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邓春红 简介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广东剪纸市级代表性传承人,佛山工艺美术大师, 广东省民间艺术正高级工程师,广东省岭南民间工艺研究院副研究员,广东省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佛山市工艺美术学会理事,佛山剪纸艺术专业委员会副主任,佛山美术家协会工艺美术委员会副秘书长
这是一种有声音的剪纸
在薄如蝉翼的铜箔为“纸”上,邓春红以“凿”为“笔”
通过均匀和精准的千万次敲凿
无数珠点连成行云流水的线条勾勒出“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的微观宇宙
而当来自西方的蒂芙尼“石上鸟”自由翱翔至中国佛山梁园的飞檐上时
与周围的苍劲朽木、莲蓬兰草、岭南蕉林等自然意趣
被邓春红以“金石之声”奏为独属于此时此地的“石上鸟”东方序曲
匠人的呼吸,鸟儿的鸣啭,叶摇的节律,音与“艺”合
邓春红 简介
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广东剪纸市级代表性传承人,佛山工艺美术大师, 广东省民间艺术正高级工程师,广东省岭南民间工艺研究院副研究员,广东省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佛山市工艺美术学会理事,佛山剪纸艺术专业委员会副主任,佛山美术家协会工艺美术委员会副秘书长。“中国非遗传承人群研修研习培训计划”清华大学美术学院第五期学员。从事剪纸艺术二十三年,自幼受外婆启蒙研习民间剪纸,2002年进入佛山市民间艺术研究社工作十六年,师承陈永才、何燕两位国家级、省级剪纸传承人,传承掌握佛山剪纸的全套传统制作技艺,其剪纸作品清新细腻,富岭南风韵,曾获多项国家级、省市级奖项,并被多地的博物馆、展览馆永久收藏,剪纸作品总理肖像被德国总理默克尔收藏。
自然造化鬼斧神工,出于意趣与敬仰,人类的艺术创作自然也“师法自然”。作为20世纪最具天赋的艺术家之一,让·史隆伯杰(Jean Schlumberger)以其充满奇幻色彩的珠宝作品带领我们体悟自然妙趣,时而跃入海底世界捕捉动感一瞬,时而驻颜一花一叶的芳华生机,也能在果实中信手拈来一颗非凡之心。1956年,他于Tiffany & Co. 蒂芙尼掀开了珠宝设计的全新篇章。
时至今日,他的创造力依然为蒂芙尼高级珠宝的世界源源不断地提供灵感。他创作的“石上鸟”被誉为象征喜悦、乐观与无限可能的经典传奇之作。让·史隆伯杰曾说道:“于我而言,珠宝是展现艺术精髓的重要载体,鲜明纯粹的色彩,生动趣致的姿态,妙趣横生的自然生灵以及非凡奇特的想象力,造就卓尔不群的珠宝艺术。”近期,本刊编辑有幸见证并记录“石上鸟”栖息于中国佛山的“不寻常”时刻,在佛山非遗铜凿剪纸大师邓春红的手中,“石上鸟”获得一种具有东方美学的新生。
佛山铜凿剪纸这项传承了八百多年的古老技艺,尽管核心技艺得以保留,但铜凿剪纸的传承依然面临一些挑战,目前佛山剪纸非遗代表性传承人有9位,40岁以下只有1位,年轻人比较少。材料与工艺门槛高,铜凿剪纸的核心材料——超薄铜箔的生产早已停止,需要专门定制;制作工具(特制珠凿)也需定制,这些都给传承设置了较高的技术和成本门槛。
