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三十五元。”韩德金用流利的俄语回答。几番来回,最终以二十五元成交。顾客离开后,他对南方周末记者无奈地笑了笑:“如今的俄罗斯人,砍价的本事真是越来越精了。”
在黑河大早市,韩德金摊位上的毛绒手套,是俄罗斯游客的“心头好”,销量不错。(南方周末记者 王瑭琳/摄)
10月的清晨六点,黑龙江上的雾气还没散尽,韩德金已经蹲在黑河大早市的摊位前,把羊绒帽和手套一一摆正。
他手中不停把玩着一把折扇,开开合合,发出清脆的“啪、啪”声,试图吸引过路的游客。
一位裹着厚外套、金棕色头发的俄罗斯女士停下脚步,细细揉搓一副黑色手套的内里,抬头问价。
“三十五元。”韩德金用流利的俄语回答。几番来回,最终以二十五元成交。顾客离开后,他对南方周末记者无奈地笑了笑:“如今的俄罗斯人,砍价的本事真是越来越精了。”
在几百米外的海兰街上,“瓦莲京娜”面包坊里飘出新鲜列巴的麦香。俄罗斯面包师娜塔莎正低头揉着面团,袖口沾了星星点点的面粉,像落了一层薄雪。
虽然平日里不太会说中文,她却已熟悉黑河的大街小巷。月入过万的工资,让她很满意在这座东北小城的生活。
据俄罗斯联邦统计局2024年估算,长期居留中国的俄罗斯人已超过5万。而中国外交部数据显示,目前在俄罗斯的中国公民约有10万人。
江的两岸,不同的人生,正在这条边境线上交汇、流动。
“跟上节奏”
作为连接黑河市与布市的标志性建筑,黑龙江大桥实现了“中俄双子城”的直接互联与四季通关。“发货速度快,物流成本低,是中小商家最核心的竞争力。”沃尔克强调。(南方周末记者 王瑭琳/摄)
沃尔克住在黑河市区一套50平方米的公寓里。这里既是他的住所,也是仓库、办公室和直播间。
推开房门,靠墙整齐堆叠的纸箱里,是从中国各地汇集而来的商品:义乌的加厚羽绒服、佛山的智能电饭煲、深圳华强北的无人机和琳琅满目的手机配件。
空气中弥漫着纸箱特有的气味,以及打印贴纸的淡淡墨香。
据新浪财经报道,受制裁后的俄罗斯市场,外国品牌数量不降反增,比制裁前增加了2.4倍,其中中国品牌占比达28%,集中在家电、电子、服装和鞋类等领域。
这一数据印证了像沃尔克这样跨境商人的商品选择。
2024年秋天,35岁的沃尔克离开莫斯科一家贸易公司的对华业务岗位,只身来到黑河。他能说一口流利但带着弹舌音的中文。
“中国市场的变化太快了,你必须在这里,才能跟上节奏。”沃尔克告诉南方周末记者。
选择黑河,地理优势是“压倒性的”首要考量。
从他在黑河的仓库到对岸布拉戈维申斯克市(以下简称“布市”)布市的仓库,最快的时候货品半天就能到达。而作为连接黑河市与布市的标志性建筑,黑龙江大桥实现了“中俄双子城”的直接互联与四季通关。
“发货速度快,物流成本低,是中小商家最核心的竞争力。”沃尔克强调。
2025年上半年的数据显示,黑河跨境电商监管中心以“日均发车”的规模,向俄罗斯累计发送2959.6万件商品,货值高达23.8亿元。
在这样的便利环境下,沃尔克的工作日通常被精确划分:早上处理订单,下午打包发货,晚上八点以后,是他在俄罗斯电商平台上的直播黄金时段。
“这个型号,在俄罗斯的电器行里卖这个价。”直播间里,沃尔克指着一款中国制造的扫地机器人,在白板上写下数字,“但在我这里,你只要付上这个价。”评论区快速滚动着俄文提问,助手忙着用文字回复。
沃尔克的直播间是俄罗斯电商热潮的一个缩影。2025年,俄罗斯互联网经济规模已达24.03万亿卢布,其中电子商务贡献超22万亿卢布,同比增长39%。
“每年10月底是个非常关键的节点。”沃尔克解释,俄罗斯的冬天很长,保暖用品、小家电、汽车防冻液、雪地胎……这些日常用品的需求会猛增。
做他们这行的,必须像松鼠为过冬储备坚果一样,提前备足货。
