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是一个网页截图，标题让他心里咯噔一下——"救救我，我需要手术费"。

两周后的下午，方宇收到了一个陌生的快递。

他随手拆开，里面是一个旧信封和一叠打印资料。

"谁寄来的？"方宇嘀咕着翻开第一页。

那是一个网页截图，标题让他心里咯噔一下——"救救我，我需要手术费"。

这是他五年前发起的众筹页面。

方宇皱着眉继续往下翻，第二页是捐款记录明细，密密麻麻的名字和金额。

第三页上，一个名字被红笔圈了出来。

"晴天娃娃......"

方宇念出这个名字，觉得有点耳熟，但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当他登录那个账号，看到绑定信息的那一刻，手里的纸"啪"地掉在了地上。

方宇是个挺会经营的人。

三十二岁，做情感类自媒体做了五年，账号有八十万粉丝。

他的成功秘诀说起来也简单，就是会抓热点，会说话。

每次网上有什么争议话题，他总能找到最刺激的角度切入，用最犀利的语言点评。

粉丝们喜欢看他"一针见血"，喜欢看他"敢说真话"。

那天晚上，方宇照例在刷微博找素材。

手机屏幕的光照在他脸上，让他的眼睛显得有些发亮。

他靠在沙发上，一边喝着咖啡，一边划拉着屏幕。

"又是这些陈词滥调。"他小声嘀咕着，手指快速滑动。

突然，一张截图出现在他的时间线上。

那是一段话，关于职场性别话题的，用词确实有点过激。

方宇眼睛一亮，这种话题最容易引起讨论。

他点进去，看到原博主是个叫苏瑶的女孩，头像是一只卡通小兔子，粉丝只有几百个。

"这就是个普通人啊。"方宇心想，"说话也太不过脑子了。"

他截了图，开始编辑微博。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着，不到十分钟就写好了一条长评论。

内容大概是说现在有些人三观扭曲，打着平等的旗号却在制造对立，这种思想很危险。

发送。

方宇放下手机，起身去厨房倒水。

他觉得这不过是日常操作，就像过去无数次一样。

他不知道，这条微博会成为一切噩梦的开始。

第二天早上，方宇醒来的时候，那条微博已经有三万多转发了。

评论区里全是粉丝的附和，有人说"宇哥说得对"，有人说"现在这种人太多了"，还有很多人直接跑去苏瑶的微博下面留言。

方宇翻了翻评论，有些话说得很难听。

什么"三观不正"、"垃圾女人"、"应该被开除"之类的。

方宇看了几条，觉得确实有点过分，但也没打算管。

"网上说话，大家情绪化一点很正常。"他对自己说，"再说我又没让他们去骂人，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他的女友林晓早上出门前看到他在刷微博，问了一句："又在搞什么热点？"

"就一个小话题，没什么。"方宇随口答道，眼睛没离开屏幕。

"你啊，总有一天会出事的。"林晓收拾包准备上班，声音里带着一丝担忧。

"能出什么事？我又没说错话。"方宇笑了笑，"你快去上班吧，晚上早点回来。"

林晓摇摇头，出门了。

苏瑶那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手机上有几百条未读消息。

她迷迷糊糊地打开微博,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的微博下面全是骂声,各种难听的话像潮水一样涌过来。

她的手开始发抖。她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只是前天晚上随便发了条感慨,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她看到有人转发了那条被截图的内容,配文说她三观有问题。

她想解释,但打开评论区,里面全是骂她的。

"我只是……我只是随便说说……"苏瑶喃喃自语,眼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

她试着发了条微博解释,说那段话可能表达得不够准确,她没有那个意思。

但这条解释很快就被淹没在谩骂声中。

有人说她在狡辩,有人说她就是虚伪,还有人说"道歉有什么用,本性就是坏的"。

苏瑶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从来没经历过这种事。

她只是个普通的公司职员,平时话都不多,微博也就几百个粉丝,都是同学和同事。

她不明白,为什么一条随口的感慨会引来这么大的风波。

她的朋友何芸给她打电话:"瑶瑶,你微博怎么了?我看好多人在骂你。"

