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年帮女老师掰玉米,离开时她偷偷对我说:我爸想让我当女婿

B站影视 港台电影 2025-10-30 21:46 1

摘要:多年以后,当我已经在南方的城市里有了自己的小家,偶尔在深夜里,还是会想起林建国村长那张由红转青的脸,以及他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那句——“你可别后悔!”

多年以后,当我已经在南方的城市里有了自己的小家,偶尔在深夜里,还是会想起林建国村长那张由红转青的脸,以及他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那句——“你可别后悔!”

我当然没有后悔。从1995年那个燥热的秋天,到后来的许多年,我用无数个挥汗如雨的日子证明了,人这一辈子,有些东西比走捷径更重要。那条捷径,曾以一种最令人心动的姿态,出现在我十九岁的人生里,带着玉米的甜香,由我最敬重的林晚秋老师,在我耳边轻轻点燃。

而故事,终究要从那片望不到头的金黄色玉米地说起。

第1章 玉米地的悄悄话

1995年的秋天,热得像个不讲道理的后娘,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天上,把土地烤得直冒白烟。我们村叫大槐树村,顾名思义,村口那棵老槐树,据说比村里年纪最大的老人都长寿。

那年我十九岁,高中读了两年,因为家里实在拿不出钱,也因为我那点可怜的成绩实在看不到考上大学的希望,就辍学回了家。父亲前几年在小煤窑里出了事,人虽然保住了,但一条腿废了,家里的重担一下子就落在了我和我妈身上。下面还有个妹妹陈曦,正上初三,成绩是全校顶尖的,是全家人的希望。

我的生活,就像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二八大杠自行车,每天在村子和几里外的镇子之间,吱吱呀呀,缓慢而沉重地向前挪。

那天,我正蹬着车,车后座上绑着两大捆刚从地里割回来的猪草,汗水顺着额头流下来,糊住了眼睛。路过村小学的时候,一个清脆的声音喊住了我。

“陈默!”

我赶紧刹住车,一只脚撑在地上,回头一看,是林晚秋老师。

林老师是村里小学的语文老师,也是我们大槐树村唯一的大学生。她皮肤白净,戴着一副细边眼镜,说话总是温声细语的,和我们这些土里刨食的庄稼人不一样。她身上有种书卷气,像是从画报里走出来的人。村里的小伙子们,没几个不对她存着点念想,但谁也不敢造次,因为她是村长林建国的独生女。

“林老师,有事?”我有些拘谨地问,下意识地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

“嗯,”她笑了笑,两个浅浅的酒窝浮现在脸颊上,“我家地里的玉米熟透了,我爸这两天在镇上开会,我妈身体又不好,我一个人忙不过来。想问问你,下午有空吗?能不能来帮我掰点玉米?我给你算工钱。”

“嗨,说啥工钱不工钱的,”我连忙摆手,脸有点发热,“您平时没少照顾我妹妹,给她补课,还送她那么多练习册,我都没地方感谢您呢。下午我把猪草铡了就过去,不要钱,就当还您人情了。”

林老师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点了点头:“那……那就太谢谢你了。下午你直接来我家地里就行,就在村东头那片。”

说完,她转身回了学校。我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暖烘烘的。林老师对我们家的好,是实实在在的。陈曦的学杂费,好几次都是她悄悄垫上的,只说是学校的补助。这份恩情,我一直记在心里。

下午,我准时到了林老师家的玉米地。地里的玉米秆子比我还高,密不透风,人一进去,就像进了蒸笼。林老师穿着一件蓝色的确良衬衫,袖子挽得高高的,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额头上也全是细密的汗珠。

“林老师,你歇着吧,这点活我一个人干就行。”我拿起镰刀,对她说。

“那怎么行,多个人多份力。”她说着,也钻进了玉米地。

我们俩一前一后,掰着玉米。只听得“咔嚓、咔嚓”的声音在闷热的空气里回响。谁也没多说话,但气氛并不尴尬。偶尔,我的目光会和她不经意地碰上,她总是会对我温和地一笑,然后迅速低下头,耳根会泛起一点点红。

我埋头苦干,心里却有些乱。林老师这样的好姑娘,将来会嫁给什么样的人呢?肯定是个城里的干部,或者也是个大学生吧。我甩了甩头,觉得自己真是异想天开,我一个泥腿子,连想这些的资格都没有。

干了两个多钟头,总算把地里的玉米都掰完了,堆成了两座小山。我的衣服已经能拧出水来,林老师的脸也晒得通红。

“走,陈默,去我家喝口水,顺便吃了晚饭再走。”林老师一边用毛巾擦汗,一边对我说。

我本想拒绝,但实在渴得厉害,便跟着她回了家。

村长家是村里唯一的二层小楼,青砖红瓦,院子里种着几株月季,收拾得干干净净。林老师的母亲王婶是个和善的妇人,见我来了,热情地给我端来一大碗凉白开,里面还放了糖。

“这孩子,真是辛苦你了,快喝水,快喝水。”

我一口气灌下大半碗,一股清甜瞬间驱散了暑气。

晚饭很简单,小米粥,馒头,还有一盘炒土豆丝和一盘凉拌黄瓜。但就是这样简单的饭菜,也比我家的伙食好上太多。吃饭的时候,王婶不停地给我夹菜,问我家里长短,问我妹妹的学习。林老师则安静地坐在一旁,偶尔插一句话,大部分时间都在默默地吃饭,眼神却时不时地瞟向我。

