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里我抓到了小偷,女人在地里的请求让汉子心软了

B站影视 港台电影 2025-10-10 17:34 2

摘要:看着她牵着那个瘦小的孩子,深一脚浅一脚地消失在田埂尽头的朦胧夜色里,我站在自家地头,心里说不出是啥滋味。这双手,半个钟头前还像铁钳一样死死攥着这个女人的胳膊,憋着一股要把她扭送到村委会去示众的狠劲儿。

最终,我还是把那袋沉甸甸的土豆,连同兜里揣着的、给媳妇买化肥剩下的二百块钱,一并塞进了那个女人的怀里。

她的手抖得厉害,像秋风里最后一片枯叶。

看着她牵着那个瘦小的孩子,深一脚浅一脚地消失在田埂尽头的朦胧夜色里,我站在自家地头,心里说不出是啥滋味。这双手,半个钟头前还像铁钳一样死死攥着这个女人的胳膊,憋着一股要把她扭送到村委会去示众的狠劲儿。

毕竟,这满地的土豆,是我王建军弯着腰,顶着毒日头,一锄头一锄头刨出来的,是我看着它们从一个个小小的种薯,拱破土,抽出藤,开出淡紫色的小花,最后在泥土里结出沉甸甸的果实。连续大半个月,眼瞅着地垄沟里东一块西一块地被掏空,那股被侵犯的火气,早就烧得我喉咙发干。

可我没想到,最后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这事儿,还得从半个月前,我头一回发现地头少了一片土豆秧子说起。

第一章 被刨开的地垄沟

我们王家村,靠山吃山。村子不大,百十来户人家,大多姓王,沾亲带故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谁家地里长了什么,谁家婆姨嗓门大,谁家小子又考了全班第一,不出半天就能传遍全村。我们这代人,都是从苦日子里熬过来的,对土地有种说不出的感情。地,就是庄稼人的命根子。

我家那二亩地,在村西头的慢坡上,土质好,光照足,种出来的土豆个大、面沙,煮着吃炖着吃都香。每年开春,我和媳妇秀英就把最好的种薯切块,拌上草木灰,小心翼翼地埋进地里。从那时起,我的心就跟着这地里的苗一起长。除草、追肥、培土,哪一样都不能含糊。尤其是培土,得把土堆得高高的,这样土豆才能在松软的土层里撒欢儿长,不至于被太阳晒绿了皮。

六月的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前晌还是晴空万里,后晌就可能乌云压顶。那天下午,我正在地里给土豆最后一次培土,汗珠子顺着额头往下淌,砸在龟裂的土地上,瞬间就没了踪影。秀英给我送饭来,看我累得跟头牛似的,心疼地直埋怨:“建军,歇会儿吧,这地里的活儿是干不完的。你看你,脸都晒脱皮了。”

我嘿嘿一笑,接过她递来的搪瓷缸子,“咕咚咕咚”灌下大半缸凉白开,抹了把嘴说:“快了,再有半个月就能起土豆了。今年雨水匀,长势好,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秀英看着满地绿油油的土豆藤,脸上也笑开了花:“指望它呢。等卖了钱,给咱儿子小虎扯几尺新布做身衣裳,他身上那件都洗得发白了。”

我们俩就坐在田埂上,一边吃饭,一边畅想着。那一刻,风是甜的,土是香的,连头顶的太阳都觉得没那么毒了。

可好心情没持续几天。

大概一个礼拜后,我去地里看墒情,一眼就瞅见不对劲。靠着路边的那一排地垄,有几处明显被人动过。新翻上来的土还带着湿气,几棵被扯断的土豆藤蔫头耷脑地扔在一边,像是被人用手直接伸进去掏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蹲下去扒开土一瞧,果然,底下空了。原本应该鼓鼓囊囊的地方,只剩下几个空洞洞的坑。

谁干的?

我站起身,环顾四周。地里空无一人,只有风吹过土豆叶子,发出“沙沙”的声响。我们村虽然不富裕,但乡里乡亲的,几十年来从没听说过谁家偷地里东西的。偶尔有孩子嘴馋,路过掰个生玉米啃啃,那都是笑骂一句就过去了的事。可这不一样,这是成片地刨,摆明了是冲着土豆来的。

我憋着一肚子火回了家,跟秀英一说,她也气得不行:“这是谁啊?这么缺德!辛辛苦苦种出来的东西,他倒好,直接下手掏现成的!”

“别是外村窜过来的二流子吧?”我猜测道。

“有可能,”秀英点点头,又叹了口气,“唉,你说这人,得穷成啥样,才来偷这还没熟透的土豆?”

她这话倒让我心里的火气降了点。是啊,现在日子好过了,谁还稀罕这几个土豆?除非是真有难处。可转念一想,有难处也不能干这偷鸡摸狗的勾当啊!

“不行,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有一就有二,今天偷几棵,明天就敢开着拖拉机来拉!”我把锄头往墙角一靠,发出“哐当”一声响。

那天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闭上眼,就是那几处被刨开的土坑,像是一块块伤疤,烙在我心上。那不是几斤土豆的事,那是对一个庄稼人最大的不尊重。

第二天,我特意起了个大早,天蒙蒙亮就去了地里。果然,又多了两处新坑。看样子,小偷是瞅准了凌晨或者深夜,人最少的时候下的手。

这下,我彻底被惹毛了。我王建军在村里也是个要脸面的人,地被人这么糟蹋,传出去不让人笑话死?

