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她站在马路牙子上,风把她的长裙吹得贴在腿上,勾勒出过分消瘦的轮廓。
我再见到林暖的时候,她刚从民政局出来。
手里捏着个红本,又换成了个绿本。
天阴沉沉的,像是憋了一场发不出来的雨,闷得人胸口发慌。
她站在马路牙子上,风把她的长裙吹得贴在腿上,勾勒出过分消瘦的轮廓。
那张脸,还是我记忆里的样子,只是眼角眉梢,多了些我看不懂的疲惫。
像一朵被霜打过的花,蔫了。
我把警车停在不远处,没熄火,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
车里的空气净化器发出轻微的嗡鸣,混着我沉重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敲在我的耳膜上。
她好像没看见我,或者说,她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空洞洞的,望着川流不息的马路发呆。
一个卖糖葫芦的老大爷推着车从她身边经过,车上插着的糖葫芦红得发亮,在灰蒙蒙的天色里,像一团团小小的火。
她的视线被那抹红色吸引,跟着移动了片刻,然后又垂了下去。
我知道,她想吃了。
从小她就爱吃这个,酸得掉牙,她却能吃得眉开眼笑。
我推开车门,下了车。
皮鞋踩在柏油马路上,发出沉闷的“哒、哒”声。
我一步步朝她走过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心尖上。
“林暖。”
我喊她。
她身体一僵,缓缓地转过头来。
看到我身上这身警服,她的眼神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惊讶,又像是……疏离。
“陈驰?”她叫我的名字,声音有点哑,像被砂纸磨过。
“嗯。”我应了一声,走到她面前。
我们之间隔着一步的距离,空气里都是尴尬和沉默。
我闻到她身上有淡淡的烟味,混着她常用的那款栀子花香水,形成一种说不出的怪异味道。
她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
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
“你怎么在这儿?”她问,把那个绿色的本子往身后藏了藏,一个欲盖弥彰的动作。
“出警,路过。”我撒了个谎,眼睛却盯着她手里的东西,“办完了?”
她愣了一下,随即苦笑,点了点头。
“嗯,办完了。”
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我伸出手,越过那一步的距离,轻轻握住她的手腕。
她的手腕细得吓人,冰凉冰凉的,像一块玉。
“走吧。”我说。
“去哪儿?”她下意识地想挣脱。
“我送你回家。”
我的语气不容置喙,这是我在警队里练出来的。
她没再挣扎,顺从地被我拉着,走向那辆在路边安静趴着的警车。
我给她拉开车门,她坐进去,缩在副驾驶座上,像一只受了惊的小动物。
我绕到另一边,上车,发动车子。
车子汇入车流,我们谁都没有说话。
我从后视镜里看她,她一直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指。
我把车里的音乐打开,放的是一首很老很老的歌。
是当年我们一起看的那部电影里的插曲。
她的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
我知道,她也想起来了。
那年夏天,知了在窗外叫得声嘶力竭,我们挤在小小的阁楼里,用一台破旧的VCD机看电影。
风扇呼呼地吹着,吹不散屋子里的热气,也吹不散少年少女之间,那些朦朦胧胧的心事。
那时候,她还不是我的妹妹。
我爸,一个老实巴交的工人,在我妈去世三年后,领回来一个女人。
那女人就是林暖的妈妈,王阿姨。
王阿姨是个很温柔的女人,说话总是细声细气的,笑起来眼角有好看的纹路。
她拉着一个比我小一岁的女孩,怯生生地站在我家门口。
那个女孩就是林暖。
她穿着一条洗得发白的连衣裙,头发梳成两条麻花辫,眼睛又大又亮,像两颗黑葡萄。
她躲在王阿姨身后,偷偷地打量我,眼神里满是好奇和不安。
我爸搓着手,对我说:“小驰,这是王阿姨,以后就是你妈了。这是林暖,你妹妹。”
我没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们。
我心里憋着一股气。
我觉得我爸背叛了我妈。
这个家,突然闯进了两个陌生人,要来抢走我的一切。
那天晚上,王阿姨做了一大桌子菜。
红烧肉的香气飘满了整个屋子,那是我妈在世时,我最爱吃的菜。
可我一口都没动。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听着外面他们三个人吃饭说话的声音,心里又酸又涩。
半夜,我听见有人敲我的门。
很轻,很轻。
我没理。
门外的人锲而不舍,一直敲。
我烦躁地拉开门,看见林暖端着一碗红烧肉,站在门口。
“哥,”她小声地叫我,“你……你吃饭吧,我妈做的红烧肉,很好吃的。”
