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成亲那日,原本喜庆的唢呐声戛然而止。夫君养在外头的女人,竟当街拦住了我的花轿。
成亲那日,原本喜庆的唢呐声戛然而止。夫君养在外头的女人,竟当街拦住了我的花轿。
那女子扬言,若我不肯松口认下她这房妾室,她便要一头撞死在轿杠上,让这红事变白事。
轿帘微掀,我隔着红盖头的缝隙,冷眼望向那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夫君。
脚边跪着的女子身怀六甲,哭得肝肠寸断,可他却端坐马上,宛如一尊泥塑木雕,纹丝不动。
心在那一刻彻底凉透。我一把扯下头上的金凤簪,反手塞进领头轿夫的手心。
「几位大哥受累,劳烦再多抬我几里地。」
「新娘子要去哪?」
「去谢将军府。」
听说那位在北境重伤残疾的大将军,眼下正缺一位冲喜的新娘。
花轿被拦停的那一刹,轿身猛地一顿。
我那沉重的凤冠狠狠磕在轿顶木梁上,额角瞬间便肿起一块,钻心地疼。
「青莲,外头出什么事了?」我压低声音问贴身丫鬟。
「小姐,有个疯婆子拦路!」
话音未落,一阵凄厉的女声便透进轿来,带着颤音:「求主母给条活路!妾身不求名分,只求夫君让我也进门。我保证以后老老实实,绝不和姐姐争宠。可怜我腹中孩儿已有两个月,只求给他一个家啊!」
心脏猛地一缩,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青莲气得直跺脚:「哪来的疯妇!空口白牙就想攀扯我家小姐姑爷?来人,还不快叉出去!」
我挑起一角轿帘往外看。
令人心寒的是,林家那些迎亲的家丁护院,一个个像被点了穴,竟无一人上前阻拦。
这便坐实了,这女子确是林昭宇养的外室无疑。
那女子见无人敢动她,嗓门更大了:「我肚子里怀的是林大人的亲骨肉!谁敢碰我一下,我就撞死在这儿,让你们林家喜堂变灵堂!」
林昭宇就骑马立在队伍最前头。
这条街被围得水泄不通,他不可能听不见身后的动静。
可他偏偏装聋作哑,不出面平事。
围观百姓指指点点,人声鼎沸。他林家脸皮厚不在乎,但我崔家的女儿,丢不起这个人。
我一把扯下碍事的红盖头,躬身走出了花轿。
见正主露面,那女子哭得更是梨花带雨,顺势扑上来抱住我的脚踝,哭哭啼啼地诉说着她的不得已。
她自称柳如梦,原是怡红楼的清倌。
说是与林昭宇一见倾心,自知身份微贱,甘愿无名无分做个外室。
可如今有了身孕,为母则刚,不得不来求个容身之所。
我不动声色地抽了抽脚,虚扶了她一把。
「既是想要名分,你求错人了。这话,你该去同让你怀孕的男人说。」
她仰起那张挂满泪珠的小脸,楚楚可怜地望着我:「可……可林崔两家订婚时有约,崔家女未有身孕前,林家不得纳妾……」
我冷哼一声。连这等私密约定都知晓,看来今日这一出「拦轿逼宫」,分明是林昭宇默许甚至授意的。
电光石火间,我全明白了。
林崔两家虽有婚约,但林昭宇是家中独苗,而崔家有两位女儿。
他放着身份尊贵的嫡姐不选,非要聘我这个庶女。
我曾以为他是真心悦我。
如今看来,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呢。
若是今日轿子里坐的是我那位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嫡姐,只怕柳如梦早就被乱棍打死当街拖走了。
林昭宇是算准了我庶女出身,无生母撑腰,性子不得不软,便可任由他拿捏欺辱。
可惜,他打错算盘了。
方才下轿之际,我便给青莲递了个眼色,让她去请那装死的「新郎官」。
此刻他终于姗姗来迟,一身大红喜袍,长身玉立,停在距我们半尺开外的地方。
林昭宇瞥了一眼地上的柳如梦,并未伸手去扶,反而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向我。
周遭的议论声如潮水般涌来,全是责我不够大度、还没进门就容不下人的闲言碎语。
这一招借刀杀人,林昭宇玩得倒是顺手,这是逼着我当街咽下这口恶气。
我弯腰,亲自将柳如梦扶了起来:「行了,别哭了,我成全你。」
她泪眼婆娑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喜色。
我并不恨她。
也是个可怜人罢了,既入林家这狼窝,往后的苦日子还在后头呢。
我懒得再多看林昭宇那张虚伪的脸一眼,拔下发间那支金凤簪,转身塞给了领头的轿夫。
「几位大哥辛苦,多抬我几里路。」
「新娘子要去哪?」
「去谢将军府。」
听说那位重伤瘫痪的大将军,恰好缺个冲喜的新娘。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林昭宇那张淡漠的脸上,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满是惊愕。
他几步冲到我面前,死死拽住我的胳膊,压低声音道:「雨眠,别闹了!有什么气回府拜完堂再说。岳父可是太医院院首,你这般任性,就不怕连累他老人家?」
拿我那父亲来压我?
