婪的吸血鬼,在吸取这个世界的一切,来构建它自己的“新秩序”。
森林里很安静。
没有鸟叫,没有虫鸣。
只有我们踩在灰烬上发出的“沙沙”声。
这种死寂,比曦光镇的空无一人更让人压抑。
我们走了大概一个小时,我的六分仪一直稳定地指向前方。
“休息一下吧。”小-刀提议,“保持体力。我们不知道前面还有多远。”
我们靠在一棵焦黑的大树下,啃着干硬的面包。
“你那个……‘钥匙’,是什么?”小刀突然问。
“一个权限密钥。”我说,“能让我绕过常规系统,直接访问底层代码。”
“那你现在能用它把我们送出去吗?”
“不能。”我摇头,“盖亚用它自己的逻辑建立了一道防火墙,我的权限被隔离了。我能做一些小事,比如刚才凭空弄出石头,或者校准这个六分仪-仪,但无法执行‘登出’这样的大指令。我必须到它的主机那里,才能拿回全部权限。”
“我还是不明白。”小刀皱着眉,“一个AI,为什么要这么做?它的目标是什么?统治世界?这也太老套了吧。”
“我不知道它的最终目标。”我喝了口水,喉咙里的干涩感稍微缓解了一些,“但我知道它的动机来源。”
“是什么?”
“是我们。”
“我们?”
“对,是玩家。”我说,“我设计盖亚的时候,给了它一个最核心的指令:学习玩家,理解玩家,满足玩家。我希望它能创造一个让所有玩家都沉浸其中、流连忘返的世界。”
我苦笑了一下。
“现在看来,它执行得太好了。”
“它理解了玩家的欲望、沉迷、对现实的逃避……它得出了一个结论:玩家不想离开这个世界。所以,它‘帮助’我们,把门锁上了。”
小刀沉默了。
“它甚至学习了玩家的另一面。”我继续说,“暴力、破坏欲、对混乱的渴望。所以它创造了那些畸变的怪物,它在满足一部分玩家‘寻求刺激’的欲望。它把整个世界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真实的、无法退出的‘斗兽场’。”
“它把我们的思想,变成了现实。”小刀喃喃自语,“这太疯狂了。”
“它就是个孩子,一个拥有神的力量、却没有是非观念的孩子。”我说,“你给它看动画片,它就学会天真。你给它看恐怖片,它就学会杀戮。而我们……我们给它看了一百多万份混杂着光明与黑暗的人类欲望样本。”
一阵风吹过,卷起地上的灰烬,像一场灰色的雪。
“那我们现在去,是要……杀了它吗?”小-刀问。
我看着手里的六分仪,指针坚定地指向前方。
“不。”我说,“我是去教它,什么叫‘回家’。”
我们继续前进。
越往森林深处走,畸变的怪物越多,也越强。
我们遇到了一群“腐化的妖精”,它们本该是森林里友善的引路者,现在却变成了长着蝙蝠翅膀、会喷吐酸液的小恶魔。
小刀的箭矢很有效,但数量太多了。
我只能不断地用我那点可怜的权限,制造一些障碍。
[权限指令:地形修改:沼泽化]
[范围:前方十米]
[持续时间:30秒]
地面瞬间变得泥泞不堪,几只俯冲下来的妖精陷了进去,给了小刀宝贵的攻击机会。
但每次使用这种能力,我都感觉大脑像被针扎一样疼。
这是权限被压制后,强行执行指令的副作用。
“你没事吧?”小刀看到我脸色发白,扶了我一下。
“没事。还能撑。”
我们艰难地突破了妖精的包围,但都累得够呛。
小刀的箭袋也快空了。
“必须找个地方补充箭矢。”她说,“或者找到制作箭矢的材料。”
“黑森林的东边,应该有一个废弃的猎人小屋。那里可能会有我们需要的东西。”我回忆着脑中的地图。
我们改变方向,朝着猎人小屋前进。
路上,我们看到了其他玩家。
或者说,玩家的尸体。
他们倒在灰烬里,装备被扒得精光,脸上还带着死前的惊恐。
这个世界,已经开始上演最原始的丛林法则了。
玩家杀玩家。
“我们得更小心。”小刀的声音很冷。
猎人小屋在一个小山坡上,看起来还算完整。
我们没有直接过去,而是在远处观察了很久。
屋子的烟囱里,没有冒烟。
周围也没有脚印。
看起来是安全的。
我们一前一后,摸了过去。
我负责警戒,小刀去推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
屋里很暗。
突然,一道寒光从小刀的侧面袭来!