我决定了,我得把这个贼给揪出来。不为别的,就为争这口气,也得让他知道,庄稼人的汗水,不是白流的!

我没跟秀英说,怕她担心。我开始琢磨怎么“守株待兔”。白天,我在地里干活,格外留意过往的生面孔。晚上,吃完饭,我就借口去地里浇水,实际上是躲在不远处的玉米地里,竖着耳朵听动静。

一连守了三天,连个鬼影子都没见着。蚊子倒是把我咬得够呛,胳膊上腿上全是大包。秀英看我每天回来都一身土一脸疲惫,还总挠痒痒,就问我:“建军,你这几天神神秘秘的,到底干啥呢?地里不是没啥活儿了吗?”

我含糊其辞地应付过去:“看看水渠,防着点旱。”

到了第四天晚上,我有点泄气了。想着也许是小偷看我防得紧,不敢来了。吃完晚饭,我靠在院子里的躺椅上,看着天上的星星,心里盘算着要不就算了。为几个土豆,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不值当。

可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事情有了转机。村东头的王大爷家里的狗,半夜突然狂叫起来。王大爷觉浅,披着衣服出来看,隐约瞧见个人影,挑着个担子,鬼鬼祟祟地从村西头的方向往村外走。因为天太黑,没看清是谁,但王大爷第二天早上当个新鲜事在村口大槐树下跟人一说,我心里立马就亮堂了。

村西头,那不就是我家的地吗?挑着担子,肯定是装了不少东西。

好啊,你个贼,还真敢来!

我攥紧了拳头,心里的火“噌”地一下又被点燃了。这次,我非抓你个现行不可!我打定主意,今晚就去地里蹲个通宵,不信你不露面!

第二章 月光下的黑影

夜,像一块巨大的黑布,严严实实地罩住了整个王家村。偶尔几声狗叫,划破沉寂,又很快被黑暗吞没。

我跟秀英说今晚要去地里看水,水渠的闸口有点松,怕跑水。秀英信以为真,还絮絮叨叨地让我多穿件衣服,带上手电筒。我心里有鬼,嘴上胡乱应着,拿了件旧外套和手电,就出了门。

我没走大路,而是沿着村边的小道,悄悄摸到了自家地头。月亮被厚厚的云层遮住了,只有一点微弱的光从云缝里透出来,勉强能看清地垄的轮廓。风有点凉,吹在身上,激起一阵鸡皮疙瘩。

我没敢开手电,怕惊动了那个贼。借着微光,我猫着腰,钻进了地头那片比人还高的玉米地里。这片玉米是留着做种的,长得格外茂盛,是绝佳的藏身之处。我找了个能看清整片土豆地的位置,拨开几片玉米叶,蹲了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四周静得可怕,只有虫鸣声在耳边“唧唧”地响个不停。蹲久了,腿开始发麻,我不敢乱动,只能轻轻换个姿势。夜里的田野,和白天完全是两个样子。白天看着亲切的庄稼,到了晚上,黑黢黢的,影影绰绰,像是藏着无数秘密。

我心里有点打鼓。万一碰上的不是一般的小偷,是个亡命之徒怎么办?我手里就一把平时用来除草的短柄镰刀,别在腰后,真动起手来,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很快就被一股倔强压了下去。这是我的地,我怕啥?

也不知过了多久,村里最后几声狗叫也停了,整个世界仿佛都睡着了。我困得眼皮直打架,脑袋一点一点的,好几次差点就睡了过去。就在我意识最模糊的时候,一阵极轻微的“沙沙”声传了过来。

我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

声音是从地垄沟那边传来的,很轻,像是有人在拨弄土豆藤。我立刻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睛,死死盯住声音传来的方向。

借着云层里透出的那点微弱月光,我看到一个黑影,正蹲在我家的地里。那人影很瘦小,动作很轻,但很熟练。他(或者她)拨开藤蔓,用手或者什么工具,飞快地在土里刨着,然后把刨出来的东西一个个装进旁边的蛇皮袋子里。

就是他!

一股热血直冲脑门,我感觉心脏“砰砰”地跳,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我悄悄把别在腰后的镰刀抽了出来,紧紧握在手里。手心全是汗,黏糊糊的。

我没有立刻冲出去。我在等,等他装得差不多,人赃并获!

那个黑影很有耐心,刨完一处,又悄悄挪到另一处,整个过程几乎没发出什么大的声响。看得出来,是个老手。蛇皮袋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了起来。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那人似乎觉得差不多了,直起身子,想把蛇地袋子扛到肩上。

就是现在!

我猛地从玉米地里蹿了出去,大喝一声:“干什么的!”

这一声吼,我用足了全身的力气,在寂静的夜里,听着格外响亮。

那个黑影显然被吓得不轻,浑身一哆嗦,手里的蛇皮袋子“啪”地掉在了地上,里面的土豆滚出来好几个。他(她)愣了一秒,然后拔腿就跑!

