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叫覃文杰,家住在桂中山区的一个小村庄。1982年秋,我把高中课本塞进灶台烧了。父亲抄起扁担追着我满院子跑,扁担头砸在门框上崩出道裂口,“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看我今天不打死你才怪!”
讲述/覃文杰 撰文/妮的呀大叔讲故事
我叫覃文杰,家住在桂中山区的一个小村庄。1982年秋,我把高中课本塞进灶台烧了。父亲抄起扁担追着我满院子跑,扁担头砸在门框上崩出道裂口,“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看我今天不打死你才怪!”
我抹掉嘴角血渍,盯着堂屋墙上泛黄的“光荣之家”牌匾,那是父亲当兵时政府颁发的,他一辈子都以此为荣。
村里的女人婆(桂柳话里女人的意思)嚼舌根最狠,莫婶端着簸箕在晒谷场喊:“老覃家那崽(桂柳话里儿子的意思)怕是中了邪,放着学堂不蹲,硬要去广东浪(桂柳话里瞎逛的意思)!”
她们不知道,我早打听到柳州火车站有趟绿皮车直通广州,车票钱是我暑假在砖厂搬了一个半月砖攒的。
临走那天,阿公(桂柳话里爷爷的意思)往我帆布包里塞了把干辣椒,“穷家富路,到外面莫要充愣头青(桂柳话里鲁莽的人)。”
阿公没像父亲那样骂我,大概因为他年轻时也偷跑出去当过船工。
火车“哐当哐当”晃了一夜,我趴在车窗边看稻田变成厂房,裤兜里的皱巴巴的招工广告被手上的汗水浸得发潮,“东莞太平手袋厂招车工,月薪80元。”
手袋厂的日子比砖厂还难熬,机器声吵得人头疼,车间组长是个香港女人,拿根竹尺子敲台面:“衰仔(倒霉鬼的意思),线迹歪过田埂路!”
我咬牙学了三个月,终于从车位跳到仓库搬货。有次卸货时发现纸箱里掉出本英文说明书,突然想起高中英语老师教过的“Made in China”,鬼使神差揣进了裤兜。
转机出现在1985年。厂里来了批美国客商,翻译临时发烧,我硬着头皮捧着字典凑上去,把“牛皮材质”翻译成“cow skin”时,美国佬突然拍我肩膀:“小伙子,明天来办公室上班。”
就这样,我成了全厂唯一一个从流水线爬上来的业务员,跟着老板跑广交会时,学会了用计算器按汇率,也看懂了信用证上的弯弯绕绕。
但真正让我翻身的,是1988年那场暴雨。
那晚我值夜班,听见仓库漏雨的声响,撬开铁门时水已经漫到膝盖,几百箱出口手袋泡在水里。
我连夜叫上几个广西老乡,把货搬到锅炉房烘干,硬是在天亮前码回了货架。
香港老板后来拍着我肩膀说:“阿杰,你比我那些读MBA的侄儿靠谱多咯!”
那年中秋,他给了我2000块奖金,我转手就在虎门租了间铁皮房,开始倒腾二手服装。
1992年的一天,我正在广州火车站倒卖牛仔喇叭裤。
广播里传来“胆子要大一些,步子要快一些”的声音,我突然觉得浑身发热,连夜坐大巴回了老家县城。那时候县城还没几条水泥路,县政府门口的小叶榕树下,摆着全县唯一一台公用电话。
我盯上了县城的老国营酒厂。酒厂仓库堆着几千箱滞销的“乳鸽酒”,厂长叼着香烟摇头说:“你能卖掉一半,剩下的算你入股。”
我租了辆三轮车,载着一箱箱酒跑遍周边乡镇的代销店,每箱酒附赠六个玻璃酒杯,这招是跟广交会上学的“捆绑销售”。
三个月后,酒厂门口排满了拉货的大小车辆,厂长瞪着血红的眼睛跟我签合同,从此我成了“乳鸽酒”的销售总代理。
真正让我当上县里城投公司董事长的,是2002年那场改制。县里要修滨江路,可财政兜里比脸还干净。我带着策划书闯进韦县长办公室:“政府出地,我来拉投资,修好后商铺租金三七分。”
韦县长盯着我递过去的香港回归纪念表(那是我第一次去香港时买的),沉默半小时后说:“小覃啊,你当年辍学真是可惜了,不过这脑子,比那些书生灵活。”
如今我坐在城投公司六楼的办公室,窗户外头是新修的风雨桥。
偶尔回村里喝喜酒,婶子们纷纷挤过来拉我袖子:“阿弟,给我家崽在公司安排个事做呗。”
我笑着递过去名片,心里却想起那年在东莞打工,凌晨三点蹲在厕所偷偷背英语单词的自己。
前些日子在柳州喝早茶,邻桌几个后生仔讲起“这辈子打工是不可能的”,我嚼着牛腩粉笑出眼泪。
隔壁阿婆推着小车卖酸(指腌制果蔬),我买了包木瓜酸,酸水顺着指缝流到手心,突然想起阿公临终前说的话:“人这一辈子,就像漓江的竹排,顺流逆流都要自己撑篙。”
如今,时常有学校请我去讲励志课,学生们盯着我手腕上的劳力士,眼神里有羡慕也有疑惑。我把当年那张皱巴巴的招工广告装在相框里,摆在会议室最显眼的位置。这不是炫耀,是想让这些娃仔知道:命运给过我一副烂牌,但我靠自己摸成了同花顺。
来源:妮的呀大叔讲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