灯光从她身后照过来,给她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盛着一汪清泉。
我心里的那堵墙,好像在那一瞬间,裂开了一道缝。
我没接那碗肉,只是“砰”地一声,又把门关上了。
我听见她在门外站了很久,才传来她离开的脚步声。
第二天早上,我看见那碗红烧肉原封不动地放在门口的窗台上,肉冻已经凝固了,白花花的一层。
从那天起,林暖就开始了她漫长的“讨好”之路。
她会把她唯一的那个苹果分我一半,哪怕她自己都舍不得吃。
她会帮我洗我扔在盆里的臭袜子,尽管我爸说了她好几次。
她会在我被我爸骂的时候,偷偷给我塞一颗糖。
那糖很甜,一直甜到我心里。
我嘴上不说,但心里那堵墙,已经慢慢地塌了。
我开始默许她跟在我身后,像个小尾巴。
我开始在她被别的孩子欺负的时候,冲上去把那些人打得鼻青脸肿。
我开始习惯,我的生命里,多了一个叫林暖的妹妹。
我们家后面有一棵很大的榕树,夏天的时候,我和她就喜欢爬到树上去。
坐在粗壮的树杈上,能看到很远的地方。
我们会聊很多很多事。
聊学校里的老师,聊班上的同学,聊我们各自的梦想。
她说,她想当个服装设计师,设计很多很多漂亮的裙子。
我问她,那我呢?
她说,你嘛,你就当个大英雄,保护我。
我笑了,说好。
那时候的天很蓝,云很白,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我以为,那样的日子,会一直一直过下去。
直到我上高三那年。
那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一段日子。
学习的压力,未来的迷茫,像两座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的成绩一落千丈,老师找我谈话,我爸对我失望透顶。
我开始逃课,去网吧,用游戏麻痹自己。
有一天,我在网吧通宵回来,天刚蒙蒙亮。
我看见林暖坐在我们家门口的台阶上,抱着膝盖,睡着了。
她的身上披着一件我的旧校服,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
我走过去,她被我的脚步声惊醒了。
她揉着眼睛,看到我,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哥,你回来了。”
“你在这儿干嘛?”我的语气很冲。
“我……我怕你没带钥匙。”她小声说。
我心里一颤。
我看着她冻得发红的鼻尖,和眼底浓浓的黑眼圈,一股说不出的情绪涌上心头。
是愧疚,是心疼。
我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拉着她冰冷的手,说:“回家。”
从那天起,我再也没去过网吧。
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学习中。
林暖成了我的“后勤部长”。
她每天早上都会比我早起半个小时,给我做好早饭。
晚上会给我冲一杯热牛奶,陪我复习到深夜。
我的书桌上,永远都放着她削好的苹果。
我的草稿纸用完了,她会第一时间给我买来新的。
那段时间,王阿姨和我爸看我们的眼神,总是充满了欣慰。
他们以为,我们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兄妹。
他们不知道,有些东西,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变了质。
我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看林暖的眼神,不再是一个哥哥看妹妹的眼神。
或许是她给我递牛奶时,不小心碰到我的手,我心里会漏跳一拍。
或许是她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阳光洒在她长长的睫毛上,我看得出了神。
又或许,是那天晚上。
我复习到很晚,她趴在我旁边睡着了。
我看着她的睡颜,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脸。
她的皮肤很软,很滑。
我的心跳得像打鼓一样。
我赶紧缩回手,像个做贼心虚的小偷。
我意识到,我完了。
我喜欢上我的妹妹了。
这个认知,像一道惊雷,在我脑子里炸开。
我害怕,我恐慌。
我觉得自己是个变态,是个怪物。
我开始刻意地疏远她。
她给我送牛奶,我借口说不渴。
她陪我复习,我让她早点去睡。
她不明白我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冷淡,眼睛里总是充满了委屈和不解。
我不敢看她的眼睛。
我怕我一看,就什么都藏不住了。
高考结束那天,全班同学都在狂欢。
他们撕书,呐喊,拥抱。
我一个人,默默地走出教室。
林暖在校门口等我。
她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站在那棵巨大的香樟树下,像一个天使。
看到我,她朝我跑过来,脸上带着灿烂的笑。
“哥,考得怎么样?”