“站住!别跑!”我一边喊,一边迈开大步追了上去。

我常年在地里干活,体力比一般人好得多。那人影虽然跑得快,但显然慌不择路,在田埂上跑得歪歪扭扭。眼看就要追上了,我伸出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入手的感觉很纤细,不像个男人的胳膊。我心里一愣,手上力道却没减,用力一拽,那人就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抓到你了!我看你还往哪儿跑!”我喘着粗气,用膝盖顶住他的后背,另一只手反剪住他的胳膊,把他牢牢地控制住。

被我压在身下的人剧烈地挣扎起来,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像受伤的小兽。

“别动!”我厉声喝道,然后腾出一只手,打开了手电筒。

刺眼的光柱一下子照亮了那张脸。

我瞬间就愣住了。

那不是个男人,而是一个女人。一张蜡黄的、布满惊恐的脸,头发很乱,几缕沾着泥土的头发贴在额头上。她的年纪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四十岁上下,但眼神里却满是绝望和哀求。

我怎么也没想到,连续偷了我半个月土豆的,竟然是个女人。

第三章 黑暗中的哀求

手电筒的光,直直地打在女人的脸上。那是一张被生活磋磨得失去了光彩的脸,眼角的皱纹像干涸的河道,嘴唇因为害怕而失去了血色,微微颤抖着。她看着我,眼神里混杂着惊恐、羞耻,还有一丝……认命般的绝望。

我心里的那股滔天怒火,像是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瞬间熄灭了一半。我预想过抓住小偷后的一百种场景:或许是个游手好闲的二流子,我会毫不犹豫地把他揍一顿再送到村委会;或许是个贪小便宜的邻村村民,我会指着他的鼻子骂他个狗血淋头。可我从没想过,会是一个看起来如此落魄无助的女人。

我的手劲儿不自觉地松了些。

“你……你是谁?为啥偷我家的土豆?”我的声音不再像刚才那样充满戾气,但依旧严厉。我得问个明白。

女人被我压在地上,没有回答,只是把头埋得更低了,肩膀一耸一耸地,开始小声地抽泣。那哭声在寂静的夜里,听着特别刺耳,像一把小刷子,一下一下地刷着我的心。

“哭啥?偷东西的时候怎么不想着哭了?”我硬起心肠,不想被她的眼泪迷惑。庄稼人最恨的就是这种不劳而获的人。

“大哥,我错了……我错了……你放了我吧……”她终于开口了,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哭腔,“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放了我吧……”

“放了你?说得轻巧!”我冷哼一声,“你知不知道这些土豆是我怎么种出来的?我媳妇儿还指望卖了它给娃扯布做新衣裳呢!你倒好,一晚上就给我刨走一袋子!”

我的话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她的哭声更大了,从抽泣变成了嚎啕大哭。她一边哭,一边用额头一下下地磕在地上的泥土里,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着:“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可是我实在没办法了啊……”

“没办法?没办法就能偷东西吗?谁家没点难处?”我虽然心里有些动摇,但嘴上依然不饶人。我不能就这么轻易地放过她,不然这事儿传出去,我王建军成了什么?滥好人?以后谁家的地都敢来刨了。

就在这时,一个怯生生的、带着哭腔的童声从不远处的地垄沟里传了过来:“妈妈……妈妈,你在哪儿啊?”

我心里又是一惊,循声望去,手电光也跟着扫了过去。只见一个瘦得像豆芽菜一样的小男孩,大概五六岁的样子,穿着一件不合身的旧衣服,正踉踉跄跄地从土豆藤后面走出来。他脸上挂着泪珠,一双大眼睛在黑暗中因为害怕而睁得溜圆,像受惊的小鹿。

他看到了被我压在地上的妈妈,愣了一下,然后“哇”的一声哭得更响了,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一把抱住女人的头:“妈妈!妈妈!你别怕,石头在!”

女人听到儿子的声音,哭得更凶了,她挣扎着想转过身抱住孩子,嘴里喊着:“石头,别过来!快回去!快回去!”

我彻底懵了。

我抓到的不只是一个女贼,还是一个带着孩子的母亲。

看着那个紧紧抱着妈妈,用充满敌意和恐惧的眼神瞪着我的小男孩,我感觉自己像个十恶不赦的坏蛋。我压着的,是他的天,是他的全部依靠。我手里的手电筒光束,此刻仿佛不是在照亮黑暗,而是在炙烤着这一对母子的尊严和我的良心。

我的手,终于完全松开了。

我站起身,往后退了两步,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女人得到自由,立刻翻过身,紧紧地把儿子搂在怀里,母子俩抱头痛哭。那哭声,一声声,都像锤子一样砸在我的心口上。

我把手电筒的光调暗了一些,照向别处,不忍心再去看他们。我蹲下身,捡起一个滚落在脚边的土豆。土豆上还带着新鲜的泥土气息,沉甸甸的,那是我几个月汗水的结晶。可现在,我握着它,却感觉无比烫手。