我心中冷笑,我又不是傻子,岂会看不出他在盘算什么。
一旦拜了天地入了洞房,生米煮成熟饭,我便成了案板上的鱼肉。
他既要保全林家的名声,又要左拥右抱享齐人之福。
世间哪有这般便宜的事?
我用力挣脱他的钳制,眉眼冷如冰霜:「林公子既已有心上人,我自当成人之美。若是你再敢阻拦,别怪我闹得你妻儿不得安生!」
柳如梦极有眼色,适时上前扯住他的衣袖,娇滴滴唤了一声:「夫君……」
众目睽睽之下,若再纠缠,林家的脸面就真的被踩在泥地里了。
林昭宇不得不松手,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精彩极了。
我头也不回地钻进花轿,命轿夫起轿。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轿夫们脚下生风,走得飞快。
大红花轿连带着那十几担嫁妆,浩浩荡荡停在了门可罗雀的将军府门前。
谢鹤羽坐在轮椅上被推了出来,满眼诧异地盯着我:「崔姑娘,你这是唱的哪一出?」
「谢将军,三月前你旧疾复发,是我替你施针止痛。当时你说欠我一个人情。」
我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如今我要你还债,你肯不肯?」
谢鹤羽怔了一下,眸色幽深:「你想让我怎么还?」
我对上他那双清亮如星辰的眼眸,一字一顿道:「娶我,如何?」
谢鹤羽下颌线条紧绷,面上看不出喜怒。
「崔姑娘,你也看见了,谢府如今是什么光景。」
我自然清楚。
谢家满门忠烈,三代男儿皆战死沙场,如今只剩谢鹤羽这一根独苗。
半年前北境那一战,他身受重伤,双腿残废。
新皇登基,忌惮谢家功高震主,有意将他投闲置散,谢府往日的荣光早已不在。
为了转运,谢府管事甚至想出了「冲喜」的法子。
可京中贵女,谁愿意嫁给一个双腿残疾、前途未卜的废人?
谢鹤羽的婚事,便这么一直悬着。
我幽幽地打量着他,即便坐在轮椅上,他的脊背依旧挺得笔直,那张脸更是俊朗无双。
昔日鲜衣怒马的少年将军,一朝跌落尘泥,实在令人惋惜。
不知怎的,我的目光顺势下移,脸颊微微发烫,声音也不自觉轻了几分:「什么光景?莫非将军你……」
几乎是一瞬间,谢鹤羽那苍白的耳根泛起两抹红晕。
「谢府今非昔比,姑娘若嫁给我,只会是被我拖累。」
「是不是拖累,不试试怎么知道?」
谢鹤羽神色微变,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波光潋滟,似有暗潮涌动。
我的心跳蓦然漏了一拍。
「将军,你只说愿不愿?若是不愿……」
他眉头一挑:「你会如何?」
我狡黠一笑,抬手拂去额前的碎发:「若是不愿,我便挟恩图报,逼得你非娶不可!」
谢鹤羽仰起头,那双如墨的眸子深深映出我的影子,嘴角勾起一抹极浅的弧度,哑声道:「好。」
顷刻间,原本冷清死寂的将军府活了过来。
谢府虽没落,但留下来的皆是曾跟随谢家出生入死的忠仆,手脚极其利索。
不过傍晚时分,府中已是张灯结彩。
红绸在树梢随风招展,门窗贴满大红喜字,高悬的红灯笼将夜色映得通红。
没有高堂在座,我们便对着谢鹤羽双亲的灵位拜了天地。
就在礼成之时,一群人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领头的,正是我的父亲。
他一进门便怒气冲冲地拽住我的手腕,拖着我就往外走。
「雨眠!你太让我失望了!我真后悔没听你嫡母的话,平日里纵着你,才让你闯下这泼天大祸!跟我回去,跪祠堂向列祖列宗请罪!」
我用力甩开父亲的手,动作太猛,步摇的流苏狠狠甩在眼角,痛得我眼泪差点掉下来。
「父亲,我没做错!既然已嫁入谢家,未到三朝回门,断没有回去的道理!」
我心里跟明镜似的。
今日若真跟他回去,只有两条死路。
要么被关在家里受尽冷眼,从此沦为京城笑柄;要么被逼着重新嫁给林昭宇,在那深宅大院里与一众妻妾斗个你死我活,耗尽一生。
无论哪条路,我都绝不回头。
见我铁了心不走,父亲气急败坏地扬起巴掌。
我咬紧牙关,闭眼准备受这一巴掌。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落下。
耳边传来谢鹤羽寒意森森的声音:「岳父大人,大喜的日子,动手怕是不妥吧?况且,这里是将军府,上头还供着家父家母的灵位。」
我睁开眼,只见父亲的手僵在半空。
他死死瞪着谢鹤羽,极力压抑着怒火:「谢将军,是我教女无方。这门亲事不合礼法,我这就带逆女回去……」
话未说完,只听「哐当」一声。
谢鹤羽大袖一挥,一块金灿灿的牌子滚落在地。
「雨眠既已是我谢家妇,便是谢家人。岳父放心,三书六礼我会一一补齐。您若是赏脸,便坐下来受我们一拜;若是不愿,恕小婿腿脚不便,不送了。」
谢鹤羽弯腰捡起那块金牌,轻轻摩挲。
我一眼便认出,那是先皇御赐给谢家的免死金牌。
这哪里是商量,分明是赤裸裸的震慑!
