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41年12月中旬,一份来自东京的电报,摆在了驻武汉的日军第11军司令官阿南惟几的案头。
有些从天而降的“礼物”,最好别打开。
1941年12月中旬,一份来自东京的电报,摆在了驻武汉的日军第11军司令官阿南惟几的案头。
这封电报看起来像是一张通往荣耀的门票,一个让他重回舞台中央的绝佳机会。
但实际上,那只是一个精心伪装的鱼钩,而在钓竿另一头握着它的,是中国第九战区司令长官,薛岳。
这事儿得从头说起。
那年头,日本陆军里最风光的人,眼睛都盯着南边。
偷袭珍珠港一搞定,山下奉文他们就在马来亚、菲律宾打得顺风顺水,抢地盘抢资源,好不快活。
而阿南惟几呢,他和他手下号称“中国派遣军”主力的第11军,还窝在中国的泥潭里。
这个打了好几年、耗费了无数人力物力的战场,一夜之间就从头条新闻变成了报纸的中缝广告,没人关心了。
对于阿南惟几这种曾经给天皇当过侍卫、自尊心极强的人来说,这比打败仗还难受。
在南京开会的时候,总有些从东京大本营飞来的年轻参谋,在他身边晃来晃去,嘴里的话虽然客气,但听着扎心:“听说贵军两次进攻长沙都未成功,这让重庆方面拿来大做文章,对帝国形象实在是不利啊。”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你们在中国战场不行啊。
更让他火大的是,上头还要“釜底抽薪”。
他手里最能打的两个师团,第3师团和第6师团,马上就要打包调去南洋,去抢那些“更重要”的功劳。
这么一来,他手上就只剩下些二流部队,得守着偌大的华中占领区,这日子可怎么过。
他仿佛能看见同僚们在南洋的阳光沙滩上插旗,而自己只能在武汉的阴冷冬天里,听着别人的风言风语。
他需要一场大胜,一场能让东京那帮官僚闭嘴的胜利,来证明自己还没过气。
就在他快憋出内伤的时候,东京那份“礼物”到了。
时间倒回几天前,12月13日,东京皇宫。
日军参谋总长杉山元正在向天皇裕仁汇报战况。
这位平时不怎么说话的天皇,突然打断了他,问了个问题:“你们进攻香港,有没有想过中国内陆的军队会南下支援?”
杉山元当场就懵了,冷汗直流。
他压根没准备这个预案。
为了赶紧补锅,他手忙脚乱地给阿南惟几发了那道命令:立刻对长沙方向发动一次“果敢的攻击”,把薛岳的第九战区部队钉在原地,别让他们有空去管香港的事。
这道命令对阿南惟几来说,简直是瞌睡送来了枕头。
机会来了!
但他和杉山元都不知道,在他们对面,那个外号“老虎仔”的薛岳,已经把棋盘摆好了,就等他们入局。
薛岳这人,在前两次长沙会战里吃了亏,也学了乖。
他琢磨出了一套专门对付日军的打法,他自己管这叫“天炉战法”。
这套战术说白了,就是把整个湖南战场当成一个大熔炉。
他的算盘打得非常精。
他知道日军喜欢从左边猛攻,右边兵力少。
他也记得第二次长沙会战的教训,就是因为太早把守城部队调走,结果长沙丢了。
所以这一次,他的布置清清楚楚:第一,用李玉堂的第十军死守长沙城。
这支部队是硬骨头,是“炉底”,必须扛住,保证炉子不漏。
第二,在外围摆上好几个军,像墙壁一样层层设防,一步步把日军往里引,边打边退,不断消耗他们的体力和弹药。
这叫“炉壁”。
第三,也是最狠的一招,他把自己的主力部队藏在两边的山区里,像看不见的“炉火”。
等日军被长沙城拖得筋疲力尽、弹药快打光的时候,这些部队就从日军的背后和侧面杀出来,关门打狗。
所以,当阿南惟几集结了第3、第6、第40师团这些精锐,兴冲冲地准备搞一次“牵制性攻击”时,他其实正带着自己的部队,一步一步走进薛岳为他量身定做的熔炉里。
事情从一开始就不顺。
运兵的火车翻了,打乱了原定的进攻节奏。
圣诞夜,阿南惟几烦躁地命令第6和第40师团先过新墙河。
结果,迎接他们的是冰冷刺骨的河水,还有对岸中国军队劈头盖脸的子弹。
紧接着,一场大雪下来,整个湘北白茫茫一片。
不熟悉地形的日军第40师团直接在雪地里迷了路,被川军和滇军的游击部队打得晕头转向,冻死冻伤的人比战死的还多。
等后来赶到的第3师团过汨罗江时,更倒霉的事发生了。
师团长丰岛房太郎,马上就要高升去当近卫师团长了,急着在走之前再捞一把战功。
他根本不听劝,不等工兵架桥,直接命令士兵们在齐脖子深的冰水里强渡。
结果,他的士兵成了河对岸中国军队的活靶子,伤亡惨重。