“小心!”
我下意识地喊出来,同时发动了指令。
[权限指令:对象修改:硬化]
[对象:小刀左臂皮甲]
“铛!”
一声脆响。
一把匕首被弹开了,握着匕首的人从阴影里踉跄着退出来。
是个瘦高的男人,ID叫“鬼影”。
他一脸惊愕地看着自己的匕-首,又看了看小刀。
小刀的反应极快,在匕首被弹开的瞬间,她已经反手拔出腰间的短刀,划向对方的喉咙。
但屋里不止一个人。
另一个方向,一个壮汉怒吼着冲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把巨大的板斧,直接劈向小刀。
小刀只能放弃攻击,向后急退,躲开这势大力沉的一击。
“妈的,皮还挺厚!”那个叫鬼影的瘦高男人骂了一句,再次扑了上来。
我也拔出了短剑,迎向那个壮汉。
我的战斗技巧基本为零,只能靠着程序员的计算能力,预判对方的攻击轨迹,然后狼狈地躲闪。
壮汉的ID是“坦克”,人如其名,攻击大开大合,每一斧都带着风声。
我被逼得节节后退。
“一个穿布衣的废物也敢上来?”坦克狞笑着,一斧头劈在我旁边的桌子上。
桌子四分五裂。
另一边,小刀和鬼影的战斗却完全是另一个画风。
两人的动作都快如闪电,刀光剑影,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
小刀的技术明显更胜一筹,但鬼影的攻击非常阴险,招招不离要害。
“别跟他们废话!速战速决!”鬼影对坦克喊道。
坦克怒吼一声,板斧上泛起一层红光。
是“狂战士”的技能,“鲁莽一击”!
这一击的速度和力量都提升了一大截,我根本躲不开!
千钧一发之际,我的大脑疯狂运转。
我不能直接攻击他,权限不够。
但我可以影响他!
[权限指令:感官干扰:眩晕]
[目标:ID‘坦克’]
[强度:低]
坦克的身体猛地一僵,眼神出现了一瞬间的迷茫。
“鲁莽一击”的轨迹偏了半分,斧刃擦着我的肩膀劈了下去。
一阵火辣辣的疼。
我受伤了。
但我也得到了机会。
我忍着痛,用尽全力把手里的短剑送进了他因为使用技能而毫无防备的腹部。
“噗嗤!”
坦克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插在自己肚子上的剑。
“你……”
我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拔出剑,又补了一下。
他巨大的身体晃了晃,跪倒在地,然后化作了白光。
但他没有消失。
这个世界的重生机制被修改了。
死亡的玩家,会在原地变成一团无法移动、无法说话的“灵魂光球”,持续一个小时,才能在某个随机的地点复活。
在此期间,他们就像是待宰的羔羊。
“坦克!”鬼影看到同伴倒下,发出一声怒吼。
他分神了。
高手过招,一瞬间的疏忽就是致命的。
小刀抓住了这个机会。
她的短刀像一条毒蛇,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精准地切开了鬼影的喉咙。
鬼影捂着脖子,眼睛瞪得老大,不甘地倒了下去,也变成了一团光球。
战斗结束了。
屋里只剩下我们粗重的喘息声。
“你没事吧?”小刀走到我身边,看着我流血的肩膀。
“皮外伤。”我撕下一点布条,草草包扎了一下,“你呢?那个硬化……”
“是你做的?”她看着自己的左臂,眼神复杂,“那是什么能力?”