吃完饭,天已经擦黑了。我起身告辞。

“陈默,我送送你。”林老师站起来说。

我们一前一后走出院子,夏末的晚风带着一丝凉意,吹在身上很舒服。村里的小路上没有灯,只有朦胧的月光洒下来,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快到我家那个破旧的土坯房时,我停下脚步,转过身对她说:“林老师,就送到这吧,谢谢您的晚饭。”

她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月光下,她的眼睛亮得像两颗星星。我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心跳莫名地快了起来。

“陈默,”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像怕惊动了什么,“今天……谢谢你。”

“您太客气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组织语言。我能感觉到她有些紧张,因为她攥着衣角的手指在微微发抖。

就在我以为她要说再见的时候,她忽然向前走了一小步,凑到我耳边,用一种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飞快地说了一句话。

那句话像一颗小石子,投进了我平静如水的心湖,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她说:“我爸……他想让我当他的女婿。”

说完,她看都没看我一眼,红着脸,转身就跑了,只留给我一个匆匆的背影。

我一个人愣在原地,脑子里嗡嗡作响,反反复复回荡着她那句话。晚风吹过,我却觉得浑身燥热,那股热流从心里一直烧到了脸上。

村长……想让我当他的女婿?

这怎么可能?这简直比天上掉馅饼还让人不敢相信。

第2章 一碗面条的重量

我几乎是飘着回到家的。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昏暗的灯泡下,母亲正坐在小板凳上缝补衣服,父亲靠在炕头抽着旱烟,满屋子都是呛人的烟味。妹妹陈曦则趴在炕桌上,借着那点微弱的光亮写作业。

“哥,你回来啦?”陈曦抬头看到我,眼睛一亮。

“回来了。”我应了一声,声音有些发飘。

母亲放下手里的针线活,抬头看我:“默娃,去林村长家帮忙,累坏了吧?锅里给你留了饭。”

“妈,我吃过了,在林老师家吃的。”我走到水缸边,舀了一瓢凉水,咕咚咕咚喝下去,试图浇灭心里的那团火。

“在村长家吃的?”母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变成了欣慰,“那敢情好,村长家待人就是实在。林老师没说别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林老师那句悄悄话又在耳边响起。我该怎么说?这件事太大了,大到我不知道如何开口。

“没……没说啥,就让我以后有空多去帮忙。”我含糊地搪塞过去。

那一晚,我躺在冰凉的土炕上,翻来覆去,一夜无眠。

林老师的话,像魔咒一样在我脑子里盘旋。村长林建国是什么人?那是我们大槐树村说一不二的人物。他怎么会看上我?我有什么?一个穷得叮当响的家,一个病弱的爹,还有一个等着我供读书的妹妹。我连自己都养不活,拿什么去娶村长的女儿?

我越想越觉得这事不靠谱。或许,是林老师在跟我开玩笑?可她那副羞涩又紧张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开玩笑。

第二天,我揣着满肚子的疑问,照常去镇上打零工。一整天都心神不宁,搬水泥的时候差点砸到脚。工头骂了我好几句,我都像没听见一样。

傍晚回家,刚进村口,就碰上了几个聚在老槐树下纳凉的婶子。她们一看到我,眼神都变得有些异样,交头接耳地议论着什么。

“哟,这不是陈默吗?”张婶扯着嗓子喊道,“听说你小子要走大运了,以后咱们可得叫你村长姑爷了!”

“什么姑爷,那叫上门女婿,倒插门!”另一个刻薄的声音响起。

我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又羞又恼,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原来事情已经传开了!是林老师说的,还是王婶说的?

我没理会她们的调笑,低着头,推着自行车快步往家走。

一进门,就看到母亲正坐在院子里抹眼泪,父亲则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脸色阴沉。

“妈,咋了?”我心里一沉。

母亲看到我,眼泪掉得更凶了:“默娃,你跟妈说实话,村长家是不是真有那个意思?”

我沉默了。

“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跟家里说一声!”母亲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但更多的是一种压抑不住的激动,“今天下午,王婶托人捎话来,让你明晚去她家吃饭,说……说村长有事要跟你谈。”

我的心猛地一跳。看来,这不是玩笑,是真的。

“我不去。”我几乎是脱口而出。

“你说啥?”母亲猛地站了起来,不敢相信地看着我,“这么好的事,你为啥不去?你知不知道,你要是当了村长的女婿,咱家就熬出头了!妹上大学的钱有了,你爹看病的钱也有了,你也不用再去码头上扛大包了!”

“哥,妈说的是真的吗?”妹妹陈曦也从屋里跑了出来,一脸震惊地看着我。

我看着母亲激动得通红的脸,看着妹妹既好奇又担忧的眼神,还有父亲那沉默中透着复杂的目光,心里像被一块大石头堵住了。

是啊,这对我们家来说,是天大的好事。我只要点点头,就能改变全家人的命运。

可是,我心里为什么这么憋屈呢?

