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会议室里嗡嗡的议论声瞬间被抽离,世界安静得只剩下我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
周一,例会。
我升职后第一次以部门总监的身份,主持召开全部门会议。
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阔腿裤,三厘米的细高跟。
我提前五分钟走进会议室,里面已经坐满了人。
我的目光从一张张熟悉的、或紧张或谄媚的脸上扫过。
然后,在角落里,我看到了他。
陈言。
他也看到了我。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会议室里嗡嗡的议论声瞬间被抽离,世界安静得只剩下我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
嗒。
嗒。
嗒。
每一步,都像踩在他错愕的瞳孔上。
他瘦了,也黑了,褪去了学生时代的青涩,眉眼间多了几分被社会捶打过的疲惫。但那张脸,依旧是我刻在骨子里的模样。
我走到主位,身后是巨大的落地窗,晨光给我镶上一道金边,晃得人睁不开眼。
“早上好,各位。”
我开口,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
“我是苏沐,从今天起,担任我们营销三部的总监。”
我顿了顿,目光精准地、不带任何情绪地落回陈言身上。
“这位是新同事吧?HR说今天会有一位资深策划入职,应该就是你。”
我像对待一个完全陌生的下属一样,公事公办。
所有人的目光都“刷”地一下,在我俩之间来回扫射。
陈言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他的视线死死地钉在我胸前那块小小的、银色的胸牌上。
上面刻着两个字:
苏沐。
不是林薇。
我看到他眼里的震惊,像被人迎面打了一拳,瞬间的空白之后,是汹涌而来的、无法理解的困惑。
是的,我不再是那个跟在他身后,会因为他一句夸奖而开心一整天,会为了给他买限量版球鞋而吃一个月泡面的林薇了。
那个林薇,在他妈妈指着我的鼻子,说我这种小地方出来的野丫头,连给他们陈家提鞋都不配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我微微扬起下巴,冲他露出了一个堪称完美的、属于上司的微笑。
“欢迎加入,做个自我介绍吧。”
空气仿佛凝固了。
所有人都屏息看着陈言,等着看这场好戏。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脸色比会议室的墙壁还要白。
“我……我叫陈言。”
他的声音有些干涩,像是很久没有说过话。
“之前在奥格公关,负责品牌全案策划。”
“很好。”我点点头,翻开手里的文件夹,不再看他一眼。
“奥格是家好公司,希望你的经验能为我们部门带来新的价值。好了,我们现在开会。”
我干脆利落地切入正题,开始布置本周的工作。
我的语速很快,逻辑清晰,一条条指令从我嘴里发出来,不容置喙。
陈言全程低着头,手里那支笔的笔尖,几乎要把笔记本戳穿了。
我能感觉到,他有无数个问题想问。
比如,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比如,我为什么叫苏沐。
比如,这五年,我到底经历了什么。
问吧。
憋着。
反正我一个字都不会告诉你。
会议结束,我扬声说:“陈言,你留一下。”
同事们交换着八卦的眼神,鱼贯而出,还贴心地帮我们关上了门。
巨大的会议室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我没坐下,就那么居高临下地站着,看着他慢慢地、一步步地挪到我面前。
像个等待审判的犯人。
“苏……总。”
他终于挤出这两个字,带着一种奇异的扭曲感。
“你……”
“陈言。”我打断他,声音冷得像冰。
“在公司,请叫我苏总,或者Sue。”
“我不希望因为任何私人关系,影响到工作。你能明白吗?”
他猛地抬起头,眼眶是红的。
“私人关系?林薇,我们之间在你眼里,就只是‘私人关系’?”
他还是叫出了那个名字。
林薇。
我的心脏像被针尖狠狠刺了一下,细细密密的疼。
但我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不然呢?陈策划。”
我微微歪了歪头,语气里带上了毫不掩饰的嘲讽。
“难道我们之间还有什么需要拿到桌面上来谈的‘合作关系’?”
“你变了。”他看着我,声音里满是不可置信。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笑了。
真的笑了出来,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人都是会变的,陈言。”
“就像五年前,我也没想到,那个说要爱我一辈子的男人,会因为他妈妈的一句话,就让我滚。”
我往前走了一步,高跟鞋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叫苏沐吗?”
“因为我妈姓苏。那个被你妈骂‘没家教’、被你嫌弃‘太懦弱’的林薇,已经死了。”
“是我亲手杀死的。”
“现在的我,叫苏沐。为了活下去,不择手段的苏沐。”
我说完,看着他瞬间惨白的脸,心里涌起一股报复的快感。
但这快感之下,却是更深的、无边无际的荒凉。
“你的工位在C区13号,你的直属leader是Lily,下午她会跟你同步项目情况。”
“出去吧,我还有事。”
我转身,不再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留给他一个冷硬的背影。
身后,久久没有传来脚步声。
我知道他还站着。
但我不会回头。
苏沐,是不会回头的。
回到办公室,我把自己摔进柔软的皮椅里,浑身的力气像是瞬间被抽干了。
刚才那番话,几乎耗尽了我所有的伪装。
我盯着天花板,大口大口地呼吸,试图平复胸口那阵翻江倒海的情绪。
五年了。
我以为我早就放下了。
我以为我早就把他从我的生命里连根拔起,挫骨扬灰了。
可当他再次出现,只是一个眼神,一个称呼,就足以让我辛苦搭建起来的堡垒,瞬间裂开一道缝。
电脑右下角弹出Lily的对话框。
“Sue,那个新人……真的是你前男友啊?”
