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豆豆,我女儿,在婴儿床里发出细碎的哼唧,像一只刚出壳没多久的小奶猫。
我和老周决定请保姆,是在我产假快要结束的一个深夜。
豆豆,我女儿,在婴儿床里发出细碎的哼唧,像一只刚出壳没多久的小奶猫。
我竖着耳朵听了半天,确定她只是翻个身,没醒。
然后我转头,看着身边睡得像一头死猪的老周,心里的火,“噌”一下就蹿了起来。
凭什么?
凭什么当妈的就要神经衰弱,当爹的就能雷打不动?
我推了他一把。
“干嘛……”他含含糊糊地嘟囔,翻了个身,背对向我。
“周建斌,我跟你说正事。”我压着嗓子,但每一个字都咬得特别重。
他终于不情不愿地转过来,半眯着眼,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一片惨白。
“说。”
“我下个月上班了,豆豆怎么办?”
“不是有咱妈吗?”他打了个哈欠。
“我妈?”我冷笑一声,“我妈自己腰椎间盘突出,天天贴着膏药,你让她一天抱十几个小时孩子?你有没有良心?”
老周不说话了,划拉着手机,估计是在看什么球赛新闻。
这副样子让我更加火大。
“再说了,育儿观念也不一样。今天不让开空调,明天非要给孩子绑腿,我跟她吵了多少次了?我想让我们家豆豆科学育身,有错吗?”
“行行行,你都对。”他敷衍道,“那你说怎么办?”
“请保姆。”我斩钉截铁。
这三个字一出口,老周的眼睛终于从手机上挪开了,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请保姆?你知道现在保姆多少钱一个月吗?顶我半个月工资了。”
“钱钱钱,你就知道钱!”我的声音忍不住拔高,又赶紧压下来,生怕吵醒豆豆,“我上班没工资吗?我工资比你低吗?周建斌,这孩子是我一个人的?你除了贡献了一颗精子,你还干了什么?”
这句话显然是戳到他痛处了。
他把手机往床头柜上一摔,也坐了起来。
“林纾,你说话讲点道理好不好?我天天加班是为了什么?这个家我没管?”
“你管什么了?你管了给豆豆换尿布,还是管了半夜起来冲奶粉?”
“我……”他卡壳了。
是,他是什么都没管。
月子里我妈和我累死累活,他每天下班回来,抱一下香香软软的女儿,逗两下,然后就说“我累了”或者“我还有个工作要处理”,一头扎进书房。
家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豆豆似乎感受到了这股低气压,又开始哼唧。
我深吸一口气,不想吵了。累。
“就这么定了,请保姆。钱我来出,不用你管。”我扔下这句话,转身去哄孩子。
留下老周一个人在黑暗里,像一尊沉默的雕塑。
第二天,我就在各种家政APP上开始筛选。
看得我眼花缭乱。
什么金牌月嫂、高级育婴师、小儿推拿证、早教证……一个个title吓人得很,价格也同样吓人。
老周看我对着手机愁眉苦脸,凑过来说:“要不……还是让我妈来吧?我跟她好好说说,让她听你的。”
我抬眼皮瞥了他一下。
“你觉得你妈听你的,还是听她那些广场舞姐妹的‘老经验’?”
老周又不说话了。
找保姆这事,比我想象的要难得多。
面试了三个,第一个,指甲留得长长的,上面还贴着钻,我看着就发怵,生怕划到豆豆的脸。
第二个,身上一股浓重的香水味混合着烟味,我问她抽不抽烟,她矢口否认,说那是她老公抽的。鬼才信。
第三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结果一问三不知,连冲奶粉的水温都说不准,还一个劲儿地跟我推销她老家的什么“神仙水”,说给孩子喝了能长高。
我快绝望了。
就在这时,一个叫王姨的中介联系了我。
“林老师,我这里有个特别好的阿姨,姓王,我们都叫她王姐。绝对符合您的要求。”
我当时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怎么个好法?”