可偏偏就是这个不计后果的举动,把整个战役推向了失控的边缘。
丰岛房太郎不管军令,带着剩下的部队,一条道走到黑,直扑长沙。
这时候,香港那边已经投降了。
从军事角度看,阿南惟几的“牵制”任务已经百分之百完成了。
任何一个头脑清醒的指挥官,这时候都该下令撤退,然后向东京报功,说自己“圆满完成任务”。
但阿南惟几没有。
几个念头在他脑子里打架,最后,冲动压倒了理智。
首先,丰岛房太郎已经冲过去了,他感觉自己被部下“绑架”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其次,东京那边,首相东条英机在一次讲话里,不咸不淡地表扬了第11军的行动。
阿南惟几把这句客套话当成了圣旨,觉得这是上头在鼓励他搞一票大的。
他想,要是能顺手把长沙拿下来,那功劳可就大了去了。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是他心里那股不服输的劲儿。
他不能容忍自己在中国战场灰头土脸,而山下奉文那些人在南洋风光无限。
他做出了一个要命的决定:把这场牵制战,升级成一场以攻占长沙为目标的决战。
他把自己和几万日军士兵的命,全押在了这张赌桌上。
他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他:“只要打赢了,就没人会指责我。”
1941年的最后一天,日军开始猛攻长沙。
但他们撞上了一堵用血肉筑成的墙。
守城的第十军在预备师师长方先觉的指挥下,跟日军在长沙城里展开了残酷的巷战。
每一栋房子,每一条街道,都在反复争夺。
日军攻了四天四夜,长沙城依然在李玉堂的部队手里。
到了1月3日,最先攻城的日军第3师团已经快撑不住了,子弹打光了,粮食也快没了。
更让他们感到恐惧的是,他们身后突然出现了一支中国军队——第4军。
这支部队,日军情报里说早该南下广东了,现在却像从地底下冒出来一样,在他们背后开始挖战壕,切断了他们的退路。
薛岳“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计策,成了。
这时候,薛岳的“天炉”彻底烧起来了。
第20军、第26军、第37军、第58军…
…
好几个军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一张近百公里宽的大网,已经悄悄收紧。
就在这最后关头,薛岳自己却犹豫了。
他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刀,王耀武的第74军,还在急行军的路上。
他想等这支王牌部队到了,再给日军致命一击。
他的参谋长赵子立急得直跺脚,冲他喊:“长官,再等,日本人就跑了!”
这句话点醒了薛岳。
他明白,战机一眨眼就没了。
三分钟后,他下达了总反攻的命令。
反攻的号角一响,筋疲力尽、弹尽粮绝的日军兵败如山倒。
很多参加过那场追击战的中国老兵回忆说,当时他们只看到成群的日军士兵低着头往北逃,根本不还击。
他们手里的三八大盖,没了子弹,就是一根烧火棍。
1942年1月5日,当王耀武带着第74军赶到战场时,大局已定,他遗憾地错过了这场大战。
阿南惟几为个人荣誉发动的这场豪赌,最终输得精光。
他为了争一口气,把一场本可以记功的牵制行动,变成了一场埋葬数万精锐的灾难。
四年后,作为日本陆军大臣的阿南惟几,在天皇宣布投降的前夜,于自己的官邸内切腹自杀。
参考文献:
Tobe, Ryoichi. The Japanese Army in the Pacific War. Translated by Edward E. SINOFSKY. Lawrence: University Press of Kansas, 2021.
Frank, Richard B. Tower of Skulls: A History of the Asia-Pacific War, Volume I: July 1937-May 1942. W. W. Norton & Company, 2020.
日本防卫厅防卫研究所战史室. 《长沙作战》. 陆战史集. 中华书局,1985年版.
来源:朴实历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