"我也不知道……"苏瑶的声音带着哭腔,"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要不你先把微博关了吧,别看那些评论了。"何芸劝她。

"好……"苏瑶挂了电话,把微博设置成了仅自己可见。

但事情并没有因此结束。

第三天,有人把苏瑶的个人信息扒了出来。

她的真实姓名、工作单位、毕业学校、甚至家庭住址,全都被人发在了网上。

那些信息被整理成一个文档,标题是"三观不正女孩个人信息汇总"。

苏瑶看到那个文档的时候,整个人都慌了。

她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查到的,她明明从来不在网上透露个人信息。

可那些细节都是真的,一点都没错。

更可怕的是,有人开始打电话到她公司。

那天下午,苏瑶正在工作,前台小李走过来,小声说:"瑶瑶,刚才有人打电话来,说你在网上发表不当言论,让公司注意一下。"

苏瑶的脸刷地白了。

"我……我没有……"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小李拍拍她的肩膀:"我知道网上那些事,别太在意。不过你最好还是跟领导说一声。"

当天下午,部门经理把苏瑶叫进了办公室。

经理的表情很严肃,坐在办公桌后面看着她:"苏瑶,最近网上那些事,你知道吧?"

"我知道……对不起……"苏瑶低着头,声音很小。

"公司不方便干涉员工的私人生活,但是你也要注意影响。"经理的语气虽然平静,但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这两天已经有好几个电话打到公司来,说你三观有问题。这对公司形象不好。"

"我会注意的……我会把微博都删掉……"苏瑶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嗯。"经理点点头,"行了,你先出去吧。最近做事低调一点。"

苏瑶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感觉整个人都在发抖。

她能感觉到同事们看她的眼神都变了,有的是好奇,有的是同情,还有的是若有所思。

那天晚上,苏瑶回到出租屋,整个人瘫在床上。

她打开微博,看到方宇又发了一条新的内容:"有些人就是玻璃心,说不得。动不动就哭,动不动就觉得被针对,这种心理素质怎么在社会上混?"

虽然没有点名,但配图是苏瑶之前发的那条微博的截图。

评论区里,又是一片对她的谩骂。

苏瑶看着那些评论,眼泪止不住地流。

她想关掉手机,可手指却像粘在屏幕上一样,不停地刷新,不停地看那些骂她的话。

"垃圾。" "恶心。" "这种人就不该活着。" "浪费空气。"

每一个字都像刀子一样扎在她心上。

她给何芸发了条消息:"芸芸,我好累。"

何芸很快回复:"怎么了?要不要出来吃个饭?"

"不了,我想一个人待着。"

"那你好好休息,有事随时找我。"

苏瑶看着这条消息,想回复,却不知道说什么。

她把手机扔在一边,蜷缩在被子里,像一只受伤的小动物。

接下来的几天,苏瑶的状态越来越差。

她的微博账号被迫注销了,手机号也换了,因为不停有陌生人打电话来骂她。

她每天去上班,但整个人都是恍惚的,做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

同事们看出她状态不对,但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有人试着跟她聊天,她也只是勉强笑笑,说自己没事。

何芸来找过她几次,每次苏瑶都说:"没事,过几天就好了。"

但何芸能看出来,她根本没有好转的迹象。

她的眼睛里没有光了,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灵魂。

"瑶瑶,要不你去看看心理医生吧。"何芸有一次这样建议。

"不用,我自己能调节。"苏瑶摇摇头,"真的,我没事。"

何芸想再说什么,但看着苏瑶坚持的样子,最终还是没有继续劝。

她不知道,这是她最后一次见到苏瑶。

一周后的凌晨,苏瑶从她租住的六楼跳了下去。

发现她的是楼下早起倒垃圾的阿姨。

阿姨的尖叫声惊醒了整栋楼的人。

警察很快赶到,在苏瑶的房间里找到了一封遗书。

遗书很简短,就一句话:"我太累了,让我安静一会儿。"