水面之下的生意并非总如江面般平静。“中俄的跨境电商合作政策是好的,方向是明确的。”沃尔克的语气中,带着创业的焦虑与疲惫,“但具体操作中,总会有意想不到的细节问题。”
他想起上个月那批被海关扣下的电热毯——只因说明书少了一行俄文标识。整整一周,他都睡不着觉。
与此同时,俄罗斯的税收新政,正在给跨境电商带来新的挑战。
根据俄罗斯财政部2025年10月公布的立法草案,自2027年起,俄罗斯将对境外网购商品征收增值税,税率将从5%逐步上调,至2030年达到20%。
此举意味着,跨境商品的免税时代即将落幕,未来所有商品均需被纳入俄罗斯税收体系。“这对我们来说可能是个打击。”沃尔克对此深感忧虑。他告诉南方周末记者,目前物流成本已上涨,而税收优惠的逐步取消,将抬高他的生意成本。
他指着仓库内的中国商品说,其竞争力核心就在于价格优势。一旦失去这一优势,“我们的生存空间会被严重挤压。”
沃尔克认为,政策背后是俄罗斯多重经济诉求的叠加。2025年,俄罗斯预算赤字同比激增14倍。“这种增税的方式,可能是政府为弥补财政缺口,而采取的手段之一。”
此外,供应链的稳定性也时刻经受考验。
沃尔克经历过因一个零部件的短缺,而延误整批订单的时刻。卢布与人民币之间的汇率波动,更像一只“看不见的手”,随时可能抹去利润。
不过,沃尔克仍然乐观。他告诉南方周末记者,随着两国经贸往来的深入,这些问题或许终将找到解决方案。“就像黑龙江的水,总有它的流向。”
融入与离开
如今,娜塔莎已经渐渐熟悉了黑河的大街小巷,晚上站在广场边看人跳舞。每月到手一万多元的工资,不仅够用,还能存下不少。(南方周末记者 王瑭琳/摄)
商贸往来之外,个体的迁徙与扎根,悄然重塑着边境的日常肌理。
在黑河的海兰街上,“瓦莲京娜”面包坊的烤炉每日准时散出热气。俄罗斯面包师娜塔莎低头揉搓面团,动作不紧不慢。不太会讲中文的她,和同事们交流总是“中俄混杂”。
郭小玲是这家店的老板,她和娜塔莎相识于俄罗斯一家烘焙学校。得知娜塔莎有十多年面包房经验,也看到她手艺扎实,做事专注,回国前,郭小玲试着向她发出邀请,聘请她来黑河工作。
“没想到,她很快就答应了。”郭小玲说。
在俄罗斯,就业岗位有限,薪资水平不高。2024年俄罗斯求职网站数据显示,全国平均月薪约为5.6万卢布(约合人民币4300元),远东地区部分岗位甚至更低。
这样的现实,让越来越多人将目光投向了东方。
初到黑河,娜塔莎面临着语言障碍。当地的饮食和生活习惯与她所熟悉的截然不同,她感到非常陌生。
同事王艳梅注意到了娜塔莎的困境,便提出可以充当她的翻译。她在生活中陪娜塔莎逛街,也为她的日常琐事提供帮助。其他同事也时常伸出援手。
一段时间后,娜塔莎渐渐适应了在黑河的生活。她甚至能熟练地包出形状标准的饺子,掌握了贴春联的门道,还爱上了带有黑河口味的做菜方法。
“这种融入,不是刻意学的,是这里的人和事把我带进去的。”娜塔莎对南方周末记者说。
在店里,她制作的俄式大列巴已成为招牌。提拉米苏、羊角酥、酸奶盒子也因造型独特、口感细腻,吸引了很多顾客。
郭小玲形容娜塔莎是店里的“镇店之宝”。她告诉南方周末记者,自从娜塔莎加入后,生意好了很多,每天晚上关门前,基本上都能售罄。
“从俄罗斯人口流向中国的原因来看,核心是‘机会差’。”中国旅游研究院国际交流部主任杨劲松说,中国能提供大体量的高技能岗位与发展机会,是美国之外少数具备该能力的国家。
每天下午三点半下班后,娜塔莎会去附近的超市买菜。她还爱上了喝茶,偶尔自己泡一壶茶,在阳台边上坐着。
现在,她已经渐渐熟悉了黑河的大街小巷,晚上站在广场边看人跳舞。每月到手一万多元的工资,不仅够用,还能存下不少。
望向黑龙江时,她不再感到隔阂,还经常把这边的生活讲给对岸的亲友听。
娜塔莎的经历,是许多来华俄罗斯人寻求“机会差”的一个缩影。