“王姐今年四十八,干净利落,有十年育儿经验,带过的孩子都上了名牌小学了。关键是人品好,有耐心,有爱心,客户反馈零差评。”
说得天花乱坠。
我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约了面试。
面试那天,王姨提前十五分钟就到了。
她穿着一身干净的蓝布褂子,头发在脑后梳成一个整齐的发髻,一丝不乱。
人很瘦,但看起来很精神,脸上带着一种温和又克制的笑容。
她没有像前几个一样猛夸自己,只是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等我提问。
我问了几个专业问题,比如不同月龄辅食的添加顺序,孩子发烧的物理降温方法。
她都回答得井井有条,甚至比我从育儿书上看到的还要详细、实用。
老周在一旁听着,也不住地点头。
最让我动心的是一个细节。
我中途去给豆豆换尿布,她听到了哭声,就站了起来,但没有立刻走过来,只是站在客厅和卧室的门口,探着头,眼神里是真切的关切。
这个距离感,让我觉得很舒服。
她既表现了关心,又没有冒失地闯入我的私密空间。
等我抱着豆豆出来,她才微笑着走上前。
“让我抱抱可以吗?”她轻声问。
她没有直接伸手,而是先征求我的同意。
我把豆豆递给她。
奇迹发生了。
一向认生的豆豆,在她怀里,居然没有哭,还睁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她。
王姨抱着豆豆的姿势非常专业,一手托着头颈,一手托着屁股,轻轻地摇晃着。
“宝宝不认生,真乖。”她夸了一句,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豆豆听见。
那一刻,我心里的天平彻底倾斜了。
就是她了。
老周也看出了我的心思,他清了清嗓子,开始谈钱。
王姨的要价不低,比市场价略高一些。
我还没开口,王姨就先说了:“周先生,林老师,我知道我的价格不便宜。但是我能保证,我拿这份钱,就会负起这份责任。你们把孩子交给我,就放一百个心去上班。”
她顿了顿,看着我说:“林老师,女人在职场上打拼不容易,家里的事,就交给我吧。”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一下子就打开了我的心门。
老周还在犹豫,我直接拍了板。
“王姨,就这么定了。明天能来上班吗?”
王姨笑了,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
“能,随时可以。”
王姨来的第一天,我就知道,这钱花得值。
她像一个上足了发条的陀螺,从早上七点到晚上八点,几乎没有停下来的时候。
豆豆的奶瓶、玩具,每天消毒两遍。
豆豆的衣服,手洗,用专门的婴儿洗衣液,洗完还要在太阳底下暴晒。
家里被她收拾得一尘不染,地板亮得能照出人影。
最重要的是,她把豆豆照顾得太好了。
豆豆什么时候该喝奶,什么时候该睡觉,什么时候该出去晒太阳,她心里跟有个闹钟似的,安排得明明白白。
我妈来看过一次,挑剔了半天,最后也只能酸溜溜地说一句:“这保姆,比你这个当妈的还亲。”
我听了心里不是滋味,但又无法反驳。
因为王姨确实做得比我好。
我下班回来,迎接我的不再是孩子的哭闹和一地鸡毛,而是干净整洁的家,和已经洗得香喷喷、正在熟睡的豆豆。
王姨还会给我和老周准备好晚饭。
她的手艺好得惊人。
普普通通的家常菜,她能做得色香味俱全。
老周吃得赞不绝口:“王姨,你这手艺,不去开个私房菜馆都可惜了。”
王姨只是腼腆地笑:“周先生喜欢吃就好。”
我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
我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而是一个下班回家的客人。
王姨,才是这个家的核心。
这种感觉,起初只是一个一闪而过的念头,但很快,它就像藤蔓一样,在我心里疯狂地滋长起来。
起因是一件小事。
我给豆豆买了一个新的安抚奶嘴,是硅胶的,据说对牙床好。
我拿给王姨,说:“王姨,以后给豆豆用这个。”
王姨接过去,看了看,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林老师,这个牌子的硅胶太硬了,容易伤到宝宝的口腔黏膜。而且这个形状,容易让宝宝养成地包天的习惯。”
她说着,从她的包里拿出一个旧的。
“您看,这个是我之前带的一个孩子用的,乳胶的,又软又贴合,对牙齿发育好。我已经消过毒了,要不给豆豆试试这个?”
我愣住了。
她的话听起来很有道理,很专业。
但我心里就是不舒服。
我是豆豆的妈妈,我给她买的东西,凭什么被你一个保姆指手画脚?