“还行。”我淡淡地说。
她的笑容僵了一下,然后又努力地扬起嘴角。
“走,我们回家,我妈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
她自然地想来拉我的手。
我却像被电到一样,猛地往后退了一步。
她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
空气,在那一刻凝固了。
我看到她眼里的光,一点一点地暗了下去。
“林暖,”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可怕,“以后,别再对我这么好了。”
“为什么?”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没有为什么。”
我不敢再看她,转身就走。
我走得很快,像是在逃离什么。
我没有回头,但我能感觉到,她的目光,像一把刀,一直扎在我的背上。
那天晚上,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夜没睡。
我听见隔壁传来她压抑的哭声,一阵一阵,像小猫的爪子,挠着我的心。
我觉得自己真是个混蛋。
填报志愿的时候,我想报一所离家很远的大学。
我想逃离这个地方,逃离林暖。
我觉得,只要我们分开了,时间久了,这份不该有的感情,就会慢慢淡下去。
我把志愿表填好,放在书桌上,就出去打球了。
我想用运动,来发泄心里的烦闷。
等我晚上回来的时候,我爸和王阿姨把我叫到了客厅。
他们的表情,很严肃。
“小驰,你的志愿,我们帮你改了。”我爸说。
我愣住了。
“为什么?”
“我们给你报了警官学院。”王阿姨说,“我们觉得,男孩子,当个警察,有前途,也稳定。”
我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警官学院?
我从来没想过要当警察。
我冲进房间,看到我书桌上的志愿表,已经被改得面目全非。
第一志愿,赫然写着:中国人民公安大学。
我气得浑身发抖。
“谁让你们动我东西的?谁给你们的权力?”我冲着他们大吼。
这是我第一次,对我爸和王阿姨发这么大的火。
我爸气得扬起手,想打我。
王阿姨赶紧拦住他。
“小驰,你听我们说,我们是为你好……”
“为我好?你们问过我的意见吗?”我红着眼睛,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
就在这时,林暖从她房间里出来了。
她看着我,眼睛红红的。
“哥,是我……是我让妈他们改的。”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为什么?”
“我……”她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你说啊!为什么!”我一步步逼近她。
她被我吓得连连后退,直到后背抵在墙上,退无可退。
“因为……因为我希望你当个英雄。”她终于哭着说了出来,“你说过的,你要当大英雄,保护我。”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
原来,她还记得。
原来,我随口说的一句话,她一直都记在心里。
我看着她满是泪水的脸,所有的愤怒,在那一刻,都烟消云散了。
只剩下无尽的酸楚和无力。
我还能说什么呢?
我还能,对她说什么呢?
最终,我还是去了警官学院。
走的那天,林暖来送我。
我们在火车站,相对无言。
检票的广播声响起,我该走了。
我转身,她突然从后面抱住了我。
她的脸贴在我的背上,很烫。
我能感觉到,我的后背,湿了一片。
“哥,你要照顾好自己。”她哽咽着说。
我身体僵硬,没有动。
过了很久,我才抬起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你也是。”
我掰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检票口。
我怕我一回头,就再也走不了了。
大学四年,是灰色的。
警校的管理很严格,每天都是枯燥的训练和学习。
我像一台机器,麻木地执行着各种指令。
我很少给家里打电话。
每次打电话,都是王阿姨接的。
她会跟我说很多家里的事,说我爸身体很好,说林暖考上了她理想的大学,学了她喜欢的服装设计。
我每次都只是“嗯”、“哦”地应着。
我不敢问林暖的近况,也不敢让她接电话。
我怕听到她的声音,我好不容易筑起来的防线,就会瞬间崩塌。
我们就像两条相交线,在那个夏天之后,渐行渐远。
我以为,我们这辈子,就这样了。
直到大三那年暑假,我回家。
我推开家门,看到客厅里,坐着一个陌生的男人。
那个男人,正和林暖坐在一起,有说有笑。
我爸和王阿姨,也在旁边陪着,一脸的笑意。
看到我回来,所有人都愣住了。
“小驰回来了!”王阿姨最先反应过来,高兴地站起来。
“哥。”林暖也站了起来,表情有些不自然。
那个男人也跟着站起来,朝我伸出手。
“你好,你就是陈驰吧?我经常听暖暖提起你。我叫张伟,是暖暖的男朋友。”
男朋友。
这三个字,像三根针,狠狠地扎进我的心脏。
我看着他伸过来的手,没有握。
我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对林暖说:“我累了,先回房了。”
我把自己摔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
我能听到外面传来的,他们刻意压低了的说话声。
我能想象出,林暖尴尬的表情,和那个男人故作大度的微笑。
我的心,疼得快要裂开了。
原来,她已经有了新的生活。
原来,她已经不再需要我这个“大英雄”了。
那天晚上,林暖来敲我的门。
“哥,你……你还在生气吗?”