我这才恍然想起,这轮椅上温润如玉的郎君,曾是在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修罗将军。
父亲张了张嘴,指指我,又指指谢鹤羽,最终只能无奈地长叹一声,拂袖而去。
谢鹤羽目送那背影消失,幽幽转头看我,淡声问道:「崔雨眠,你会后悔吗?」
「绝不。」
红烛高照,夜色如水。
我不与谢鹤羽并肩坐在喜床上,手心微微出汗。
喝过合卺酒,接下来该发生什么,成年男女心照不宣。
出嫁前,嬷嬷塞给我一本避火图,千叮万嘱过这洞房之事。
可那时,我想象的对象是四肢健全的林昭宇。
如今面对谢鹤羽,我有些犯难,不知那册子上的招式,以后他的身体状况能否消受。
我正想开口宽慰他,若是不便,我也可以主动些。
谁知下一瞬,谢鹤羽竟径直倒向外侧,双手撑着床板艰难挪动,寻了个离我稍远的位置闭上了眼。
临睡前,他背对着我道:「今夜洞房,若分房而居,只怕府中下人会轻慢于你。今晚,委屈你将就一下。」
???
这是何意?
他不打算与我做真夫妻?
还是说,他伤得太重,真的……不行?
我瞥向妆台前的铜镜,镜中女子容色娇艳,莫非入不了他的眼?
一盆冷水兜头浇下,那点旖旎心思瞬间烟消云散。听着身侧平稳绵长的呼吸声,我这一夜辗转反侧。
翌日清晨,青莲替我梳妆。
见我眼下一片乌青,这丫头竟掩嘴偷笑:「奴婢还担心姑爷身子不便,那方面有亏。没承想竟折腾得小姐一夜未眠。小姐回头可得劝劝姑爷,身子要紧,切莫贪欢。」
「你想哪去了,我们什么都没做。」
「啊?」青莲手里的梳子顿在半空。
就在这时,铜镜里映出谢鹤羽推门而入的身影,神色冷峻。
我吓了一跳,也不知刚才那话被他听去多少。
谢鹤羽沉着脸,将厚厚一摞医书「啪」地放在桌上:「你说过想学医,这些皆是家父生前珍藏孤本,你拿去看吧。」
我眼珠一转,思绪飘回三个月前。
那日随嫡母去寺庙进香,我误打误撞闯入了谢鹤羽清修的禅房。
彼时他旧伤复发,疼得面无人色。
我大着胆子取出随身银针,替他施针镇痛。
「多谢姑娘。」他缓过劲来,向我道谢。
「医者仁心,将军不必言谢。」
「素闻崔太医乃当世圣手,没想到虎父无犬女,连女儿也……」
我吓得赶紧捂住他的嘴:「将军慎言!还请答应我一件事。」
「请讲。」
「千万别把我懂医术的事说出去。崔家祖训,传男不传女。我是偷学的。」
「好,我答应你。算我欠姑娘一个人情。」
那时不过随口一说,未曾想,他竟一直记在心上。
心头蓦地涌上一股暖流。
谢鹤羽将将军府藏书阁的钥匙交给了我。
那里面的医书典籍,竟比我父亲书房里的还要齐全珍贵。
管家陶嬷嬷笑眯眯道:「这藏书阁可是谢府禁地,里面全是三代将军搜罗的宝贝。往日连打扫都是将军亲力亲为,如今许夫人随意进出,可见将军对夫人是真上了心。」
我听得面红耳赤,一头扎进书堆里掩饰羞涩。
从前在家里,我只能像做贼一样偷溜进父亲书房。
一旦被嫡母发现,少不了一顿家法。
嫡母常训斥我,女子只需读通《女诫》《内训》,旁的都是杂书,看了也是心野。
她罚我跪祠堂,用戒尺一下下抽我的掌心,问我知不知错。
我咬着唇,一声不吭。我从未觉得自己有错,凭什么男子悬壶济世便是功德,女子学医便是离经叛道?
那些羞于启齿的妇人病患,难道就该活活病死拖死?