可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因为我确实不如她懂。
最后,我只能干巴巴地说:“……那好吧。”
王姨的那个旧奶嘴,就这样取代了我新买的。
类似的事情,越来越多。
我买的绘本,王姨说:“这个颜色太鲜艳了,刺激宝宝视网膜。”
我买的学步车,王姨说:“这个会影响宝宝腿型发育,我们还是多让她爬吧。”
我给豆豆做的辅食,她尝了一口,说:“林老师,您这个南瓜泥打得不够细腻,宝宝不好消化。盐也放得早了点。”
每一次,她都说得那么“在理”,那么“为孩子好”。
每一次,我都像一个做错事的学生,在她面前抬不起头来。
我开始怀疑自己。
我是不是真的不是一个合格的妈妈?
老周看出了我的情绪不高,安慰我:“王姨也是好心,她经验丰富,我们多听听她的没错。”
“可我是豆豆的妈!”我忍不住喊了出来。
“是是是,你是妈,谁也没否认啊。”老周拍拍我的背,“你就是产后抑郁还没好,别胡思乱想。王姨这么能干,我们省了多少心,你应该高兴才对。”
省心?
是省心。
省心到我觉得自己在这个家里,越来越像一个多余的人。
豆豆开始黏王姨,超过了黏我。
我下班回来想抱她,她会扭着身子,伸手要王姨。
我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
王姨会赶紧把豆豆接过去,然后用一种抱歉又无奈的语气对我说:“林老师,您别介意,小孩子就是这样,谁带得多就跟谁亲。”
她越是这样说,我心里越是难受。
有一天,我提前下班,想给豆含一个惊喜。
我轻手轻脚地打开家门。
客厅里没人。
我听到卧室里传来王姨的声音。
她在哼着一首我没听过的童谣,声音很轻,很温柔。
我悄悄走到卧室门口,从门缝里往里看。
王姨坐在我的梳妆台前。
她怀里抱着豆豆,豆豆已经睡着了。
而她,正拿着我的口红,在镜子前,一点一点地,仔细地涂抹着。
那支口红,是Dior的999,我最喜欢的一支,平时都舍不得用。
她涂完,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甚至可以说是陶醉的笑容。
那个笑容,和我平时看到的温和克制的笑容,完全不一样。
带着一种……占有和炫耀。
然后,她又拿起了我放在梳妆台上的一条项链,是老周送我的结婚纪念日礼物。
她把它戴在自己脖子上,左看右看。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她戴着项链的脖子上,也落在我冰冷的手上。
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她不是在“借用”。
她是在“扮演”。
扮演这个家的女主人。
我猛地推开门。
“你在干什么?!”
王姨吓了一大跳,手里的口红“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她看到我,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林……林老师,您……您怎么回来了?”她语无伦次。
“我问你在干什么!”我指着她的嘴唇和脖子,气得浑身发抖。
“我……我就是看这个颜色好看,想试试……我马上就擦掉!项链……我就是戴一下,我没想拿走……”她慌乱地解释着,伸手就要去摘项链。
“别碰!”我尖叫一声。
我嫌脏。
豆豆被我的声音吓醒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王姨下意识地就去哄豆豆。
“宝宝不哭,宝宝不哭……”
我冲过去,一把从她怀里抢过豆豆。
“别碰我女儿!”
我的力气可能太大了,豆豆哭得更凶了。
王姨站在那里,手足无措,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她看着我,眼神里闪过一丝怨毒。
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我看得清清楚楚。
那不是一个犯了错的保姆该有的眼神。
晚上,老周回来了。
我把白天发生的事情跟他说了。
我以为他会和我一样愤怒。
但他听完,只是皱了皱眉。
“她用你口红和项链,确实是她不对。但是林纾,你是不是反应过度了?”
我不敢相信我的耳朵。
“反应过度?周建斌,她偷用我的东西,在我家里,扮演我!你觉得这是小事?”
“什么叫扮演你啊,话说得这么难听。”老周脱下外套,扔在沙发上,“不就是女人爱美,看你东西好,没忍住试了一下吗?她也道歉了,至于你把孩子都吓哭了吗?”
“你……”我气得说不出话来。
“行了行了,回头我跟她说说,让她注意点。她把豆豆照顾得这么好,家里也收拾得利利索索,就为这点小事把人辞了,我们上哪儿再找这么好的去?”