字迹有点歪斜,像是写的时候手在抖。

何芸接到警察电话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

她不敢相信,前几天还跟她说"没事"的瑶瑶,就这样没了。

"不可能……不可能的……"何芸喃喃自语,眼泪止不住地流,"她明明说没事的……她明明说……"

警察问她是否知道苏瑶最近遇到了什么事,何芸把网暴的事情全都说了。

警察记录下来,说会调查。

苏瑶的死很快被媒体报道了。

新闻标题是"24岁女孩疑因遭受网络暴力跳楼身亡"。

报道里详细描述了她遭受网暴的经过,也点名批评了方宇。

舆论开始反转了。

之前那些骂苏瑶的人,现在开始骂网络暴力。

有人说"网络不是法外之地",有人说"键盘侠该负责任",还有人翻出方宇之前的微博,说他是"杀人凶手"。

方宇看到新闻的时候,正在家里刷手机。

他看到标题,手抖了一下,点进去看完整篇报道,整个人都僵在那里。

"她……死了?"方宇喃喃自语,脸色变得很难看。

他的第一反应是去看自己的微博。

那条最初批评苏瑶的微博下面,已经有无数人在骂他。

"杀人凶手!" "你就是帮凶!" "一条命啊,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方宇慌了。

他快速删除了那几条相关的微博,然后关掉了评论功能。

他的手心在冒汗,心跳得很快。

林晓下班回来,看到他坐在沙发上发呆,问:"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那个女孩……死了。"方宇的声音有点飘。

"什么女孩?"

"就是上次那个,被我批评的那个。"方宇抬起头看着林晓,"她跳楼了。"

林晓愣住了,半晌才说:"怎么会……"

"我不知道……"方宇把手插进头发里,"我只是发表了一下观点,我没想到会这样……"

"那你打算怎么办?"林晓问。

"我能怎么办?我什么都没做错,是她自己心理素质太差。"方宇的语气有点激动,"我又没逼她去死,这怪不了我。"

林晓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叹了口气:"你自己心里清楚就好。"

方宇没有回应。

他只是盯着手机屏幕,看着那些涌来的骂声,心里乱成一团。

接下来的几天,方宇的微博被无数人攻击。

他的粉丝数开始下降,虽然还有一些铁杆粉丝在为他辩护,说他只是就事论事,错不在他,但更多的人已经开始倒戈。

方宇选择了低调处理。

他没有发声,没有道歉,也没有解释,只是默默地删掉了所有相关内容,然后减少了更新频率。

他告诉自己,这事很快就会过去的,网络的记忆力很短,过不了多久大家就会忘记。

他不觉得自己有错,他只是表达了观点,至于那些粉丝的行为,跟他没关系。

但他开始睡不好觉了。

每天晚上闭上眼睛,都会想起新闻里那句"我太累了,让我安静一会儿"。

他会想,那个女孩在跳下去的时候,在想什么?

不过白天的时候,他又说服自己,这不是他的错。

两周后的一个下午,方宇收到了一个快递包裹。

快递员按门铃的时候,方宇正在写稿子。

他打开门,接过包裹,随口说了句谢谢。

包裹不大,大概书本那么厚,外面用牛皮纸袋包着。

方宇看了看寄件地址,是苏瑶生前居住的那个城市,但没有写具体的寄件人姓名。

"谁寄来的?"方宇嘀咕着,拆开包裹。

里面是一个旧信封和一叠打印出来的资料。

信封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边缘有些发黄。

方宇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个微博账号的用户名和密码。

"晴天娃娃。"方宇念出那个用户名,觉得有点耳熟,但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他拿起那叠打印资料,随手翻了翻。

第一页是一个网页截图,标题是"救救我,我需要手术费"。

方宇看到这个标题,心里咯噔一下。

这是他五年前发起的众筹页面。

那时候他还只是个小博主,刚做自媒体一年多,粉丝只有几万。

突然得了急性阑尾炎,需要紧急手术,但并发症严重,需要的费用远超医保报销范围。

他家里条件不好,父母拿不出那么多钱,他就在网上发起了众筹。

他记得那次众筹了五万多块,救了他的命。

手术很成功,后来他康复了,继续做自媒体,慢慢积累起了现在的粉丝基础。

但他不明白,为什么有人给他寄这个?

