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897 年,山西太谷县的刘大鹏躲在书房里,手指抠着《几何原本》的封皮,额头上全是汗。40 岁的他,读了半辈子 “之乎者也”,连 “三角形内角和等于 180 度” 都绕不明白 —— 可他不敢不学,听说朝廷考试要考 “外洋之法”,不学就没出路。
1897 年,山西太谷县的刘大鹏躲在书房里,手指抠着《几何原本》的封皮,额头上全是汗。40 岁的他,读了半辈子 “之乎者也”,连 “三角形内角和等于 180 度” 都绕不明白 —— 可他不敢不学,听说朝廷考试要考 “外洋之法”,不学就没出路。
可两年后,他连 “挣扎着学” 的必要都没了。1905 年 9 月,清政府一道 “停科举” 的上谕传到县里,刘大鹏盯着那张纸,在《退想斋日记》里写:“吾生不幸,遭此大变,安身立命之本尽失矣!”
1904年7月4日,历史上最后一次科举
这位写了 51 年日记的传统士人,没料到自己一辈子钻研的孔孟之道,突然就成了 “没人要的旧东西”。而他的日记,就像一部 “晚清士人求生记”,把 “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 砸在普通人身上的疼,写得明明白白。
壹
你可能不信,晚清最后十几年,连最基础的童生考试,都冷清得让人心慌。刘大鹏记过一件事:1898 年太谷县考童生,来的人只有 23 个 —— 前几年还近 40 人,短短几年就少了一半。
要知道,童生考试是科举的 “入门考”,以前乡下孩子再穷,也得凑钱请人写报名表,毕竟这是 “跳龙门” 的第一步。可到了晚清,没人愿来了:会背《论语》不如会说两句洋文,懂八股不如懂几何,学旧学根本没出路。
刘大鹏在日记里吐槽:“现在的士人,多是浮文少实行,连经史子集都读不明白,学馆迟早要歇业!”(“当今之世,士人坏!平日用功诵读者,固是时文,所阅者无非时制,而于经史子集通晓者甚多?非也!多浮文而少实行,则学馆恐渐见其废而歇减……”)。
更惨的是书院。以前书院是读书人的 “避风港”,经费靠官府拨钱、乡绅捐钱,先生们拿着俸禄教经史,日子安稳。可到了晚清,钱没了 —— 官府把经费挪去搞洋务,乡绅们也觉得 “捐书院不如开工厂”,毕竟工厂能赚钱。刘大鹏邻县的书院,最后连先生的俸禄都发不出,“常年经费多以读书人日常生活款为准,今不得不别觅他路”。
1901 年清政府搞新政,更是直接给书院 “判了死刑”:各省书院改成学堂,课程全换了 —— 以前教 “四书五经”,现在教数学、经济、物理。刘大鹏急得跳脚:“自国家变法设学堂以来,校士皆以策论考试,所最重者外洋之法…… 惟守旧不肯改趋附时者,视之可为‘顽固党’,非但屏逐之,而且禁锢之,呜呼,世间可哀也哉!”