后面跟了个吃瓜的表情。
我扯了扯嘴角,回了两个字:“干活。”
Lily秒回:“收到!保证完成任务!”
我看着屏幕,有些失神。
Lily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小姑娘聪明,有野心,执行力强,是我最得力的干将。
把陈言分给她,一半是信任她的能力,另一半,也是存了点私心。
我想让陈言看看,我现在带的兵,是什么样的。
也想让Lily,替我敲打敲打他。
下午,我透过百叶窗的缝隙,能看到外面的办公区。
Lily果然没让我失望。
她抱着一摞比她脑袋还高的文件,“哐”地一声砸在陈言桌上。
“这些是‘星光计划’过去三年的所有资料,你今天下班前看完,明天早上给我一份总结报告,至少三千字。”
我看到陈言的肩膀僵了一下。
他抬头看着Lily,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这不合理”。
但Lily根本没给他机会。
“有问题吗?没问题就抓紧时间。我们部门不养闲人,尤其是不养靠关系进来的闲人。”
Lily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一圈的同事都听见。
陈言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我收回目光,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又苦又涩。
跟我的心情一模一样。
当年,我和陈言是大学同学,从大二开始在一起。
他是学生会主席,意气风发,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
而我,只是个从三线小城考上来的普通女孩,扔在人堆里都找不着。
我们的爱情,开始得像所有校园偶像剧一样。
他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在迎新晚会上向我告白。
他说:“林薇,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有多漂亮多优秀,就是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你是我这辈子要找的人。”
我当时哭得稀里哗啦,觉得我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毕业后,我们留在同一个城市打拼。
他进了当时最好的公关公司,而我,找了份清闲的行政工作,每天想的都是怎么给他做好吃的,怎么把我们那个小小的出租屋打理得更温馨。
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走下去,结婚,生子。
直到他带我回家见父母。
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踏进他家那栋位于市中心黄金地段的复式豪宅。
他妈妈,一个穿着定制旗袍、戴着鸽子蛋钻戒的贵妇,从头到尾都没正眼看过我。
她用挑剔的目光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然后慢悠悠地端起茶杯,对我身边的陈言说:
“阿言,你现在的女朋友,就是做这个的?”
陈言当时有些尴尬,解释说:“妈,小薇她……”
“我不管她叫小薇还是小花。”他妈妈打断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傲慢。
“我们陈家的儿媳妇,就算不是什么名门闺秀,至少也得是书香门第,工作体面。一个朝九晚五、端茶倒水的行政,说出去都嫌丢人。”
我当时就坐在她对面,浑身的血液都凉了。
我看着陈言,希望他能站出来,为我说一句话。
就像当初在迎新晚会上那样。
可是他没有。
他只是低着头,小声说:“妈,小薇人很好……”
“人好有什么用?人好能当饭吃?人好能帮你拓展人脉、让你在公司站稳脚跟?”
他妈妈冷笑一声,把目光转向我。
“林小姐,我也不跟你绕弯子。我们家阿言,以后是要继承家业的。他需要的,是一个能和他并肩作战的伙伴,而不是一个拖后腿的累赘。”
“这是一张支票,五十万。离开我儿子。”
那张薄薄的纸,轻飘飘地落在我面前的茶几上。
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我脸上。
我没哭,也没闹。
我只是站起来,看着陈言,一字一句地问他:
“陈言,这也是你的意思吗?”
他不敢看我的眼睛。
他沉默了。
那一刻,我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我没有拿那张支票。
我转身就走,连句“再见”都懒得说。
从他家出来,我一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
天上下起了雨,我没带伞,任由冰冷的雨水把我从头到脚浇了个透。
回到我们那个小小的出租屋,我开始发高烧。
烧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我好像看到陈言回来了。
他抱着我,不停地说“对不起”。
他说他爱我,但他不能没有他妈妈的支持。
他说他会努力,等他足够强大了,就来找我。
我当时在想什么呢?
