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怕我一回头,所有的决心都会像被戳破的气球一样,瞬间泄气,只剩下一地狼狈的碎片。
门被我摔上的时候,发出了像野兽一样的哀嚎。
那声音在空荡荡的楼道里来回冲撞,撞得我耳膜生疼。
我没有回头。
一秒钟都没有。
我怕我一回头,所有的决心都会像被戳破的气球一样,瞬间泄气,只剩下一地狼狈的碎片。
林舟就站在客厅里,站在那片巨大的落地窗前。
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像两根细细的针,扎在我的后背上。
不疼,但是凉。
凉得刺骨。
我们结婚五年,他从来没用那种眼神看过我。
那是失望吗?还是别的什么?
我说不清楚。
我的脑子里嗡嗡作响,像塞进了一整个蜂巢,所有的蜜蜂都在疯狂地振动翅膀。
唯一的念头就是,走。
离开这个地方。
这个曾经被我称为“家”的地方,此刻闻起来却全是陌生的味道。
是那种金属和玻璃混合在一起的冰冷气味,没有一丝烟火气。
电梯门缓缓合上,镜面里映出我那张苍白又扭曲的脸。
真难看。
我把头靠在冰冷的金属壁上,电梯下行的轻微失重感,让我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没哭。
从开始争吵到我摔门而出,我一滴眼泪都没掉。
我只是觉得冷。
明明是初夏的天气,公寓里也开着恒温的中央空调,可我却觉得像是赤着脚走在冬天的冰面上,寒气从脚底板一路窜到天灵盖。
“六百万,林舟,只是六百万。”
“对我弟来说,那是一辈子的事。对你来说,不就是你一个项目的分红吗?”
“你为什么就是不愿意?”
我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尖锐得像一把生了锈的刀,来回割着我的神经。
而林舟,他只是站在那里,背对着窗外的万家灯火,脸上的表情隐在昏暗的光线里,看不真切。
他什么都没说。
他就用那种沉默,那种像深海一样,能吞噬一切光和声音的沉默,把我所有的理智和乞求都淹没了。
最后,他只说了一句。
“不行。”
两个字,像是两块从冰川上砸下来的石头,又冷又硬,把我们之间最后一点温情也砸得粉碎。
我就是在那一刻,彻底死了心。
出租车在夜色里穿行,窗外的霓虹灯被拉成一条条模糊的光带,像是我此刻混乱的人生。
我回了娘家。
那是我长大的地方,一个老旧的小区,楼道里永远弥漫着各种饭菜混合的香气,还有邻居家小孩的哭闹声。
这里的一切都和林舟的那个“家”不一样。
那里是精致的,安静的,像个一尘不染的样板间。
而这里,是鲜活的,吵闹的,充满了人间的烟火气。
我妈给我开的门,看到我拉着行李箱,她的眼神先是惊讶,然后迅速变成了然。
她什么都没问,只是默默地接过我的箱子,给我端来一碗早就温着的绿豆汤。
“喝点吧,解解暑。”
绿豆汤是温的,带着一点点陈皮的微苦,滑进喉咙里,那种熟悉的味道让我的眼眶一下子就热了。
强忍了一路的眼泪,在这一刻,终于决了堤。
我抱着我妈,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
我没说为什么回来,我妈也没问。
我弟,那个这场风暴的中心,小心翼翼地从房间里探出头来。
他叫我,“姐。”
声音里带着愧疚和不安。
我摇了摇头,示意他别说话。
这不是他的错。
他只是想要结婚,想要和他爱的那个女孩,在这个偌大的城市里,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窝。
而那个女孩的父母,提出的唯一要求,就是一套房。
全款。
六百万。
对于我们这样的普通家庭来说,这是一个天文数字。
我爸妈一辈子的积蓄,再加上我弟这几年的存款,连个零头都凑不不够。
所有的希望,都压在了林舟身上。
所有人都知道,林舟有这个能力。
他是一家新锐科技公司的技术合伙人,年轻有为,身家不菲。
别说六百万,就是再多一点,对他来说,也只是数字而已。
我从来没想过他会拒绝。
在我心里,林舟不是那样的人。
他对我,对我的家人,一直都很好。
好到什么程度呢?