贰
面对这泼天的变化,连刘大鹏这样的 “老学究”,也不得不试着 “跟上时代”。1895 年他去北京考会试,落榜了,回来没带别的,扛了台石印机,还买了《康熙字典》《皇清经世文编》—— 这些书里有 “时务” 内容,他想学着看看,万一下次考试用得上。
可他还是跟不上。1897 年学几何,对着 “点线面” 的符号,他像看天书,最后在日记里无奈写 “终因不通晓而放弃”。自己学不会,他只能逼儿子:1897 年让儿子去学洋务,后来儿子选上了 “译官”(翻译),他郑重其事记下来:“子选译官,虽非科第之路,然亦时事所需也。” 这话里满是无奈 —— 以前觉得 “非科第不仕”,现在能当译官,已经算 “有出路” 了。
可不是所有士人都有他这样的 “觉悟”。刘大鹏在日记里写过不少同行的惨状:有个老秀才,读了四十年书,科举废后没了活路,只能去给人抄书,抄一页纸挣两个铜板,连粥都喝不饱;
还有个举人,以前是 “乡绅老爷”,后来没人请他教书,只能去集市摆摊卖字,有人问 “您怎么还干这个?”,他红着眼眶说 “不干这个,全家饿死”。
最让他难受的是 1903 年去晋南赶考,看到书肆里的景象:以前摆得满当当的 “四书五经注本”,现在堆在角落积灰,反倒是 “时务书” 被抢着买 —— 考生们抱着《天演论》啃,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刘大鹏拿起一本翻了翻,满纸 “物竞天择”,一个字也读不懂,只能叹着气放下。
叁
1905 年 9 月 2 日,清政府一道 “上谕” 下来:从 1906 年起,停止乡会试和各省岁科考试。这延续了 1300 多年的科举制度,没了。
刘大鹏 10 月知道消息时,正在给学生讲《论语》,他愣了半天,把书合上,在日记里写:“科举一日不废,士人皆有侥幸得仕之心;今科举废,士人失其安身立命之本矣!” 对他们来说,科举不是 “考试”,是 “饭碗”,是 “身份”,是 “一辈子的奔头”—— 现在碗碎了,奔头没了。
更可怕的是,连 “士农工商” 的规矩都乱了。以前 “士” 是四民之首,走在街上,商人见了都要作揖;现在反过来了,商人腰杆硬了,读书人得靠商人吃饭。刘大鹏 1907 年记:“本镇士人十之八九穷困,有子弟的人家,都让孩子去当学徒,没人愿意读书 —— 以前说‘耕读传家’,现在说‘读书是穷鬼的事’。”
有次他去集市买布,布商笑着跟他说:“先生您读了一辈子书,还住土房;我没读过书,开了个杂货铺,现在住砖瓦房,还能雇两个伙计。” 刘大鹏听了这话,只能苦笑 —— 他知道人家说的是实话,可心里的滋味,比吃了黄连还苦。
更让他觉得 “世道变了” 的是留日学生:1905 年后,去日本留学的人越来越多,回来要么当大官,要么办工厂,没人再看 “经史子集”。在这些年轻人眼里,刘大鹏这样的传统士人,就是 “老顽固”—— 连 “几何” 都学不会,还谈什么 “救国”?
肆
回看刘大鹏的日记,你或许会觉得他迂腐:死抱着孔孟之道,不愿拥抱新世界。你甚至会想,科举学的八股文本就没用,被淘汰不是活该吗?
但请先别急着嘲笑。你怎么能确定,今天你埋头苦学的技能,不会成为 AI 时代的 “八股文”?
刘大鹏们学不会的几何、洋务,就像今天我们许多人看不懂的机器学习、大语言模型。当年的商人笑他“读书有啥用”,正如今天可能有人会问“你那点重复性工作,AI不能做吗?”
刘大鹏的痛,不是 “老顽固的痛”,是每个时代 “技能过时者” 的痛:前半生的所有努力和投资,突然大幅贬值,甚至归零。这种 “安身立命之本尽失” 的崩塌感,不仅仅是失业,更是世界观的轰然倒塌。
我们现在,何尝不是站在另一个 “1905 年” 的门口?AI 冲击着代码编写、翻译、绘画、初级会计这些 “铁饭碗”,自动化系统让不少管理岗失去价值。
真正抗淘汰的,从来不是某一项固定技能,而是敢放下过去、学新东西的勇气 —— 就像刘大鹏再难,也试着学过几何;哪怕最后没学会,这份 “挣扎”,已经比很多 “躺平等死” 的人强。
历史不会简单重复,但人性的困境总是相似。读懂刘大鹏们的狼狈与迷茫,或许能让我们在自己即将面对的浪潮中,多一分清醒,少一分惊慌。
来源:六得飞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