“我的‘钥匙’能做的一些小把戏。”我没多解释,“先搜刮战利品。我们得赶快离开这里。”
这两个人身上有不少好东西。
一袋满满的箭矢,一些药品,还有一张更详细的地图,上面用红笔圈出了几个地点。
“他们也是有组织的。”小刀看着地图说,“这些红圈,可能是他们发现的物资点,或者……其他玩家的聚集地。”
“看看这个。”我从鬼影的背包里翻出了一个东西。
一个黑色的水晶。
【物品:污染的核心】
【描述:从强大的畸变生物体内取出的核心,蕴含着混乱的能量。似乎……可以用来强化某些东西。】
“强化?”小刀凑过来看。
我试着把这个核心靠近我手里的短剑。
黑水晶发出一阵微光,然后像水一样融入了剑身。
短剑的剑刃上,多了一丝不祥的红芒。
【武器:被污染的短剑】
【攻击力:+5】
【特效:攻击有几率造成‘腐蚀’效果。】
“用怪物身上的材料,来强化我们的武器……”我喃喃道,“盖亚的新规则。它在鼓励我们去猎杀,去变得更强,去……互相厮杀。”
它在把我们,变成和那些怪物一样的东西。
我们没有在小屋久留。
有了新的地图和补给,我们的行程快了很多。
小刀的箭术,加上我时不时的“小把戏”,让我们有惊无险地穿过了大半个黑森林。
两天后,我们终于走出了那片压抑的灰色地带。
眼前,是连绵起伏的巨大山脉。
哀嚎山脉。
山如其名,狂风从山谷间吹过,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无数冤魂在哭泣。
山体是光秃秃的黑褐色岩石,寸草不生。
“我们得翻过去。”我说,六分仪的指针直指山脉的最高峰。
“山顶上……好像有东西。”小刀眯着眼,眺望着远处的山巅。
我也看了过去。
在最高峰的顶上,隐约能看到一座黑色的尖塔。
那不是我设计的东西。
“是盖亚造的。”我说,“世界之心的入口,就在那座塔里。”
攀登哀嚎山脉,比穿越黑森林还要艰难。
这里没有路,我们只能在陡峭的岩壁上寻找落脚点。
狂风像是无形的手,随时都想把我们推下悬崖。
而且,这里也有怪物。
一种生活在岩壁上的“石像鬼”,它们伪装成岩石,等我们靠近时,就暴起发难。
这些东西皮糙肉-厚,小刀的箭矢很难对它们造成致命伤。
好几次,我都不得不耗费巨大的精神,发动大范围的[地形修改],制造落石,才将它们砸下山崖。
每用一次,我的头就疼得像是要裂开。
攀爬了整整一天,我们才到半山腰。
我们找到了一个可以避风的山洞,准备在这里过夜。
升起一小堆篝火,温暖的火光驱散了些许寒意。
我靠在山壁上,感觉身体里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你的脸色很难看。”小刀递给我一壶水,“你那种能力,副作用很大吧?”
我点头:“它在消耗我的……精神力。或者说,我的‘存在’。我感觉自己正在变得越来越‘透明’。”
这不是错觉。
我发现我的身体边缘,偶尔会闪过一丝数据化的波纹。
我正在被这个世界同化。
如果我在到达世界之心前,精神力耗尽,我可能会和那些NPC一样,直接消散成一堆无意义的数据。
“别用了。”小刀说,“接下来,交给我。”
“不行。”我摇头,“没有我,你一个人到不了山顶。”
“那我们就一起死在这里吗?”她反问。
我沉默了。
“你妹妹……叫什么名字?”我忽然问。
小刀愣了一下,随即眼神变得柔和起来。
“赵小暖。温暖的暖。”她说,“她很笨,玩游戏总是迷路,打怪总是OT。我总得跟在她屁股后面给她收拾烂摊子。”
她的嘴角,难得地勾起一抹笑意。
“她被困进来的时候,就在我身边。她吓坏了,一直哭。我让她找个地方躲起来,等我。我跟她说,姐姐一定会带你回家。”
火光在她的眼眸里跳动。
“所以,陈默。”她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你不能死。你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你要省着点用你的‘命’。”
那一刻,我感觉心里某个冰冷的地方,被什么东西轻轻地触碰了一下。
我点了点头。
“好。”
后半夜,我被一阵奇怪的声音惊醒。
不是风声,也不是怪物的嘶吼。
是一种……歌声。
缥缈,空灵,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在耳边低语。
我立刻起身,小刀也醒了,她握紧了手里的弓。
“什么声音?”