过了好一会儿,哭声渐渐小了。女人把孩子护在身后,自己却直挺挺地跪在了我面前。

“大哥,”她抬起头,满是泪痕的脸上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我知道我错了,我不求你原谅。你要打要骂,要送我去村委会,我都认了。只求你……只求你别吓着孩子,他……他病了,经不起吓。”

“病了?”我皱起眉头。

“嗯,”女人点点头,声音里透着无尽的疲惫和心酸,“发烧好几天了,一直不退。我带他去镇上的卫生所看了,医生说是肺炎,得住院。可是……我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了。”

她一边说,一边撩起孩子的裤腿。借着手电的余光,我看到孩子的小腿上,布满了被蚊虫叮咬后留下的红肿的包,有的还被抓破了,结着血痂。

“他爹前年去工地上干活,架子塌了,人没了……赔的钱,给他爹看病、办后事,早就花光了。我一个女人家,带着个病孩子,实在……实在走投无路了。”女人的声音越来越低,头也垂了下去,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麻木而悲凉。

“我本来是想去邻村的亲戚家借点钱,可人家也有人家的难处。路过你家这片地,看着这土豆长得这么好……我鬼迷心窍……我就想着,挖点土豆,给孩子煮点东西吃,也能……也能换两个钱给他买药……”

她断断续续地说着,每一句话,都像一块石头,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看着她,又看看她身后那个探出小脑袋,用又怕又好奇的眼神打量着我的孩子。孩子的脸色确实不好,蜡黄蜡黄的,嘴唇干裂,呼吸也有些急促。

我心里最后一道防线,彻底崩塌了。

一个男人,可以跟另一个孔武有力的男人为了尊严和财产打得头破血流,但面对一个为了给病儿求食而跪在你面前的母亲,你所有的愤怒和原则,都会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我沉默了。田野里,只剩下风声和母子俩压抑的呼吸声。我该怎么办?把她送到村委会?让全村人都知道她是个贼?那这个孩子以后在村里还怎么抬得起头?他的人生,会不会从今晚开始,就背上一个“贼的儿子”的烙印?

可就这么放了她?我这半个月的憋屈和辛苦,又算什么?

我的内心,像是有两头牛在打架,搅得我天翻地覆。

第四章 口袋里的二百块钱

夜风吹过,带着泥土的腥味和庄稼的清香。我蹲在地上,手里捏着那个土豆,粗糙的表皮硌得我手心生疼。我的脑子里一团乱麻。

那个叫石头的孩子,躲在妈妈身后,只露出一双黑亮的眼睛,怯生生地看着我。他不再哭了,但那眼神里的恐惧,像一根细细的针,扎在我心上。我想起了我自己的儿子小虎,他跟石头差不多大,正是调皮捣蛋的年纪。如果有人这么凶神恶煞地对待秀英,小虎会是什么反应?我不敢想。

人,都是有良心的。尤其是我这样土里刨食的庄稼人,最见不得的就是孩子受苦。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到那个女人面前。她以为我要对她做什么,吓得浑身一抖,下意识地把孩子搂得更紧了。

“起来吧。”我的声音有些沙哑。

她愣愣地看着我,没动。

“我叫你起来!”我加重了语气,但不是凶狠,而是一种不耐烦。我不习惯看到别人给我下跪,尤其是一个女人。

她这才迟疑地、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拉着孩子的手,低着头,像个等待审判的犯人。

我走到那只半满的蛇皮袋子前,弯下腰,把刚才滚落在地上的几个土豆一个个捡起来,重新放回袋子里。然后,我又走到旁边的地垄,借着手电光,挑那些已经长成的、个头大的土豆,拔了几棵,把上面的土豆都摘下来,装进袋子,直到把袋子装得满满当登。

我的举动,让那个女人和孩子都看傻了。她张着嘴,一脸的难以置信。

我把装满的蛇皮袋子拖到她面前,拍了拍上面的土,闷声闷气地说:“这些,够你们娘俩吃一阵子了。”

女人像是没听懂我的话,呆呆地站着,眼泪却又一次无声地流了下来。这次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或许是震惊,或许是羞愧,或许是感激。

“大哥……你……”她哽咽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别叫我大哥,我担不起。”我摆摆手,不想听她说那些感谢的话。我做的这点事,不值得。我只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

我转过身,不想再看她的眼泪。我从口袋里掏出钱包,那里面是秀英今天早上刚给我的钱,一共二百三十块,让我明天去镇上买化肥的。我犹豫了一下,抽出那两张一百的,又把钱包塞回口袋。

我拿着钱,走到她面前,不由分说地塞到她手里。

“这……这使不得!大哥,我不能要你的钱!我偷了你的东西,你还给我钱……我……我不是人啊!”她像是被烫到了一样,拼命地想把钱推回来。

“拿着!”我把眼一瞪,声音又粗又硬,“让你拿着就拿着!这是给孩子看病的!孩子的病不能拖!”