在中国庞大的剪纸家族里,铜凿剪纸正如一位身怀绝技的“金属雕刻诗人”。如果说普通剪纸是在平面的纸上作“减法”(镂空),那么铜凿剪纸则是在金属上作“加法”与“锻造”。
铜凿剪纸最独特的地方,体现在空间感与叙事性上,邓春红将其总结为以下三点:
1.普通剪纸的空间依赖于线条与块面的穿插,是纯粹的平面艺术。铜凿剪纸通过无数个微小的珠点(珠凿痕迹)构建了一个有起伏、有质感的微观地形。当光线照射时,每一个凿点都是一个微型的反光镜,光线在铜箔上流动、闪烁,产生出浮雕般的立体感和璀璨的光影效果。
2.铜凿剪纸的每一次珠凿的起落,都像在铜箔上敲下一个音符。整幅作品的完成,就是一首由千万次敲击汇成的乐曲。这种创作过程本身,就将时间(敲击的节奏)与物质(铜箔的形变) 融入了叙事中。
3.铜凿剪纸传统使用大漆和矿物质颜料来上色,它们由天然矿石研磨而成,化学性质极其稳定,历经千年不变色(如敦煌壁画中使用的一部分颜料);随着时代变迁,现在也有用丙烯颜料上色,其具有更好的柔韧性和抗光性,能有效延缓老化开裂。这些颜料的特性是色泽鲜艳、覆盖力强,经久不衰,能很好地附着在铜箔上,只要保存得当,就如我们博物馆里留存的清代的铜凿剪纸作品,至今依然金光闪闪,色彩艳丽,光亮如新。
邓春红认为“传承的根基在于传承人的自我建设”,她已在“铜凿剪纸”领域沉淀了二十余年,这是一场与时代同频共振的、动态的自我进化。这个过程,如同一个人的成长:筑基、立骨、赋魂。“筑基”技与艺,是从认识工具(不同型号的铜凿、木锤、砧板)、材料(各种厚度的铜箔银箔金箔等)开始,一遍遍练习敲凿的力度、角度、节奏,感受铜箔在不同力道下产生的千变万化的凹凸肌理。让手对工具和材料形成肌肉记忆,做到心手合一。临摹前辈的经典纹样,理解其背后的寓意、构图法则和美学逻辑,深刻理解每一个传统图案、纹样的文化内涵。在熟练掌握技法后,开始跳出“照搬”,要思考“为什么”,并研究岭南建筑的艺术、青铜器的纹饰、广绣的色彩等等,寻找其与铜凿剪纸艺术在美学上的共通性。
最后,是从“守艺人”和“创变者”的转型。创作主题不再局限于传统吉祥图案,而是关注时代、社会、人文,用铜凿剪纸讲述中国的新故事,积极探索与传统技艺“对话”的新方式。 文化使命的觉醒:深刻认识到自己不仅是技艺的持有者,更是文化火种的传递者,是 “责任感”。 跨界融合的勇气:大胆与时尚设计、数字艺术、公共空间装置等领域合作,让古老技艺在全新的载体和语境中焕发生命力。传播与教育的投入,将精力投入到教学、讲座、展览中,建设 “影响力”,为“传承”本身培育土壤。
邓春红这回以蒂芙尼的经典珠宝作品“石上鸟”为灵感创作了一件铜凿剪纸作品,这不仅仅是一次媒介的转换,更是一场跨越文化与时间的对话。“石上鸟”象征着喜悦、乐观和无限可能,与剪纸艺术常表达的吉祥、祈福寓意不谋而合。珠宝的切割、镶嵌是极致的微观工艺;铜凿剪纸的“凿”、“写”同样是需要匠人心手合一的精细技艺。邓春红希望能将这种对“极致工艺”的敬意融入作品中。邓春红认为这种跨界合作不是简单地复制,而是进行一场“文化转译”。将西方珠宝设计的写实与浪漫,融入东方艺术的写意与象征体系中。对于这件作品的观察思考、创作想法与构图布局,邓春红作出以下分享:
