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残阳如血，浸透了整个梁山泊。深秋的芦苇荡早已褪去翠色，枯黄的苇杆在风里发出细碎的呜咽，萧瑟中渗着冷意。水波沉沉，倒映着血色天空，也映着忠义堂前石碑上三道深刻的裂痕，仿佛梁山泊无声的伤口。几只寒鸦掠过头顶，嘶哑的叫声混着栏杆旁武松空荡荡袖管的飘动声，敲打在每个人
残阳如血，浸透了整个梁山泊。深秋的芦苇荡早已褪去翠色，枯黄的苇杆在风里发出细碎的呜咽，萧瑟中渗着冷意。水波沉沉，倒映着血色天空，也映着忠义堂前石碑上三道深刻的裂痕，仿佛梁山泊无声的伤口。几只寒鸦掠过头顶，嘶哑的叫声混着栏杆旁武松空荡荡袖管的飘动声，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武松倚在忠义堂前的石栏旁，仅存的右手握着酒葫芦。看着堂前石碑上那三道刺目的裂痕，如同当年在景阳冈上拳拳到肉击打猛虎的力道，凿刻出永不磨灭的印记。他仰头灌了一口浊酒，目光投向水泊深处的小舟：“二哥，这风……透着股朝廷的腥味儿。”声音低沉，宛如压着火炭的灰烬。
卢俊义立在武松身侧，目光越过浩渺水泊，投向遥远而森严的东京方向。他玉色的面庞依旧丰神俊朗，却刻着岁月和黄沙的印记，鬓角也不着了痕迹地染上几缕霜色。他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冰冷的石栏，无声地点了点头。那只曾为他打下“玉麒麟”赫赫威名的手，骨节分明，沉稳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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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残阳流尽最后一缕赤金。水寨辕门外，铜锣骤然敲响，刺破了梁山的沉寂。一艘官船如同暗夜幽灵，无声停靠在金沙滩头。灯火齐明，映出船上人影绰绰。
为首的朝廷使者，身着锦鸡补子的绯红官袍，在一群甲胄鲜明的禁军护卫下，踏上了梁山泊的土地。他踏上码头，脸上堆着过分甜腻的笑意，如同匠人精心雕刻的面具，拱手道：“太尉门下行走，高迁，奉旨携天子恩泽而来，抚慰梁山忠义之士！”他身后，几名精壮军士合力抬着一个沉重的檀木托盘，覆盖着明黄绸缎，隐隐透出里面硬物的方正轮廓，显然便是那决定梁山命运的诏书。
忠义堂上，巨大的兽炭燃烧着，跳跃的火光将堂上“替天行道”的匾额映得忽明忽暗。梁山大小头领齐聚，烛影幢幢，映照着各路英雄神色各异的脸庞。有人握紧了座椅扶手，青筋微凸；有人眼神闪烁，不安地扫视着那明黄色的绸缎；也有人如李逵，按捺不住，在角落里烦躁地踱步，沉重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大厅里回荡，像闷雷滚过心头。
使者高迁立于堂中，笑容不改半分，声音如同掺了蜜糖的毒液：“官家深知诸位英雄豪杰，屈身水泊，实非本愿。昔日恩怨，皆可一笔勾销！”他目光扫过肃穆的群雄，刻意在卢俊义沉静如深海的面庞上停留片刻，“太尉亲谕，卢员外才智武功天下无双，昔日大名府玉麒麟之名震动京师，岂能明珠暗投，久污草莽泥沼？今特擢升为幽州防御使，领天子节钺，光耀门楣，正其时也！”
他言语间，伸手便要去揭开那托盘上的明黄绸缎——那禁锢梁山未来的诏书即将现世！
“且慢！”
一直默然立于武松身侧的卢俊义陡然开口。声音不高，却似一块冰冷的磐石投入滚沸的油锅，瞬间凝固了整个忠义堂的空气。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只见卢俊义向前一步，目光如冰棱，直刺那使者堆满笑意的脸：“高承信，多年不见，官袍加身，却忘了当年大名府东市口，你替我府上押运那几车遭人觊觎的蜀锦时，是何等谨小慎微。莫非黄袍换了身骨，连故人旧账也一并抹去不成？”