我配不上林老师。她那么好,像天上的月亮,而我只是地上的泥。我不想让她因为我,被村里人指指点点。更重要的是,我不明白林村长为什么会选我。这种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往往都带着钩子。

“妈,这事……这事不合适。”我艰难地开口,“我配不上林老师。”

“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母亲一巴掌拍在我的背上,又急又气,“人家村长都不嫌我们家穷,你倒自己先退缩了!你是不是傻!这可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那天晚上,母亲跟我说了很多。她说她这辈子没过过一天好日子,最大的心愿就是看着我和妹妹能出人头地。她说我父亲的腿,要是当年有钱,兴许就能治好。她说得声泪俱下,每一句话都像针一样扎在我的心上。

深夜,我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看着天上的星星。母亲的话,像磨盘一样在我心里来回碾压。

我真的要为了所谓的“福分”,去当一个上门女婿吗?

第二天一早,我还没起床,就闻到了一股久违的肉香。我走到厨房,看到母亲正小心翼翼地把一碗面条从锅里盛出来,面条上卧着一个金黄的荷包蛋,还有几片肥瘦相间的肉片。

“妈,今天咋吃这么好?”我愣住了。

我们家,只有过年过节才舍得吃肉。

母亲没看我,只是把那碗面推到我面前,低声说:“快吃吧,吃了好有力气。晚上……去村长家,好好跟人家说话,别犯浑。”

我看着那碗面,眼眶一热。我知道,这是母亲能拿出的最好的东西了。这碗面里,是她对我全部的期盼和爱。

我默默地坐下来,一口一口地吃着面。面条很香,但我吃在嘴里,却觉得有千斤重。

第3章 堂屋里的“交易”

傍晚,我换上了唯一一件还算体面的白衬衫,裤子是母亲连夜给我洗干净的。临出门前,她还一个劲地叮嘱我,要少说话,多听,村长问什么就答什么,千万别犟。

我点了点头,心里却像是揣了只兔子,七上八下。

林村长家灯火通明。我走到门口,深吸了一口气,才抬手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林晚秋老师。她也换了身衣服,是一条淡黄色的连衣裙,看起来比平时更温柔了。看到我,她的脸微微一红,低声说了句“你来了”,就侧身让我进去。

堂屋的八仙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很丰盛,有鱼有肉。林建国村长坐在主位上,他穿着一件白色的汗衫,身材魁梧,不怒自威。看到我进来,他只是淡淡地瞥了我一眼,指了指对面的凳子:“坐吧。”

王婶热情地招呼我坐下,给我倒了杯酒。气氛有些压抑,除了王婶偶尔说几句客套话,谁也不开口。林老师一直低着头,只顾着给自己的碗里夹菜,仿佛桌上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我拘谨地坐在那里,如坐针毡。

酒过三巡,林建国终于放下了筷子,清了清嗓子,目光如炬地看着我。

“陈默,你今年十九了吧?”

“是,村长。”我赶紧放下碗筷,坐直了身体。

“高中没读完,可惜了。”他慢悠悠地说,“不过,人穷志不短,我听晚秋说,你是个肯吃苦的好孩子,对家里也孝顺。”

“村长过奖了,我就是干点力气活。”

他点了点头,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然后话锋一转:“今天叫你来,是想跟你谈谈你和晚秋的事。”

来了。我心里一紧,手心开始冒汗。

林晚秋的头埋得更低了,几乎要碰到碗里。

“我们家就晚秋这么一个女儿,将来总要招个上门女婿的。”林建国说得直截了当,没有丝毫拐弯抹角,“我看你这孩子,人老实,身体也壮实,是个过日子的人。你要是愿意,以后就搬到我们家来住,当我的上门女t婿。”

他的语气,不像是在商量一门亲事,更像是在宣布一个决定。

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别急着回答,先听我说完条件。”林建国竖起一根手指,“第一,妹上学的所有费用,从现在到大学毕业,我们家全包了。第二,你爹的腿,我托人联系省城的大医院,请最好的医生给他看,钱也不是问题。第三,”他顿了顿,看着我的眼睛,“村里马上要成立一个预制板厂,我让你去当副厂长,工资比你在镇上打零工高得多。”

他说的每一个条件,都像一块巨大的馅饼,砸得我头晕目眩。

这哪里是娶媳妇,这分明是在改变我全家人的命运。我只要点点头,贫穷、劳累、看不到希望的日子,就都结束了。

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林晚秋。她也正悄悄地抬头看我,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期待,有担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爸!”林晚秋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您怎么能这么说!这……这不是交易!”

“你闭嘴!”林建国呵斥道,“大人的事,你一个小姑娘懂什么!我这是在为你好,也是在为陈默好!”