嫡母见我倔强,下手更狠,掌心被打得皮开肉绽,火辣辣地疼。
那样的日子,暗无天日。
直到林昭宇带着婚书上门。
林家乃清流世家,我父亲曾治好了林家老爷子的隐疾。
两家早有婚约,林昭宇一登门便点名要娶我。
那是我第一次觉得自己被人坚定地选择。
险些,我就信了他的鬼话。
往事如烟,我不禁唏嘘。
合上手中的医书,我起身去敲谢鹤羽的房门。
除了大婚那夜,他一直宿在西厢房。
谢鹤羽正靠在床头看书,听见动静抬眼望来,长睫掩去了眸底的情绪。
「今晚也要施针么?」
我点点头,熟练地蹲下身为他检查腿疾。
最近府中下人闲聊,常提起谢鹤羽从前的风采。
十五岁从军,十七岁便率两万精骑大破敌军十万众。那一年,他单枪匹马取敌将首级,一身银甲纵马入京,满城红袖招。
我真想见见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
头顶传来谢鹤羽带笑的嗓音:「能给崔姑娘当个练手的靶子,我这双废腿倒也不算全然无用。」
我猛地抬头,目光盈盈:「不许胡说!你的腿是为家国百姓伤的,你是英雄,绝不是废物。我一定会治好你,让你重新站起来。」
四目相对,呼吸可闻。
我能感觉到谢鹤羽的呼吸乱了一瞬。
忽然,他抬手,微凉的指腹轻轻拭去我额角的细汗。
那一触即分的酥麻感,顺着额头蔓延至心尖。
我脸颊爆红,慌乱地想要站起,却因蹲得太久腿脚发麻,身子一软,竟直直跌进了谢鹤羽怀里。
谢鹤羽闷哼一声,下意识扣住我的肩膀。那张俊脸在眼前骤然放大,温热的鼻息喷洒在我脸上:「崔姑娘这般操劳,看来我该把藏书阁的钥匙收回来了。」
我呆呆地望着他,心跳如雷:「不要……」
他的唇几乎贴上我的耳廓,声音低沉缱绻:「那我有件事相求,不知夫人肯不肯?」
呼吸在那一刻停滞。
谢鹤羽的眼神深邃如潭,让人捉摸不透,我不由得想歪了。
婚后这几月他对我恪守礼节,连称呼都疏离客气。
总不会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吧?
鬼使神差地,我应了一声好。
他身子一松,似是松了口气:「以后每日在藏书阁,不可超过两个时辰。」
我刚想反驳,他又补了一句:「总不好因为我的腿,累坏了夫人。」
心脏像是被羽毛轻轻挠了一下。
他叫我,夫人。
脸上的热度更甚,我慌忙避开他的视线,却听他又戏谑道:「怎么?夫人很喜欢这个姿势?」
我这才反应过来我还坐在他腿上,连忙手忙脚乱地爬起来,羞愤地跺脚:「谢鹤羽,你欺负人!」
说完,我捂着脸落荒而逃。
身后传来谢鹤羽爽朗的笑声。
院子里,陈嬷嬷感叹道:「好久没听见将军笑得这般开心了。」
那晚我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谢鹤羽的音容笑貌。
翻来覆去折腾半宿,想到明日还要随他进宫赴宴,只得强迫自己入睡。
次日入宫,我推着谢鹤羽赴宴。
隔着老远便听见正殿内丝竹悦耳。
可皇帝的贴身太监却将我们拦在殿外,让我在烈日下候着。
我心生疑惑,刚要上前理论,谢鹤羽按住我的手背,微微摇头。
瞬间,我懂了。这是下马威。
听说谢鹤羽与当今圣上是总角之交。
先皇在世时,常拿二人比较,盛赞谢鹤羽天资卓绝,感叹太子资质平庸。
这一根刺,如今成了横在谢府头顶的一把刀。
骄阳似火,谢鹤羽被晒得满脸通红,却还有心思自嘲:「夫人,终究是我连累你跟着受罪。」
「将军此言差矣。医书上说,多晒日头能补阳气,这可是延年益寿的好事,何来连累一说?」
不知过了多久,殿门终于大开,太监宣我们觐见。
一进殿,百官的目光如针芒般刺来,多是等着看笑话的。
我们依礼毕恭毕敬地行礼。
旁边忽然传来一声嗤笑:「真是羡慕谢将军啊,腿断了,连跪拜大礼都省了。」
「可不是,还白捡了个美娇娘,瞧这气色都好了不少。」
「听说这二位新婚数月还是分房睡,啧啧,真是委屈了谢夫人。」
我冷冷瞥了一眼坐在高位上默不作声的皇帝。
随即转头,死死盯着那个出言不逊的官员。
「这位大人看来很是清闲啊。身为朝廷命官,不思为君分忧、为民造福,倒是有空成天趴在人家床底下听墙角?」
那人脸色一沉:「你……」
他恼羞成怒,将酒杯重重一摔:「圣上面前,岂容你这无知妇人放肆!」
「先不懂规矩的,难道不是大人您吗?方才您口口声声羡慕我夫君不用行跪拜礼,这话的意思,莫非是觉得给陛下行礼委屈了您?看来在大人心中,早已对陛下不敬!」
那人吓得面色惨白,张口结舌。
这时,看够了戏的皇上终于轻咳两声:「好了,都少说两句。开席吧。」