哦,我想,真可笑。
一个连自己的爱情都保护不了的男人,还谈什么强大。
等我烧退了,第一件事,就是去派出所。
我把名字改了。
我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妈一个人把我拉扯大。她总说,希望我能像小草一样,坚韧,顽强。所以给我取名,林薇。
可是那一刻,我不想再当什么柔弱的小草了。
我要当一棵树。
一棵能为我妈遮风挡雨,能把自己活成一座山的,参天大树。
我跟了我妈的姓,苏。
给自己取名,沐。
沐浴新生的沐。
从那天起,世上再无林薇,只有苏沐。
我辞掉了那份清闲的行政工作,从最底层的销售助理做起。
我拼了命地学习,加班,跑客户。
别人不肯接的单子,我接。
别人搞不定的客户,我搞。
我陪客户喝酒喝到胃出血,被送进医院洗胃。
我为了一个方案,三天三夜没合眼,最后直接晕倒在办公室。
我用五年的时间,从一个小白,做到了今天的位置。
这其中的辛酸和血泪,只有我自己知道。
我以为,我已经百炼成钢,刀枪不入。
没想到,陈言的出现,还是轻易地掀起了我心底的波澜。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Lily发来的消息。
“Sue,那家伙把咖啡洒我新买的裙子上了!气死我了!我让他赔,他居然说他没钱!”
我皱了皱眉。
回过去:“人没事吧?”
“我没事!我的裙子有事!限量版啊!”Lily发来一连串抓狂的表情。
“让他干活。干不好就让他滚蛋。”我冷冷地打下这行字。
我知道我有点迁怒了。
但我控制不住。
我讨厌看到他那副窝囊的样子。
更讨厌,看到他那副样子,我心里居然还会泛起一丝不忍。
我真是疯了。
下班时间到了,办公室的人陆陆续续地走了。
我处理完最后一份邮件,伸了个懒腰,准备回家。
经过办公区的时候,我看到陈言的座位上还亮着灯。
他趴在桌子上,面前是那堆小山似的文件,一动不动。
像是睡着了。
我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他趴着的姿势,让我想起了很多年前。
那时候我们还在上大学,期末考试周,他陪我在图书馆复习。
我总是看着看着就睡着了,他就这么趴在我身边,安安静静地守着我。
等我醒来,身上总是盖着他的外套。
我的脚步顿住了。
心里有个声音在说:苏沐,别犯傻。
他已经不是那个他了。
你也不是那个你了。
我转身想走。
他却在这时动了一下,含糊地嘟囔了一句。
“薇薇……”
我的身体,瞬间僵住。
他叫的是,薇薇。
不是林薇,不是苏沐。
是只有我们两个人时,他才会叫的,薇薇。
我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我狠狠地咬住嘴唇,逼着自己把眼泪咽回去。
然后,我走过去,毫不客气地敲了敲他的桌子。
“醒醒。”
声音大得把他吓了一跳。
他猛地抬起头,看到是我,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
“苏……苏总。”
“报告看完了吗?”我面无表情地问。
“还……还没。”他低下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
“没看完就继续看。什么时候看完,什么时候下班。”
我冷冰冰地扔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这一次,我没有再停留。
我怕再多待一秒,我就会心软。
我一路快步走进电梯,看着镜子里那个妆容精致、眼神冰冷的女人,心里一阵阵地抽痛。
苏沐,你真可悲。
你花了五年时间,把自己武装成一个战士。
可他只用一个称呼,就轻易地让你溃不成军。
接下来的几天,我和陈言进入了一种诡异的“冷战”状态。
在公司,我是他的上司,他是我的下属。
我给他派活,他接着。
我骂他方案做得烂,他低着头听着。
我让他加班,他一声不吭地留下来。
除了工作,我们之间没有任何交流。
他几次想在茶水间或者走廊上堵我,想跟我“谈谈”。
都被我用各种理由避开了。
“不好意思,我约了客户。”
“这个方案有问题,你拿回去重做。”
“我要去开会了,有事跟Lily说。”
我像一只竖起了所有尖刺的刺猬,拒绝他任何形式的靠近。
部门里的八卦已经传疯了。
大家都心照不宣地看我们俩的笑话。
有人同情陈言,说我这个前女友太狠了,公报私仇,把人往死里整。
也有人站我这边,说对付渣男就该这样,让他也尝尝被践踏的滋味。
Lily是我的铁杆拥护者。
她变着法儿地折腾陈言。
今天让他去市郊的工厂跟进物料,明天让他去人挤人的展会发传单。
陈言都默默地做了。
他好像变了个人,从前那个骄傲的、意气风发的陈言,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沉默的、隐忍的,甚至有些卑微的男人。
有一次,我在楼下咖啡厅见客户,结束的时候,看到他一个人坐在角落里。
面前放着一杯最便宜的美式咖啡,已经冷了。
他手里拿着一个吃了一半的三明治,眼神空洞地看着窗外。
那一瞬间,我的心又被攥紧了。
我知道他家的条件。
他爸妈都是生意人,家境优渥。
他从小到大,没吃过什么苦。
就连我们刚毕业那会儿,租房子,他妈妈都偷偷给他塞钱。
而他现在,为什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为什么会来我们公司,做一个小小的策划?