他转过头,继续对我说道:“陈默,我这人说话直。晚秋一个女孩子,性子软,将来这个家,我需要一个信得过、靠得住的男人来撑着。村里那些油嘴滑舌的小子,我看不上。你不一样,你穷,但你有骨气,也知道感恩。你进了我们家的门,只要你对晚秋好,对这个家好,我林建国绝不会亏待你。”

他的话,像一把锤子,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终于明白了。

他不是看上了我这个人,而是看上了我的“穷”,我的“老实”,我的“知恩图报”。他需要的不是一个女婿,而是一个忠诚的、可以被他掌控的“副手”,一个能帮他守住家业、照顾女儿的工具人。

我因为穷,所以在他眼里,我的一切都可以用钱来衡量。我的尊严,我的感情,甚至我这个人,都可以被明码标价。

一股难以言喻的屈辱感,从我的心底升起,瞬间冲垮了那些对未来的美好幻想。

我抬起头,迎上林建国审视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道:“村长,谢谢您的看重。但是,这个女婿,我当不了。”

话音刚落,整个屋子里的空气都凝固了。

王婶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林晚秋猛地抬起头,震惊地看着我。

而林建国,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红转青,再由青转黑。

“你说什么?”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我配不上林老师,也担不起您给的这些好处。”我站起身,对着他深深地鞠了一躬,“今天这顿饭,谢谢您的款待。我……我先回去了。”

说完,我不再看他,也不再看林晚秋,转身就往外走。

“站住!”林建国一声怒喝,像平地里起了一声雷,“陈默,你给我把话说清楚!是我给的条件不够好,还是你觉得我林建国的女儿配不上你?”

我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都不是。”我的声音很平静,“村长,婚姻是两个人的事,不是一笔买卖。我穷,但我不想把自己的婚事当成交易。林老师是个好姑娘,她应该嫁一个真心喜欢她、她也真心喜欢的人,而不是……而不是我这样一个,被您用钱‘买’来的丈夫。”

“好!好一个不是买卖!”林建国气得笑了起来,“你个穷小子,跟我谈骨气?我告诉你,出了这个门,有你后悔的时候!我倒要看看,离了我林建国,你怎么供妹上大学,怎么给你爹治病!”

他的声音在身后回响,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和轻蔑。

我没有再停留,快步走出了那个让我窒息的院子。

走到门口时,林晚秋追了出来,她拉住我的胳膊,眼睛红红的。

“陈默,对不起……我爸他……”

我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我知道,她也是无辜的。

“不关你的事,林老师。”我轻轻挣开她的手,对她笑了笑,只是那笑容肯定比哭还难看,“你是个好人,祝你……以后能找到自己的幸福。”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夜色里。

身后,是林晚秋低低的啜泣声。

第4章 暴雨和一双布鞋

我拒绝了林村长的“好意”,这件事像长了翅膀一样,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大槐树村。

第二天,我走在村里,几乎能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那些目光里,有嘲笑,有鄙夷,有不解。

“看,就是他,给脸不要脸。”

“就是,村长家那么好的条件,他居然不乐意,脑子被驴踢了吧?”

“还不是嫌当上门女婿丢人?也不看看自己啥德行,穷讲究!”

这些闲言碎语,像苍蝇一样围着我嗡嗡作响。我只能埋着头,假装听不见。

回到家,迎接我的是母亲的沉默和父亲的叹息。母亲一整天没跟我说一句话,只是红着眼睛,默默地干活。我知道,我的决定伤了她的心,也打碎了她对未来所有的美好期望。

家里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只有妹妹陈曦,在晚上悄悄地塞给我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哥,我支持你。”

看着那娟秀的字迹,我的眼眶一热。在这个家里,至少还有一个人理解我。

接下来的日子,我明显感觉到了来自林建国的压力。

我去镇上常去的那个工地找活干,工头一见我,就摆着手说:“人招满了,你上别处看看吧。”可我明明看到他们昨天还在招人。

我去码头上扛水泥,干了半天,管事就把我叫到一边,塞给我半天的工钱,说我干活不利索,让我走人。

一连几天,我跑遍了附近所有的零工市场,没有一个地方肯要我。我心里明白,这都是林建国在背后搞的鬼。他是村长,在镇上也有不少人脉,想给我这样一个小人物使绊子,简直易如反掌。

他就是要让我看看,离了他,我寸步难行。

那天,我拖着疲惫的身体从镇上回来,一分钱没挣到,口袋里空空如也。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

路过村小学的时候,我看到了林晚秋。她站在校门口,似乎在等什么人。看到我,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来。

她看起来憔悴了不少,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

“陈默。”她轻声喊我。

“林老师。”我点了点头,想绕开她走。

“你……最近还好吗?”她问,语气里带着一丝愧疚,“我听说了,镇上的活……”

“没事,我再找找别的。”我打断她的话,不想让她觉得我有多落魄。

“对不起,”她的声音更低了,“都是因为我……我爸他那个人,就是那样,你别往心里去。”

我看着她,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她有什么错呢?她也是这场荒唐“交易”的受害者。

“不怪你。”我摇了摇头,“林老师,以后……我们还是少见面吧,免得村里人说闲话。”

说完,我推着车,从她身边走过。我能感觉到,她的目光一直跟随着我,直到我拐过弯。

那天晚上,下起了瓢泼大雨。雷声滚滚,闪电撕裂夜空。

我躺在炕上,听着窗外哗哗的雨声,心里一片茫然。前路在哪里?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不能倒下。为了妹妹,为了这个家,我必须撑下去。

半夜,我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谁啊?”我妈披着衣服下床问。

门外传来一个焦急的女声:“婶子,是我,晚秋!我妈……我妈突然肚子疼得厉害,我爸又不在家,您能让陈默帮个忙,送我妈去镇上卫生院吗?”