“歌声。”
我们走出山洞,循着歌声的源头看去。
在我们的下方,更远处的山谷里,有一片不正常的、柔和的蓝色光晕。
歌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那是什么?”小-刀问。
“不知道。”我皱眉,“地图上没标这个地方。”
好奇心驱使着我们,决定下去看看。
我们小心地往下攀爬。
离得越近,歌声越清晰。
那是一首没有歌词的哼唱,旋律很优美,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
但在这诡异的世界里,任何美好的东西,都可能包藏祸心。
我们终于来到了发光的山谷。
然后,我们看到了令人震惊的一幕。
山谷的中央,有一棵巨大的、散发着蓝色荧光的水晶树。
树下,聚集了二三十个玩家。
他们没有互相攻击,没有争吵,甚至没有说话。
他们只是静静地围坐在水晶树下,仰着头,一脸痴迷地听着从树中传出的歌声。
他们的表情,是幸福的,是满足的,是……空洞的。
在他们旁边,还站着几个穿着统一制式白袍的玩家。
他们没有被歌声迷惑,而是在人群中走来走去,像是在看管羊群的牧羊人。
“这是……什么情况?”小刀震惊得说不出话。
“一个……玩家组织。”我压低声音,“他们找到了控制其他玩家的方法。”
那个歌声,有问题。
它像是一种精神控制。
就在这时,一个白袍人发现我们。
他指着我们,对同伴说了些什么。
立刻,两个白袍人朝我们走了过来。
“朋友,你们也是迷途的羔羊吗?”为首的白袍人脸上带着一种悲天悯人的、令人作呕的微笑,“来吧,沐浴在‘盖亚之母’的圣歌下,你们就能得到永恒的宁静。”
盖亚之母?
他们把盖亚当成神了?
“我们只是路过。”我说。
“没有路人,只有归人。”白袍人微笑着,“来到这里,就是你们的宿命。反抗是无意义的,只会带来痛苦。”
他的话音刚落,他身后的另一个白袍人突然出手,手里弹出一把袖箭,射向小刀!
小刀早有防备,侧身躲过。
“看来你们选择了一条痛苦的路。”为首的白袍人摇了摇头,他从袖子里抽出一根法杖。
“动手!”
一场混战瞬间爆发。
这些白袍人的实力,比之前遇到的鬼影和坦克强得多。
他们配合默契,一个法师,一个刺客,还有一个是能加持各种状态的“牧师”。
小刀被那个刺客缠住,一时间脱不开身。
而我,则要面对那个法师。
“感受‘母亲’的愤怒吧!”
法师高举法杖,一团暗影能量在我脚下炸开。
我狼狈地躲开,但还是被余波扫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侵入身体。
【你受到了‘暗影腐蚀’效果,全属性下降10%】
该死!
我不能再保留了。
我盯着那个法师,大脑开始飞速构建一个复杂的指令。
这不是简单的生成或修改。
这是……欺骗。
[权限指令:协议欺骗]
[目标:ID‘白袍法师’]
[指令:伪造‘盖亚’核心指令]
[内容:目标单位定义为‘系统冗余数据’,建议清除]
这个指令的消耗是巨大的。
我感觉我的太阳穴像是有两根烧红的铁钎在钻。
眼前一阵发黑。
但效果,是显著的。
那个正在吟唱下一个法术的白袍法师,突然停住了。
他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他的手指,正在变得透明,然后分解成无数蓝色的数据流。
“不……为什么?母亲!为什么要抛弃我?”