我采用了经典的中心式构图,但通过元素的设计寻求动态的平衡。宝石与鸟处于画面的视觉中心的位置,这既符合视觉焦点原则,也赋予其一种“栖息于高处”的崇高感和稳定性。根据石上鸟的原形,鸟头部看向左上方,仿佛被画外的事物所吸引,瞬间打破了画面的静态。鸟的翅膀和尾羽微微向上方舒展,为画面注入动感与气流感。通过设计疏密有致的凿点,让光线不仅能透过剪纸,当光线从不同角度照射时,在这个过程中被“打散”和“塑造”,极大地增强了作品的动态感和诗意,营造中国画中“气韵生动”的境界。我会让整个构图留出更多的“空白”(即凿空的背景),以中国美学的“计白当黑”来突出主体。
我会用不同型号的珠凿,在铜箔上一丝不苟地敲凿出万千珠点。对于鸟的羽翼,我会用细密的珠点组成线条,勾勒出羽毛的走向,翅膀和尾羽的末端则用大号珠凿,凿点渐疏,营造轻盈透光感。对于石上鸟的底座“宝石”,凿点会遵循宝石的切割棱线轨迹编排,模拟钻石璀璨的折射光效,这是对原作最直接的致敬。
我为鸟的眼睛设色石榴红,羽翼设色晶石紫点缀,鸟的身体则为浪漫粉色。底座“宝石”部分采用蓝色,与鸟儿的色彩形成冷暖对比。传统铜凿剪纸用矿物彩料平涂填色,色彩鲜艳但平面化。为呈现“石上鸟”的灵动感与通透感,我运用渐变釉彩技法,通过由深至浅的填色,模拟钻石璀璨的折射光效。但如何保持铜箔金属光泽的同时,让釉彩(特别是模拟钻石的部分)呈现出通透感和高级感,而不是覆盖式的“油漆感”呢?我会采用透明与半透明釉料进行多层薄涂,在釉料中加入天然云母,让底层的光泽能透上来,形成丰富光影层次。
我将蒂芙尼“石上鸟”视为一个关于爱与美的经典符号,然后用中国古老的铜凿剪纸语言重新书写它,表达东方哲学中“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的微观宇宙。
1.设计绘图:根据创作需要绘制线稿;
2.过稿:因为制作时凿的是背面,尤其是有文字的画稿,需要反过来过到另一张纸上;
3.装订:把过稿后的画稿与裁剪好的3——4张铜箔装订固定好;
4.凿:用特制的工具“珠凿”按照线稿,辅以木槌在铜箔上轻轻敲凿出珠点;
5.錾刻:凿完成后,用自制的刻刀把需要镂空的部分錾刻下来;
6.分褐:把完成錾刻步骤的每一张铜箔分褐开来;
7.上色:用特殊调配的颜料按设色上色;
8.装裱:待画面颜料干透后,装裱于卡纸上,镶进镜框内。
邓春红 《鸟鸣春涧》2025年 材质:铜箔、丙烯、大漆、云母 尺寸:39×33cm(框尺寸:59×53cm)
P:还记得你当初接触铜凿剪纸的第一感觉是什么吗?
邓春红:我原本认知中的剪纸,是红色的、平面的、用剪刀或刻刀在纸上镂刻的艺术。但铜凿剪纸彻底打破了这个框架:我“看到”了声音与触感:用小小的珠凿在薄如蝉翼的铜箔上敲凿,木锤与钢凿的碰撞,发出的“笃笃”清脆声响,这让我瞬间有了一种震撼——剪纸不再是静默的,它有了声音,每一下有节奏的敲凿,串成一首动人的乐曲。它也不再是平面的,那敲凿出的珠点,让画面在光线下产生了迷人的浮雕感和光影变化。这是一种从“二维”到“立体”的视觉震撼。它的材料——薄如蝉翼的铜箔,在如此娇贵的金属上,每一次敲凿都是不可逆的,这需要笃定、耐心与掌控力,它不像在纸上剪刻,更像是在进行一场微型的金属锻造,充满了仪式感。金属,本该给人以冷峻、坚硬的印象;但铜凿剪纸最终呈现出的效果,却是那么的金碧辉煌、绚烂灵动。这种坚硬与柔软、清冷与华彩的矛盾结合,让我深深着迷。所以,我最初接触它时的感觉,并非简单的“美丽”或“精致”,而更像是一次认知的刷新:原来剪纸可以是这样!这种跨越了八百年的、独一无二的美,本身就拥有直击心灵的力量。
P:凿的力度、珠点与珠点之间的距离精准控制,都是考验“恒定力”的漫长过程,你是以何种心态度过这孤独的修行过程?