老周说完,就去洗澡了。
我抱着豆豆,坐在冰冷的客厅里,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升起,一直凉到心底。
他根本不明白。
或者说,他根本不想明白。
在老周看来,王姨是一个能干的保姆,是一个让他省心的工具人。
只要这个工具好用,至于工具本身有什么想法,不重要。
可我是一个女人。
我能感觉到王姨身上那种微妙的、具有侵略性的气息。
那不是爱美,那是觊觎。
第二天,王姨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照常来上班。
她跟我道歉,说自己昨天是鬼迷了心窍。
“林老师,您就原谅我这一次吧。我保证,再也不会了。您要是辞了我,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说着,眼圈都红了。
我看着她,心里很乱。
老周的话还在耳边。
上哪儿再找这么好的去?
是啊,豆豆已经习惯了她。如果换人,孩子又要重新适应。
我心软了。
“这次就算了。但是王姨,我希望你能记住自己的身份。”我冷冷地说。
“是是是,我记住了,我记住了。”她点头如捣蒜。
这件事,就算暂时翻篇了。
但我心里,已经埋下了一根刺。
我开始不动声色地观察王姨。
我发现,她对这个家的熟悉程度,已经超过了我。
家里的米放在哪个柜子,老周的袜子在哪一格抽屉,甚至连WIFI密码是多少,她都一清二楚。
有一次,我妈过来看豆豆,想用一下IPAD。
我妈问我密码。
我一下子想不起来了,是老周的生日还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来着?
我正在那儿使劲想,王姨端着水果走过来,很自然地说:“密码是豆豆的生日,加上88。”
我妈愣了一下,看了看我。
我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王姨好像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紧补了一句:“上次听周先生设置的时候,我无意中听到的。”
鬼才信。
她开始越来越多地“渗透”进我们的生活。
她会“提醒”老周:“周先生,您今天下午三点有个会,别忘了。”
她会“关心”我:“林老师,您这几天是不是来例假了?脸色不好。我给您炖了红枣乌鸡汤,补补气血。”
她甚至开始插手我们家的财务。
有一次,水电费的催缴单来了。
老周正好不在家。
我准备去缴费,王姨拦住了我。
“林老师,您别去了,外面太阳大。您把钱给我,我下午带豆豆出去散步,顺便就缴了。”
我觉得也行,就把钱给了她。
过了两天,我才发现,她根本没去缴费。
我问她,她一脸无辜。
“哎呀,我给忘了!您看我这记性。钱……钱我好像随手放在厨房哪个台子上了,我去找找。”
她在厨房翻了半天,最后两手一摊。
“找不到了。林老师,要不……这钱就算我赔给您吧。”
几百块钱,我当然不能真让她赔。
最后只能自认倒霉,自己又去缴了一遍。
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让她碰家里的钱。
但防不胜防。
她开始以豆豆的名义,向我们要东西。
“林老师,豆豆的磨牙棒吃完了,要买新的了。我听说有个德国牌子的特别好,就是有点贵。”
“周先生,小区的那个摇摇车,豆豆特别喜欢玩,就是每次都要扫码付费,挺麻烦的。我听说有那种可以买断的,一次性付个几百块,以后就能随便玩了。”
我和老周都是疼孩子的。
为了豆豆,花点钱不算什么。
于是,家里的东西越买越多,越买越贵。
很多东西,都是王姨“推荐”的。
而她推荐的那些店,很多都是她老乡开的,或者她能拿回扣的。
这些,都是我后来才知道的。
当时的我,只是觉得家里越来越拥挤,开销也越来越大。
老周也开始抱怨。
“怎么又买了个这么大的游戏围栏?家里都快没地方走路了。”
“王姨说这个安全,豆豆在里面爬,不会磕到碰到。”我说。
“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没有自己的判断吗?”老周有点不耐烦。
我火了。
“我判断?我判断了你听吗?当初是谁说王姨经验丰富,让我们多听她的?”