这些问题,像一根根刺,扎在我心里。
我想知道答案。
但我又不敢去问。
我怕一开口,就会暴露我的在乎。
周五下午,我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我妈打来的。
“沐沐啊,你王阿姨给你介绍了个对象,小伙子人不错,是中学老师,你周末抽空去见见?”
我妈这几年最操心的就是我的终身大事。
我每次都用工作忙来搪塞。
但这次,我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好啊。”
或许,我是想用这种方式,来彻底斩断自己心里那点不该有的念想。
相亲的地点约在一家环境不错的西餐厅。
我到的时候,那个叫张磊的男老师已经到了。
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穿着干净的白衬衫,看起来斯斯文文的。
我们聊得还不错。
他很健谈,从教育聊到旅行,从电影聊到美食。
我虽然没什么心思,但也礼貌地应和着。
“苏小姐,其实我……我挺欣赏你的。”
吃到一半,张磊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
“王阿姨跟我说,你一个人在大城市打拼,很不容易。我觉得你是个很坚强、很独立的女孩子。”
我笑了笑,刚想说点什么。
餐厅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我下意识地抬头看去。
然后,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陈言。
他和一个女孩一起走了进来。
那女孩我认识,是我们公司另一个部门的总监,叫赵琪。
赵琪家世很好,是董事长家的亲戚,平时在公司就很高调。
此刻,她正亲密地挽着陈言的胳膊,笑得花枝招展。
而陈言,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他不再是我在公司楼下看到的那个落魄的样子。
他变回了那个我熟悉的,光芒四射的陈言。
他们的座位,就在我们隔壁。
仿佛嫌这世界还不够小。
我能感觉到,张磊的目光在我脸上和陈言身上来回打转。
“苏小姐,那位是……你朋友?”
“不认识。”我迅速收回目光,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水是冰的,可我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烧。
隔壁桌,赵琪的声音娇滴滴地传来。
“阿言,这家餐厅的牛排超好吃的,我特意为你订的。”
“谢谢。”陈言的声音很淡。
“谢什么呀,我们之间还用这么客气吗?”赵琪的声音更甜了。
“对了,你们部门那个新来的女魔头,没为难你吧?”
我的手,在桌子底下,悄悄地攥成了拳头。
女魔头。
呵。
“没有。”陈言的声音依旧很平淡。
“那就好。我早就跟我叔叔说过了,让你来我们公司,就是让你来过渡一下的。等过段时间,风头过去了,就让你去我们家公司上班。”
赵琪的声音里充满了优越感。
“到时候,你就是副总了,看谁还敢给你气受。”
我听到这里,心里“咯噔”一下。
原来是这样。
原来他来我们公司,只是一个跳板。
原来他所有的落魄和隐忍,都是装出来的。
亏我还傻乎乎地,为他心疼,为他难过。
我真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
“苏小姐?苏小姐?”
张磊的声音把我从思绪里拉了回来。
“你没事吧?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我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没事,可能有点累了。”
“哦哦,那我们……要不今天就到这里?”张磊善解人意地说。
“好。”
我几乎是逃一样地站了起来。
我一秒钟都不想再待下去了。
就在我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隔壁桌的陈言,也站了起来。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猝不及防地相遇了。
他的眼神很复杂。
有惊讶,有慌乱,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痛苦。
而我,只剩下满心的冰冷和嘲讽。
我冲他扯了扯嘴角,一个字都没说,转身就走。
张磊追了出来。
“苏小姐,我送你吧?”
“不用了,谢谢。”
我拦了辆出租车,直接报了公司的地址。
我不想回家。
那个空荡荡的房子,只会让我更觉得孤单和可悲。
我需要工作。
只有疯狂地工作,才能让我忘记刚才那一幕。
我回到公司,整个部门只有我一个人。
我打开电脑,调出“星光计划”的方案。
这是我们部门下半年最重要的项目,客户要求极高,预算也很大。
我之前一直没想好让谁来主导。
现在,我决定了。
我把整个方案推翻,重新做了一份更激进、更大胆的策划案。
然后,在负责人那一栏,我敲下了三个字:
陈言。
既然你想玩,那我就陪你玩到底。
我倒要看看,你这个“未来的副总”,到底有几斤几两。
我一直工作到深夜。
当我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公司大楼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个陌生号码。
我划开接听,里面传来陈言的声音。
“我在你家楼下。”
我的心,猛地一沉。
“你怎么知道我住哪儿?”
“林薇,我们谈谈。”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声音里带着一丝恳求。
“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
“我在等你。”
他说完,就挂了电话。
我握着手机,站在冷风里,久久没有动弹。
去,还是不去?