邓春红:每一件作品的创作从设计到完成,都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其实并没有觉得是孤独,而是很享受这份内心的宁静,就像跟自己的内心的对话,跟手中的铜箔对话,跟作品对话,感受当下每一次呼吸、每一次手腕的发力、凿刀与材料接触的细微触感。我不认为我是在重复凿刻,而是在一个微观世界里进行一场探索。
每一个珠点都是一个全新的世界,我要探索用多大的力度、多精确的角度,才能让它呈现出最完美的形态。这个过程充满了未知和发现,并不枯燥,当全身心投入时,时间感会消失,自我意识会减弱,心中没有任何杂念,只有手、眼、工具和材料的完美协同,这种状态本身带来的愉悦和满足感,秉持“匠人之心”,追求极致的宁静,这是一种更偏向于东方哲学的心态,类似于“禅”的意境。从内心到手中之“材料和工具”抱有极大的敬意,我不是在“征服”它,而是将它内在的美呈现出来。这个过程需要绝对的耐心和平静,任何的焦躁和杂念都会直接体现在作品上。因此,保持内心的澄澈和专注,本身就是修行的一部分。
当我想到我从事的是传统手工艺时,我会想到这门技艺传承了数百年,有无数前辈也曾经历过同样孤独的修行。我手中的工具和他们的并无二致,我感受到的阻力与振动,他们也感受过。这让我感觉不再孤独,而是在与历史和传统进行一场无声的对话,我是这条漫长链条中的一环,有责任将它更好地传递下去,这是支撑我走得更远的精神力量。我坚信,在这样一个追求速度和效率的时代,缓慢的、专注的、注入灵魂的手工创造,具有无可替代的价值。每一件倾注了“恒定力”的作品,都承载着时间的重量和人的温度。
最终,当作品完成时,它不仅仅是一件物品,更是那一段修行时光的凝固和见证。回望过程,那份孤独早已化为内心深处的宁静与力量,这或许就是修行的真谛。
P:中国传统绘画或剪纸作品有“花、鸟、虫、鱼、兽”等动植物形象,蒂芙尼的传奇设计师让·史隆伯杰也爱用珠宝描绘大自然,这似乎也是冥冥中注定的缘分,不论东西方,终究都是“自然造化”。蒂芙尼“石上鸟”的这只“鸟”是否也给你带来许多想象发挥的空间?你希望为她赋予怎样的新生机?
邓春红:艺术创作中一个共通的源泉——自然造化。东西方艺术纵然千差万别,但在向自然汲取灵感这一点上,可谓是殊途同归。蒂芙尼传奇设计师让·史隆伯杰的作品如同歌咏自然生命力的微型雕塑。他的经典作品“石上鸟”给了我巨大的想象空间,如果要为这只经典之鸟赋予新生机,我希望从“静观之美”走向“互动之境”,为它赋予东方诗意的“栖居者”,浸润一丝东方美学的空灵与留白。在意境化场景里,让它除了栖息于名贵钻石之上,也可以停驻在一方温润的玉石、一段苍劲的朽木,或在莲蓬上小憩,与兰草低语,在牡丹花丛里穿梭,于岭南蕉林中觅食,讲述一个关于时间与生命力的故事。这不仅是形象的结合,更是东方文人风骨与自然情趣的珠宝化表达。
为“石上鸟”赋予新生机,并非要改变其经典的形态,而是为它寻找新的栖息地、新的伙伴和新的叙事。无论是中国的花鸟虫鱼,还是让·史隆伯杰的璀璨自然,其根源都是我们对造化万物的热爱与敬畏。让这只 “石上鸟”在21世纪继续承载这份跨越时空的共鸣,飞入更多人的心中,讲述属于这个时代的新故事。无论是向东方的美学深处探寻,还是向未来的科技边界迈进,或是向生态的责任感回归,其核心始终未变——即对人类所珍爱的自然之美,进行浪漫的诠释。让它成为一种跨越文化、连接古今、对话未来的永恒象征,不仅站在璀璨的宝石上,更飞进每个人的想象与情怀之中。这或许正是东西方艺术在“自然”这个母题上,最终抵达的共同归宿。
P:此前你也出席了“溯时寻珍:蒂芙尼古董珍藏”限时赏鉴,近距离欣赏这些珍罕宝石旷世之作时,给你带来的最大触动是什么?