我没开门,隔着门板,冷冷地说:“我生什么气?我有什么资格生气?”
门外,是长久的沉默。
然后,我听见她说:“张伟……他对我很好。”
“那恭喜你。”
“我们……打算毕业就结婚。”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知道了。”
我说完这三个字,就再也听不到门外的声音了。
我知道,她走了。
带着她的幸福,和我的绝望。
那个暑假,我提前回了学校。
我把自己泡在训练馆里,没日没没夜地训练。
我想用汗水,来冲刷掉心里的痛苦。
但没用。
我越是想忘记她,她的样子,就在我脑海里越清晰。
她的笑,她的哭,她叫我“哥”的样子。
像电影一样,在我脑子里,一遍一遍地放。
毕业后,我被分配到市里一个派出所。
我成了一名真正的警察。
我穿上警服,每天处理着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邻里纠纷,小偷小摸,家庭暴力。
我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见过人性的善,也见过人性的恶。
我变得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冷漠。
同事们都说我,像一块捂不热的石头。
他们给我介绍过好几个对象,我都拒绝了。
我知道,我的心里,再也装不下任何人了。
我听说,林暖结婚了。
婚礼我没有去。
我只是托人,带去了一个红包。
听说,她嫁得很好。
张伟家里条件不错,给她办了一场很风光的婚礼。
听说,她很幸福。
我把这些“听说”,都埋在心里,烂在肚子里。
我以为,我可以就这么过一辈子。
直到那天,我接到王阿姨的电话。
电话里,她的声音充满了焦虑和哭腔。
“小驰,你快来!暖暖……暖暖出事了!”
我当时正在出现场,处理一起斗殴事件。
我听到这话,脑子“嗡”的一声,什么都顾不上了。
我把现场交给同事,开着警车,一路闯着红灯,往她家赶。
等我赶到的时候,她家门口围了一群人。
我挤进去,看到王阿姨瘫坐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我爸在一旁,脸色铁青地抽着烟。
我冲进屋里,看到林暖坐在沙发上,头发凌乱,脸上有一个清晰的巴掌印。
她的眼睛,空洞无神,像一个没有灵魂的娃娃。
而那个叫张伟的男人,正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这个不下蛋的鸡!老子娶你回来是干嘛的?传宗接代的!你倒好,三年了,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你还有脸说我?我在外面找个女人怎么了?我那是为了我们老张家有后!”
我听着那些污言秽语,血液一下子冲上了头顶。
我走过去,一拳就把那个男人打倒在地。
我这几年在警队,不是白待的。
我一拳的力道,有多重,我自己清楚。
那个男人被打得蒙了,半天没爬起来。
等他反应过来,指着我骂:“你……你敢打我?你算个什么东西!”
“我是她哥。”我一字一句地说,声音冷得像冰。
我脱下身上的警服,盖在林暖身上。
然后,我把她打横抱起。
她很轻,轻得像一片羽毛。
我抱着她,走出那个让我恶心的地方。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任何反应。
就像一个坏掉的木偶。
我把她带回了我的住处。
那是一个很小的单身公寓。
我把她放在床上,给她盖好被子。
她就那么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一动不动。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只能坐在床边,默默地守着她。
过了很久很久,她才终于有了一点反应。
她转过头,看着我。
“哥。”
她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嗯。”我应了一声,鼻子发酸。
“我……是不是很没用?”
“胡说。”我握住她的手,“你很好,是那个人渣配不上你。”
眼泪,从她的眼角,滑了下来。
无声无息。
她哭了很久,像是要把这几年受的所有委屈,都哭出来。
我没有劝她,只是静静地陪着她,给她递纸巾。
等她哭累了,睡着了。
我看着她熟睡的脸,脸上还挂着泪痕。
我的心,像被刀割一样疼。
我发誓,我再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了。
林暖在我那里,住了一个星期。
那一个星期,我请了假,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我给她做饭,陪她看电视,给她讲我这几年在警队遇到的各种奇葩事。
我想让她笑一笑。
但她一直都没有笑。
她的话很少,大部分时间,都在发呆。
我知道,这次的事情,对她的打击太大了。
一个星期后,她说,她要回家。
我送她回去。
她和张伟,协议离婚了。
她什么都没要,净身出户。
她说,那个家里的任何东西,都让她觉得恶心。
办完离婚手续那天,就是我开头看到的那一幕。
我把她送回了家。
王阿姨看到她,抱着她又是一阵痛哭。
我没有久留,转身离开了。
我回到车里,点了一根烟。
烟雾缭绕中,我想了很多很多。
我想起了我们小时候,在榕树下许下的诺言。
我想起了她为了我,在门口等了一夜。
我想起了她哭着对我说,她希望我当个英雄。
我当了英雄。
可是,我的公主,却被恶龙抓走了。
我这个英雄,当得太失败了。
烟抽完了,我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
我做了一个决定。
一个,我很多年前,就该做的决定。
我下了车,重新走回她家门口,敲响了门。
开门的是王阿姨。
她看到我,很惊讶。
“小驰,你怎么又回来了?”
