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冰冷、平静的一句话，像一根钢针，毫无征兆地扎进了我的后脑勺。我的心脏瞬间停跳半拍，正在她肩颈上游走的指尖猛地一僵。汗，细细密密的，立刻就从我额头上冒了出来，浸湿了那副廉价的黑色墨镜。
“你的手指，有刀锋的记忆。”
冰冷、平静的一句话，像一根钢针，毫无征兆地扎进了我的后脑勺。我的心脏瞬间停跳半拍，正在她肩颈上游走的指尖猛地一僵。汗，细细密密的，立刻就从我额头上冒了出来，浸湿了那副廉价的黑色墨镜。
我假扮盲人已经一年零三个月了。在这一行，盲人师傅吃香，小费高，最重要的是，没人会仔细看你的脸，更没人会探究你的过去。我自以为伪装得天衣无缝，可眼前这个叫唐婉清的富太太，只用了七个字，就把我所有的伪装撕得粉碎。
我强压着心头的巨浪，故作镇定地问：“唐太太，您说什么？我……我不太明白。”
黑暗中，我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微微转动，似乎是侧过脸在“看”我。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压得我喘不过气。
半晌，她幽幽地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我听不懂的疲惫和……解脱。她说：“小赵，别装了。你父亲，是赵敬德医生吧？”
说起这事儿，还得从三年前那场天塌下来的变故说起。
我叫赵森，我爸赵敬德，曾是市第一人民医院最有名的心外科一把刀。在我们那一片，提起赵医生，谁不竖大拇指？医术高明，医德更好，从不收红包，对家境不好的病人还经常自己掏钱垫付。我从小就以我爸为荣，觉得他就是电视里演的那种盖世英雄。
可就是这么一个好人，却在一夜之间，从神坛跌进了地狱。
这本来是手术并发症里有可能发生的一种，可病人家属不依不饶，一口咬定是医疗事故。医院组织调查，最后的结果，像一记晴天霹雳，把我们家炸得粉碎——结论是，我爸在缝合主动脉时，用了一种非标准的、他自创的缝合打结法，导致缝合口撕裂，是这起事故的主要责任人。
我爸当场就懵了。他承认自己为了让创口愈合得更好，确实在传统打结法上做了微小的改良，但这套方法他已经临床用了上百次，从未出过问题，甚至效果比传统方法更好。他拼命解释，可没人听。所有的证据，包括手术记录上顾伟的签字，都指向他一个人。
医院为了平息风波，吊销了我爸的行医执照，赔偿了家属一大笔钱，还把他开除了。那个叫顾伟的副手，因为“及时上报”有功，不久后就顶替了我爸的位置，当上了科室主任。
家里的积蓄赔光了，还欠了一屁股债。我妈受不了打击，也病倒了。为了给我妈治病，也为了查清楚当年的真相，我大学没毕业就辍了学，四处打零工。我发誓，一定要把顾伟这个小人拉下马，为我爸讨回公道。
可我一个毛头小子，没钱没势，拿什么跟一个大主任斗？顾伟现在混得风生水起，成了市里的医学专家，整天电视报纸上都是他。我连靠近他的机会都没有。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在一个老中医那里学了推拿按摩的手艺。那老先生看我手巧，悟性高，就多教了我几手。他说我的手，天生就是干这个的。为了能多赚点钱，也为了能更好地隐藏自己，我心一横，戴上了墨镜，拄起了盲杖，成了一名“盲人按摩师”。
她就趴在那里，一言不发。我按照流程开始按摩，心里紧张得不行。我的手一搭上她的肩膀，就感觉到了。她的肌肉，不是那种普通的僵硬，而是一种长年累月、深入骨髓的紧绷，像一块被冰冻了很久的石头。这种紧绷，我只在我爸那些压力极大的病人身上感受过。
这是一个心里有事，而且有大事的女人。
我不敢分心，拿出了十二分的本事。我爸当年为了锻炼手指的灵活性和力量，教过我一套他独创的指法练习，说是模拟手术刀和缝合针的精细操作。我把这套指法融入到按摩里，没想到效果出奇地好。
“我叫……小赵。”我低声回答。
“小赵师傅，你这个手法，很特别。”她顿了顿，说，“下周二，还是这个时间，我再来。”
从那以后，她就成了我的常客。她给的小费高得吓人，一次就是我半个月的工资。靠着她给的钱，我妈的医药费总算有了着落。可我心里，却越来越不安。
直到今天，她终于说出了那句石破天惊的话。
当她叫出我爸名字的那一刻，我浑身的血都凉了。我摘下墨镜，一年多来第一次，正眼看这个女人。她也已经坐了起来，转过身，一张保养得宜的脸上，满是复杂的表情，有愧疚，有痛苦，还有一丝如释重负。
“你……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我的脑子“嗡”的一下，像被重锤砸中，一片空白。顾伟的妻子？她就是那个畜生的老婆？那她今天……是来干什么的？炫耀？还是警告？无数个念头在我脑子里乱窜，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嵌进肉里。
“你不用紧张，我没有恶意。”她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苦笑了一下，“如果我有恶意，就不会每周都来找你，更不会今天跟你摊牌。”