“俄罗斯思维的‘二元特性’较为明显,常表现为非此即彼、执着于原则。”杨劲松观察到,中国文化更注重包容、辩证与融合,对坚持原则的俄罗斯人形成了独特吸引力。
与娜塔莎不同,28岁的维特兰娜则选择了另一条路。
中对俄开始免签后,经朋友介绍,她来到黑河,打算去一户人家教俄语。他们想让维特兰娜帮其女儿打好俄语关,要申请去俄罗斯留学。
起初,这份工作看起来相当理想。每月四千元薪资,只需每周工作六天,每天晚上2个半小时。白天,她还找了一份兼职。在一家公司做翻译工作。每个月说好能拿三千元。
黑河租房便宜,她找了套一房一厅的房子,月租不过700元。
“比我在布市的工资还高。”维特兰娜告诉南方周末记者,来黑河前,她在一家私人公司工作,岗位类似于办公室助理。月薪折合人民币3000元。
这份看似理想的生活,很快显露出文化差异与现实需求的裂痕。维特兰娜精心准备了教案,从俄语字母表到诗歌,她说,想将俄罗斯文学的美传递给中国学生。教了一周后,她发现中国家长更关注应试技巧,频繁要求她调整教学计划。“他们需要的是考试答案,不是自然习得。”
在维特兰娜看来,这种做法不利于长期学习。“学语言应该是循序渐进、享受的。”可无奈之下,她只能妥协。“每天像赶鸭子一样上课。”
每当晚上下课后,她常一个人沿着江边散步,对岸布市的灯火清晰可见。“虽然黑河现在有很多的俄罗斯人,但那毕竟不是我的家人。”
最终,在工作和精神的叠加受挫下,维特兰娜作出决定,终止这趟仅维持了半个月的“黑河之旅”。
如今,维特兰娜回到布市干“老本行”。虽然现在工作的工资,只有在中国时的三分之一。但维特兰娜过得很开心。
“黑河很好,只是那里没有我的‘生活’。”维特兰娜说。
“同一座城,两种文化”
在黑河的街道上,两旁不时闪过挂着卖俄货招牌的商店、主打俄式风味的餐馆,以及针对俄罗斯人新开的口腔诊所和理发店。(南方周末记者 王瑭琳/摄)
当越来越多的人跨江而来,两种文化在紧密的日常接触中,既有温情,也不可避免地碰撞出火花。
刘明远那辆略显陈旧的绿色出租车,是黑河街头再普通不过的一抹颜色。
“我这辆车可不只是出租车,各色各样的俄罗斯人我都见过。”刘明远说话时自带东北人的幽默感。他的出租车,成了观察中俄边境人员往来的“微型窗口”。
他告诉南方周末记者,9月开始,俄罗斯乘客越来越多。有来做生意、行色匆匆、电话不停的“老板”们,通常穿着熨帖的衬衫,往返于公寓、口岸和各大市场之间;也有拉着空行李箱、专门来短期旅游采购的“背包客”,目标明确地去往服装市场、数码商城、日化用品店。
“俄罗斯人大部分不绕弯子,砍价也直接,行就行,不行拉倒,不磨叽。”刘明远总结道。有些俄罗斯客人在下车时,还会用刚学的中文生硬地说“辛苦了”,或者多给十块二十块小费。
刘明远的车行驶在黑河的街道上,两旁不时闪过挂着卖俄货的商店、主打俄式风味的餐馆,以及针对俄罗斯人新开的口腔诊所和理发店。
要是遇到要去几十公里外的网红打卡景点,刘明远一趟能稳稳赚上900元。
“粗略算下来,每个月除去油钱、车险、保养,能净落个九千块左右吧。”刘明远摇下车窗,让微凉的秋风灌进来,憨厚地笑了笑,眼角挤出几道细密的纹路。
他一边说话,一边习惯性地瞥瞥路边,寻找着下一位乘客。
然而,并非所有日子都充满和谐。流动的前沿,也意味着摩擦的界面。
刘明远遇到过一位中年俄罗斯乘客,在抵达目的地后拒绝支付车费。起因是此前谈好的价钱,因堵车而上涨。乘客说着俄语,情绪激动,意思是“你肯定绕路了,费用比我预想的还要贵”。
刘明远试图解释堵车也会产生费用,最终这场争执以他放弃车费告终。“不是钱的问题”。
沃尔克同样在适应着不同的规则。比如他最初不理解,为什么约见客户总要安排在饭桌上。
在俄罗斯,谈生意不会涉及到人际关系,更多是“条款清晰,签字生效”。在黑河,信任的建立往往在酒杯碰撞之间。
最让他困扰的是“界限感”。在黑河,他常被楼下的阿姨问“结婚没?”“每个月赚多少?”