我一听,立刻从炕上跳了下来。

打开门,只见林晚秋浑身湿透地站在雨里,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脸色惨白。

“快进来!”我妈赶紧把她拉进屋。

来不及多想,我披上蓑衣,冲进雨里,把我的二八大杠推了出来。王婶的病拖不得。

到了林家,王婶已经疼得在床上打滚,嘴里不停地呻吟。我二话不说,背起她就往外走。林晚秋撑着一把伞,跟在后面,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雨太大了,路又滑,自行车根本没法骑。我只能背着王婶,一步一步地在泥泞的村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从村里到镇上,十几里的路,我感觉像走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雨水、汗水混在一起,模糊了我的视线。我只知道咬着牙,拼命地往前走。背上的王婶越来越沉,我的腿像灌了铅一样。

林晚秋在我身边,不停地给我打气:“陈默,再坚持一下,就快到了!”

终于,在天快亮的时候,我们赶到了镇卫生院。医生检查后,说是急性阑尾炎,需要马上手术。

办完手续,看着王婶被推进手术室,我才一下子瘫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林晚秋拿来一条干毛巾递给我,眼睛红肿地看着我,嘴唇动了动,最终只说出三个字:“谢谢你。”

我摇了摇头,没说话。

手术很顺利。天亮后,林建国才从县里开会匆匆赶回来。当他看到我和他女儿守在病房外,看到我满身泥水的狼狈样子时,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走到我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钱,递给我:“辛苦了,这是给你的。”

我看着那沓钱,至少有两三百块,比我辛辛苦苦干一个月挣得还多。

我没有接。

我只是站起来,对他说:“村长,我帮王婶,不是为了钱。换成村里任何一个人,我都会这么做。”

说完,我转身就走。

“陈默!”林晚秋在后面喊我。

我没有回头,迎着清晨的微光,走出了卫生院。

回到家,我倒头就睡,一觉睡到了下午。醒来的时候,发现床头放着一双崭新的千层底布鞋,针脚细密,做工扎实。

我妈走进来,轻声说:“是林老师刚才送来的。她说……你的鞋都湿透了,让我把这双给你换上。”

我拿起那双鞋,鞋底纳得很厚实,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我能想象,是怎样一双巧手,一针一线地把它缝制出来。

我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撞了一下,又酸又软。

第5章 妹妹的录取通知书

自从送王婶去医院那件事之后,林建国没再明着给我使绊子。我在镇上的一个砖窑厂找到了活,虽然又脏又累,但好歹能挣钱了。

我和林晚秋之间,似乎有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我们见面不再刻意躲避,只是会远远地点点头,相视一笑,然后各自走开。村里的流言蜚语也渐渐平息了,大家似乎都忘了那场荒唐的“招婿”风波。

日子就像村口那条小河,不急不缓地流淌着。

我每天天不亮就去砖窑厂,天黑了才拖着一身疲惫回家。脱坯、烧窑、出砖,每一道工序都磨得人掉一层皮。夏天,窑洞里像火炉,冬天,北风刮得像刀子。我的手掌磨出了一层厚厚的老茧,皮肤也变得黝黑粗糙。

但我心里是踏实的。因为我挣的每一分钱,都是靠自己的汗水换来的,干净,硬气。

转眼间,就到了第二年夏天,妹妹陈曦中考了。

查分那天,我特意请了半天假,陪她一起去学校。当老师告诉我们,陈曦考了全县第一名,被县里最好的高中录取时,我激动得一把抱住了妹妹,眼泪差点掉下来。

“哥,我考上了!”陈曦在我怀里又哭又笑。

“考上了,咱家曦曦真争气!”我摸着她的头,心里又是骄傲又是酸楚。

骄傲的是妹妹的努力没有白费,酸楚的是,高中三年的学费和生活费,对我们这个家来说,是一座沉重的大山。

回家的路上,陈曦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她小声地问我:“哥,上高中的钱……够吗?”

我拍了拍胸脯,对她笑道:“放心吧,有哥在呢,砸锅卖铁也供你上!”

话虽这么说,但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砖窑厂的工资,除了家里的日常开销和我爹的药钱,剩不下几个子儿。

晚上,我把家里所有能凑的钱都拿了出来,翻来覆去地数,一共才三百多块,连第一学期的学费都不够。

母亲坐在炕沿上,愁得直掉眼泪:“都怪我没本事,让你俩跟着我受苦。”

父亲在一旁,把烟袋锅里的烟灰磕了又装,装了又磕,一言不发。

我心里烦躁,走到院子里透气。夜色如墨,只有几颗星星稀疏地挂在天上。我第一次感觉到那么无助。难道,真的要让妹妹因为没钱而放弃学业吗?

就在这时,我想到了林建国当初许下的承诺。他说,只要我点头,妹妹上学的所有费用,他全包了。

那个念头,像毒蛇一样,在我心里探出头来。

要不要……再去求求他?为了妹妹的前途,我个人的那点尊严,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个想法一出来,我自己都吓了一跳。我用力地甩了甩头,想把它从脑子里赶出去。不行,陈默,你不能这么做。你如果去了,就等于承认自己当初是错的,就等于把自己的人格,放在地上任人践踏。

可是,妹妹的未来怎么办?