我推着谢鹤羽入座,坦然迎接着四周探究的目光。
桌案下,一只粗粝的大手悄悄握住了我的手。
我侧头,正对上谢鹤羽平静的侧脸。
他举杯遮掩,低声道:「多谢夫人回护。」
那眼底的笑意,温柔得几乎要溢出来。
我心头一颤,只觉得半边身子都酥了。
酒过三巡,百官开始推杯换盏。
我素来厌烦这种虚与委蛇的场合,同谢鹤羽知会一声,便从侧门溜去御花园透气。
刚跨过月亮门,一只手突然从斜刺里伸出,将我拽进了假山后。
「雨眠!」
林昭宇那张看似深情的脸近在咫尺。
「放手!」我嫌恶地甩开他,退后两步。
「雨眠,你还在跟我置气?」
我转身欲走,他又横臂拦住。
「我知道你是为了气我才嫁给谢鹤羽那个废人。我已经把柳如梦打发了,给了她一笔银子送回乡下。雨眠,我知道你和谢鹤羽没有夫妻之实,只要你肯和离,我立刻八抬大轿娶你进门!」
他一脸忍辱负重的模样,仿佛给了我多大的恩赐。
我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
「我是圣上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你一个小小侍郎,在这大放厥词,就不怕掉脑袋?」
他面色骤变,冷笑道:「什么一品诰命,不过是个虚名!你还看不清形势吗?陛下容不下他!若不是忌惮谢家旧部,他谢鹤羽早就是冢中枯骨,哪还有资格坐在这里!」
我目光如刀,死死盯着他,突然冷笑出声。
「林昭宇,我从未像此刻这般庆幸没嫁给你。你以为读了几本圣贤书,会写几篇锦绣文章,就高人一等了?如今这太平盛世,是我夫君那样的将士拿命搏出来的!你有什么资格骂他是废人?有些人虽然四肢健全,心却是烂透了;而我夫君,即便只能坐着,也是顶天立地的英雄!他上无愧天子,下无愧黎民。你这种阴沟里的老鼠,连提他的名字都不配!」
林昭宇的脸色瞬间黑如锅底。
我转身欲走,身后传来他气急败坏的嘲讽:「崔雨眠!我倒要看看,你守着那个活死人,能硬气到几时!哪怕做个活寡妇,也不肯跟我不成?!」
嘴角轻勾,我眼底满是讥诮,凑近林昭宇低声道:「林大人是从哪个阴沟里听来的消息,说我守活寡?我不妨告诉你,我家夫君除了腿脚不便,榻上功夫可是了得,哪儿哪儿都行,强你百倍。」
林昭宇脸上的假笑瞬间僵住,继而在我轻蔑的嗤笑声中寸寸龟裂。
我懒得再看他一眼,一甩衣袖转身便走,谁知刚转过回廊拐角,险些撞上一辆黄花梨木轮椅。
谢鹤羽正端坐在那里,笑意温温地望着我。
「这宫里院深路绕,怕夫人迷了路,特意寻来。未曾想,竟还是我多虑了,让夫人看了场笑话。」
我心跳漏了一拍,莫名有些心虚。方才那番不知羞臊的豪言壮语,也不知被他听去了几分。
回府的马车上,车轮辘辘,我几次掀唇欲解释,却见他闭目养神,喜怒难辨,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直至进了府门,夜色已深。
月华如练,穿透稀薄云层,将庭院染上一层朦胧霜色。我望着那道即将转入西厢的背影,似是从这清冷月色中借来了几分孤勇。
「谢鹤羽。」我顿住脚步,唤住了他,「今晚月色甚美,你要不要停一停?」
他轮椅微顿,侧首挑眉:「夫人好雅兴,想赏月?」
我摇摇头,深吸一口气,直视他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瞳:「谢鹤羽,我是父亲当年的一笔风流债,是被抱回府的庶女,连生母是谁都不知道。」
他眸光微动,声音沉了几分:「然后呢?」
「父亲虽是良医,却非良父。嫡母刁难,下人轻慢,我活得像个透明人。我想学医,只能像做贼一样偷着学;我喜欢粉色,却只能捡嫡姐挑剩下的料子。从小到大,我谨小慎微,手里能抓住的东西太少太少。」
夜风拂过,吹乱了我的发丝。
谢鹤羽转过轮椅,眼尾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哑声问:「所以呢?夫人如今遇到想抓的东西了吗?」
我屏住呼吸,一步步走到他面前,蹲下身仰视着他:「嗯,遇到了。我要你。」
心跳如擂鼓,几乎要撞破胸膛。
谢鹤羽整个人隐在背光的阴影里,我看不太清他的神情,只能瞧见他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
「是不是今日宫宴上的闲言碎语,伤着夫人了?」
「并非。」
「那便是在同林昭宇赌气?」
我不由苦笑,原来在他眼里,我就这般还没断奶?