他起初感到被冒犯,受不了这种“关心”。后来才慢慢意识到,这是一种“长辈式”的关心。
如今,沃尔克学会了在酒桌上敬酒时压低杯沿,也习惯了在社交媒体运用表情包,坦然接受了这种不同。
面对网络上关于中俄文化差异的争论,罗杰说,“毕竟文化不同,需要慢慢融合。”(受访者供图)
午后,阳光斜斜打进工作室。刚结束直播的罗杰嗓音沙哑,却仍对着手机屏幕笑着挥手。
罗杰的普通话说得很标准。他活跃在中俄多个社交平台,自称是“喜欢中国美食的东北话十级选手”,视频内容多是美食探店、旅游见闻和中俄文化对比。
文化的碰撞,并非总是温情脉脉。
前段时间,他发布了一个探讨“俄罗斯人不补课”现象的短视频,原本轻松的话题却在评论区掀起波澜。面对不断发酵的争论,罗杰选择沉默。“我不生气,毕竟文化不同,需要慢慢融合。”
他说这话时,语气中带着些无奈。“但这样的误解提醒我,跨文化对话从来不是易事。”那些不理解、不接受的声音,有时会演变成网络上的尖锐谩骂。“我不会难受,如果连这一点事情都接受不了,那就没办法做自媒体。”
逆流淘金
行走在俄罗斯的城市,张峰看到越来越多的中国车飞驰而过。“坦克、丰田、哈弗、吉利、理想……现在每天都能看到”。(受访者供图)
尽管挑战重重,但利润的吸引力,依然驱动着两国的商人们的逆流和顺流。
清晨的黑河口岸,俄罗斯商人拖着行李箱匆匆入境,直奔商贸城;相向而行中,中国商人则在俄罗斯市场扎根深耕。
根据俄罗斯中国总商会2025年11月发布的数据,俄罗斯新注册的中资企业达3300家,在俄中资企业总数已增至1.3万家,占俄罗斯外资企业总数的20%。
在长期往来中俄的商人张峰看来,这片被许多人视为“冻土”的市场,混合着高额利润与复杂困境。
有一次,他的汽车因为许久没开,胎压气不足。就在网上买了一个给汽车充气的设备。东西不大,看着小小,充电按钮一按,就能直接充气。张峰感到新奇,转头跟身边的人说,“这玩意看着倒挺高级。”
结果把设备反过来一看,是“中国制造”。张峰说,俄罗斯很多先进、好玩的东西,大多都来自中国。
闲暇时,张峰每天走街串巷,看货架、问价格、聊行情。他很快发现了俄罗斯市场的“特点”:从服装鞋帽到日用小家电,货架上摆着的,很多都是熟悉的“中国制造”。
最让他印象深的是小米的产品。
在国内,小米是“性价比”的代名词。可他在俄罗斯商场里看过小米的电饭煲、加湿器、电水壶,一问价格,心里咯噔一下:“差不多是国内的2.5倍,最少也得两倍以上。”
他观察到,俄罗斯由于本地生产能力有限,进口商品利润空间可观。“国内卷得没利润,这里却还能赚到钱。”
在莫斯科郊外的一处仓库区,来自福建的80后林玮感同身受。他的仓库里,堆满了来自浙江义乌的日用百货以及广东东莞的小家电。
“最初也交了不少‘学费’。”林玮坦言,他遇到过海关清关繁琐、本地合作伙伴临时变卦等问题。但他很快发现,只要适应了这里的规则,市场回报远超欧洲。
“比如一个电饭煲,在中国因为竞争压力大,可能只有微薄利润,在俄罗斯能有对半的利润。”张峰解释,俄罗斯很多工作岗位月薪虽然不高,但得益于免费教育、免费医疗等社会福利,民众有更多可支配收入用于日常消费。
不过,这片看似“蓝海”的市场背后,是复杂的社会心态与历史包袱。
俄罗斯远东地区地广人稀,气候严寒。近年来,人口持续流向莫斯科、圣彼得堡甚至中国。张峰观察到,整个远东地区人口仍在持续外流,一些小城甚至人口已经很少。
俄罗斯年青一代对中国的看法,正在发生变化。张峰表示,随着中国科技产品如华为手机、吉利汽车等在俄罗斯的普及,年青一代对中国“高科技”的印象日益深刻。