理智告诉我,应该立刻回家,把他拉黑,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但情感上,我却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我还是想听听,他到底想说什么。
哪怕是谎言,我也想听。
我回到小区,远远地就看到他站在路灯下。
身影被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孤单。
他看到我,立刻掐灭了手里的烟,朝我走来。
“你……”
“有话快说,我很累。”我打断他,语气不善。
他看着我,欲言又止。
“刚才餐厅里那个人,是你男朋友?”他最终还是问出了口。
我愣了一下,随即冷笑。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跟你有关系吗,陈策划?”
“我只是……”
“你只是什么?只是好奇,当年被你甩了的女人,现在过得好不好?”
我步步紧逼,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
“我告诉你,我过得很好。比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好一百倍,一千倍。”
“我不用再看你妈的脸色,不用再担心自己配不上你,不用再委屈自己去迎合任何人。”
“我现在有自己的事业,有自己的房子,有自己的车子。我不需要靠任何男人,也能活得很好。”
“所以,陈言,收起你那点可笑的同情心和好奇心,离我远一点。我们早就结束了。”
我说完,转身就要走。
他却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他的手很烫,烫得我心里一惊。
“放手!”我挣扎着。
“薇薇,你听我解释。”他抓得很紧,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
“赵琪不是我女朋友,我跟她什么关系都没有。今天是我爸逼我去的,为了谈一个合作。”
“至于我为什么会来这里……是因为我爸的公司破产了。”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
破产了?
陈家的公司,怎么会破产?
“你说什么?”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去年年底,我爸投资失败,资金链断裂,公司……没了。”
陈言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压抑的痛苦。
“房子、车子,都抵押了。我妈受不了这个打击,病倒了。现在还在医院。”
“我之前在奥格的工作,也因为家里出事,耽误了一个大项目,被辞退了。找了很久的工作,都找不到合适的。”
“后来,是赵琪的叔叔,也就是我们公司的董事长,说可以给我一个机会。但我必须从基层做起。”
“所以,我来了。”
他看着我,眼睛里是深深的血丝。
“薇薇,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我只是……没脸见你。”
“我变成了我自己最讨厌的样子,我有什么资格再来找你?”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揉搓着。
疼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怎么也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
那个曾经高高在上的陈家,那个曾经让我自惭形秽的家庭,竟然就这么……倒了?
而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竟然背负了这么多。
我看着他,看着他眼里的疲惫和痛苦,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所有的怨恨,所有的不甘,在这一刻,好像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那你妈妈……她怎么样了?”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还在治疗,情况不太好。”他低下头,声音更沉了。
“需要很多钱。”
我明白了。
我什么都明白了。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为什么会忍受Lily的刁难。
他为什么会和赵琪一起吃饭。
一切,都是为了钱。
为了给他妈妈治病。
我的心,像是被泡在了一缸柠檬水里,又酸又涩。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问。
“告诉你,又能怎么样呢?”他苦笑了一下。
“让你看我的笑话吗?”
“还是……让你可怜我?”
“薇薇,我宁愿你恨我,也不想你可怜我。”
我看着他,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我恨他吗?
我当然恨。
我恨他当年的懦弱,恨他当年的放弃。
可是,当我知道他经历了这么多之后,那份恨,好像也变得没那么纯粹了。
里面夹杂了太多的心疼和不忍。
我们俩就这么站在路灯下,相对无言。
晚风吹过,带着一丝凉意。
“回去吧。”良久,我开口,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
“明天,把‘星光计划’的新方案交给我。”
说完,我挣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楼道。
我没有再说任何安慰或者指责的话。
因为我知道,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最需要的,不是同情,而是机会。
而我,恰好能给他这个机会。
回到家,我把自己扔在沙发上,一夜无眠。
第二天,我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去了公司。
陈言的方案,准时放在了我的办公桌上。
我打开看了一眼,愣住了。
他不仅把我昨天那个激进的方案做了更详细的补充和完善,甚至还提出了几个我都没想到的、更大胆的创意。
方案的最后,附了一页PPT。
上面只有一句话:
“苏总,谢谢你。”
我的鼻子一酸,差点又掉下眼泪。
这个人,即使在这样的绝境里,也依然没有放弃他的才华和骄傲。
这才是真正的陈言。
不是那个卑微的、沉默的陈言。
而是那个在大学里,能站在台上,光芒万丈的陈言。
上午的部门会议上,我宣布了“星光计划”的最终方案和负责人。
“这个项目,由陈言担任总负责人,Lily担任副手,全力配合。”
话音刚落,整个会议室都炸了。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我。
尤其是Lily,她的脸都绿了。
“Sue!你没搞错吧?让他负责?他才来几天啊!”
“就是啊,苏总,这个项目这么重要,万一搞砸了……”
“陈言他行不行啊?”
质疑声此起彼伏。
我抬手,往下压了压。
“安静。”
我的声音不大,但很有分量。
会议室立刻安静了下来。
“我决定的事情,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
我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最后落在陈言身上。
“我只看结果。陈言,你有信心吗?”