「从我嫁进将军府的第一天起,我想做的便是你名正言顺的妻,而非什么冲喜的摆设。」我盯着他的眼睛,字字铿锵,「谢鹤羽,你可知有些事一旦开了头,便没有回头路。」
「我从未想过要回头。」
谢鹤羽眸光剧震,那原本古井无波的眼底,似有惊涛骇浪翻涌而过,却又被他生生压下。
他垂下眼帘,转动着手里的玉扳指:「雨眠,我在谋划一件极险之事。待尘埃落定,我再给你答复,可好?」
这便是婉拒了。
那一瞬间,心仿佛坠入冰窖。我咬了咬唇,起身便要走。
腰间却骤然一紧,一股大力袭来,我惊呼一声,整个人失衡跌坐在他腿上。
清冽的木质香瞬间将我包裹。
这一跌,我的唇堪堪擦过他的脸颊,双手慌乱中缠上了他的脖颈。这极近的距离,让空气都变得稀薄滚烫。
我羞得想要低头,却听头顶传来一声轻笑:「方才还气势汹汹地说要我,怎么真到了怀里,反倒成了缩头乌龟?」
我猛地抬头,撞进他满是戏谑的眸子里。
「我以为……你要推开我。」
微凉的指尖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无法逃避。
「雨眠,看着我。你以为我什么?」
「以为你嫌弃……」
剩余的话语被温热的唇舌悉数吞没。
这吻来得急切而压抑,像是隐忍许久的火山终于喷发,带着要将我拆吃入腹的狠劲。
良久,他才依依不舍地松开,额头抵着我的额头,无奈叹息:「原本打算等你治好我的腿,不想拖累你。可看你那委屈样,我哪里还舍得。」
「你就对我这半吊子医术这么有信心?」
「那是自然,夫人的针法,天下无双。」
我红着脸捶了他一拳,拉过他的手按在自己狂跳的心口:「你知不知道刚才我有多难过?今晚,你要补偿我。」
他眸色渐深:「只要夫人想要,为夫无不应允。」
我贴着他的耳廓,吐气如兰:「那今晚,你别走了,和我睡。」
说是同榻而眠,实则不过是盖着棉被纯聊天。
顾忌着他的腿伤,我们并肩躺着,中间隔着楚河汉界。
我侧过头,手指不安分地缠绕着他亵衣的系带,试探道:「夫君若是身子不便,其实我可以……自己在上面。」
他一把攥住我作乱的手,喉结上下滚动,声音沙哑得厉害:「夫人,来日方长。且等我那件事办完,也等你治好我的腿。现下莫要点火,我忍得辛苦。」
我只好悻悻作罢。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同进同出,同榻而眠,却始终发乎情止乎礼。
他说有大事未了,可我看他终日闲赋在家,连个公文都不曾批阅。
直到那日,我实在按捺不住,将几本春宫图连同医书摔在他面前:「谢鹤羽,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我是大夫,讳疾忌医要不得!」
谢鹤羽正欲辩解,门外忽然传来青莲惊慌失措的喊声。
「夫人!不好了!刑部带兵闯进来了,说是要羁押将军!」
我心头一凛,推着谢鹤羽冲到院中。
只见数千官兵将谢府围了个水泄不通,肃杀之气漫天。
领头的官员手持圣谕,面容冷肃:「谢将军,一年前你押送赈灾粮南下,途中船只触礁,万吨粮食沉江。如今打捞上来的却全是发霉的黑米!经查证,人证物证俱在,谢将军涉嫌贪墨军粮,请跟下官走一趟吧!」
我脑中嗡的一声。
谢鹤羽的神色却是一贯的风轻云淡,仿佛早有预料。
他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夫人莫怕,我去去就回。」
我死死抓着轮椅扶手,指节泛白:「我不许!」
那官员没了耐心,拔剑出鞘,寒光逼人:「谢夫人,莫要妨碍公务,否则按同党论处!」
「雨眠。」谢鹤羽目光温柔而坚定,「你信我,我何时骗过你?在家乖乖等我回来。」
我强忍着眼眶中的酸涩,松开手,一字一顿:「好,我等你。你若不回,我便去敲登闻鼓。」
看着谢鹤羽被官兵带走,那空荡荡的轮椅背影,像极了某种诀别。
天色渐晚,残阳如血。
我在门口站成了望夫石,却迟迟不见人归。
昔日那些受过谢家恩惠的同僚旧部,如今一个个闭门谢客,连我不顾脸面递去的帖子都如泥牛入海。
管家老泪纵横:「夫人,老奴去打听了,说是正在连夜突审。但将军毕竟有战功在身,应当不会有性命之忧……」
正说着,大门被拍得震天响。
我急忙奔去开门,却见父亲一脸铁青地站在门口。
他不容分说,拽着我就往外拖:「跟我回家!趁着还没定罪,赶紧写休书!」
我死死扒着门框:「我不回!夫君蒙冤,生死未卜,我岂能此时弃他而去?」