方宇继续往下翻,第二页是众筹页面的捐款记录明细。

密密麻麻的名字和金额,大部分是几十块、一百块的小额捐款。

他翻到第三页,看到一个被红笔圈出来的名字。

"晴天娃娃——2000元"

方宇愣住了。

他盯着那个名字看了很久,脑子里一片空白。

2000元,在所有捐款里算是很高的金额了。

当时他还特意在微博上感谢过这位"晴天娃娃",说对方是他的救命恩人。

但他从来不知道"晴天娃娃"是谁。

那是个完全匿名的账号,头像是默认图片,没有发过任何微博,就像一个幽灵一样,只存在于那次捐款记录里。

方宇的手开始抖。

他想起了那张纸条上的信息,那个微博账号的用户名,就叫"晴天娃娃"。

他拿起手机,登录了那个账号。

密码是对的,他进去了。

账号的注册时间是五年前,绑定的手机号他不认识,但个人资料里的生日,和苏瑶的一模一样。

方宇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

他翻看这个账号的私信记录,里面只有一条,是五年前他发给"晴天娃娃"的感谢信。

"谢谢你的帮助,你是个善良的人,我会永远记得你的恩情。"

方宇看着这条消息,突然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他继续翻那叠资料,最后一页是一张打印出来的截图。

那是苏瑶的个人微博主页,头像就是那只卡通小兔子。

截图下方有一行手写的字:

"晴天娃娃就是苏瑶。

她五年前救了你的命。你记得吗?"

方宇手里的纸"啪"地掉在地上。

他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气,瘫坐在沙发上。

五年前救过他的陌生人,就是被他带头网暴致死的那个女孩。

这个认知像一记重锤,砸在方宇的心上。

他捂住脸,整个人开始发抖。

"不……不可能……"他喃喃自语,"怎么会是她……怎么可能是她……"

但那些证据摆在面前,由不得他不信。

那个匿名捐了2000元的"晴天娃娃",就是苏瑶。

她在五年前,用可能是她几个月的生活费,救了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而那个陌生人,在五年后,成了杀死她的刽子手。

方宇想起苏瑶的照片。

那是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女孩,笑起来有点腼腆,眼睛里有光。

他从来没想过,这个被他随手批评、被他的粉丝骂到自杀的女孩,曾经是他的救命恩人。

他想起自己发的那条"玻璃心"的微博,想起自己删除相关内容时的心安理得,想起自己对林晓说的"她心理素质太差"。

每一个细节都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

方宇那天晚上一夜没睡。

他坐在沙发上,反复看那份捐款记录,反复看那些打印资料。

他试图说服自己这不是真的,试图找出什么破绽,证明这是有人在整他。

但他找不到。

一切都对得上。

时间、金额、账号、生日,每一个细节都指向同一个事实:苏瑶就是晴天娃娃。

他打开电脑,找到五年前的众筹页面。

那个页面还在,虽然已经关闭了捐款通道,但记录都还保留着。

他一条一条翻捐款名单,找到了"晴天娃娃"那一栏。

2000元。

捐款时间是五年前的三月十五日,正好是他发起众筹的第二天。

那时候他还没什么名气,捐款的人不多,这2000元占了当时筹到金额的很大一部分。

方宇点开当时的感谢微博,看到自己洋洋洒洒写了一大段感激的话,说"晴天娃娃"是个大善人,说自己永远不会忘记这份恩情。

"永远不会忘记。"方宇念出这几个字,苦涩地笑了。

他确实没忘记那次众筹,但他早就忘了"晴天娃娃"这个ID。

那些捐款的人,对他来说只是屏幕上的一串名字和数字,他从来没想过去了解他们是谁,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他更没想过,自己会在五年后,亲手把其中一个恩人推向死亡。