他站了起来,迎着所有人的目光,也迎着我的目光。
他的腰杆挺得笔直,眼神里,是我久违的、熟悉的坚定和自信。
“有。”
他只说了一个字。
但这个字,掷地有声。
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五年前的那个少年。
为了一个项目,可以三天三夜不睡觉。
为了一个创意,可以跟教授争得面红耳赤。
我心里有个声音在说:苏沐,你赌对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整个部门都进入了疯狂的“星光”模式。
陈言像变了个人。
他每天第一个到公司,最后一个走。
方案改了十几稿,每一个细节都抠到极致。
他不再是那个沉默寡言的“新人”,而是变成了一个真正的leader。
他会耐心地给团队成员讲解方案,会主动承担最困难的部分,会在大家泄气的时候,给大家打气。
部门里的风向,也渐渐变了。
从一开始的质疑和不配合,到后来的观望,再到最后的佩服。
大家开始真心实意地叫他一声“陈哥”。
Lily对他的态度也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从一开始的处处刁难,到后来,她会主动帮他分担工作,甚至会在他忙得没空吃饭的时候,帮他叫外卖。
有一次我路过茶水间,听到Lily在跟别的同事说:
“我跟你们说,陈言那家伙,真是个神人。他那个脑子,不知道怎么长的,创意一个接一个。我现在对他,是服气的。”
我靠在墙边,无声地笑了。
而我和陈言之间,也形成了一种新的默契。
我们依然很少说话,但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我会默不作声地把他方案里不成熟的地方标出来,他会心领神会地拿回去修改。
他会在我加班到深夜的时候,默默地在我桌上放一杯热牛奶。
我们像两条平行线,保持着安全的距离,却又在同一个目标上,同频共振。
这种感觉,很奇妙。
没有了过去的爱恨纠缠,只剩下纯粹的、战友般的欣赏和信任。
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下去。
直到赵琪的出现,打破了这份平静。
那天下午,赵琪踩着高跟鞋,“嗒嗒嗒”地冲进了我们部门。
她径直走到陈言的工位前,把一个爱马仕的包,“啪”地一声摔在他桌上。
“陈言!你什么意思!”
她的声音尖锐得刺耳,整个办公室的人都看了过去。
陈言皱了皱眉,站了起来。
“赵琪,这里是公司。”
“我管你是不是公司!我问你,我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你为什么不接?发微信你也不回!”
赵琪不依不饶,声音更大了。
“我爸都跟我说了,让你去我们家公司的手续都办好了,下周一就能入职!你为什么还不从这个破地方辞职?”
“破地方?”
我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靠在门框上,冷冷地看着她。
“赵小姐,我们营销三部,什么时候成了你口中的‘破地方’?”
赵琪看到我,愣了一下,随即扬起了下巴。
“苏沐,我不是在跟你说话。”
“但你在我的地盘上,对我的人大呼小叫。”
我一步步走到她面前,气场全开。
“我的人?”赵琪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夸张地笑了起来。
“苏沐,你别给脸不要脸。陈言是我的人!他马上就要去我们家公司当副总了,你算个什么东西?”
“哦?是吗?”我转头看向陈言。
“陈言,她说的是真的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陈言身上。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赵琪,深吸了一口气。
“赵琪,谢谢你和你父亲的好意。但是,我不会去你们公司。”
赵琪的脸色,瞬间变了。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不会走。”
陈言的声音很平静,但很坚定。
“‘星光计划’还没有结束,我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我必须对我的团队负责。”
“你为了这个破项目,为了这群人,连副总都不当了?陈言,你是不是疯了!”赵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很清醒。”
陈言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
“而且,我不想再靠任何人了。我想靠我自己的能力,证明我自己。”
赵琪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她大概从来没受过这样的拒绝和羞辱。
她死死地瞪着我,眼神里淬满了毒。
“苏沐,是你!一定是你这个勾引他!”
她突然发疯似的朝我扑了过来,扬手就要打我。
我下意识地往后一躲。
但预想中的耳光并没有落下来。
陈言抓住了她的手腕。
“赵琪,你闹够了没有!”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冰冷的怒意。
“你再敢动她一下试试!”
那一刻,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我看着陈言挡在我身前的背影,宽阔,而又坚定。
像一座山。
我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在大学里,有别的系的男生骚扰我。
他也是这样,挡在我面前,冷冷地对那群人说:
“你们再敢动她一下试试。”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重叠。
我的眼眶,又一次,无可救药地红了。
赵琪被陈言的眼神吓到了。
她甩开他的手,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好,好!陈言,苏沐!你们给我等着!”
她撂下这句狠话,踩着高跟鞋,气冲冲地走了。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还沉浸在刚才那场大戏里,没有回过神来。
“都看什么?不用干活了?”
我率先打破了沉默,恢复了总监的威严。
大家立刻作鸟兽散,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上。
我转身,准备回办公室。
“苏总。”
陈言叫住了我。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谢谢你。”他说。
“谢我什么?”