我们又大吵一架。
而始作俑者王姨,则抱着豆豆,躲在房间里,像一朵无辜的白莲花。
我渐渐发现,我和老周吵架的频率,越来越高。
而每一次吵架,几乎都和王姨有关。
她就像一个幽灵,盘踞在我们家的上空。
她不明着挑拨,但她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在把我和老周往两个相反的方向推。
她会在我面前说:“林老师,您真不容易。又要上班,又要操心家里的事。周先生一个大男人,也帮不上什么忙。”
转过头,她又会在老周面前说:“周先生,您工作太辛苦了。林老师她就是心直口快,您多担待点。女人嘛,生了孩子,情绪都不太稳定。”
她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唯一能理解我们、体谅我们的人。
而我和老周,在她的“包装”下,都成了不懂事的、需要被“教育”的对方。
我们的夫妻关系,在她的操纵下,变得越来越紧张。
我甚至开始害怕回家。
因为我不知道,今天又有什么新的“问题”在等着我。
是豆豆又对我“认生”了,还是王姨又“好心”地替我做了什么决定。
这个家,越来越不像我的家。
它成了王姨的“作品”。
一个她精心打造的、用来证明自己价值和能力的“样板间”。
而我,这个名义上的女主人,不过是这个样板间里一个无足轻重的摆设。
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豆豆的周岁生日。
我提前一个月就开始策划。
订了酒店的包间,请了亲戚朋友,还专门找了派对公司来做布置。
我想给豆豆一个完美的、难忘的周岁宴。
生日宴那天,我给豆豆穿上了我特意为她定制的小纱裙,像个小公主。
王姨也穿了一身新衣服,暗红色的,显得很喜庆。
到了酒店,亲戚朋友们都到了。
大家围着豆豆,说着各种祝福的话。
我抱着女儿,心里充满了为人母的骄傲和幸福。
宴会开始,主持人请我们一家三口上台。
我抱着豆豆,老周站在我身边。
主持人让我们讲几句。
老周不善言辞,简单说了几句感谢的话。
轮到我了。
我拿着话筒,看着台下的亲朋好友,看着怀里可爱的女儿,一时间百感交集。
“感谢大家今天来参加豆豆的周岁宴。这一年来,我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新手妈妈,到现在……”
我的话还没说完,王姨突然从台下走了上来。
她手里也拿着一个话筒,不知道从哪里拿的。
她走到我们身边,非常自然地站定,对着话筒,声情并茂地开了口。
“大家好,我是豆豆的阿姨,王秀莲。”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她身上。
我愣住了。
老周也愣住了。
主持人更是满脸问号。
王姨却像没看到我们的表情一样,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带豆豆这一年,我真是把她当成自己的亲孙女一样疼。这孩子,从一丁点儿大,在我手里,一点一点长起来。她第一次笑,第一次翻身,第一次叫‘妈妈’……哦不,她第一个叫的是‘姨’……”
她说到这里,还特意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炫耀。
我感觉我的脸在发烫。
台下的亲戚们开始窃窃私语。
“这个保姆怎么回事啊?”
“是啊,太没规矩了。”
“你看那孩子妈的脸都绿了。”
王姨还在继续她的“深情演讲”。
“……豆豆爸妈工作忙,平时都是我陪着豆豆。我知道,我一个保姆,说这些话不合适。但是我对豆豆的感情,是真的。我希望豆豆以后能健康快乐地长大,将来考个好大学,有出息!”
她说完,还煞有介事地抹了抹眼角。
台下,居然有几个不明真相的远房亲戚,开始鼓掌。
我感觉自己像一个天大的笑话。
这是我女儿的周岁宴!
我是她妈妈!
凭什么由你一个保姆,在这里喧宾夺主,抢尽风头?
我的理智,在那一刻,彻底崩断了。
我把豆豆塞到老周怀里,一把抢过王姨手里的话筒,用尽全身力气,朝地上狠狠砸去!
“砰”的一声巨响。
话筒摔得四分五裂。
全场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我吓住了。
王姨也惊呆了,她看着我,像是第一天认识我一样。
“你给我滚下去!”我指着她,一字一句地说。
我的声音不大,但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
王姨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她大概没想到,一向“软弱可欺”的我,会突然爆发。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看着我杀人般的眼神,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灰溜溜地走下了台。
一场精心准备的周岁宴,就这样被毁了。
我没有心情再应付宾客。
我跟父母和公婆简单交代了几句,就让老周抱着孩子,跟我一起回了家。
一路上,我们三个人都没有说话。
车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回到家,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冲进王姨的房间。
她的房间很小,是家里的储藏室改的。
但被她收拾得很整洁。
我拉开她的衣柜。
里面挂着几件她的衣服。
在衣服下面,我看到了一个行李箱。
我把它拖出来,打开。
里面,是我的东西。
那条被她“不小心”弄丢的丝巾。
几本我买的育儿书,上面用红笔画满了各种记号。
还有一个相框。
相框里,不是她家人的照片。
是我们一家三口的合影。
但照片上,我的脸,被她用刀片,仔仔细细地,刮掉了。
只剩下老周,和被老周抱着的豆豆。
而在我被刮掉的位置旁边,她用笔,画了一个模糊的、歪歪扭扭的女人头像。
我看着那个头像,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骨升起,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老周也看到了。
他倒吸一口凉气,脸色惨白。
“这……这是什么?”
