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新唐书·礼乐志》说,乐舞用于“接人神之欢”,这是说乐舞首要任务是要祭祀天地,作人神沟通。而对于王朝来说,乐舞不止于此。历代王朝建立,都要做一件事,就是“制礼作乐”。礼,是制度与行为的规范;乐舞,则是陶冶心性、敦风化俗的重要方式,二者相辅相成。
第三部分:盛大乐舞
乐舞,无论对于人间还是佛国,都是意义非凡。
《新唐书·礼乐志》说,乐舞用于“接人神之欢”,这是说乐舞首要任务是要祭祀天地,作人神沟通。而对于王朝来说,乐舞不止于此。历代王朝建立,都要做一件事,就是“制礼作乐”。礼,是制度与行为的规范;乐舞,则是陶冶心性、敦风化俗的重要方式,二者相辅相成。
《论语》中孔子说季氏,“八佾舞于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
古时一佾八人,八佾就是六十四人。《周礼》规定,只有周天子才可以使用八佾,诸侯为六佾,卿大夫为四佾,士用二佾。季氏是正卿,只能用四佾。可见于王朝而言,乐舞不仅仅是“接人神之欢”,更是权力的显学。
于佛教而言,乐舞更是净土庄严的基本要素。《佛说阿弥陀经》中描绘极乐世界“常作天乐,黄金为地”,可见音乐是净土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这幅《药师经变》很可能借鉴了西方净土变的乐舞场景,以此展现药师佛净琉璃世界的殊胜与功德。
画面两侧乐队共二十八人,左侧十五人,右侧十三人,各分坐于两块方毯之上。乐伎肤色各异,共演奏来自中原、西域及外国的十八种乐器,涵盖吹奏、弹拨与打击各类。
在这铺《药师经变》中,乐舞场面约占全画三分之一,其宏大的布局,瑰丽的设色和生动的形象,历来备受推崇。
我们先来看左侧的乐队,上图是临摹图。
左侧乐队共有十五位乐师,分坐于两张地毯上。乐师们神情生动,肤色各异,我们不逐一细看了,选出三位特别的乐师来聊一聊。
第一位,是右后方那位侧着身、深肤色的乐师,他吹奏的乐器叫筚篥。
筚篥 [bì lì],也称“管子”,是一种双簧类乐器。它本名“悲篥”,源于胡地,看上去像一支袖珍的箫,但是更细更短,吹口处带哨片。
筚篥随丝路胡乐传入中原,音色高亢亦含悲怆,穿透力强,在法曲中常居领奏地位,尤擅抒发激昂悲愤之情,古人多借以寄托感时之思。
盛唐李颀(690-751年)有一首诗,《听安万善吹筚篥歌》,其中写道:“南山截竹为筚篥,此乐本自龟兹出。流传汉地曲转奇……傍邻闻者多叹息,远客思乡皆泪垂。”
我特地去网上找了段筚篥演奏来听,音色近似苏格兰风笛,悠远空灵,十分动人。
第二位,是正中那位深肤色乐师,他正在“大吹法螺”。
“法螺”确有其物,它是用生长在温暖海域的大型海螺制成的,人们将螺顶磨穿形成吹口,依靠螺腔共鸣发声,音量洪大悠远。
相传释迦牟尼在鹿野苑初转法轮时,帝释天等人曾将一支右旋的白海螺献给佛祖,从此右旋白海螺即作为吉祥圆满的象征在佛教中广为应用。
《妙法莲华经》中有“今佛世尊欲说大法,雨大法雨、吹大法螺”的经文,可见“吹大法螺”是佛教中开启宏大法会的庄严仪轨。
法螺的声音宏大悠远,这种特质被赋予深刻的佛法寓意:其声远闻,喻示佛法广被无量众生;其声雄浑,代表佛法的威严与力量。古时军中也以螺号传令,故又比喻佛陀说法能降伏一切魔障。