那一夜,我内心天人交战,备受煎熬。

几天后,陈曦的录取通知书寄到了村里。邮递员把那封红色的信件交给我时,我的手都在抖。这不仅是一份通知书,更是妹妹的未来,是全家的希望。

可这份希望,又是如此的沉重。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找到正在灯下看书的妹妹,把录取通知书递给她,对她说:“曦曦,你去上学,钱的事,哥来想办法。”

“哥,你哪有那么多钱?”陈曦担忧地看着我。

“山人自有妙计。”我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你只管好好读书,别的事不用操心。”

第二天,我揣着家里的户口本和地契,去了镇上的信用社。我想把家里的地抵押了,贷款给妹妹上学。

然而,工作人员看了我的材料后,摇了摇头,说我们家的情况不符合贷款条件。

我从信用社出来,站在炎炎烈日下,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难道,真的山穷水尽了吗?

我失魂落魄地走在回村的路上,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林村长家门口。那栋青砖红瓦的二层小楼,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气派。

我的脚,像灌了铅一样,再也迈不动一步。

进去,还是不进去?

尊严和现实,在我的脑子里激烈地搏斗着。

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大门“吱呀”一声开了,林晚秋从里面走了出来。她看到我,愣了一下。

“陈默?你怎么在这儿?”

我窘迫得无地自容,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地说:“我……我路过。”

她看着我手里的户口本和地契,又看了看我失魂落魄的样子,冰雪聪明的她,似乎一下子就明白了什么。

“是为了陈曦上学的事吧?”她轻声问。

我点了点头,羞愧地低下了头。

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你等我一下。”

说完,她转身跑回了屋里。不一会儿,她又跑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用手帕包着的东西,塞到我手里。

“这个……你先拿着应急。”她的声音很轻,“这是我这几年当老师攒的工资,应该够陈曦第一年的学费了。你别拒绝,就当我……借给你的。等你以后有钱了,再还给我。”

我打开手帕,里面是一沓叠得整整齐齐的钱,还有一本存折。

我看着她,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快收下吧,别让我爸看见了。”她催促道,脸上飞起两朵红云,“陈曦那么好的成绩,不能因为钱耽误了。你……你也是个好哥哥。”

我攥着那包沉甸甸的钱,看着眼前这个善良的姑娘,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第6章 远行的约定

林晚秋借给我的钱,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我没有告诉家里这笔钱的来历,只说是砖窑厂预支的工资。母亲虽然有些怀疑,但看到钱,还是松了一口气。

有了学费,陈曦终于可以安心地去县城读高中了。开学那天,我用自行车驮着她的行李,送她去镇上坐车。临走前,她拉着我的手,红着眼睛说:“哥,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学习,将来考上大学,挣钱养你和爸妈。”

我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傻丫头,说啥呢,快上车吧,别误了点。”

送走妹妹,我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每天在砖窑厂和家之间两点一线,日子过得辛苦,但心里却有了盼头。

我把林晚秋借我的钱数,一笔一笔记在了一个小本子上。我告诉自己,这笔钱,我一定要尽快还上。

从那以后,我干活更卖力了。别人一天搬八百块砖,我就搬一千块。别人天黑就收工,我总要多干一个小时才走。工友们都笑我“要钱不要命”,我只是嘿嘿一笑。他们不知道,我心里揣着一份沉甸甸的恩情。

除了在砖窑厂干活,我还利用空闲时间,去山里砍柴,去河里摸鱼,然后挑到镇上去卖,换几个零花钱。

时间一晃,就到了冬天。

那天,下着大雪,我从镇上卖完鱼回来,路过村小学。学校已经放学了,空荡荡的,只有一间办公室还亮着灯。我知道,那是林老师的办公室。她总是习惯最后一个走,批改完所有学生的作业才回家。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我想把这个月攒下的钱,先还给她一部分。

我敲了敲门,里面传来她温和的声音:“请进。”

我推门进去,看到她正围着一个小煤炉取暖,一边搓着手,一边在备课。看到我,她有些惊讶:“陈默?这么晚了,有事吗?”

“林老师,我……”我从怀里掏出一个用布包着的小包,递给她,“这是我这个月攒的钱,先还您一部分。”

她愣了一下,没有接,只是看着我,轻声说:“我不急着用钱,你先顾着家里吧。”

“那不行,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坚持把钱放在她的桌子上,“您对我们家的恩情,我一辈子都记得。这钱,我一定会还清的。”

她看着桌上的钱,又抬头看了看我,眼神里流淌着一种我看不懂的情绪。

“陈默,”她忽然开口,“你……有没有想过,离开大槐树村?”

我愣住了。离开?我从来没想过。我的家在这里,我的根在这里。

“离开?”我喃喃地重复了一遍。

“是啊,”她点了点头,目光投向窗外纷飞的大雪,“外面的世界很大。你这么年轻,又肯吃苦,不应该一辈子都耗在砖窑厂里。你应该出去闯一闯。”

她的话,像一颗石子,再次在我心里激起了波澜。

是啊,外面的世界。我从书上,从广播里,听到过无数次。深圳、广州、上海……那些繁华的城市,对我来说,遥远得像天上的星星。

“我……”我苦笑了一下,“我一个初中都没毕业的泥腿子,出去能干啥?”