我的粗暴,似乎比温和的劝说更有用。她不动了,只是死死地攥着那两张百元大钞,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她看着我,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后,她“噗通”一声,又跪下了。

这次,我没让她起来。我知道,如果不让她跪下,她心里的那份愧疚和感激,可能一辈子都还不完。

她拉着儿子石头,一起跪在地上,对着我,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泥土地上,发出“咚、咚、咚”的闷响。

我站在原地,没有躲闪,坦然地受了这三个头。我知道,这三个头,不是磕给我王建军的,是磕给一个走投无路的母亲,在绝望中看到的一点点善意和希望。

“走吧。”我等她磕完头,才开口说道,“趁着天还没亮,赶紧走。别让人看见了。”

她拉着孩子站起来,擦了擦眼泪,扛起那袋沉甸甸的土豆。那袋土豆对她瘦弱的身体来说,显然是个不小的负担,压得她整个身子都弯了下去。

她没再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得我看不懂。然后,她牵起儿子的手,一步一步,艰难地向田埂的另一头走去。

我站在原地,用手电筒为她们照着路。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光柱里,显得那么孤独,又那么顽强。

这就是故事开头的那一幕。

看着她们消失在夜色中,我关掉手电,一个人在地头站了很久。夜风吹得我有点冷,我裹紧了身上的旧外套。

我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从道理上讲,我放走了一个小偷。可从人情上讲,我可能救了一个孩子的命,也保住了一个母亲最后的尊严。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这双手,能种出养活一家人的粮食,也能攥紧拳头去惩罚一个贼,但最终,它选择了松开,选择了给予。

我捡起地上的镰刀,别回腰后,又把那几处被刨开的土坑,用土重新填平。做完这一切,我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家的方向走去。

回到家,天快亮了。秀英被我开门的声音惊醒了,她揉着眼睛问我:“建军,你咋才回来?水渠弄好了?”

“嗯,弄好了。”我撒了个谎,心里有点虚。

“那你赶紧上炕睡会儿吧,看你累的。”秀英打了个哈欠,翻身又睡了。

我脱了鞋,躺在炕上,却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全是那个女人和孩子的身影,还有那“咚咚咚”的磕头声。

第二天,秀英问我要钱去买化肥,我支支吾吾地说:“钱……我昨晚不小心,掉水渠里冲走了。”

“啥?”秀英一下子从炕上坐了起来,眼睛瞪得老大,“二百块钱呢!你怎么这么不小心!那可是咱家半个月的嚼谷!”

我低着头,不敢看她的眼睛,任由她数落。我知道我理亏。

“算了算了,掉了就掉了,人没事就好。”秀英骂了我一通,看我蔫头耷脑的样子,又心软了,“化肥先不买了,我回娘家借点钱去。”

看着她利索地穿衣下地,我心里五味杂陈。我对她撒了谎,心里有愧。可这件事,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

第五章 媳妇的眼泪

接下来的几天,我心里一直揣着事儿,干活都有些心不在焉。秀英从娘家借了钱,买了化肥回来,看我还是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终于起了疑心。

这天晚上,小虎睡着了。秀英纳着鞋底,油灯的火苗一跳一跳的,映着她专注的侧脸。她忽然停下手里的活计,抬头看着我,说:“建军,你跟我说实话,那二百块钱,到底是不是掉水里了?”

我心里一咯噔,知道这事儿瞒不住了。秀英跟我过了十几年,我撅个屁股她就知道我要拉什么屎。我的那点小心思,根本逃不过她的眼睛。

我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决定和盘托出。我把那天晚上如何在地里蹲守,如何抓住那个女贼,以及后来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我讲得很慢,也很详细,因为我想让她明白我为什么会那么做。

我以为秀英听完会大发雷霆,会骂我傻,骂我滥好人,拿家里的救命钱去可怜一个贼。我已经做好了被她狠狠数落一顿的准备。

然而,听完我的话,秀英久久没有作声。她低着头,一针一针地继续纳着鞋底,昏黄的灯光下,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屋子里静得只剩下针穿过鞋底的“咝咝”声。这种沉默,比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更让我感到压抑。

“秀英,你……你要是生气,就骂我两句吧。”我终于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秀一动不动,还是没说话。

我心里更慌了,伸手去拉她的胳膊:“你倒是说句话啊,你这样我心里发毛。”

我的手碰到她的胳膊,才发现她在发抖。我借着灯光仔细一看,才看到一滴晶莹的泪珠,从她的眼角滑落,滴在了她手里的鞋底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她哭了。

我一下子就慌了神:“秀英,你哭啥啊?你别哭啊……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自作主张把钱给她。你要是觉得亏,我……我明天就去镇上找个活儿干,我把那二百块钱给你挣回来!”

秀英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她摇了摇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建军,我不是气你把钱给了她。”

“那……那你哭啥?”我更糊涂了。

“我……”她吸了吸鼻子,用手背抹了把眼泪,“我是觉得……那个女人和她的孩子,太可怜了。”

我愣住了。

“我也是当妈的,”秀英哽咽着说,“我一想到她一个女人,拉扯着一个病孩子,大半夜的出来偷东西,心里就堵得慌。她要不是被逼到绝路上了,哪个当妈的愿意让自己的孩子看着自己去当贼啊?”

她说着,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了下来:“你做得对,建军。钱没了,咱可以再挣。要是真把她送到村委会,那可就是毁了人家娘俩一辈子啊。尤其是那个孩子,他以后还怎么做人?”

