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太原火车站对面的马路沿子,天不亮就挤满了找活干的人。一个个皮肤黝黑,肩膀上搭着劳保服,眼睛直勾勾盯着路口,就盼着工头的身影出现。66岁的安三山,在这群人里不算起眼,精瘦的个子,总穿件洗得发白的迷彩服,袖口磨破了线,领口却收拾得干干净净。
太原火车站对面的马路沿子,天不亮就挤满了找活干的人。一个个皮肤黝黑,肩膀上搭着劳保服,眼睛直勾勾盯着路口,就盼着工头的身影出现。66岁的安三山,在这群人里不算起眼,精瘦的个子,总穿件洗得发白的迷彩服,袖口磨破了线,领口却收拾得干干净净。
谁也没想到,这个天天扛砖铲水泥的老汉,会凭着一篇作文火遍全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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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个闷热的清晨,安三山前一天干了个300块的重活,累得倒头就睡,醒来已经五点四十。往常这时候,他早该在去工地的路上了,偏这天赶巧,遇上两个姑娘在街头做挑战——要么直接拿100块现金走,要么写篇作文赢1000块。
一起趴活的工友们,看都不看作文的选项,纷纷揣着100块走了。安三山却动了心,他凑上前,声音不大但挺实在:“我念过高中,有毕业证。”
姑娘递来纸盒子,他伸手在一堆纸条里摸了摸,抽出来一看——“我的母亲”。
找了家空餐馆,姑娘给端来杯冷饮,摆上纸笔。安三山从随身的红布袋里掏出老花镜戴上,没打草稿,没列提纲,笔尖落下,字就顺着纸往下淌。800多字,不到一个半小时写完,握着1000块现金,他揣好东西就往劳务市场赶,心里只觉得划算——这钱,够他在40℃的日头下搬三天砖,铲好几吨沙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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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把这当回事,可视频传到网上,直接炸了锅。
“坟头上的草青了又黄,黄了又青,就像我的念想一样,一年年总也断不了。”这句话被网友翻来覆去地读,有人说该放进中小学课本,有人隔着屏幕掉眼泪,还有人追着问,这真是个农民工写的?
安三山不玩网络,对这些热闹一无所知。直到后来作文上了报纸,村里不识字的老农都听孩子念过,一波又一波的人找上门来,有大老板,有出版社编辑,他才懵了,只会反复说:“我就是个农民。”
他家在太原西山的山顶上,院墙是泥巴和石块垒的,木棍绑成门,缝隙大得能塞进西瓜。院里三分地种着西红柿、豆角,一新一旧两栋平房,平日里只有鸡鸣鹅叫和三轮车驶过的声音。作文火了之后,柏油路边停满了车,堵得都迈不开腿,村里老汉见了外人,不用问就往他家指:“找作文大爷啊?那儿呢。”
来访者举着手机拍,想从他身上找出点“作家”的影子,最后都挺失望。他皮肤黑黄,脸上的皱纹跟山里的沟壑似的,一道叠一道;那双写出动人文字的手,指节粗大,一根小指因为常年砸伤往外翻,掌心的茧子厚得能握住装满开水的罐头瓶。只有偶尔穿上那双锃亮的旧皮鞋时,才算有点不一样——可那双鞋显然不适合干活,更像是他藏在心里的一点体面。
面对镜头,安三山话不多,问起母亲,他能慢慢说,问起家里的私事,他就沉默。有人劝他开直播、接着写文章赚钱,他头摇得挺坚决:“我就是个受苦人。”他怕像大衣哥那样,被人围着堵着,没了安生日子。妻子也跟着操心,见人拍照就拦:“别拍了,我儿子以后怎么娶媳妇。”
其实,安三山的文字里,写的全是自己的日子。
他写母亲“天不亮就起,摸着黑才歇”,穿补丁叠补丁的衣裳,他自己不也一样,天天在劳务市场里抢最早的活,一年四季离不开劳保服;他写母亲能稳稳端起死沉的柴火大铁锅,他在工地上累得抬不起砖时,就会想起母亲的身影,咬咬牙再挤出点力气——母亲教会他的硬气,他揣了一辈子;他写母亲心善,跟邻里没红过脸,工地上有人叫他“武大郎”,他也只是笑笑,铲水泥时总留意着别溅到别人身上。
母亲是他心里最软的地方。当年家里8个孩子,就他和二哥能上学,一支铅笔掰成两半用。后来供不起了,母亲做主让二哥回家,把上学的机会留给他。六一儿童节,母亲借钱买白布,踩一整夜缝纫机给他做白衬衫;他点煤油灯看书,鼻孔熏得发黑,睡醒时母亲已经悄悄给他擦干净;米少熬汤,母亲总给他留一碗稠的。
他生病卧床两年,母亲整天守在床前照顾,给他包饺子,搀着他在院子里散心。他病好了,母亲却累倒了,50岁出头就走了,这成了他这辈子最放不下的遗憾。
这些藏在心底的事,他从没跟人说过。干体力活的日子里,生存是道精打细算的算术题:10块钱一晚的地下室床位,8块钱一份的土豆丝盖饭,没开封的矿泉水攒起来卖回小店,一天挣300块,能多干一天就多干一天——三个孩子的学费生活费,全靠他这双手扛着。
谁能想到,这个把日子过成“挣钱算式”的老汉,也曾有过别的可能。1978年,他是村里少数能念到高中的年轻人,恢复高考第二年,他离大学只差二十分。校长老师留他任教,他因为家里缺劳力、薪水薄拒绝了;后来当兵,部队想留他,他听说复员回地方好找工作,又走了。再后来,他在砖厂出砖,每天卸9个小时滚烫的红砖,一场大病卧床两年,彻底回到了农民的身份。
那些年,他也曾在地下室里,戴着老花镜看一指厚的书;也曾在病床上,抄下触动自己的字句,写日记感叹“语言的能力超越一切”。可等身体好起来,这些就都成了“不切实际”的念想,日记本被他当成废品卖掉,几本书糊了窗户柜子。
作文火了之后,有人说他像《平凡的世界》里的孙少平,他也曾在下雨天去书店翻看过,没看几页就放下了——没时间。有人问他,想不想靠写作改善生活,他眉头拧成川字纹:“那是瞎想、幻想、白日梦。不吃苦不受罪,还能改善生活?”
网络上的热度慢慢退了,安三山脱下了那身特意穿来见客的大号T恤和皮鞋,换回迷彩服,穿上儿子剩下的球鞋。早晨五点,他站在院子里打量老屋的墙面,和上水泥,跟儿子一起修整房子。墙抹得不顺利,灰浆一个劲往下掉,一天下来只完成几平方米,他坐在角落抽烟,嘴里念叨着“不服气”。
太原火车站对面的马路沿子上,工友们还在等着工头,偶尔会提起安三山:“好些天没见那个不爱说话的小老头了。”他们没空琢磨他为啥火,毕竟,能找到一天的活计,才是眼下最要紧的事。
安三山还是那个安三山,只是偶尔,他会让儿子点开抖音的评论区,戴着老花镜一条条看。他说专看不好的,可看到有人夸他文字干净、情感真挚,也会悄悄点头。他找了个儿子不用的本子,在扉页上抄下一条评论:“知识分子的知识,应该用于理解和帮助,而非揣测和计算。”
至于那篇让他被看见的作文,对他来说,或许只是某天挣了1000块的巧合,是藏在心底几十年的念想,终于有了个出口。
日子还在继续,他依旧是那个靠力气吃饭的农民,只是往后,提起母亲,他心里除了思念,或许还多了一点被读懂的温暖。
来源:乡音话养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