“谁说你不行?”她的语气忽然变得很坚定,“你聪明,能干,有骨气。只要你肯学,没什么干不了的。我有个同学,在深圳一个电子厂当主管,他们厂常年招工。你要是愿意,我可以帮你写信问问。”

我看着她,心里涌起一股热流。在这个村子里,所有人都觉得我这辈子就这样了,只有她,相信我,鼓励我。

“林老师,我……”

“你别急着回答我,”她打断我的话,“你回去好好想想。这件事关系到你的未来,要慎重。”

那天晚上,我躺在炕上,又是一夜未眠。

林老师的话,为我打开了一扇窗,让我看到了另一种可能。

我真的要一辈子守着这几亩薄田,在砖窑厂里耗尽我所有的力气和青春吗?不,我不甘心。我想出去看看,我想给家人更好的生活,我想让妹妹无忧无虑地读书。

几天后,我找到了林晚秋,告诉了她我的决定。

“林老师,我想好了,我想出去试试。”

她听了,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好,我支持你。我这就给我同学写信。”

事情比想象中更顺利。半个月后,林晚秋收到了她同学的回信,说厂里正好缺人,让我过了年就去报到。

这个消息,在我们家引起了轩然大波。

母亲坚决反对。“好好的在家待着,跑那么远干啥?外面人生地不熟的,被人骗了怎么办?”

父亲也沉默着,显然也是不同意的。

我耐心地跟他们解释,告诉他们外面的机会更多,挣钱也更多。我说我不是去享福,我是去为这个家打拼。

僵持了好几天,最后还是妹妹的一句话,说动了他们。

陈曦放寒假回来,听说了这件事,对爸妈说:“爸,妈,你们就让哥去吧。哥是为了我,为了这个家。我相信哥,他一定能闯出个样来!”

最终,父母还是妥协了。

离家的日子定在正月初八。临走前一晚,母亲给我收拾行李,一边叠衣服,一边掉眼泪。父亲则破天荒地拿出家里藏了多年的老白干,给我倒了一杯。

“默娃,到了外面,好好干,别怕吃亏,也别惹事。家里……有我。”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眼圈却红了。

我喝下那杯辛辣的酒,感觉从喉咙一直烧到了心里。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我就要出发了。全家人都起来送我。

走到村口,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老槐树下等我。是林晚秋。

她穿着一件红色的羽绒服,在清晨的薄雾中,像一团温暖的火焰。

她走到我面前,递给我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这里面是一些干粮和茶叶蛋,路上吃。还有……还有一本新华字典,到了那边,有空就多认认字。”

我接过布包,沉甸甸的,里面装着的,是她无声的关怀。

“林老师,谢谢你。”千言万语,最终只汇成这一句。

“到了那边,记得……给我们来封信,报个平安。”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嗯,一定的。”我点了点头。

长途汽车的喇叭声响起,催促着我上车。

我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我生活了十九年的村庄,看了一眼我的家人,和站在寒风中的她。

“我走了。”

我转身上了车,不敢再回头。

汽车缓缓开动,我看到窗外的林晚秋,对着我用力地挥着手。她的身影,在晨雾中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

我知道,我离开的,不仅仅是一个村庄,更是一段青涩的、被深埋心底的过往。

而未来,正在远方向我招手。

第7章 南方的来信

南方的城市,和我从小生活的北方农村,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高楼大厦,车水马龙,夜晚的霓虹灯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

我进了林老师同学介绍的电子厂,成了一名流水线上的工人。工作很枯燥,每天十几个小时,就是重复着同一个动作。住的是十几个人一间的集体宿舍,空气里永远弥漫着汗味和泡面的味道。

最初的日子很难熬。听不懂的方言,吃不惯的饭菜,还有对家人的思念,常常让我在深夜里辗转难眠。

但我没有退缩。我记着自己离家时的誓言,也记着林老师的鼓励。

我把她送我的那本新华字典,放在枕头边。每天下班后,不管多累,我都会坚持认十个字。工友们笑我假正经,我也不在意。我知道,我不能一辈子当个流水线工人。

每个月发了工资,我第一时间就会去邮局。一部分寄回家里,一部分存起来,准备还给林老师。剩下的,只留下最基本的生活费。

我开始给家里写信,也给林老师写信。

给家里的信,我总是报喜不报忧。我说我在这里一切都好,工作很轻松,吃得也很好,让他们不要担心。

而给林老师的信,我才会袒露一些真实的心声。我会写流水线上的见闻,写我对这个城市的感受,写我的迷茫和困惑。我把她当成了一个可以倾诉的远方朋友,一个精神上的导师。

她也很快给我回了信。她的信,总是写得满满当当。她会告诉我村里的变化,谁家娶了媳妇,谁家添了新丁。她会告诉我妹妹的学习情况,说陈曦很努力,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她还会鼓励我,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让我不要放弃学习。

她的字迹很娟秀,就像她的人一样,温婉而有力量。每一封信,都像一股清泉,滋润着我干涸的心田。

在厂里干了半年,因为我手脚麻利,又肯学,还认识几个字,被车间主任看中,调我去当了物料员。不用再站流水线,工作轻松了不少,工资也高了一些。

我把这个好消息写信告诉了林老师。她在回信中,为我感到由衷的高兴。

日子就在这一封封来往的信件中,悄然流逝。

我和林老师之间,形成了一种奇妙的联系。我们从未谈及过感情,但彼此的关心和鼓励,却比任何情话都来得真切。那段被尘封的往事,我们都默契地不再提起,但我们都知道,它像一粒种子,埋在了我们心里,以另一种方式,生根发芽,长成了一种叫做“知己”的情谊。