我爸前几年做手术,是他联系的最好的医生,安排的VIP病房,所有的费用都是他悄悄付掉的。我问他花了多少,他总是摆摆手说,“一家人,提什么钱。”
我妈喜欢某个明星的话剧,票早就卖光了。他能动用关系,搞到第一排的票,亲自开车送我妈去看。
我弟大学毕业找不到工作,是他托朋友,把他安排进了不错的公司,还时常提点他。
他就像一棵大树,悄无声息地,为我们这一家人遮风挡雨。
我们都习惯了。
习惯了他的付出,习惯了他的无所不能。
所以,当这棵大树第一次拒绝庇护的时候,我感到的不是不解,而是背叛。
一种被全世界抛弃的,赤裸裸的背叛感。
我在娘家住了一个星期。
这一个星期里,林舟没有给我打过一个电话,没有发过一条信息。
他就那么从我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了。
我的心,也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从最初的愤怒,到委屈,再到失望,最后只剩下了一片麻木的空白。
家里的气氛很压抑。
我妈每天变着花样给我做好吃的,但饭桌上,谁都吃不香。
我爸的烟一根接一根地抽,客厅里总是烟雾缭绕。
我弟更是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我能听到他和他女朋友在电话里争吵,声音从一开始的歇斯底里,到后来的低声啜泣。
我知道,这个家,因为我的任性,已经快要散了。
而这一切的根源,都在于林舟的那句“不行”。
为什么?
我躺在自己少女时代的床上,抱着那个已经洗得发白的毛绒兔子,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
我想不通。
我想起了我们刚认识的时候。
那时候,他还是个一穷二白的程序员,每天穿着格子衬衫,背着一个厚重的双肩包,挤在一个小小的格子间里,敲着那些我看不懂的代码。
我们住在城中村租来的小单间里,夏天没有空调,只有一台吱呀作响的破风扇。
他总是把风扇对着我吹,自己热得满身是汗,还笑着说他火力旺,不怕热。
那时候的日子很苦。
我们吃得最多的,就是楼下那家兰州拉面。
他总是把碗里的那几片牛肉都夹给我,自己呼啦呼啦地吃着清汤寡水的面条。
我说,“你也吃啊。”
他说,“我不爱吃肉,塞牙。”
我知道他是骗我的。
有一次我半夜醒来,看到他坐在电脑前,就着一包方便面的调料包,啃着干巴巴的馒头。
电脑屏幕的光照在他的脸上,我看到他眼里的疲惫,还有一种我当时看不懂的,像是燃烧着什么的火焰。
后来,他的公司拿到了投资,项目成功了,我们的生活才一点点好起来。
我们搬了家,从城中村的握手楼,搬进了市中心的高档公寓。
我们有了车,有了存款,有了别人眼里艳羡的一切。
我以为,我们熬过了最苦的日子,剩下的就都是甜了。
可我没想到,我们能共苦,却不能同甘。
一个不爱钱的人,为什么会在钱的问题上,变得如此冷酷无情?
这一个星期,我想了很多很多。
我甚至开始怀疑,他是不是不爱我了?
是不是在外面有了别人?