我没有回答他。
我把行李箱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地,全都倒在了地上。
在最底下,我发现了一个笔记本。
我翻开。
上面,是王姨的日记。
字迹很潦草,但内容,让我触目惊心。
“2021年3月5日,来到林老师家。这个家真好,又大又亮。女主人看起来有点神经质,不好对付。男主人倒是很随和。孩子很可爱。”
“2021年4月10日,林老师给我涨了工资。她以为这样就能收买我。天真。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带孩子,豆豆还是跟我亲。”
“2021年5月22日,今天我用了她的口红。那个颜色真好看。我也应该有这样的生活。凭什么她就可以,我就不行?”
“2021年7月18日,周先生夸我菜做得好吃。他看我的眼神,和看林老师不一样。男人,都喜欢温柔贤惠的。林老师太强势了,像个男人婆。”
“2021年9月3日,我跟我女儿打电话,告诉她,我快成功了。这个家,早晚是我们的。周先生是个好男人,豆豆是个好孩子。他们都应该属于我。”
“2021年11月26日,豆豆周岁了。我要在她的周岁宴上,让所有人都知道,谁才是这个家真正的主人。”
……
我一页一页地翻着,手抖得越来越厉害。
这哪里是一个保姆的日记?
这分明是一个“入侵者”的作战计划!
她每一步,都计划得清清楚楚。
先是取得我们的信任,然后,孤立我,离间我们夫妻的感情,最后,取而代之。
我把日记本狠狠地摔在老周脸上。
“现在,你还觉得是我反应过度吗?!”
老周被砸得一个踉跄。
他捡起日记本,一目十行地看着。
他的脸色,从惨白,变成了铁青,最后,变成了酱紫色。
他拿着日记本的手,在不停地颤抖。
“这个……这个毒妇!”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是王姨。
她大概是回来拿东西的。
老周猛地拉开门。
王姨看到我们,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看到了地上散落的东西和老周手里的日记本。
她的脸,“唰”地一下就白了。
她知道,一切都败露了。
但她没有像我想象的那样惊慌失措,或者跪地求饶。
她只是冷笑了一声。
那声冷笑,充满了不屑和怨恨。
“看到了?”她说,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我和老周的脸,“看到了又怎么样?你们能把我怎么样?”
“你……你这个疯子!”老周气得浑身发抖,“我要报警!”
“报警?”王姨笑得更厉害了,“你报啊!警察来了,你怎么说?说我偷你东西了?证据呢?还是说我虐待你孩子了?你有证据吗?”
她指了指自己的脸。
“我还可以告你们呢!告你们无故辞退我,还要告她!”她指着我,“告她当众侮辱我,让我下不来台!”
我看着她那副有恃无恐的嘴脸,气得眼前发黑。
无耻!
太无耻了!
“你做梦!”我冲她喊,“你这种人,就不配活在世上!”
“我配不配,轮不到你说了算。”王姨的眼神变得阴狠起来,“林纾,我告诉你,你别得意。你以为你赢了?你看看你现在这个家,被你搞成了什么样子?”
她扫视了一圈狼藉的客厅。
“你老公,心里早就烦透你了。你女儿,跟我比跟你还亲。你在这个家里,就是个外人!”
“你给我闭嘴!”老周怒吼一声,上前一步,似乎想动手。
王姨吓得后退了一步,但嘴上还是不饶人。
“怎么?想打人啊?周建斌,我真是看错你了。我以为你是个有担当的男人,没想到,也是个只会听老婆话的!”
“你滚!你现在就给我滚!”老周指着门口,手指都在哆嗦。
“滚就滚!”王姨把脖子一梗,“工资结一下。这个月的,还有上个月你答应给我加的,一分都不能少!”