方宇想查一查苏瑶五年前的情况。

他费了一番功夫,找到她大学时期的一些社交媒体痕迹。

照片里的苏瑶看起来很青涩,扎着马尾,笑得很灿烂。

他看到她在学校食堂吃饭的照片,配文是"这个月又要吃土了"。

他看到她发的一条说说,说自己省了两个月才攒够买新手机的钱。

五年前的三月,苏瑶还在上大学三年级。

按照时间推算,她捐那2000元的时候,应该刚开学不久。

一个大学生,刚开学就捐出2000元,那可能真的是她几个月的生活费。

方宇想象着那个场景。

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看到一个陌生人的求助,毫不犹豫地捐出了自己本就不宽裕的生活费。

她不求回报,甚至连名字都没留,只用了一个"晴天娃娃"的昵称。

她可能只是觉得,能帮一个人就帮一个人吧。

她可能只是觉得,大家都不容易,能拉一把就拉一把。

她救了他的命。

而他呢?他用自己的影响力,带着几十万粉丝,把她逼上了绝路。

方宇趴在桌上,第一次哭了出来。

他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是在哭苏瑶的死,还是在哭自己犯下的罪孽。

林晓第二天早上起来,看到方宇还坐在客厅里,桌上摊着那些打印资料。

"你一夜没睡?"林晓走过去,看到他红肿的眼睛,"怎么了?"

方宇抬起头,看着林晓,声音嘶哑:"她救过我。"

"什么?"

"苏瑶。"方宇指着桌上的资料,"五年前,她捐了2000块救我。我都不认识她,她就捐了2000块。"

林晓拿起那些资料,看了一遍,脸色也变了。

"天啊……"她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我该怎么办?"方宇看着她,眼神里全是茫然,"我该怎么办?"

林晓沉默了很久,说:"我不知道。"

"我想……我想去给她道歉。"方宇说,"去她的墓前,跟她道歉。"

"道歉有用吗?"林晓的声音有些冷,"人都死了,道歉有什么用?"

方宇被这句话噎住了。

是啊,道歉有什么用?苏瑶已经死了,再多的道歉也换不回她的命。

"那我……我能做什么?"方宇问。

"我不知道。"林晓重复道,"我真的不知道。"

她看着方宇,眼神里有失望,有痛心,还有一丝陌生感。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林晓说,"我记得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你还是个很善良的人。你说你做自媒体是想传播正能量,想帮助别人。可你看看你现在,为了流量,为了热度,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你变了,方宇。"

方宇张了张嘴,想辩解,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林晓收拾东西,准备上班。

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停下来,回头说:"我需要冷静一下。这段时间,我们都好好想想吧。"

门关上了。

方宇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周围安静得可怕。

接下来的日子,方宇像是行尸走肉一样。

他开始频繁做噩梦,梦见苏瑶站在他面前,问他:"你还记得我吗?"

有时候梦里的苏瑶在笑,笑得很温柔,说:"没关系的,我不怪你。"可越是这样,方宇醒来后越觉得难受。

有时候梦里的苏瑶在哭,问他:"为什么?我救过你,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方宇想解释,想道歉,可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他试着联系寄包裹的人,但快递单上留的电话是空号。

他去查寄件地址,那是苏瑶生前住的那个城市,但具体地点查不到。

方宇猜测,这应该是苏瑶的朋友或家人寄的。

他们一定是在整理苏瑶的遗物时,发现了这个秘密,所以特意寄给他,就是要让他知道真相。

真相。

多么残忍的真相。

方宇的账号开始被平台限流。

他的粉丝数每天都在下降,从八十万掉到七十万,又掉到六十万。

有媒体开始深挖苏瑶的事件,把他作为"网暴带头者"点名批评。

方宇试图发文澄清,说自己只是就事论事,说自己不知情,说那些粉丝的行为跟他无关。

但这篇澄清反而让他被骂得更惨。

"到现在还在甩锅!" "一点悔意都没有!" "冷血动物!"