第二年春节,我没有回家。因为厂里说,春节加班有三倍工资。为了多挣点钱,我选择了留下。

除夕夜,工友们都出去玩了,宿舍里空荡荡的。我一个人吃着泡面,看着窗外别人家窗户里透出的温暖灯光,一股强烈的孤独感涌上心头。

就在这时,宿舍的门被推开了,邮递员给我送来一个包裹。

我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双崭新的千层底布鞋,还有一包用油纸包着的腊肠,那是我们家乡过年时才会做的东西。

包裹里还有一封信,是林老师写的。

她说:“陈默,知道你过年不回家,特意给你寄了些家乡的东西。布鞋是我妈纳的,她说你去年送她去医院,脚上的鞋都磨破了,她一直记着呢。腊肠是我家自己做的,你尝尝,看还是不是那个味道。一个人在外,要照顾好自己,记得按时吃饭。新年快乐。”

我拿着那封信,看着那双布鞋和那包腊肠,眼泪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不是一个人。在遥远的家乡,还有人在牵挂着我。

那是我在南方过的第一个春节,也是最温暖的一个春节。

第8章 尘封的答案与新的开始

岁月匆匆,一转眼,我在南方已经待了五年。

这五年里,我从一个普通的物料员,靠着自学和努力,做到了仓库主管。我用攒下的钱,还清了林老师的借款,还把家里的土坯房翻新成了砖瓦房。

妹妹陈曦也不负众望,考上了北京的一所名牌大学,成了我们大槐树村飞出的第二只金凤凰。

接到录取通知书那天,我特意请假回了一趟家。

五年没回来,村里变化很大。很多家都盖了新房,村里的路也修成了水泥路。

我回到家,父母看到我,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拉着我的手,不停地打量。他们都老了,头发白了不少。

妹妹陈曦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看到我,开心地扑了上来。

我们一家人,终于团聚了。

第二天,我拿着给林老师带的礼物,去了她家。

开门的是王婶,她看到我,热情地把我迎了进去。林建国村长也在家,他看到我,神情有些不自然,但还是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林晚秋正在院子里浇花。五年不见,她似乎没什么变化,只是眉宇间多了一丝成熟的风韵。看到我,她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一个熟悉的、温和的笑容。

“你回来了。”

“嗯,回来了。”

我们坐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像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样,聊着天。聊我的工作,聊她的学生,聊妹妹的大学。

气氛很自然,也很舒服。仿佛多年前的那些不愉快,都已经被时间冲淡了。

临走时,林晚秋送我到村口。

还是那棵老槐树,还是我们两个人。

“陈默,这些年,你过得好吗?”她轻声问。

“挺好的。”我点了点头,“虽然辛苦,但很充实。林老师,谢谢你。如果不是你当初鼓励我,我可能现在还在砖窑厂里搬砖。”

她笑了笑:“那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我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一阵风吹过,槐树叶沙沙作响。

我看着她,终于问出了那个在我心里埋藏了多年的问题。

“林老师,当年……你父亲为什么会……看上我?”

她似乎没想到我会问这个,怔了一下,随即眼神变得有些悠远。

“其实,”她缓缓开口,“那时候,我爸正准备在村里集资办厂,但他信不过村里的其他人。他觉得你老实,肯干,又受过我们家的恩惠,把你招为女婿,就等于给自己找了一个最忠心、最可靠的帮手。他可以牢牢地把你控制在手里。”

答案和我当年想的差不多。我的心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释然。

“还有……”她顿了顿,脸上飞起一抹红晕,声音低得像蚊子哼,“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

我心里一动,看向她。

“我跟我爸说,村里的年轻人里,我只觉得你……人品最好。”她说完,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原来是这样。

我心里百感交集。原来在那段青涩的岁月里,我并非完全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都过去了。”我笑了笑,心里那最后一点疙瘩,也彻底解开了。

“是啊,都过去了。”她也笑了,笑得云淡风轻,“对了,忘了告诉你,我下个月要结婚了。对方是隔壁镇中学的老师,人很好。”

听到这个消息,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刺了一下,但随之而来的,是真诚的祝福。

“恭喜你,林老师。”我说,“你这么好的人,值得拥有最好的幸福。”

“你也是。”她看着我,眼睛里闪着光,“陈默,你一定会过得越来越好的。”

夕阳下,我们相视一笑。

那段关于玉米地、关于上门女婿、关于尊严与选择的往事,在这一刻,终于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它没有成为一段爱情佳话,却成就了更好的我们。

我离开了家乡,去追求更广阔的天地。她留在了原地,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安稳幸福。我们都在各自的人生轨道上,努力地生活着。

后来,我在城里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家庭和事业。我和林晚秋成了很好的朋友,逢年过节,我们都会互致问候。

我时常会想起1995年那个秋天,那个穿着蓝色衬衫的年轻姑娘,和那句改变了我一生的悄悄话。

我感谢那场相遇,也感谢自己当年的选择。因为它让我明白,人生的路有很多条,捷径或许诱人,但只有用自己的双脚,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路,才最踏实,也最长远。

来源:一路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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