“玉麒麟”卢俊义寥寥数语，却宛如平地惊雷！
高迁脸上的笑容瞬间僵死，精心描画的眉眼间裂开一丝难以置信的惶恐。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忠义堂内更是死寂一片，只有炭火噼啪的爆响和李逵骤然加重的喘息。
卢俊义的声音继续缓缓流淌，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我卢家世代簪缨，忠君体国之心昭昭可鉴！若非尔等奸佞蒙蔽圣听，栽赃陷害，我卢俊义何至于家破人亡，背负冤屈，落草为寇？”
堂内群雄的喘息声在沉寂中被放大，怒意如同无形的波浪在烛光下汹涌起伏。
那使者高迁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尽，强装的镇定土崩瓦解。“卢……卢员外！”他声音尖利嘶哑，撕破了最后一点伪装，“你休得血口喷人！此乃天子诏命！尔等贱寇，还敢猖狂不成？左右！护旨！”
哗啦一声，他身后十几名护卫甲士猛地拔出腰间钢刀！刀光森寒，杀气弥漫！
几乎就在寒光出鞘的同一刹那，卢俊义身形动了！他并未拔刀，也未取枪，只是右手闪电般在腰间一拍，一枚拇指大小、毫不起眼的青铜令牌被他屈指弹出！令牌化作一道乌光，带着尖锐的破空之声，精准无比地撞在护卫队长手中钢刀的刀背上！
“当啷！”
一声脆响震耳欲聋！护卫队长只觉一股磅礴巨力沿着刀身狂涌而来，虎口迸裂，钢刀脱手飞出！
“此令，乃当年沧州横海郡柴大官人亲赠，号令府中死士的信物！”卢俊义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在大厅中回荡，目光如电扫过那些僵住的护卫，“柴大官人待尔等如何？尔等今日竟为他仇家鹰犬，拔刀向昔日恩主的故交？良心何安！”
那几个被令牌慑住的护卫，脸上血色尽失，眼神剧烈挣扎，握刀的手开始微微颤抖。柴进的恩义，此刻成了钉在他们心头的刺。
使者高迁见状，心胆俱裂，尖叫着伸手就要抢夺托盘上那覆盖诏书的明黄绸缎！最后一搏！
“狗官！还想弄鬼！”霹雳般的怒吼炸响！只见武松身影一晃，仅存的右臂如铁钳般探出，快逾闪电！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那使者高迁已被武松死死扣住手腕，动弹不得。
武松独臂如铁，猛地一抖！只听“刺啦”一声裂帛脆响，众人眼前金光一闪！使者高迁那身华丽锦鸡官袍的右臂袖筒，竟被武松这一抖之力生生撕裂开来！
一个用油纸包裹、紧紧绑缚在他小臂内侧的狭长物件，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毒弩！”张清眼尖，失声厉喝！几个性急的头领如李逵、刘唐等，更是怒发冲冠，拍案而起！
忠义堂内，一股被欺骗、被侮辱、被彻底鄙夷的狂怒之火，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熔岩，在一双双喷火的眼睛里疯狂涌动！他们曾怀抱一丝被承认的卑微幻想，此刻被这袖中弩箭彻底撕碎，化为刻骨的耻辱与怒火！
“好！好一个‘招安’！好一个‘天子恩泽’！”卢俊义的声音如同万年玄冰，盖过了堂内所有的怒火与喧嚣。他脸上最后一丝属于“卢员外”的温和儒雅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山岳崩塌前的可怕平静。他缓缓地、一步一步走向大厅中央那个沉重的檀木托盘。
使者高迁手腕被武松如铁钳般扣着，痛彻骨髓，却连呻吟都不敢发出，只能眼睁睁看着，面如死灰。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追随着卢俊义的身影，追随着那杆被他轻轻提起的丈二点钢枪。
枪如寒潭蛰龙，冰冷，沉寂。
卢俊义在那覆盖明黄绸缎的托盘前站定。他伸出左手，手指修长稳定，拈住了那象征无上皇权的明黄绸缎一角。
“嗤啦——”