评论区里全是这样的声音。

方宇看着那些评论,突然觉得很荒谬。

他终于体会到了被网暴的滋味,那种无力感,那种被千夫所指的绝望。

可这跟苏瑶当时经历的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

苏瑶面对的是更猛烈的攻击,更恶毒的语言,而且她还要承受被人肉、被骚扰、被公司施压的压力。

方宇突然理解了,为什么苏瑶会选择跳楼。

不是她玻璃心,不是她心理素质差,而是那种压力真的会压垮一个人。

林晓来收拾自己的东西,她决定搬出去住一段时间。

"你真的要走?"方宇问。

"嗯。"林晓把衣服装进行李箱,"我需要重新认识一下你,也重新认识一下我自己。"

"是因为这件事吗?"

"不只是这件事。"林晓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他,"方宇,我认识你五年了,我看着你一步步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越来越在乎流量,越来越在乎热度,越来越不在乎别人的感受。你发的那些东西,有多少是真心的?有多少只是为了引战?"

方宇沉默了。

"苏瑶的死,也许只是一个导火索。"林晓继续说,"就算没有她,也会有别人。因为你做的事情本身就是在伤害人。你有八十万粉丝,你说的每一句话,发的每一条微博,都有影响力。但你从来不考虑后果。"

"我……"方宇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低下了头。

林晓拖着行李箱走到门口,回头说:"照顾好自己。有些事情,你得自己面对。"

门又一次关上了。

这一次,方宇知道,林晓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方宇的父母也打来了电话。

"小宇,网上那些事,是不是真的?"母亲的声音里满是担忧。

"妈……"方宇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你表哥今天打电话来,说他们那边的人都在传,说你把人逼死了。"父亲的声音很严肃,"到底怎么回事?"

方宇把整件事简单说了一遍,包括收到包裹,发现苏瑶就是晴天娃娃的事。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这……这可怎么办啊……"母亲的声音都在发抖,"那孩子救过你,你怎么能……"

"我不知道她是晴天娃娃。"方宇的声音很无力,"我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就可以随便伤害别人吗?"父亲的声音有些严厉,"我和你妈把你养这么大,不是让你去害人的!"

"爸……"

"这段时间你好好反思反思吧。"父亲说完,挂了电话。

方宇拿着手机,听着忙音,眼泪又流了下来。

他想起小时候,父亲总是教育他要善良,要帮助别人。

他想起五年前生病的时候,父母东拼西凑也拿不出手术费,最后还是靠众筹才救回他一条命。

那时候他感激那些捐款的人,感激这个世界还有善意存在。

可现在,他却成了摧毁善意的人。

方宇打开抽屉,拿出那份捐款记录,一遍又一遍地看。

他想找苏瑶的家人道歉,但又觉得,道歉能改变什么呢?

他在网上搜索苏瑶的信息,找到了她的讣告。

讣告很简单,只说"因病去世",没提网暴的事。

落款是她的父母和一个叫何芸的朋友。

方宇想联系何芸,想通过她跟苏瑶的父母道歉。

但他找到何芸的微博后,却不敢发私信。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更不知道道歉有什么意义。

日子一天天过去。

方宇的账号最终被永久封禁了。

平台给的理由是"多次发布引战内容,造成恶劣社会影响"。

失去了这个账号,方宇等于失去了主要收入来源。

他存的钱不多,只够维持几个月生活。他不得不开始找工作。

但找工作的过程很艰难。

每次面试,他都要面对同样的问题:"你就是那个网暴博主?"