我没想到,我最担心的,竟然也是她最在意的。我原以为她会站在“理”的一边,指责我的“情”,没想到,她的心,比我还要软。

那一刻,我看着自己的媳妇,这个平时为了几毛钱都会跟小贩争得面红耳赤的女人,这个为了省点布料会把旧衣服改了又改的女人,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

我伸出手,把她揽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

“我还以为你会骂我呢。”我把下巴抵在她的头顶,轻声说。

“骂你啥?骂你心善?”秀英把脸埋在我的胸口,声音闷闷的,“我就是心疼那二百块钱,那是咱俩多少汗水换来的。可一想到能救孩子的命,这钱……花得值。”

她顿了顿,又抬起头,眼睛红红地看着我:“建军,以后咱家要是还有剩下的土豆,或者别的啥菜,你……你给她送点去吧。别让她再来偷了,一个女人家,太危险,也太没脸面了。”

“……我不知道她家在哪儿。”我老老实实地说。我当时满脑子都是怎么解决眼前的困境,根本没想过问她家住哪里,姓甚名谁。

秀英叹了口气:“也是。唉,但愿她能拿着那钱,把孩子的病看好。往后的日子,能好过一点吧。”

那个晚上,我们夫妻俩聊了很久。聊那个不知名的女人,聊那个叫石头的孩子,聊我们自己的儿子小虎,聊那些我们一起熬过的苦日子。

我心里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得到媳妇的理解,比什么都重要。我不仅没有因为这件事和她产生隔阂,反而觉得我们的心,贴得更近了。

我们都是从泥土里生长出来的普通人,我们懂得生活的艰辛,也保留着心底最朴素的善良。这种善良,或许在别人看来有点“傻”,但它却是我们作为一个人,最宝贵的东西。

第六章 意外的重逢

日子一天天过去,地里的土豆也到了该收获的季节。那晚的事情,像一颗投进湖里的小石子,虽然在我心里荡起了层层涟漪,但生活的大湖,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我和秀英谁也没再提起过那个女人和孩子,但我们心里都清楚,这件事,已经成了我们夫妻之间一个无需言说的秘密和默契。

起土豆是个累人的活儿。我负责用镢头刨,秀英跟在后面,把土豆从土里一个个捡出来,按大小分好类。小虎也在地里跑来跑去,有模有样地学着妈妈的样子,把那些小得像弹珠一样的土豆蛋子捡到一个小篮子里,说要带回家喂鸡。

一家人说说笑笑,汗水浸湿了衣背,但心里是踏实的,是丰收的喜悦。

这天中午,我们正在地头吃饭,村长王德海骑着他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二八大杠自行车,急匆匆地过来了。

“建军,建军!”人还没到,声音先到了。

“叔,啥事儿啊这么火急火燎的?”我放下手里的馒头,站起身迎了过去。

“好事儿!”王德海从车上跳下来,满脸红光,从车把上挂着的布兜里掏出一封信,“镇上来的,说是县里搞什么‘科技下乡’,有个农业公司要来咱们这片儿考察,想找几户种田的好手,搞个什么……哦,对,‘订单农业’试点。说是他们提供种子和技术,秋后按合同价回收,价格比市场价高两成呢!我琢磨着,你小子种地是把好手,就给你报了个名。这是通知,让你后天去镇上开会。”

我接过那封印着红头的信,心里又惊又喜。订单农业,这可是个新鲜词。要是真能成,那我们家以后的收入可就稳定多了。

“叔,这……这太谢谢你了!”我激动得有点语无伦次。

“谢啥,你小子肯干,这是你应得的。”王德海摆摆手,又跟我聊了几句,就骑着车子走了。

我拿着那封信,跟秀英说了这事儿,她也高兴得合不拢嘴。我们俩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的好日子在向我们招手。

后天,我特意换了件干净的衬衫,把那双只有走亲戚才穿的皮鞋擦得锃亮,骑着家里那辆半新的摩托车,突突突地往镇上赶。

会议在镇政府的大会议室里开。我到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都是附近十里八村的种田好手,有几个还是我认识的。大家聚在一起,兴奋地讨论着这个“订单农业”。

会议开始了,镇长先讲了几句话,然后就是那个农业公司的代表发言。代表是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斯斯文文的,说话条理清晰。他讲了公司的规划,讲了订单农业的好处,还放了幻灯片,展示了他们培育的新品种土豆,说那种土豆产量高,抗病性强,口感还好。

我听得热血沸沸,觉得这真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会议结束后,公司代表说要和大家签个合作意向书,还准备了午饭。我跟着人群去排队领盒饭,心里盘算着回家怎么跟秀英描述今天这番景象。

就在我领了盒饭,找了个角落准备吃饭的时候,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从我眼前一晃而过。

那是个女人,穿着一身干净但有些陈旧的蓝色工作服,正在给会场收拾桌子,把大家喝完的矿泉水瓶子一个个收到一个大塑料袋里。她的动作很麻利,但始终低着头,好像不愿意被人看到脸。

可我还是认出她了。

就是那天晚上,在我家地里偷土豆的那个女人。

我的心,猛地一跳,拿着饭盒的手都僵住了。

她看起来比那天晚上要好一些,脸色虽然还是有些蜡黄,但至少有了点血色,头发也梳理得很整齐。她好像没有注意到我,专心致志地干着手里的活儿。

我不知道该不该上去跟她打个招呼。上去说什么?问她孩子病好了吗?还是问她为什么会在这里?会不会让她感到难堪?