绸缎被他缓缓揭开，露出托盘上静静躺着的卷轴——金线玉轴，盘龙纹饰，无比尊贵奢华的天子招安诏书！
卢俊义的目光落在诏书上片刻，唇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像是在诀别一个早已腐朽的旧梦。随即，他右手紧握的丈二点钢枪动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呼啸，没有花哨眩目的招式。只有一道凝聚了毕生力量、意志与决绝仇恨的寒光！枪尖如陨星坠地，撕裂空气，带着一往无前的锐啸，精准无比地刺向托盘中央！
“噗！”
一声沉闷而令人心悸的响声传来。
那杆凝聚了卢俊义毕生力量与愤懑的长枪，如同刺破腐朽的鼓面，瞬间洞穿了那象征至高皇权的诏书卷轴！锋利的枪尖深深扎入托盘下方的坚实檀木之中！
金线玉轴断裂！盘龙纹饰粉碎！象征着“既往不咎”、“天恩浩荡”的谎言诏书，被锋芒彻底贯穿、撕裂！明黄色的锦帛碎片如同被击碎的蝴蝶翅膀，无力地向下飘落。诏书上那鲜红的玉玺印记，在冰冷的枪刃下被硬生生割裂！
整个忠义堂陷入了绝对的死寂。
只有长枪枪杆尾部那束鲜艳的红缨，兀自微微颤动不休，在通明的烛火光焰下，跳动着耀眼的悲壮红色，仿佛一团凝固的血与火。
使者高迁瘫软在地，抖若筛糠。堂上群雄，一个个挺直了脊梁，眼中再无半分犹疑，只有被那碎裂的皇权点燃的、滚烫的决绝光芒。
卢俊义松开握枪的手，任由那杆钉穿了诏书与托盘的长枪兀自挺立。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如磐石般扫过堂上每一张被火光映照得无比坚毅的面孔。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砸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玉玺已裂，诏书已碎。自此，梁山再无招安，唯有血战到底！”
武松上前一步，仅存的右手猛地举起酒葫芦，仰头痛饮。烈酒顺着他的脖颈流淌，浸湿了衣襟。他重重地将葫芦摔在地上，“啪嚓”一声脆响，酒香四溢！
“卢员外说得对！”他声如洪钟，独臂挥向厅外浩渺的水泊与远山，“弟兄们！看清了！这世道，容不得半点天真！皇帝老儿的诏书救不了我们，只有我们手中的刀枪，脚下的梁山，身边的兄弟，才是活路！从今往后，生，是梁山的忠魂！死，是水泊的厉鬼！血债，终须血来偿！”
“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
……
吼声如同压抑了千百年的熔岩，终于冲破了地壳，从忠义堂中咆哮而出，席卷了整个梁山泊！声浪震得梁山水泊的秋夜芦苇瑟瑟发抖，震碎了最后一抹虚假的暮色幻想。
卢俊义站在忠义堂门口，望着山下浩淼的水泊。夜风猎猎，吹动他鬓角的几缕华发。武松走到他身侧，两人并肩而立，沉默无言。远处，那艘孤零零的官船仓惶驶向黑暗深处，如同一个仓皇逃窜的丑陋符号。
“二哥，”卢俊义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格外低沉，“这条路，没有回头了。”
武松那只空荡荡的袖管在风中飘舞，他咧嘴一笑，豪气干云：“回头？嘿嘿，洒家自打上得这梁山，这腔子热血，就没想过要朝后流！”
残月升起，清冷的光辉洒落在两人身上，也洒落在忠义堂前那杆刺穿诏书的长枪之上。枪尖寒芒闪烁，映照着堂内燃烧的烛火，默默诉说着一个关于尊严、背叛与永不妥协的故事的开端。
那碎裂的明黄锦帛，在风中打着旋，悄然落入冰冷的水泊深处，沉没无踪。
卢俊义枪挑招安书的裂帛声，刺破了多少人对朝廷虚妄的幻想？那份招安诏书裹着蜜糖，内里藏着的却是血淋淋的毒弩。当权柄的傲慢视尊严为草芥，被逼至绝境的灵魂，唯有以更炽烈的尊严之火予以回应。
水泊梁山的烈火，从不是为毁灭而生——它燃烧的是不公的锁链，照亮的是不愿跪着生的脊梁。
来源：快乐哥在等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