“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你!”老周吼道。
“不给?不给我今天就睡在你家门口!我还要去你们单位闹,去你女儿幼儿园闹!我让所有人都看看,你们这对体面的大学教授、高级白领,是怎么欺负一个农村来的保姆的!”
她这是耍无赖了。
我知道,跟这种人,讲道理是没用的。
我拉住快要气炸的老周,从钱包里,数出了一沓钱,扔在她脸上。
“拿着钱,给我滚!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们面前!”
钱散落了一地。
王姨愣了一下。
她大概没想到我会这么干脆。
她蹲下身,一张一张地,把钱捡起来。
捡完钱,她站起身,看着我,突然笑了。
“林纾,你记住。你今天是用钱把我打发走的。但你用钱,买不回你老公的心,也买不回你女儿的爱。”
她说完,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门“砰”的一声关上。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我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老周赶紧过来扶我。
“老婆,你没事吧?”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懊悔和心疼。
我没有理他。
我看着这个被王姨搅得天翻地覆的家,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王姨走了。
但她留下来的阴影,却久久没有散去。
家里空荡荡的。
没有了她忙碌的身影,没有了她精心准备的饭菜,也没有了她哄豆豆时轻柔的歌声。
起初,我很不习惯。
老周也是。
他不止一次地在饭桌上感叹:“唉,还是王姨做的菜好吃。”
每当这时,我都会冷冷地看他一眼。
他立刻就闭嘴了。
豆豆也哭闹了好几天。
她不肯让我抱,也不肯喝我冲的奶。
嘴里一直含含糊糊地叫着:“姨……姨……”
我的心,像被刀割一样。
我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抱着她,亲吻她,告诉她:“宝宝,妈妈在这里。妈妈才是最爱你的人。”
我辞掉了工作。
我决定,亲自带孩子。
我不能再让任何人,从我手里,抢走我的女儿。
我开始学着做饭,学着做辅食。
从最简单的白粥、蛋羹开始。
一开始,做得很难吃。
不是糊了,就是淡了。
老周虽然嘴上不说,但我能从他的表情里,看出嫌弃。
我不管。
我一次又一次地尝试。
我在网上看各种教程,买各种烹饪书。
我的手指,被刀切过,被油烫过。
但当我看到豆豆,把我做的南瓜泥,一口一口吃下去的时候,我觉得,一切都值了。
我开始带着豆豆,去参加各种早教班,亲子活动。
我认识了很多和我一样的妈妈。
我们在一起,交流育儿经验,也吐槽各自的老公。
我发现,原来每个家庭,都有各自的烦恼。
原来,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在当妈的这条路上,走得跌跌撞撞。
我的心,渐渐地,开阔了起来。
我和老周的关系,也开始慢慢缓和。
他看到了我的改变和付出。
他开始学着帮我分担家务。
他会早起,给我和豆豆买好早餐。
他会在我做饭的时候,帮我看着豆豆。
他会在我累的时候,给我捏捏肩膀。
有一天晚上,豆豆睡着了。
我们俩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他突然握住我的手。
“老婆,对不起。”
我愣了一下。
“之前……是我不好。我没有相信你,还说了那么多伤害你的话。”他的声音很低,充满了愧疚。
我看着他,眼圈有点发红。
其实,我心里早就原谅他了。
我知道,他不是坏。
他只是……懒,和粗心。
像大多数中国男人一样。
“都过去了。”我说。
他把我搂进怀里。
“以后,这个家,我们一起撑起来。我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了。”
我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点了点头。
窗外,月光如水。
家里很安静,只听得到我们两个人的呼吸声,和豆豆均匀的鼾声。
这一刻,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这个家,终于,又回到了它本来的样子。
又过了一年。
豆豆两岁了。
她已经能说很多话了。
会叫“爸爸”,“妈妈”,会说“抱抱”,“吃饭饭”。
她很黏我。
每天我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像个小尾巴。
她再也没有提过“姨”。
那个曾经像噩梦一样笼罩着我们家的女人,终于,彻底地,从我们生活中消失了。
有一次,我在小区楼下,碰到了以前的一个邻居。
她已经搬走了。
我们俩寒暄了几句。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对我说:“哎,你还记得你家以前那个保姆吗?姓王的那个。”
我的心,咯噔一下。
“记得。怎么了?”