我正犹豫着,她收拾完我这边的桌子,直起身,一转身,正好和我四目相对。

她也愣住了,手里的塑料袋“哗啦”一声掉在了地上。她的眼神里,瞬间闪过一丝惊慌,就像那天晚上被我的手电筒照到时一样。但那惊慌很快就消失了,取而代de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混杂着感激、羞愧和局促不安的神情。

她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从脸颊一直红到耳根。她下意识地想躲,但脚下像生了根一样,动弹不得。

我也有些不自在,端着饭盒,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最终,还是她先有了动作。她弯腰捡起地上的塑料袋,紧紧地攥在手里,然后,她朝着我,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没有言语,但这一躬,已经胜过了千言万语。

我连忙放下饭盒,上前一步想去扶她,嘴里说着:“哎,你这是干啥,快起来!”

她直起身,眼圈红红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她只是又看了我一眼,然后就抱着那个大塑料袋,匆匆地走开了,像是在逃离这个让她尴尬的场景。

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会议室的门口,心里百感交集。

原来,她在这里打零工。

第七章 一碗热汤面

那次在镇上的重逢,像一块小小的拼图,补全了我对那个女人生活的一点想象。她没有被那晚的困境打倒,她在努力地生活着。这让我心里感到一丝欣慰。

我和农业公司的合作进行得很顺利。签了合同,领了新品种的种薯和专用肥料,公司的技术员还专门来我的地里指导了好几次。我把全部的心思都扑在了这片新的“希望田”上。

秋去冬来,转眼就到了年底。第一季的订单土豆获得了大丰收,产量比我以前自己种的高出了将近三成。公司按照合同价,爽快地结了款。我拿着那沓厚厚的、散发着墨香的钞票,激动得手都在抖。这是我王建军种了半辈子地,头一次挣到这么多钱。

回家的路上,我心里乐开了花。我给秀英买了一件她念叨了很久的新棉袄,给小虎买了他最喜欢的变形金刚,还割了二斤猪肉,准备晚上好好庆祝一下。

路过镇上那家我们常去的小饭馆时,我鬼使神差地停下了摩托车。我想起了那个女人。她应该还在镇上打工吧?不知道她和她的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我走进饭馆,要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老板娘是个爽快人,一边给我下面,一边跟我拉家常。

“王大哥,看你这满面春风的,是发财了?”

“嘿嘿,托福托福,今年收成不错。”我笑着应道。

“那是你肯干,能吃苦。”老板娘把一大碗面端到我面前,热气和香味扑面而来。

我正要动筷子,饭馆的门被推开了,一个瘦小的身影走了进来。是那个叫石头的孩子。

他比上次我见到的时候长高了一点,也壮实了一些,脸蛋红扑扑的,显得很健康。他穿着一身干净的棉衣,虽然看得出是旧的,但没有补丁。

“阿姨,我妈妈让我来问问,你们这儿还招不招人洗碗?”石头很有礼貌地问老板娘,声音清脆。

老板娘看了看他,笑道:“招啊,不过得让妈自己来跟我谈。你这小不点儿,能替做主啊?”

“我妈妈在后面巷子口给人补衣服呢,走不开。她说只要管饭,工钱……工钱可以少点。”石头的声音小了下去,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我坐在角落里,心里一动。

老板娘似乎看出了孩子的窘迫,柔声说:“行,你回去跟妈说,让她忙完了过来一趟。天这么冷,快进来暖和暖和。”

石头摇了摇头:“不了,阿姨,我得回去了,妈妈还等着我呢。谢谢阿姨。”说完,他鞠了个躬,转身就要走。

“等等!”我叫住了他。

石头回过头,疑惑地看着我。他显然已经不记得我了,毕竟那天晚上天那么黑,他又那么小。

我朝他招了招手:“过来。”

他有些犹豫,但还是慢慢地走了过来。

“你叫石头,对吧?”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

他点点头,大眼睛里充满了警惕和好奇。

我指了指我对面的位置:“坐。还没吃饭吧?叔叔请你吃碗面。”

石头连忙摆手:“不,不用的,叔叔。我……我不饿。”他的肚子却在这时不合时宜地“咕噜”叫了一声。他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我笑了笑,没再勉强他,而是直接对老板娘喊道:“老板娘,再来一碗牛肉面,多加肉!”