「糊涂!什么蒙冤?证据确凿!那黑米案牵连甚广,陛下震怒,谢鹤羽这次是死定了!他早已是陛下的弃子,你还要陪葬不成?」
父亲力气极大,猛地一扯,我脚下不稳重重摔在地上,手掌擦过粗糙的石阶,瞬间鲜血淋漓。
我忍痛爬起,目光决绝:「生是谢家人,死是谢家鬼。父亲若是怕被牵连,大可现在就与我断绝父女关系!」
「你……你这个逆女!真是不识好歹!」父亲气得浑身发抖,扬手便要打。
然而,他的手僵在了半空。
一道寒凉彻骨的声音在暮色中响起:「岳父大人好大的威风。今日这巴掌若是落下,怕是林大人那只手也保不住了。」
我猛地回头。
暮色四合中,轮椅碾过青石板,发出沉闷的声响。谢鹤羽一身白衣胜雪,虽形容略显憔悴,却难掩一身傲骨。
他行至我身前,弯腰将我扶起,看着我手上的血痕,眼底杀意骤现:「雨眠,是为夫回来晚了。你记住,从今往后,除了当今圣上,这世间再无人值得你下跪。」
父亲脸色惨白,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我再也忍不住,一头扎进谢鹤羽怀里,泪如雨下:「他们有没有对你用刑?事情查清楚了吗?」
谢鹤羽替我拭去泪水,柔声道:「放心,先皇御赐的免死金牌还在,谁敢动我?不过是去喝了杯茶罢了。」
虽然谢鹤羽平安归来,但谢府的危机并未解除。
禁军将将军府围成了铁桶,名为保护,实为软禁。
府中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我每日仍旧坚持为谢鹤羽施针,渐渐觉得他腿部肌肉似有复苏之兆,心中稍慰。
为了缓解我的焦虑,谢鹤羽提议去后花园散心。
正是盛夏,荷塘里莲叶接天,粉荷灼灼。
我推着他在柳荫下漫步,见池边一朵并蒂莲开得正好,便松开轮椅,弯腰欲采。
电光石火间,耳畔传来利箭破空的尖啸声!
「雨眠!躲开!」
那箭矢带着森寒的杀意,直逼我心口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身后骤然爆发出一股巨大的力量,一只手揽住我的腰肢,猛地将我向后一带。
我重重撞进一个坚实的怀抱,与此同时,「咄」的一声闷响,那支长箭狠狠钉在了我方才所站之处的红柱上,尾羽还在剧烈颤动。
我惊魂未定,一抬头,整个人却愣住了。
谢鹤羽!
他竟然站着!
他一手揽着我,一手垂在身侧,双腿笔直修长,哪里有半点残疾的模样?
「你……你的腿……」
话音未落,院门被轰然撞开。
数十名黑衣蒙面人手持钢刀,如鬼魅般杀入,与守在门外的禁军瞬间厮杀在一起。
「雨眠,躲好!」
谢鹤羽眼神骤冷,一把将我推至假山后。他反手在轮椅扶手上一按,「咔嚓」一声,一把软剑如银蛇吐信般抽出。
一名黑衣人腾空而起,刀锋直劈我面门。
我惊恐地闭上眼。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只听「噗嗤」一声利刃入肉的闷响。
热血飞溅,温热的液体洒在我脸上。
我睁开眼,只见谢鹤羽宛如杀神降世,一剑封喉。那黑衣人瞪大双眼,轰然倒地。
谢鹤羽长身玉立,手中长剑滴血,周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煞气。
「杀无赦!一个活口不留!」
片刻之后,庭院重归死寂,只余满地狼藉与浓重的血腥味。
谢鹤羽提着剑,踩着一地尸山血海,一步步向我走来。
尽管他眼底的杀气在触及我的瞬间化为似水柔情,我仍是吓得后退了半步。
我眯起眼,声音颤抖却带着怒意:「谢鹤羽,你个大骗子!」
谢鹤羽利落地收剑入鞘,不顾我的挣扎,弯腰将我打横抱起。
他步履稳健,健步如飞地穿过回廊,将我抱回卧房,轻柔地放在榻上。
我气得背过身去,不肯理他。
一具温热的身躯贴了上来,手臂从背后环住我的腰:「夫人,我错了,要打要罚悉听尊便,别不理我。」
我挣扎了几下,却被他抱得更紧。
「你骗我的何止这一桩!你的腿早就好了对不对?那所谓的贪污案也是假的吧?否则那些禁军怎么可能听你调遣!」
我越想越委屈,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谢鹤羽,你是不是觉得耍我很好玩?明明腿没事,还要我天天给你施针,看着我为你担惊受怕、为你食不知味,你是不是在心里笑话我傻?」
我抓起枕头狠狠砸向他。
他受了这一下,握住我的手腕,满眼愧疚:「雨眠,我的腿确实受过重伤,筋脉尽断。是陛下遍寻名医,在你过门前几日才堪堪痊愈。」