“俄乌冲突是一个转折点。”张峰回忆,冲突之前,他身边的很多俄罗斯朋友更认欧洲和日韩品牌。被欧洲制裁后,频繁使用中国商品。“用了才发现,中国的手机、汽车、家电,以及生活用品,早已不是从前那个‘廉价货’,印象发生了质的变化。”
林玮也感受到了这种变化。他的俄罗斯员工瓦尼亚不久前刚买了一辆中国品牌汽车。“三年前,他根本不会考虑中国车,现在却主动向我咨询哪个型号更好,”林玮说,“这种转变是实实在在的。”
行走在俄罗斯的城市,张峰看到越来越多的中国车飞驰而过。
“坦克、丰田、哈弗、吉利、理想……现在每天都能看到”。从汽车到手机,从家电到日用品,张峰发现,中国制造正在俄罗斯实现从“廉价替代”到“品质认可”的转身。
而对林玮来说,这波替代潮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商机。
“西方品牌撤离后,留下的市场空白远超我们预期,”他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关键是提供符合当地标准的产品和服务。”
面对这片蓝海市场,林玮计划2026年在莫斯科开设展示厅,并邀请更多中国供应商一起来俄考察。
看“天”吃饭
当摊位闲暇,韩德金与相熟的其他档主凑在一起抽烟、聊天时,也悄悄地议论,担心这股逐渐升温的热潮,会不会很快地、持续地推高黑河早市以及旁边夜市的摊位租金。(南方周末记者 王瑭琳/摄)
拖着行李箱的俄罗斯游客、举着小旗招呼一日游的导游,以及等待通关的货车长龙……这是一幅充满动感与张力的边境日常图景。
华东师范大学俄罗斯与欧亚研究院副院长万青松分析,俄乌冲突后,俄罗斯民众工资虽有上涨,但通货膨胀同步加剧,企业融资成本高,民众消费压力大。而中国边境城市的物价优势和商品丰富度,相当于为远东地区提供了“补充供给”。
在中俄边境贸易蓬勃发展的同时,也隐藏着不少隐忧。
在跨境电商领域,沃尔克已经明显感受到了压力。
“现在做这行的人越来越多。”沃尔克说,从布市到哈巴罗夫斯克,甚至叶卡捷琳堡,价格越来越透明。“内卷得厉害,利润空间被挤压得越来越薄。”
向下游延伸产业链,是沃尔克能想到的破局之路。
他告诉南方周末记者,不想再满足于做一个简单的“二道贩子”。他找到了上海的设计师,希望开发出一些带有俄罗斯元素、但技术和品控由中国保障的独家产品。
“比如印着传统霍赫洛马花纹的加湿器,或者能煲罗宋汤的电压力锅,”沃尔克解释道,“我们需要一点别人抄不走的东西。”
沃尔克深知,在边境做生意,不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单一通道和政策上,必须像江上的船夫,时刻关注风向与水势。
“中俄关系好,对我们肯定有好处,没有坏处。”沃尔克说得直接,“反过来,俄罗斯跟欧洲关系不好,很多生意会转到中俄这边来。”
当摊位闲暇,韩德金与相熟的其他档主凑在一起抽烟、聊天时,也悄悄地议论,担心这股逐渐升温的热潮,会不会很快地、持续地推高黑河早市以及旁边夜市的摊位租金。
值得关注的是,中方对俄实施的免签政策仅有一年,期满之后的走向如何,也成了边境人享受政策红利外的一丝隐忧。
“我们的生意,都是看‘天’吃饭的。”韩德金一边俯身,将几副因顾客翻动而略有凌乱的手套重新叠放整齐,一边用他黑河本地口音说道。
他特意顿了顿,解释了他口中的“天”,并非自然气候,“关系好,他们过来方便,我们生意就好做。”
江水依旧东流,而两岸的人们,仍在各自的规则与机遇中寻找平衡。或许,边境不是终点,而是一个不断被重新定义的、流动的起点。
南方周末记者 王瑭琳
责编 姚忆江
来源:南方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