然后,我看着石头,用一种不容拒绝的语气说:“坐下,吃了再走。不然,叔叔可要生气了。”

也许是我的坚持起了作用,也许是那碗面的香气实在诱人,石头最终还是在我对面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坐得笔直。

很快,另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也端了上来。我把它推到石头面前:“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石头看着眼前的面,又看看我,似乎还是不敢动筷子。

“吃吧,孩子。”我夹了一大块牛肉放进他碗里,“妈在外面干活儿也辛苦,你吃饱了,才有力气,以后才能照顾她。”

“照顾妈妈”这几个字似乎触动了他,他终于拿起了筷子,小声地说了句“谢谢叔叔”,然后就埋头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他吃得很快,很香,像是饿了很久。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我心里有些发酸。

一碗面很快就见了底,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他放下碗,用餐巾纸擦了擦嘴,又一次对我说:“谢谢叔叔,我……我吃饱了。”

“妈……她现在还好吗?”我终于问出了口。

“嗯,”石头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自豪,“我妈妈很能干的。她白天在好几家店里帮忙打扫卫生,晚上就去巷子口摆摊补衣服。她说,我们不能总靠别人,要靠自己的手挣钱。”

我心里一震。

“她说,我们欠了一位好心叔叔的,一定要努力挣钱,以后把钱还给人家。”石头看着我,眼神清澈,“叔叔,你认识那位好心叔叔吗?我妈妈说,他是个种土豆的。”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温柔地撞了一下。我看着眼前这个孩子,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我笑了笑,揉了揉他的脑袋:“认识。他……他也是个普通人。他跟我说,那笔钱不用还了。只要你们娘俩过得好,比什么都强。”

第八章 地里的回答

送走了石头,我没有立刻回家。我骑着摩托车,又回到了村西头,回到了我那片熟悉的土地。

虽然是冬天,地里光秃秃的,但看着这片曾经让我愤怒、让我纠结、也让我收获了希望的土地,我心里格外宁静。

我把车停在路边,一个人坐在田埂上,点了一支烟。烟雾缭绕中,过去的一幕幕,像放电影一样在眼前闪过。那个女人绝望的哭泣,石头恐惧的眼神,秀英理解的眼泪,还有刚才,石头吃面时那满足又自豪的表情。

生活是什么?

以前,我觉得生活就是春种秋收,就是土里刨食,就是守护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不让任何人侵犯。我的是我的,你的是你的,界限分明。做错了事,就该受到惩罚。这是我前半辈子信奉的、最朴素的道理。

可是,那天晚上的事情,却像一把锤子,把我固守的道理砸开了一道裂缝。从那道裂缝里,我看到了生活的另一面。那一面,有无奈,有挣扎,有走投无路的绝望,但也有绝处逢生的善良,和被人拉一把之后重新站起来的坚强。

我放走了一个小偷,却可能挽救了一个家庭。我损失了二百块钱和一些土豆,却收获了媳妇更深的理解和一份意想不到的心安。我甚至觉得,正是因为有了那份心安,我后来种地才更有劲头,才抓住了订单农业的好机会。这或许就是人们常说的“善有善报”吧,虽然我当初做那件事的时候,根本没想过要什么回报。

我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土地,它不仅仅是用来索取的。你播下种子,它回报你果实。但有时候,它也在教会我们一些别的东西。它教会我们,再坚硬的土地,也能长出柔软的苗;再贫瘠的土壤,只要有水和阳光,也能孕育生命。

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那个女人,她犯了错,就像一块被踩硬的土地。但当一点善意的雨水滴落时,她心里的那颗叫“尊严”和“希望”的种子,就重新发了芽。她没有继续沉沦下去,而是选择了用自己的双手,去重新耕耘自己的生活。石头的话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比把她送到村委会,让她在全村人面前抬不起头,要好上一万倍。惩罚有时候并不能让人变好,但宽容和善意,却有可能。

一根烟抽完,我把烟头在鞋底上摁灭,小心地揣进口袋里。我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夕阳的余晖洒在广袤的田野上,给光秃秃的土地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我知道,我心里的那个结,彻底解开了。

回到家,秀英和儿子已经把饭菜摆上了桌。看到我买的新棉袄和变形金刚,娘俩高兴得不得了。秀英嘴上埋怨我乱花钱,却还是喜滋滋地把新棉袄穿在身上,在镜子前照了又照。

我把卖土豆的钱交给她,她数了又数,眼睛笑成了一条缝。

“建军,咱家这好日子,可算是来了!”她感慨道。

我笑着,把在镇上遇到石头的事情跟她说了。秀英听完,也沉默了许久,最后,她叹了口气,说:“这就好,这就好。只要她们娘俩能靠自己站起来,比啥都强。”

她从那沓钱里,抽出两张一百的,递给我:“建军,这钱你拿着。下次要是再碰到她们,就说是你替那个‘好心叔叔’还的人情,让她们买点好吃的。别……别让人家娘俩觉得是咱在施舍。”

我接过那二百块钱,看着秀英。这个善良、朴实的女人,她总是能想到最周全、最能顾及别人脸面的办法。

我点点头,把钱小心地放进贴身的口袋里。

这二百块钱,或许我永远都没有机会再送出去。但我知道,它会一直在我的口袋里,像一个温暖的烙印,时刻提醒我,在那年夏天的一个深夜里,我在自家的土地上,学到了比丰收更重要的东西。

土地,给了我粮食,也给了我答案。它告诉我,人活着,除了守护好自己的那份收成,有时候,更需要拿出一点收成,去暖暖那些在寒夜里赶路的人。因为,谁也保不齐,自己会不会有需要别人拉一把的时候。

这,或许就是一个庄稼人,能从土地里学到的、最深刻的道理。

来源:城市的低语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