“王阿姨,”我看着她,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地说,“我要娶林暖。”
王阿姨愣住了。
我爸也从屋里走了出来,听到我的话,也愣住了。
“你……你说什么?”我爸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我要娶林暖。”我又重复了一遍。
“你疯了!”我爸的脸一下子就涨红了,“她是你妹妹!”
“她不是我亲妹妹。”我说,“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那也不行!这叫什么?乱伦!传出去,我们家的脸往哪儿搁?”
“我不在乎。”
“我管你在不在乎!我不同意!”我爸的态度很坚决。
王阿姨也回过神来,拉着我的胳膊,劝我。
“小驰啊,阿姨知道你心疼暖暖,可……可这事儿,真的不行啊。你们是兄妹,怎么能结婚呢?”
“为什么不行?”我看着他们,“就因为她叫了我几年哥,我就得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别人欺负,看着她不幸福吗?”
“我告诉你们,以前,是我混蛋,是我懦弱,我把她推开了。现在,我不会了。这辈子,除了我,谁也别想娶她。”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我爸和王阿姨,都被我镇住了。
就在这时,林暖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她听到了我们所有的对话。
她看着我,眼神复杂。
有震惊,有感动,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怯懦。
“哥……”
“林暖,”我打断她,走到她面前,看着她的眼睛,“你愿意嫁给我吗?”
整个客厅,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她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过了很久,她才轻轻地,摇了摇头。
“对不起,哥……我……我配不上你。”
她说,她离过婚,她生不了孩子,她不想拖累我。
她说,我是个好警察,前途无量,应该找一个更好的女孩子。
她说了很多很多。
每一句,都像一把刀子,插在我的心上。
我等她说完,才开口。
“说完了吗?”
她愣愣地点了点头。
我笑了。
“林暖,你听好了。第一,我不在乎你是不是离过婚。在我心里,你永远是那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小姑娘。第二,孩子的事情,我们可以不要。我娶你,不是为了让你给我生孩子,是因为我爱你。第三,什么叫更好的女孩子?对我来说,你就是最好的。没有任何人,可以替代你。”
我伸出手,擦掉她脸上的泪水。
“所以,别再说那些傻话了。你只要告诉我,你愿不愿意,给我一个,保护你一辈子的机会?”
她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她看着我,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那一刻,我觉得,我整个世界,都亮了。
当然,事情并没有那么顺利。
我爸和王阿姨,虽然被我当时的气势镇住了,但事后,还是坚决反对。
我爸甚至说,如果我敢娶林暖,就跟我断绝父子关系。
王阿姨也是天天以泪洗面,觉得对不起我,也对不起林暖。
周围的邻居,亲戚,朋友,知道这件事后,也是议论纷纷。
说什么的都有。
难听的话,传到我耳朵里,我只当是耳旁风。
但我知道,林暖不行。
她本来就敏感,自卑。
那些流言蜚语,对她来说,就是一把把尖刀。
我看到她好几次,一个人偷偷地哭。
我心疼得不行。
我找到她,对她说:“暖暖,要不,我们搬家吧。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
她却摇了摇头。
她说:“哥,我们没有做错任何事,为什么要逃?”