她深吸一口气，开始讲述。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把小锤子，敲碎了我三年来所有的认知。
那场手术，病人术后出血的真正原因，根本不是我爸的打结法有问题，而是顾伟在关胸前，为了赶时间去参加一个饭局，漏掉了一根小血管没有结扎。就是那根不起眼的小血管，成了致命的导火索。
事故发生后，顾伟第一时间就意识到是自己的问题。他吓坏了，为了自保，他连夜篡改了手术记录，把我爸那个所谓的“改良打结法”写成了主要原因，还威逼利诱当时在场的几个实习医生和护士，让他们统一口径。
唐婉清当时虽然只是巡回护士，没有直接看到，但她从顾伟那几天的反常举动里，猜到了七八分。那天晚上，顾伟喝得大醉回家，抱着她痛哭流涕，把所有的事情都说了出来。他说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嫉妒，他只是想给我爸一个教训，没想到会闹出人命。
她说，她好几次都想一死了之，手腕上那道浅浅的疤痕就是证明。可她不甘心，她觉得就这么死了，太便宜顾伟了，也太对不起我爸的在天之灵。
她一直在偷偷地找我。直到一个多月前，她听一个朋友说，城南这家会所新来了一个手法特别神的盲人按摩师。她当时也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来的，可当我的手搭上她肩膀的那一刻，她就浑身一震。
“你爸当年给我看过颈椎，他的手法，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唐婉清看着我的手，眼神很空洞，“那种力道，那种精准，尤其是你按压穴位时，手指那种独特的、像是用手术刀划开皮肤再精准缝合的感觉……跟你一模一样。我当时就想，这世上，不可能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我听完这一切，瘫坐在地上，眼泪再也忍不住，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三年了，我像一条狗一样活着，背负着杀人犯儿子的骂名，看着我妈在病床上受苦，我爸死不瞑目。我以为这辈子，这桩冤案都石沉大海了。没想到，真相，会以这样一种方式，重新摆在我面前。
“我有一个东西，或许能帮你。”唐婉清从她的爱马仕包里，拿出了一个用塑料袋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老旧录音笔。
她说：“这是那晚他喝醉后，跟我坦白一切时，我偷偷录下来的。里面有他亲口承认自己如何篡改病历，如何嫁祸给你父亲的全部过程。我本来想把它交给纪委，可我怕……我没有证据证明这个录音的真实性，顾伟的关系网又太硬，我怕打草惊蛇，反而害了自己。”
“唐阿姨……”我哽咽着，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作三个字：“谢谢您。”
“别谢我，这是我欠你们父子的。”唐婉清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又恢复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富太太模样。“小赵，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接下来该怎么做，你应该比我清楚。顾伟这个人，疑心很重，你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那天之后，我辞掉了会所的工作。我拿着唐婉清给我的那笔钱，先是找了最专业的机构，对录音做了技术鉴定，确保了它的法律效力。然后，我没有选择报警，也没有去找媒体。我知道，对付顾伟这种人，必须一击致命，不能给他任何翻盘的机会。
两个月后，我手里已经掌握了顾伟贪污受贿的全部证据链，再加上那份致命的录音。我把所有材料匿名寄给了省纪委和几家有影响力的媒体。
一个星期后，顾伟在一次全市医疗系统表彰大会上，当场被纪委的人带走。消息传出，整个市的医疗圈都炸了。紧接着，三年前我父亲的案子被重新翻了出来，媒体铺天盖地的报道，当年的真相终于大白于天下。
顾伟被判了无期徒刑，他所拥有的一切，名誉、地位、财富，瞬间化为泡影。听说他在法庭上，看到作为污点证人出庭的唐婉清时，那张脸，比死人还难看。
后来，唐婉清和顾伟离了婚，净身出户，一个人去了南方的一座小城，开了一家小小的花店，再也没有回来过。她给我发过一条短信，只有四个字：各自安好。
而我，也没有再去做什么按摩师。我用剩下的钱，加上医院的赔偿款，给我妈换了最好的医院，请了最好的医生。然后，我重新报了名，准备考回我当年没读完的医学院。
我爸没走完的路，我要替他走下去。我的这双手，继承了我父亲的记忆。它们曾经在黑暗中为人抚平伤痛，也为我抓住了复仇的利刃。但从今往后，我希望它能像我父亲一样，握住手术刀，在光明下，去拯救更多的生命。
来源：聪明的葡萄NH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