“谢谢你……相信我。”
我的心,轻轻地颤了一下。
“我不是相信你。”
我转过身,看着他。
“我是相信我的眼光。”
“我相信,我选中的人,不会是个临阵脱逃的懦夫。”
说完,我没再看他的表情,径直走回了办公室。
关上门,我靠在门板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心脏,还在“怦怦”地狂跳。
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那道我辛苦筑起的心墙,在他一次又一次的冲击下,已经裂痕斑驳。
“星光计划”的发布会,定在一个月后。
那一个月,是我们整个团队最黑暗,也是最光明的日子。
客户临时提出了一堆匪夷所思的要求,方案推翻了重来,又推翻,又重来。
团队里有人崩溃大哭,有人想要放弃。
每一次,都是陈言站出来,把大家重新凝聚在一起。
他会通宵做方案,然后第二天早上,把最难的部分都自己扛下来,分给别人的,都是相对简单的工作。
他会在大家加班到深夜,精神恍惚的时候,自费买来一大堆夜宵和咖啡,讲几个冷笑话,逗大家开心。
他会在团队成员家里有急事的时候,二话不说,让他先走,然后自己默默地把他那份活也干了。
我看着他,有时候会觉得很恍惚。
他好像还是当年那个学生会主席,永远那么有担当,有凝聚力,永远是人群中最耀眼的那一个。
只是,他的光芒,不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整个团队。
发布会前一天,我们通宵做最后的准备。
凌晨四点,所有人都已经累瘫了,横七竖八地倒在会议室里。
只有我和陈言,还在对着最后的流程。
“这里,灯光和音乐的配合,我觉得还可以再调整一下。”
我的声音已经有些沙哑。
“嗯,我记下了。”
陈言点点头,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抬起头,看着我。
“累吗?”
我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
“还好。”
怎么可能不累。
我已经连着一个星期,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了。
我觉得我随时都可能猝死。
“喝点东西吧。”
他从旁边的保温杯里,倒了一杯热气腾mouteng腾的东西给我。
我接过来,闻了闻。
是姜茶。
还加了红糖。
我最喜欢的口味。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烫了一下。
“你怎么知道……”我下意识地问。
他笑了笑,没说话。
我们之间,又陷入了沉默。
只有窗外,天边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薇薇。”
他突然开口,叫的还是那个久违的称呼。
我的手一抖,杯子里的姜茶差点洒出来。
“对不起。”
他说。
“当年的事,是我对不起你。”
“我那时候太年轻,太懦弱。我没有保护好你,也没有保护好我们的感情。”
“这些年,我没有一天不在后悔。”
“我一直在找你,可是你换了手机号,换了名字,我怎么也找不到。”
“我以为,我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重锤,一下一下地敲在我的心上。
我低下头,看着杯子里袅袅升起的热气,眼睛模糊了一片。
“都过去了。”我说。
“过不去的。”
他看着我,眼神里是化不开的深情和悔恨。
“薇薇,我知道,我现在什么都没有,我没资格跟你说这些。”
“但是,我还是想告诉你。”
“我爱你。从始至终,我只爱过你一个人。”
“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的眼泪,终于还是掉了下来。
一滴,一滴,砸进那杯滚烫的姜茶里。
我等这句话,等了五年。
我在无数个夜里,幻想过他找到我,对我说这句话的场景。
我以为,我会激动,会哭泣,会毫不犹豫地扑进他怀里。
可是现在,当这一切真的发生时,我却只剩下满心的平静和……疲惫。
我抬起头,看着他。
“陈言。”
我叫的是他的全名。
“你爱的是林薇,还是苏沐?”
他愣住了。
“那个愿意为你洗手作羹汤,愿意为你放弃自己的事业,愿意在你身后默默支持你的林薇,已经死了。”
“现在的我,是苏沐。”
“一个有野心,有欲望,甚至为了成功可以不择手段的苏沐。”
“这样的我,你还爱吗?”
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
他沉默了。
良久,他才开口,声音沙哑。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不管是林薇,还是苏沐,都是你。”
“不管是柔弱的你,还是坚强的你,我都爱。”
“我爱的是你的灵魂,是那个善良、坚韧、永远不服输的灵魂。”
我的心,彻底地,一败涂地。
发布会当天,大获成功。
我们的方案,惊艳了客户,也惊艳了整个行业。
庆功宴上,所有人都喝多了。
大家抱着又哭又笑,庆祝这来之不易的胜利。
陈言也被灌了不少酒。
他被几个同事架着,经过我身边的时候,突然挣脱开,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薇薇,别走。”
他趴在我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酒气混合着他身上好闻的薄荷味,扑面而来。
我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同事们都在旁边起哄。
“苏总,陈哥喝多了,你送他回家吧!”
“在一起!在一起!”