「至于黑米案,那是陛下与我布的一个局。」
他顿了顿,神色凝重:「当朝首辅权倾朝野,那批霉变的黑米正是他的手笔。他想借此敛财,又将罪名嫁祸于我。陛下为了将这丘之貉一网打尽,只能让我假意失宠,诱敌深入。」
我一愣,泪珠挂在睫毛上将落未落:「所以你和皇上那些嫌隙,也是演给首辅看的?」
谢鹤羽点头:「首辅在我府上安插了眼线,连我们的房中事都会被传出去。我只能装作残废,装作和你有名无实,让他放松警惕。」
原来如此。
我吸了吸鼻子,心中的委屈散了大半,手指却顺势滑进他微敞的衣襟,摸到了那紧实温热的胸肌,不争气地咽了口口水。
「那你……那赈灾粮呢?」
谢鹤羽无奈地叹了口气,俯身在我耳边低语:「夫人,家国大事能否明日再议?为夫忍了这么久,现在真的很难受。」
烛火摇曳,映出他眼中跳动的两簇火焰。
其实,我也忍得很辛苦。
我猛地推了他一把,将他按倒在锦被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衣衫半褪的诱人模样。
「凭什么你说忍就忍,你说要就要?今晚若是不把所有事都交代清楚,就不许上我的床!」
谢鹤羽那张向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慌乱。
「我说,我都说。」
他语速极快:「真正的赈灾粮早被首辅换成了黑米,他们囤积居奇,想等粮价飞涨再抛售牟利。我不过是将计就计,已派人暗中截回了粮食,分发给了灾民。」
听着他轻描淡写的语气,我却能想象其中的凶险万分。
「对不起,雨眠。你的出现是个意外,我怕你被卷入这场漩涡,才一直瞒着你。」
「那你前几日为何骗我说腿才刚有知觉?」
「我看你日日愁眉不展,唯有给我治腿时才有几分神采,便想让你有些成就感,开心一些。」
我鼻头一酸,喉咙像是被棉花堵住。这个傻子,竟是用这种笨拙的方式在哄我。
谢鹤羽眸色如水,捧起我的脸,细碎的吻落下:「夫人别气了,今晚为夫定当竭力伺候,让你出气。」
我勾住他的脖颈,主动吻了上去。
这一夜,红烛高照,罗帐轻摇。
所谓的「伺候」,到最后也不知是谁伺候了谁,我只觉得腰都要断了,被他翻来覆去地折腾。
次日清晨,院子里的洒扫声将我唤醒。
一睁眼,便见谢鹤羽神清气爽地捧着一套诰命服饰站在床头:「夫人,为夫伺候你更衣,随我进宫领赏。」
我一听到「伺候」二字便腿软,连忙摆手:「不用!让青莲来!」
进宫面圣,龙颜大悦。
皇上当场赐封我为一品诰命夫人,特许见君不跪。
谢鹤羽没骗我,他真的做到了让我再无需向他人卑躬屈膝。
回府后,父亲的帖子便递了进来,说是想念女儿女婿,请我们回去吃团圆饭。
我直接将帖子扔回给下人:「回去告诉崔大人,我这人性子野,怕冲撞了贵府门楣,日后还是少来往为妙。」
那下人灰溜溜地走了。
午后,青莲兴冲冲地跑进来:「小姐!你看谁在游街?」
我探头望去,只见囚车里,林昭宇一身囚服,满脸污垢,正被百姓扔烂菜叶。
「听说他也卷入了黑米案,是首辅的爪牙,这次算是彻底完了。」
我心中毫无波澜,多行不义必自毙,这便是报应。
风波平息后,谢鹤羽一连几日神神秘秘,早出晚归。
直到某日清晨,他将还在睡梦中的我挖起来,带我去了城东最繁华的地段。
一家崭新的医馆赫然矗立,匾额上书三个大字——「济世堂」。
谢鹤羽牵着我的手走进去:「夫人喜医,我便将这铺子盘了下来。后院的百子柜里装满了我从各地搜罗的珍稀药材,二楼藏书阁全是孤本医书。」
他转头看我,目光灼灼:「我已经向皇上请旨,特许你出入太医院切磋医术。日后这济世堂,便由夫人坐诊。」
我震惊得无以复加:「可……女子行医,世俗不容,你不怕被人戳脊梁骨吗?」
谢鹤羽笑了,笑得坦荡而温柔:「悬壶济世乃是大功德,何时也要分男女了?雨眠,在我这里,没有那么多规矩。你想飞,我便做你的风。」
眼泪夺眶而出,我心中软得一塌糊涂,踮起脚尖,主动吻上了他的唇。
大庭广众之下,我们也只能浅尝辄止。
刚一回府,谢鹤羽便迫不及待地将我卷入房中,反手扣上了门闩。
「谢鹤羽!白日宣淫,于礼不合!」
他一边熟练地解开我的腰带,一边将我抵在门板上,声音暗哑滚烫:「这是谢府,我的规矩就是规矩。在这里,我说合,便是天作之合。」
衣衫落地,满室春光。
我在他深情的眼眸中沉沦,恍惚间想起初见时,那个坐在轮椅上清冷孤傲的将军。
幸好,我没有错过他。
来源:栀子的美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