有的公司直接拒绝,有的公司表面上说考虑考虑,最后也是没有下文。

方宇隐瞒身份,用假名字去了一家小公司做文案。

工资不高,工作也很枯燥,跟他以前做自媒体时的风光完全不能比。

但即便这样,他的身份还是被同事认出来了。

"你是不是那个方宇?"有一天,一个同事在茶水间问他。

方宇愣了一下,否认:"你认错人了。"

"就是你吧,我看过你的照片。"那个同事盯着他看,"你就是那个逼死人的博主。"

这句话说得很大声,周围的同事都听到了。

从那以后,方宇在公司里变成了透明人。

没人跟他说话,没人愿意跟他一起吃饭,连开会的时候,大家都刻意跟他保持距离。

方宇在这种环境里待了两个月,最终还是辞职了。

他又换了几份工作,但每次都是同样的结果。

总有人认出他,然后他就不得不离开。

方宇开始明白,这件事不会过去。

他以为网络的记忆很短,以为大家很快就会忘记,但事实是,互联网永远会记得。

只要搜索他的名字,就能看到那些报道,看到苏瑶的事件,看到他作为"网暴带头者"的身份。

这个标签会跟着他一辈子。

某天下班,方宇走在回家的路上,经过一家奶茶店。

店里的音乐很轻快,有几个年轻人在聊天。

方宇不经意地往店里看了一眼,看到柜台后面的女店员胸前挂着一个小挂件。

那是一个布娃娃,圆圆的脑袋,扎着两个小辫子,脸上带着笑容。

晴天娃娃。

方宇愣在原地,盯着那个挂件看了很久。

他想起了苏瑶。

想起她捐款时可能在想什么,想起她被网暴时有多绝望,想起她在跳楼前写下的那句"我太累了,让我安静一会儿"。

眼泪突然就涌了出来。

方宇蹲在街边,捂着脸,像个孩子一样哭了起来。

路过的行人看着他,有的投来同情的目光,有的投来厌恶的目光,还有的匆匆走过,当作没看见。

方宇哭了很久,直到眼泪流干,才慢慢站起来。

他擦了擦脸,继续往前走。

回到出租屋,方宇打开抽屉,拿出那份捐款记录。

他把它放进抽屉最深处,盖上了一堆其他东西。

不是不想看,而是不敢看。每看一次,就像是在心上划一刀。

方宇打开电脑,想写点什么。

他想写一封道歉信,想把所有的愧疚都写出来。

但当他坐在电脑前,看着空白的文档,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 我错了?又能改变什么? 我不是故意的?这算是理由吗?

方宇盯着那个空白文档,盯了一个小时,一个字都没打出来。

最后,他关掉电脑,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窗外的路灯透过窗帘照进来,在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方宇想起五年前,他躺在医院病床上,看着手机里不断跳出的捐款提示,心里满是感激和温暖。

那时候他觉得,这个世界还是善良的,还是有希望的。

那些素不相识的人,愿意为一个陌生人捐款,这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他还记得自己在病床上发的那条微博:"谢谢所有帮助我的人,等我好了,我一定会把这份善意传递下去。"

传递善意。

方宇苦涩地笑了。

他不仅没有传递善意,反而成了摧毁善意的人。

那个曾经救过他的女孩,最终死在他手里。

这不是什么比喻,不是什么夸张,这就是事实。

如果他当初没有发那条微博,如果他看到粉丝的过激行为能及时制止,如果他能多一点善意,少一点戾气,苏瑶会不会还活着?

但这个世界没有如果。

方宇翻了个身,蜷缩在被子里。

他还活着,每天还要吃饭,还要工作,还要面对这个世界。

但他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一部分。

那个相信善良、愿意传递温暖的方宇,已经死了。

死在了他自己的戾气里,死在了他对流量的追逐里,死在了苏瑶从六楼跳下的那个凌晨。

来源：博学天空BfHzz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