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妞妞背着洗得发白的小熊书包，踮着脚绕开土辙里的积水，每走三步，就把下巴从书包带里探出来，回头看一眼。坡底的老槐树下，林晓梅攥着妞妞忘带的粉色水杯，指甲盖被夕阳染成了橘红。

下午五点半，夕阳把村西头的土坡浸成了琥珀色。

妞妞背着洗得发白的小熊书包，踮着脚绕开土辙里的积水，每走三步，就把下巴从书包带里探出来，回头看一眼。坡底的老槐树下，林晓梅攥着妞妞忘带的粉色水杯，指甲盖被夕阳染成了橘红。

她看见妞妞的羊角辫上还沾着上午手工课的彩纸碎片——是她昨天用旧杂志给妞妞做的蝴蝶结，妞妞说像蝴蝶，非要别在头上。第三次回头时，妞妞的鞋子蹭到了土坡上的蒺藜，

她皱着眉弯腰扯了扯裤脚，林晓梅赶紧往前迈了一步，又停住——上周妞妞说：“老师，我能自己走，你站着就行。”风里飘来灶屋的饭香，林晓梅想起第一次送妞妞回家的场景。

那是去年秋天，她刚接班主任，翻学生档案时看见妞妞的家庭备注：“母亲失联，父亲不详，与祖母相依为命，祖母患慢性哮喘。”

当天放学，她跟着妞妞出了校门，看见小姑娘背着比她还宽的布包，沿着土路往村西走，背影缩成了一团。林晓梅悄悄跟在后面，直到看见妞妞钻进篱笆门，

一位老太太拄着拐杖出来，手里拿着个缺角的碗，说：“妞妞，粥熬好了，放了红薯。”妞妞仰着头笑，露出两颗缺了的门牙：“奶奶，今天老师夸我字写得好。”

从那以后，林晓梅的办公桌上多了个铁盒子，里面装着同事们捐的旧衣服——妞妞的外套是张老师女儿的，裤子是李老师家小子的，鞋子是她从自己箱子里翻出来的，

去年冬天补了三次，鞋尖还沾着妞妞踩的泥。妞妞的本子从来没买过，都是林晓梅把自己的备课纸裁成两半，用订书机订成小本子，封皮上画着小熊。

有一次妞妞举着本子跑过来，说：“老师，我把你画的小熊涂成了粉色，像你裙子的颜色。”林晓梅摸着本子上歪歪扭扭的粉色小熊，喉咙发紧——她想起自己小时候，妈妈也给她做过这样的本子。

土坡上的草长得齐脚踝，妞妞走得慢，每一步都踩得很稳。第四次回头时，她挥了挥手，林晓梅赶紧扬起手，指尖碰到了自己的眼角——刚才第三次回头时，

她看见妞妞的书包带断了一根，是她昨晚用红毛线补的，线结还藏在书包后面。妞妞不知道，她昨晚熬到十点，就着台灯穿针，手指被扎了三次，血珠渗在毛线上，像颗小红豆。

“老师！”妞妞站在坡顶喊，手里举着个玻璃罐，“奶奶腌的萝卜，给你带的！”林晓梅笑着摇头，妞妞却蹦跳着跑下来，把罐子塞进她手里

——玻璃罐上还沾着妞妞的体温，罐子里的萝卜条泡在酱油里，泛着酱红色的光。“奶奶说，老师爱吃辣的，放了两颗小米辣。”妞妞仰着头，眼睛亮得像星星。

林晓梅想起上周，她给妞妞买了双新运动鞋——是用自己攒的支教补贴买的，妞妞收到时哭了，说：“老师，这鞋比我去年的棉鞋还软。”她蹲下来，摸着妞妞的头说：“妞妞值得。

”今天早上，妞妞穿着新鞋来上学，却在课间把鞋脱了，说：“老师，我怕弄脏。”林晓梅笑着把鞋帮她穿上：“脏了老师帮你洗。”夕阳越沉越低，妞妞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她抱着玻璃罐往家走，走到篱笆门时，又回头看了一眼。林晓梅赶紧扬起手，这次她没哭——她看见妞妞的书包上挂着上周自己送的塑料蝴蝶，是从县城文具店买的，五毛钱一个，

妞妞说像真的，每天都带着。“妞妞，吃饭了！”奶奶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妞妞应了一声，推开门进去。林晓梅站在土坡下，看着篱笆门里的灯光漏出来，把妞妞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花生——是早上奶奶塞给她的，说“晓梅，这是晒干的，你带回去吃”。花生壳上还沾着阳光的味道，林晓梅捏了一颗，剥开来，花生米是粉白色的，甜得像蜜。

风里传来远处的狗叫声，林晓梅转身往学校走。土路上的车辙印里，还留着妞妞的脚印，小小的，深深的。她想起妞妞昨天写的日记：“今天老师送我回家，我回头了四次，老师都在笑。

我知道，老师会一直陪着我。”月光升起来的时候，林晓梅回到了宿舍。她把妞妞的日记摊在桌子上，日记里夹着一片狗尾巴草，是上周妞妞摘给她的。

她拿起笔，在日记后面写：“妞妞，我会一直陪着你，像月亮陪着星星，像土坡陪着小路。”窗外的蝉鸣响起来，林晓梅放下笔，望着窗外的月亮。

她想起妞妞的四次回头，想起土坡上的夕阳，想起奶奶的花生，想起妞妞书包上的塑料蝴蝶。那些小小的细节，像星星一样，照亮了她的支教生活，也照亮了妞妞的童年。

凌晨一点，林晓梅关掉灯。她听见窗外的风里，传来妞妞的笑声，像银铃一样。

她笑着闭上眼睛，梦见自己和妞妞一起走在土坡上，妞妞回头，她扬起手，蝴蝶在书包上闪着光，夕阳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来源：马钟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