那一刻,我从她眼睛里,看到了一丝久违的光。
我知道,她正在努力地,变得坚强。
为了我,也为了我们。
为了让父母同意,我开始了我漫长的“抗战”。
我每天下班,就往家里跑。
给我爸捶背,给王阿姨做饭。
我用我的行动,告诉他们,我是认真的。
林暖也一样。
她重新找了份工作,在一家服装设计公司,当助理。
虽然很辛苦,但她每天都精神饱满。
她开始学着给自己设计衣服,学着化妆。
她整个人,都变得越来越明亮,越来越自信。
她会给我织毛衣,给我做便当。
她会像以前一样,在我看书的时候,给我递上一杯热牛奶。
我们就像一对最普通的情侣,经营着我们的小幸福。
我爸和王阿姨,看着我们的变化,态度也渐渐地,软化了。
他们看到了林暖的改变,也看到了我的坚持。
他们开始明白,我们不是一时冲动,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转机,发生在一个雨夜。
那天我出警,处理一起抢劫案。
在追捕嫌犯的时候,我被对方用刀划伤了胳膊。
伤口很深,流了很多血。
我被送到医院,缝了十几针。
林暖和爸妈赶到医院的时候,我刚从手术室出来,脸色苍白。
林暖看到我胳膊上缠着的厚厚的纱布,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她扑到我床边,握着我的手,哭得说不出话来。
王阿姨也在一旁,不停地抹眼泪。
只有我爸,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但眼圈,却是红的。
那天晚上,林暖在医院陪了我一夜。
她趴在我的床边,握着我的手,就那么睡着了。
我看着她,心里又暖又疼。
第二天早上,我爸和王阿姨来送早饭。
我爸把一碗鸡汤递给我,闷声闷气地说:“喝了。”
然后,他看着趴在床边的林暖,叹了口气。
“算了,你们的事,我不管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他就转身出去了。
我知道,他这是,同意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眼睛有点湿。
王阿姨走过来,摸了摸林暖的头,轻声说:“这孩子,也是个苦命的。小驰,以后,你可得好好对她。”
“我会的,妈。”
我叫了她一声“妈”。
王阿姨愣了一下,随即,眼泪就流了下来。
她笑了,笑得满脸是泪。
我和林暖的婚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我们没有办婚礼,只是请了最亲近的几个人,一起吃了顿饭。
领证那天,天气很好。
阳光灿烂,万里无云。
我们从民政局出来,手里拿着两个红本本。
林暖看着我,笑得像个孩子。
“陈警官,”她调皮地叫我,“以后,我可就归你管了。”
我刮了刮她的鼻子,说:“是,林小姐。以后,你就是我的终身任务。”
我们相视而笑。
阳光下,她的笑容,比我见过的任何风景,都要美。
婚后的生活,平淡而幸福。
我依然做着我那个忙碌的警察工作,她也依然在她的设计公司,努力地奋斗着。
我们住在我的那个小小的单身公寓里。
虽然不大,但很温馨。
每个角落,都充满了家的味道。
她会把家里收拾得一尘不染。
我每次下班回家,都能吃到她做的热腾腾的饭菜。
我们会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电影,会一起去逛超市,会为了一点小事斗嘴,然后又很快和好。
日子就像流水一样,不紧不慢地过着。
有时候,我看着在灯下认真画设计稿的她,会觉得,这一切,都像一场梦。
一场,我不敢醒来的,美梦。
我以为,幸福会一直这么持续下去。
但生活,总是喜欢在你最不经意的时候,给你一记重击。
那天,我接到一个电话。
是林暖的前夫,张伟打来的。
他在电话里,语气嚣张。
“陈警官,好久不见啊。听说,你娶了那个不下蛋的鸡?你还真是……不挑食啊。”
我握着电话的手,青筋暴起。
“你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就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林暖她……不是生不了孩子。”
我愣住了。
“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当年,是我们去做婚前检查的时候,我让医生,把她的检查报告,和另一个人的调换了。其实,生不了孩子的人,是我。”
电话那头,传来他得意的笑声。
“我就是看不惯你们好!我不好过,你们也别想好过!哈哈哈哈!”
我挂了电话,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脑子里,一片混乱。
原来,是这样。
原来,她一直都背负着一个,本不该属于她的罪名。
那个混蛋!
我恨不得现在就去把他抓起来,狠狠地揍一顿。
但我不能。
我是警察。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最重要的,是林暖。
我不知道,她如果知道了真相,会怎么样。
我回到家,林暖像往常一样,给我准备好了晚饭。
她看到我脸色不对,关心地问我:“怎么了?是不是工作上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了?”
我看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我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告诉她真相。
她有权利知道。
我把张伟打电话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她听完,整个人都呆住了。
手里的筷子,“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她的脸色,一点一点地,变得惨白。
“他……他说的是真的?”她的声音,在发抖。
我点了点头。
“那个混蛋!”