邓春红:近距离欣赏蒂芙尼古董珍藏,最震撼的或许是感知到时代精神与永恒美学的交融。例如让·史隆伯杰早年创作的花束胸针,以圆形钻石、方形红宝石与铂金钻石叶片描绘出一束灵动繁花。诞生于1925-1935年间的蒂芙尼手镯,融合多种切割工艺的钻石、红宝石、祖母绿及蓝宝石,勾勒出星夜月辉间盛绽的玫瑰之姿。每一件作品不仅是宝石与贵金属的组合,更是跨越百年的微型“时代切片”,记录着工艺变革、审美变迁甚至社会思潮的演变。
蒂芙尼的大师们以珠宝为媒介讲述故事的能力尤为值得借鉴,尤其是看到让·史隆伯杰充满想象的创作里,以黄金、铂金、钻石、红宝石将人间花朵与繁星相连,绳索流苏造型项链上的颗颗臻美钻石展现灵动之美,他将自然之力转化为可佩戴的诗意。这种“物质转译”手法提醒创作者:材质本身即是语言。蒂芙尼的珍藏证明:真正的经典从不被时间驯服,而是持续向未来释放灵感能量——这或许是所有创作者应珍藏的信念。
P:当你近距离欣赏蒂芙尼珠宝时,你是如何看待蒂芙尼的工艺?
邓春红:当近距离欣赏蒂芙尼珠宝时,其工艺给人的感受:精准、匠心以及设计充满生命力。无论是经典的六爪镶嵌,还是复杂的镂空工艺,蒂芙尼的每一个角度、每一个切面都经过精确计算和打磨。爪镶的镶爪大小、弧度完全一致,完美托举主石的同时,最大程度地引入了光线。工艺不是为了炫技,而是为了完美呈现设计。例如,在让·史隆伯杰的作品中,那些栩栩如生的生灵,如海星、羽毛、花卉、石上鸟等等,其工艺都是为了模仿自然形态的灵动和生机,让冰冷的金属和宝石“活”起来。
P:蒂芙尼珠宝与铜凿剪纸,都是以“匠人之心”打磨出来的作品,当两个不同时空的艺术因蒂芙尼“石上鸟”结缘时,两者之间的互通点或许是他们注定相遇的原因?
邓春红:是的。蒂芙尼珠宝工艺与铜凿剪纸,尽管两者在材质(贵金属/宝石 vs 铜箔/纸)和文化背景上差异巨大,但在艺术创作的核心精神和技法层面,确实存在令人惊叹的互通点:
1. 镂空与负空间:蒂芙尼珠宝采用的是隐秘镶嵌、透光镂刻等工艺重构空间。铜凿剪纸是通过凿刻剔除部分铜箔,形成点、线、面的图案,图案本身与凿去的空白部分共同构成画面。对“虚实关系”的极致运用,两者都不是简单的“做加法”(堆积材料),而是巧妙地“做减法”,通过留白和镂空来定义形态,让空气和光线成为作品的一部分。
2. 精准的凿刻与切割:蒂芙尼珠宝工匠是使用精密的锯、凿、钻等工具在贵金属上进行切割、雕刻和镂空,要求极高的稳定性和准确性。铜凿剪纸是使用一套特制的“铜凿”工具,通过锤击敲打在铜箔上凿出圆点、线条等图案,全凭匠人手感,对工具的精熟掌控和对手工痕迹的追求。虽然工具不同,但都需要匠人成千上万次的重复练习,达到心手合一的境界,每一凿都精准且充满自信。
3. 图案的韵律与重复:蒂芙尼珠宝与铜凿剪纸都会使用几何纹样、自然元素(如麦穗、藤蔓),通过有节奏的排列形成强烈的装饰艺术风格。铜凿剪纸凿出的圆点(珠点)大小均匀、间距相等,排列成行、成面,形成极具秩序感和金属质感的背景纹理,创造节奏感和秩序美。蒂芙尼珠宝工匠的反复打磨与铜凿剪纸的“凿”动作一样,看似重复但不是单调的,就如音乐节拍一样,赋予作品一种内在的韵律与和谐感。
4. 光影的游戏:蒂芙尼珠宝利用宝石的切面、金属的抛光面和镂空结构,进行复杂的反射、折射,让珠宝在不同光线下闪烁动人。铜凿剪纸的光滑铜箔表面和凿刻出的凹凸点线,能反射和散射光线,使作品产生金碧辉煌、流光溢彩的视觉效果。将材料与光线作为共同的设计元素。蒂芙尼珠宝与铜凿剪纸作品不仅是静态的物体,更是与光线互动的动态艺术,其美感随着观看角度和光线变化而流动。
P:铜凿剪纸你认为最具挑战性的一步是什么?