我看着陈言那张近在咫尺的、泛着红晕的脸,心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最终,我还是点了点头。
我把他扶上我的车,一路开回了他现在住的地方。
一个很老旧的小区,连电梯都没有。
我把他扶上五楼,打开门,里面是一个很小的单间。
陈设很简单,但收拾得很干净。
我把他扶到床上,想帮他脱掉外套。
他却突然睁开眼,一把将我拉进了怀里。
天旋地转。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他紧紧地压在了身下。
“陈言,你干什么!你放开我!”
我慌了,用力地推他。
“薇薇,别推开我。”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哭腔。
“我好想你。”
他低下头,吻住了我的嘴唇。
那个吻,霸道,而又温柔。
带着五年的思念,五年的悔恨,五年的爱恋。
我一开始还在挣扎,但渐渐地,身体却软了下来。
我回应了他。
我抱着他的脖子,疯狂地,用尽全力地,回应着他的吻。
仿佛要把这五年的委屈和思念,都通过这个吻,传递给他。
那一夜,我们都没有再说话。
只有窗外的月光,静静地洒在我们身上。
第二天,我是在一阵食物的香气中醒来的。
我睁开眼,看到陈言正在小小的厨房里忙碌着。
晨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他穿着我昨晚给他换上的干净T恤,正在煎蛋。
那个画面,美好得像一幅画。
我突然想起,很多年前,我们还住在一起的时候。
他也是这样,每天早上,为我做早餐。
我的眼眶,又一次湿了。
他好像感觉到了我的目光,回过头,冲我笑了笑。
“醒了?快去洗漱,早餐马上好了。”
那个笑容,干净,而又温暖。
像五年前一样。
我没有动。
我就那么躺在床上,看着他。
“陈言。”
“嗯?”
“你妈妈……怎么样了?”
他的动作顿了一下。
“手术很成功,现在在康复期。”
“手术费……”
“够了。”他打断我,转过身继续煎蛋。
“‘星光计划’的奖金,发下来了。够了。”
我沉默了。
我知道,那个项目的奖金,对于他母亲高昂的治疗费来说,可能只是杯水车薪。
但他不想让我担心。
吃早饭的时候,我们谁都没有提昨晚的事。
就好像,那只是一个酒后冲动的意外。
“我……”
“我……”
我们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
相视一笑。
“你先说。”他说。
我深吸一口气。
“陈言,我们……还能回到过去吗?”
我还是问出了口。
他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我。
“薇薇,我不想回到过去。”
我的心,沉了下去。
“过去的林薇和陈言,太脆弱了,经不起一点风雨。”
他握住我的手,目光灼灼。
“我想要的,是和现在的苏沐,一起创造一个新的未来。”
“一个足够强大的,可以为对方遮风挡雨,可以一起面对任何困难的未来。”
“苏沐,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吗?”
我看着他,看着他眼里的真诚和坚定。
我笑了。
眼泪,却掉了下来。
这一次,是喜悦的眼泪。
“好。”
我说。
故事的结局,并没有像童话里那样,王子和公主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生活,远比童话复杂。
陈言没有接受赵琪家的帮助,他选择留在了公司,从一个最普通的策划,一步步地,靠自己的能力,往上走。
他用了一年的时间,做到了策划组长的位置。
又用了一年的时间,升上了策划经理。
他把母亲接到了我们身边,我们一起照顾她。
他妈妈的病,在他的精心照料下,渐渐好了起来。
她对我,也不再是当年的态度。
她会拉着我的手,跟我说“对不起”,说当年是她不好。
我只是笑笑,说都过去了。
我和陈言,依然是上下级的关系。
在公司,我还是那个雷厉风行的苏总,他还是那个兢兢业业的陈经理。
我们会因为一个方案争得面红耳赤,也会在项目成功后,相视一笑。
我们买了一个大一点的房子,把我妈也接了过来。
两个妈妈,从一开始的互相客气,到后来,成了无话不谈的牌搭子。
每天家里都热热闹闹的。
我有时候下班回家,看到他们四个人,在客厅里,一边看电视,一边斗地主,会觉得特别不真实。
我花了五年时间,逃离了一个叫陈言的深渊。
又花了两年时间,重新跳了进去。
但这一次,我不再害怕。
因为我知道,现在的我,是苏沐。
一个足够强大的,可以掌控自己人生的苏沐。
而他,也是一个全新的,值得我托付终身的陈言。
上周,他向我求婚了。
没有鲜花,没有钻戒。
只是在一个很普通的晚上,我们俩在阳台上吹风。
他突然从身后抱住我。
“薇薇,嫁给我吧。”
我转过身,看着他。
“你叫我什么?”
他笑了。
“苏沐,嫁给我吧。”
我也笑了。
“好。”
我不需要他再叫我薇薇。
因为林薇的幸福,需要别人的给予。
而苏沐的幸福,是靠自己挣来的。
我是苏沐。
我爱他。
这就够了。
来源:一遍真命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