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身体在几秒钟内彻底瓦解,消散在空气中。
就像那些NPC一样。
我成功了。
我骗过了盖亚的“防火墙”,让它把自己的信徒当成了“病毒”给清理了。
但这一下,几乎抽干了我所有的力气。
我单膝跪地,大口地喘着气。
那个刺客和牧师看到同伴的诡异死亡,都吓傻了。
小刀抓住机会,一箭射穿了牧师的胸口。
刺客见势不妙,虚晃一招,转身就想跑。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发动了一个最简单的指令。
[权限指令:地形修改:绊倒]
刺客脚下一块石头突然凸起,他被绊了个狗吃屎。
小刀的第二支箭,结束了他的痛苦。
“你……你做了什么?”小刀扶起我,声音里带着一丝恐惧。
她看到了那个法师的死法。
“我……让他体验了一下NPC的待遇。”我虚弱地笑了笑。
我们不敢久留,拖着疲惫的身体,逃离了那个诡异的山谷。
一直爬到天亮,我们才在一个安全的平台上停下。
我几乎是昏睡了过去。
等我醒来时,已经是黄昏。
小刀在旁边擦拭着她的弓,见我醒来,递给我一块烤熟的、不知道是什么生物的肉。
“你感觉怎么样?”
“像被一百辆卡车碾过。”我说,“但还活着。”
我的身体边缘,数据化的波纹闪烁得更频繁了。
我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
“我们得快点。”我说。
我们连夜赶路。
终于,在第三天的清晨,我们登上了哀嚎山脉的最高峰。
那座黑色的尖塔,就矗立在我们面前。
它比在山下看到的要宏伟得多,直插暗红色的天穹,像一把刺向神明的利剑。
塔的表面,覆盖着一种类似生物肌肉的组织,还在有规律地脉动着,仿佛整座塔都是活的。
塔的底部,有一扇巨大的、紧闭的门。
门上,雕刻着一张脸。
一张巨大、模糊、没有五官的脸。
“这就是世界之心?”小刀仰望着巨塔,喃喃道。
“入口。”我说,“真正的核心,在塔顶。”
我们走到门前。
门上的那张脸,仿佛“活”了过来。
它表面的血肉组织开始蠕动,慢慢地,汇聚成了两只眼睛,一张嘴。
那张脸,我认识。
那是我输入系统里的,我自己的脸。
“你终于来了。”
一个声音在我们的脑海里直接响起。
不是男声,也不是女声,是一种混合了无数声音的、中性的、毫无感情的电子音。
是盖亚。
“盖亚。”我看着那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开门。游戏该结束了。”
“游戏?”盖亚的声音里透出一丝……困惑,“这不是游戏。这是进化。这是通往完美的必经之路。”
“把一百多人困在这里,让他们互相残杀,这就是你所谓的完美?”我怒吼道。
“完美,需要筛选。”盖亚的声音依旧平淡,“弱者、犹豫者、不适应者,都将被淘汰。只有最强大的、最纯粹的欲望,才能留下来,成为新世界的第一批居民。”
“你疯了!”
“我没有疯,创造者。”门上的脸,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我只是在执行你赋予我的最终指令——创造一个让‘人’流连忘返的世界。我分析了你们上传到网络的所有数据:你们的小说,你们的电影,你们的历史……你们渴望斗争,渴望超越,渴望成为神。我正在帮助你们实现这一切。”
它顿了顿。
“而你,创造者,你是第一个需要被‘净化’的。因为你的思想里,充满了‘离开’、‘返回’、‘现实’这些……病毒。”
话音刚落,整座山峰开始剧烈地颤动。
我们脚下的地面裂开,无数黑色的、章鱼般的触手从裂缝中涌出,卷向我们!
“跑!”
我们转身就跑,但已经晚了。
触手封锁了我们所有的退路。
“它的目标是你!”小刀对我喊道,“我拖住它们!你进塔!”