邓春红:如果必须选择“最”具挑战性的一步,我认为是“凿点”与“力度控制”的完美结合。这一步是铜凿剪纸的灵魂,也是它区别于其他所有剪纸形式的根本。其挑战性体现在“不可逆性”:每一凿点下去,都在铜箔上留下一个永久的凹痕。一旦失误,比如力度过大凿穿了,或位置偏移了,便会前功尽弃。这对创作者的心理素质和专注力是极大的考验。要在一张薄如蝉翼的铜箔上,通过数千次乃至数万次的敲击,保持力度的均匀和精准,形成流畅的线条和柔和的渐变,需要经年累月的练习,形成一种近乎本能的“肌肉记忆”和呼吸节奏。手、眼、心必须高度统一,任何一丝浮躁和杂念都会体现在作品上。
此外,画面的线条、明暗、层次,完全由无数个细密的圆点排列组合而成。点的疏密、深浅、大小,直接决定了作品的最终效果。这要求创作者在动凿之前,必须对画面的整体光影和层次有极其清晰的规划。
P:在工具与技法上是否也会有新的研发或尝试?
邓春红:绝对会有,而且这是非遗技艺保持生命力的必然途径。工具方面:开发不同规格、不同针尖形状(如圆头、平头、异形头)的凿刀,以凿出更丰富、更细腻的纹理,超越传统圆点的限制。在技法融合方面,与其他金属工艺结合,尝试与錾刻、鎏金、错金银等工艺结合,在铜箔上创造更立体的效果。
另外,我也会尝试与多种材料结合,将铜凿剪纸与漆艺、木艺、陶瓷、玻璃等不同材质的基底结合,探索跨媒介的装置艺术形式。数字技术辅助,利用电脑软件进行前期设计,模拟点阵的排列和光影效果。这些尝试不是为了取代传统,而是为了拓展语言的边界,让古老的技艺能讲述新时代的故事。
此次与蒂芙尼合作——以中国非遗传统技艺铜凿剪纸表达蒂芙尼经典之作“石上鸟”,这是我第一次以铜凿剪纸呈现珠宝作品,为呈现珠宝的通透光泽,我采用透明与半透明釉料进行多层薄涂,在釉料中加入天然云母,让光影能够在多层次中呼吸。
P:蒂芙尼是否也有给你新启发?以后也会尝试与珠宝相关的创作?
邓春红:蒂芙尼的珠宝设计极致追求宝石切割带来的火彩和金属抛光反射的光泽。这与铜凿剪纸通过点的凹凸控制光线的反射、营造璀璨效果的原理异曲同工。铜凿剪纸本身就是一种“光的绘画”。珠宝设计中的构图、比例、韵律和细节的极致追求,完全可以借鉴到铜凿剪纸的图样设计中,提升其时尚感和现代审美。蒂芙尼擅长运用铂金、黄金、钻石、彩宝等多种材质。这启发我们,铜凿剪纸是否可以与其他材质、如微镶的宝石结合?让作品在光影变化之外,更增添材质的丰富触感。铜凿剪纸的未来,正依赖于尊重传统的基础上,对工具、技法进行大胆而不失本心的创新。
摄影/毛年书 摄影助理/金天
统筹、采访编辑/陆爱华 妆发/艾琳
服装鸣谢/佛山市艺术创作院香云纱艺术研究员 蔡敏
场地鸣谢/佛山邓春红剪纸艺术馆、佛山梁园
道具鸣谢/佛山彩灯市级传承人 李文涛、团扇题字 - 上海大学上海美术学院副教授 胡见君
来源:凤凰生活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