“哎呀,你不知道啊?她出事了!”邻居一脸八卦的表情。
“她后来去了我们小区另外一户人家当保姆。那家男主人是个什么公司的老板,特有钱。结果,她居然跟那个男主人搞到一起去了!”
我惊得张大了嘴。
“真的假的?”
“真的!被他老婆当场抓住!闹得可大了!听说她老婆找人把她打了一顿,脸都给划破了。后来那家也离婚了。那个保姆,现在不知道去哪儿了。真是造孽哦!”
邻居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
我却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我脑海里,浮现出王姨那张涂着我口红的脸,和她日记本里那些充满野心和欲望的文字。
原来,她的目标,从来就不只是取代我。
她的目标,是那些比她过得好的,她认为“不配”拥有幸福的女人。
她要的,是她们的丈夫,她们的孩子,她们的家,她们的全部人生。
她是一个潜伏在城市里的,专门猎食幸福家庭的,女妖。
而我们家,只是她众多猎物中的一个。
幸好,我醒悟得早。
幸好,我们逃了出来。
我抱着怀里的豆豆,感觉一阵后怕。
如果,当初我再软弱一点。
如果,老周再糊涂一点。
如果,那场周岁宴,我没有爆发。
那么,现在的我们,会是什么样子?
我不敢想。
回到家,我把这件事告诉了老周。
老周听完,沉默了很久。
最后,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是我们把人性想得太简单了。”
是啊。
我们以为,我们花钱,买来的是服务。
却没想到,引来的,是一匹觊觎我们一切的狼。
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人,她们自己过得不好,就见不得别人好。
她们的内心,充满了嫉妒和怨恨。
她们会像寄生虫一样,吸附在那些看起来幸福美满的家庭上,一点一点地,吸干他们的养分,直到那个家,彻底崩塌。
王姨事件,像一根毒刺,深深地扎进了我的婚姻和生活。
但拔出这根毒刺的过程,也让我和老周,重新审视了我们的关系,和我们这个家。
我们明白了,一个家,不是一个可以外包的“项目”。
它需要夫妻两个人,共同经营,共同承担。
任何一方的缺席,都会给外人,留下可乘之机。
我们明白了,再好的保姆,也替代不了父母的爱和陪伴。
孩子的成长,只有一次。
错过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我们更明白了,人性是复杂的。
永远不要低估一个人的善,也永远不要高估一个人的恶。
在选择一个外人进入你的私密生活之前,一定要擦亮眼睛。
因为你不知道,你请回家的,到底是一个天使,还是一个魔鬼。
如今,豆豆已经上了幼儿园。
我也重新回到了职场。
但我没有再请保姆。
我妈的腰好了很多,她每天下午会过来帮我接孩子,做晚饭。
老周也做到了他的承诺。
他不再以“工作忙”为借口,逃避家庭责任。
他会陪豆豆读绘本,玩游戏。
他会和我一起,打扫卫生,研究菜谱。
我们的家,不再像以前那样一尘不染,但也充满了烟火气。
我们的生活,不再像以前那样“省心”,但也充满了真实感。
我们还是会吵架。
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比如今天谁洗碗,明天谁送孩子。
但我们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就冷战,或者说出伤人的话。
因为我们都明白,这个家,来之不易。
这份平淡的幸福,来之不易。
有一次,豆豆在幼儿园画了一幅画。
画上,有三个人。
一个爸爸,一个妈妈,还有一个小女孩。
三个人手拉着手,站在一座房子前面。
房子上,画着一个大大的,红色的太阳。
她把画拿给我看,指着画上的小女孩,骄傲地说:“妈妈,这是我!”
然后,她又指着爸爸和妈妈。
“这是爸爸,这是妈妈。”
我看着她的画,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突然就哭了。
老周走过来,从后面抱住我。
“怎么了?”
我摇摇头,把画递给他看。
他看了,也笑了。
他亲了亲我的额头,又亲了亲豆豆的脸颊。
“我们豆豆画得真好。”
阳光从窗外洒进来,暖洋洋的。
我看着墙上那幅被我用相框裱起来的画,心里想,这才是,一个家,最完整的样子。
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刚刚好。
来源:笑到飞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