她突然爆发了,把桌上的碗筷,全都扫到了地上。
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她蹲在地上,抱着头,失声痛哭。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我看着她崩溃的样子,心如刀绞。
我走过去,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没事的,暖暖,没事的。都过去了。”
“过不去!”她在我怀里,用力地捶打着我的背,“你知道吗?这几年,我一直活在自责和愧疚里!我以为是我自己的问题!我以为是我对不起他!我……”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只能抱着她,一遍一遍地,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那一夜,我们谁都没有睡。
她就那么靠在我怀里,哭累了就睡一会儿,醒了就继续哭。
我看着天花板,一夜无眠。
我在想,我该怎么做,才能抚平她心里的伤。
第二天,林暖的情绪,平复了很多。
她像没事人一样,起床,做早饭。
只是,她的眼睛,又红又肿。
吃饭的时候,她突然对我说:“哥,我们……要个孩子吧。”
我愣住了。
“我……我想证明,我不是他们说的那样。”她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定。
我看着她,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倔强。
我知道,这是她,在跟过去告别的方式。
我点了点头,说:“好。”
从那天起,我们开始积极地备孕。
我们去医院,做了详细的检查。
医生说,我们的身体,都很健康。
我们满怀期待。
但是,一个月,两个月,半年……
林暖的肚子,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我们又去医院检查。
医生说,可能是心理压力太大了,让我们放轻松。
可是,怎么能放轻松呢?
林暖变得越来越焦虑。
她开始吃各种各样的中药,尝试各种各样的偏方。
看着她每天喝那些黑乎乎的药汁,喝到吐,我心疼得不行。
我劝她,算了吧,我们不要孩子了。
她不听。
她像是魔怔了一样,一门心思,就想怀孕。
我们的关系,也因为这件事,变得紧张起来。
我们开始吵架。
这是我们在一起后,第一次吵架。
吵完之后,就是冷战。
家里,变得死气沉沉。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只能加倍地对她好,希望能缓解她的压力。
但收效甚微。
直到有一天,我下班回家,看到林暖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张化验单,在发呆。
我走过去,看到化验单上,写着“妊娠阳性”。
我愣住了。
“暖暖,你……”
她抬起头,看着我,笑了。
那是我这几个月来,第一次看到她笑。
“哥,我怀孕了。”
我一把抱住她,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我以为,我们的好日子,终于要来了。
可是,我错了。
怀孕初期的林暖,妊娠反应特别严重。
吃什么吐什么。
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我心疼得不行,每天变着花样给她做好吃的。
但她还是没什么胃口。
好不容易熬过了前三个月,她的情况,才好了一些。
她的肚子,也一天一天地大了起来。
我每天下班回家,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趴在她的肚子上,听胎动。
感受着那个小生命,在里面一天天长大。
我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林暖也很开心。
她开始给孩子准备各种各样的东西。
小衣服,小鞋子,小玩具。
我们的小家,堆满了对未来的期盼。
她还亲手,给孩子设计了一间婴儿房。
墙上,画满了蓝天,白云,和各种可爱的小动物。
她说,她希望我们的孩子,能在一个充满爱的环境里长大。
我看着她忙碌的身影,眼眶发热。
我觉得,我这辈子,所有的苦,都值了。
预产期越来越近。
林暖的肚子,大得像个皮球。
她行动越来越不方便,晚上也睡不好觉。
我请了年假,在家专心陪她。
我每天给她按摩,陪她散步,给她讲故事。
我希望能分担一些她的辛苦。
终于,到了预产期那天。
林暖被推进了产房。
我在产房外,焦急地等待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每一秒,对我来说,都是煎熬。
我听着产房里,传来她一阵阵痛苦的呻吟声。
我的心,都揪成了一团。
我恨不得,能替她去承受这份痛苦。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我以为过了一个世纪。
产房的门,终于开了。
一个护士抱着一个孩子,走了出来。
“恭喜,是个男孩,七斤六两。”
我看着那个皱巴巴的小东西,心里涌上一股奇妙的感觉。
这就是我的儿子。
我正想去抱,护士却说:“产妇大出血,现在正在抢救。”
我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大出血?
抢救?
我冲到产房门口,想进去。
被医生拦住了。
“家属请冷静!我们正在全力抢救!”
我被关在门外。
我只能透过门上的小窗户,看到里面,一片忙乱。
红色的血,刺痛了我的眼睛。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那段时间的。
我只知道,我的世界,在那一刻,崩塌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
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一脸疲惫。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我听着医生的话,却一个字都听不懂。
什么叫……尽力了?
我推开医生,冲了进去。
我看到林暖,安静地躺在手术台上。
她的脸,白得像一张纸。
身上,盖着白色的布单。
我走过去,颤抖着手,掀开了白布。
我看到她,闭着眼睛,像睡着了一样。
嘴角,还带着一丝浅浅的笑。
“暖暖……”
我叫她。
她没有回答我。
“暖暖,你醒醒……你看看我……”
我摇晃着她的身体。
她还是没有反应。
“林暖!你给我起来!你不是说要给我生个孩子吗?孩子生出来了!是个儿子!你起来看看他啊!”