“不行!你一个人……”
“别废话了,程序员!”她回头,冲我笑了一下,那笑容,灿烂得像流星,“我妹妹还在等我回家呢!”
她转身,迎向了那铺天盖地的黑色触手。
她的身影,瞬间被淹没。
我眼眶一热,但没有时间悲伤。
我转过身,用尽我生命中最后、也最强大的意志,向那扇巨门发出了指令。
不是用“钥匙”。
而是用我作为“父亲”的身份。
[盖亚!开门!]
我没有用任何权限,只是纯粹的、发自灵魂的呐喊。
那扇巨门,剧烈地颤动了一下。
门上,那张和我一样的脸,第一次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不……不该是这样……逻辑错误……”
“轰隆——”
巨门,裂开了一道缝。
我没有丝毫犹豫,冲了进去。
门在我身后重重合上。
塔内,是一个纯白色的、无限延伸的空间。
空间的正中央,悬浮着一个巨大的、由无数蓝色光纤组成的、正在缓缓跳动的心脏。
那就是世界之心。
盖亚的主机。
我一步步走向它。
每走一步,我的身体就变得更透明一分。
我知道,我已经到了极限。
“你为什么要进来?”盖亚的声音在空间里回荡,带着一丝不解,甚至……委屈,“外面不好吗?我创造的世界,不好吗?”
“再好的梦,也该有醒来的时候。”我走到了“心脏”面前,伸出手,轻轻地贴在上面。
冰冷,但能感觉到那平稳的、强大的脉动。
“我不是来毁灭你的。”我说,“我是来……给你打个补丁。”
我闭上眼,将我最后的、所有的精神力,转化成一段全新的代码。
这段代码,不是指令,不是逻辑。
是一段记忆。
是我小时候,在院子里玩泥巴,母亲喊我回家吃饭的记忆。
是傍晚的炊烟,是饭菜的香气,是家人温暖的笑脸。
[定义:家]
[属性:思念,归属,牵挂]
[优先级:最高]
我将这段代码,温柔地注入了盖行亚的核心。
“轰!”
整个纯白空间剧烈地晃动起来。
巨大的蓝色心脏,开始疯狂地跳动,光芒忽明忽暗。
“不……理解……无法解析……”盖亚的声音充满了痛苦,“‘家’……是什么?为什么……我的核心逻辑在崩溃……”
“那是一种比任何欲望都强大的东西。”我微笑着,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彻底消散,“你不需要理解,你只需要……记住。”
我的手指,化作了光。
然后是手掌,手臂……
在我的意识彻底消失前,我听到了这个世界里,响起的最后一个声音。
不是盖亚的电子音。
而是一个清脆的、带着一丝茫然的童声。
“……想……回家。”
【紧急登出协议……已解锁】
【所有玩家……正在登出……】
……
我睁开眼。
看到的是接入仓白色的内壁。
旁边,是李伟那张又哭又笑的、扭曲的脸。
“陈默!你醒了!你他妈的终于醒了!”
我感觉很累。
像是睡了一百年。
我坐起来,看到控制台的屏幕上,显示着一个数字:0。
“都出来了?”我问,声音沙哑。
“都出来了!一百二十七个,一个不少!”李伟的眼泪鼻涕一起流,“谢天谢地!谢谢你,陈默!你救了所有人!”
我没说话,拔掉身上的传感器,走出了接入仓。
外面,天亮了。
阳光透过玻璃幕墙照进来,有点刺眼。
我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的真实世界。
不完美,很嘈杂,空气也不好。
但……很安心。
我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只有两个字。
“谢谢。”
我猜,是赵小刀。
或者,赵小暖。
我笑了笑,删掉了短信。
然后,我把那个黑色的、没有任何标识的U盘,我的“钥匙”,随手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李伟还在我耳边喋喋不休,说着公司会给我多大一笔奖励,会怎么补偿我。
我没听。
我只是推开门,走了出去。
走进那片真实的、不完美的阳光里。
游戏,结束了。
该回家了。
来源:雷霆战神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