此外,法螺也是藏传佛教八瑞相之一,是重要的法器和供器,在藏传寺院中备受尊崇。我们在莫高窟的一些西夏和元代的洞窟中,也能看到藏传佛教风格的壁画,其中便有法螺的形象,大家可以多加留意。
第三位,是全场最生动的一位,他坐在法螺乐师的右侧。
这位乐伎,肤色深褐,这或许是岁月留下的颜料变化,亦或许本就是他的天生肤色。只见他夸张地仰着头,闭着眼睛,嘴巴张得大大的,似在大声歌唱。
更有趣的是,他的两手一高一低,右上有一枚白色圆盘在空中,像是被他轻轻抛出,同时右手又似准备把盘子接回来。他的动作恣意洒脱,俨然已是全然沉醉于音乐的激荡之中。
这枚白色圆盘也是乐器,是锣。从形制上看,这应是一种掌锣,是锣家族中最小的一种。锣面平坦无脐,形如圆盘,演奏时置于左手掌中,右手执锣板敲击。
画师捕捉了这位乐伎抛锣的瞬间,生动极了。
右侧乐队共有十三人,同样分坐在两张地毯上。我们来看其中最亮眼的一位,第二排那位怀抱阮咸的乐伎。
说亮眼,一是因乐伎所奏的乐器形制特别,特别抢镜;二来他的姿态也格外雍容自在。
先说乐器。
阮咸,字仲容,魏晋时期的竹林七贤之一,弹得一手好阮,人们便将这种乐器称为“阮咸”。
阮的历史不止魏晋,可上溯至秦汉,当时称作“秦琵琶”或“秦汉子”。到了唐代,为了与西域传入的曲项琵琶区分,这种直柄圆身的乐器才正式得名“阮咸”。李商隐有诗云,“仲容铜琵琶,项直声凄凄”。
唐时阮咸曾东传日本。今天在日本奈良东大寺正仓院,珍藏着一件唐代传来的螺钿紫檀阮咸,琴长一米余,琴身镶嵌螺钿,画面精致,音窗镂空,堪称绝世珍品。
需要说明的是,虽然阮咸也曾被叫作“琵琶”,却是起源中国本土的“原住民”。我们熟知的琵琶则是来西域,其前身是流行于中亚的乌德琴。
我们在壁画中看到的这只阮,形制尤为特殊,它的共鸣箱宛如一朵盛开的花,故得名“花边阮”。它被认为是敦煌乐器中最难复原的一种。与壁画中随处可见的琵琶不同,“花边阮”在全敦煌仅出现过两次:一次在盛唐第217窟北壁“不鼓自鸣”的乐器阵列中,另一次就是此处。
下图是敦煌研究院李其琼先生的临摹,我非常喜欢,贴出来与同好共赏。
这位乐伎头戴珠冠,面如满月,细眼低垂,柳眉轻敛,神情沉静中透着专注。他斜抱阮咸,琴身倚在怀中,一袭绿色披帛从肩头环身垂下,婉转落于膝头;他舒展地散坐于地毯之上,仪态雍容,气度自在。
这两支乐队堪称一座“丝路乐器博物馆”,若您对古代乐器感兴趣,可以对照下图细细辨别一番。
壁画乐队所使用的乐器多达18种,总数量约27或28件。其中既有阮咸、筝、笛等典型的中原传统乐器,也有如羯鼓、竖箜篌这类经由丝绸之路传入的西域外来乐器。它们齐聚一壁,正是东西文明交流互鉴的生动见证。
聊到这里,这铺《药师七佛经变》就介绍完了。
这铺经变是一场辉煌的视觉盛宴。画面以药师七佛为核心,圣众环绕,菩萨优雅,伎乐翩跹,更有火树银花灯火辉煌。与其说这是肃穆的佛国净土,不如说是大唐盛世的华丽映照。
今天就到这里,下回我们一起看第220窟的南壁的《阿弥陀经变》。《阿弥陀经变》也称《西方净土变》,是莫高窟出现最早、场面最大的净土变,敬请关注。
来源:那就卷寄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