我嘶吼着,眼泪,像决了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可是,不管我怎么喊,怎么哭。
她,再也没有睁开眼睛。
……
林暖走后的那段日子,我是怎么过来的,我已经记不清了。
我只知道,天,是灰色的。
饭,是没有味道的。
世界,是寂静的。
我辞掉了警察的工作。
我没办法再穿上那身警服。
因为,我连自己最爱的人,都保护不了。
我算什么英雄?
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我把自己关在家里,不见任何人。
每天,就是抱着她的照片,发呆。
孩子,被我爸妈接回了家。
他们怕我想不开,也怕我照顾不好孩子。
他们来看过我几次,每次都是唉声叹气地走。
我瘦了很多,也憔悴了很多。
我像一具行尸走肉,活在这个世界上。
我甚至想过,跟着她一起去。
但是,我不能。
我还有儿子。
他是她用命换来的。
我得,替她把他养大。
我给儿子取名叫,陈念。
思念的念。
我希望,他能永远记住,他的妈妈,是多么爱他。
我开始学着,当一个父亲。
我学着给他换尿布,学着给他喂奶,学着给他洗澡。
我笨手笨脚,经常出错。
有一次,给他洗澡的时候,不小心让他呛了水。
他哭得撕心裂肺。
我抱着他,也跟着哭了起来。
“对不起,念念,对不起……是爸爸不好……”
日子,就在这样磕磕绊绊中,一天天过去。
念念一天天长大。
他会笑了,会爬了,会叫“爸爸”了。
他长得很像林暖。
尤其是那双眼睛,又大又亮,像两颗黑葡萄。
我每次看着他,都像是看到了林暖。
我开始,慢慢地,从失去她的痛苦中,走了出来。
因为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
我还有他。
我重新找了份工作,在一家安保公司,当顾问。
工作不忙,我有更多的时间,陪着念念。
我每天接送他上幼儿园,给他讲故事,陪他玩游戏。
我努力地,想把所有的爱,都给他。
想把,我和林暖两个人的爱,都给他。
念念很懂事,也很乖。
他从来不问,妈妈去哪儿了。
我知道,他心里,其实什么都懂。
有一次,我带他去公园玩。
他看到别的小朋友,都有妈妈陪着。
他一个人,默默地坐在秋千上,不说话。
我走过去,蹲在他面前。
“念念,想妈妈了吗?”
他点了点头,眼圈红了。
我把他抱在怀里,说:“爸爸也想。但是,妈妈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变成天上的星星了。她会在天上,一直看着我们。”
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从那天起,他每天晚上睡觉前,都会跑到窗边,对着天上的星星,说晚安。
“妈妈,晚安。”
我看着他小小的背影,心里又酸又暖。
林暖,你看到了吗?
我们的儿子,长大了。
他很好,很乖。
你,可以放心了。
时间,是最好的解药。
它虽然不能治愈所有的伤痛,但能让伤口,慢慢结痂。
现在,念念已经上小学了。
他是个阳光开朗的小男孩,学习成绩很好,也很受同学们的欢迎。
我爸妈的身体,也还硬朗。
他们经常会来看念念,给他带很多好吃的,好玩的。
我们一家人,生活得很平静,也很幸福。
只是,我的心里,永远都有一个,无法填补的空缺。
我再也没有,爱上过任何人。
我的心里,只装得下,一个林暖。
每年,她的忌日,我都会带着念念,去墓地看她。
我会带上一束她最喜欢的栀子花,和一串她最爱吃的糖葫芦。
我会跟她说很多很多话。
说念念又长高了,说他又考了第一名,说他又淘气了。
念念会把他的奖状,放在墓碑前。
“妈妈,你看,我又得奖了。你,为我骄傲吗?”
风,吹过墓地。
像她的手,在轻轻地,抚摸着我们的脸。
我知道,她听到了。
她一定,在天上,微笑着,看着我们。
今年,我给她讲了一件新的事。
我告诉她,我把我们的故事,写了下来。
我想,让更多的人,知道。
曾经有那么一个女孩,她像一束光,照亮了我整个生命。
她叫,林暖。
是我的妹妹。
也是我,唯一的,爱人。
写完最后一个字,我抬起头,看向窗外。
天边,挂着一轮明月。
月光,温柔地,洒在我的书桌上。
桌上,放着一张照片。
照片里,一个穿着警服的年轻男人,和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紧紧地相拥在一起。
他们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那是我,和我的林暖。
我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照片上她的脸。
“暖暖,我想你了。”
晚安。
来源:温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