各种狗血的剧情在我脑子里轮番上演,每一个都像一把小刀,在我的心上反复切割。
第七天的时候,我妈找我谈了一次。
她坐在我的床边,握着我的手,她的手很粗糙,掌心却很温暖。
她说,“闺女,回家吧。”
“夫妻俩,没有隔夜的仇。有什么事,坐下来,好好说。”
“小舟那孩子,不是坏人。他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你弟弟这边,你别管了。我跟你爸再想想办法,大不了,就把这老房子卖了。”
我看着我妈鬓角的白发,和她眼里的红血丝,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我不能再这么任性下去了。
就算要散,也要散得明明白白。
我要回去问他,亲口问他,为什么。
我没有提前通知林舟,自己打车回了那个“家”。
站在门口,我掏出钥匙,却迟迟没有插进锁孔。
我有点害怕。
我怕推开这扇门,看到的是我最不想看到的画面。
我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奔赴刑场的囚犯。
钥匙插进锁孔,转动。
“咔哒”一声,门开了。
屋子里很安静。
窗帘拉着,光线很暗,空气中飘着一股淡淡的尘埃味道。
他不在家。
我松了一口气,又莫名地感到一阵失落。
我换了鞋,走进客厅。
屋子里被打扫得很干净,甚至比我走之前还要整洁。
茶几上,我的那杯水还放在原来的位置,只是水已经干了。
一切都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我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我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不知道该做什么。
这个我生活了五年的地方,突然变得无比陌生。
我的目光在房间里逡巡,最后,落在了书房的门上。
书房是他工作的地方,也是他的禁地。
他书架最顶层,有一个上了锁的旧木箱子。
刚结婚的时候,我好奇地问过他,里面装的是什么。
他当时笑了笑,摸着我的头说,“没什么,就是一些不值钱的旧东西。”
他的语气很温柔,但眼神里,却有一种不容置喙的坚决。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问过。
鬼使神差地,我站起身,走向了书房。
门没锁。
我推开门,走了进去。
书房里,他的电脑还开着,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代码。
一切都井井有条。
我踩着一把椅子,爬上去,把那个旧木箱子抱了下来。
箱子不重,但落满了灰。
锁是那种很老式的铜锁,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我当然没有钥匙。
我看着那把锁,犹豫了很久。
理智告诉我,我不应该打开它。
这是他的隐私。
可情感上,却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地叫嚣着:打开它!答案就在里面!
最终,我没能抵挡住那个声音的诱惑。
我找来一把小锤子和一把螺丝刀,对着那把脆弱的铜锁,狠狠地砸了下去。
“哐当”一声,锁开了。
我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我慢慢地,慢慢地,打开了箱子。
里面没有我想象中的房产证,也没有成捆的现金。
只有一沓泛黄的照片,一个蓝色封皮的笔记本,还有几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
我的手有些颤抖,拿起了最上面的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比现在年轻很多的林舟。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T恤,笑得一脸灿烂。
他的身边,站着一个梳着马尾辫的女孩。
女孩很清秀,眉眼间和林舟有几分相似。
她挽着林舟的胳膊,头亲密地靠在他的肩膀上,笑得比他还要开心。
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整个画面都透着一股温暖的青春气息。
这是谁?
我从来没见过这个女孩。
也从来没听林舟提起过。
我翻过照片,背面有一行娟秀的字迹:
“哥,二十岁生日快乐!永远爱你哦!——薇薇”
哥?
薇薇?
林舟,他有妹妹?
我的心跳得越来越快,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了我。
我拿起那个蓝色封皮的笔记本,翻开了第一页。
那是一本日记。
字迹和照片背面的字迹一模一样,清秀,有力。
“9月1日,晴。
今天开学啦!我终于成为一名大学生了!大学真好啊,校园好大,图书馆好漂亮。哥哥送我来学校,帮我铺好床,买了好多好吃的塞满我的柜子。他走的时候,我看到他偷偷在抹眼泪。傻哥哥,我又不是不回来了。不过,有哥哥的感觉,真好。”
“10月15日,阴。
哥哥的公司好像遇到麻烦了。他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声音听起来好累。我问他,他总说没事。我知道,他是不想让我担心。我把这个月的生活费省下来一半,悄悄给他打了过去。虽然不多,但希望能帮到他一点点。哥哥,你要加油啊!”
“12月25日,雪。
下雪了,好冷。今天圣诞节,室友们都出去约会了。我一个人在宿舍,有点想家,想哥哥。哥哥给我寄来了一件新羽绒服,好厚好暖和,是我最喜欢的粉色。他说,这是他第一个项目奖金买的。我穿着新衣服,在雪地里自拍了一张发给他。他回了我三个字:傻丫头。我却看哭了。”
日记里的内容,都是一些琐碎的日常。
记录着一个叫薇薇的女孩,对她哥哥深深的依恋和爱。
我一页一页地翻下去,仿佛看到了一个活泼开朗的少女,在我面前蹦蹦跳跳。
可我的心,却越来越沉。
因为我知道,这个女孩,在林舟现在的生活里,是不存在的。
她去哪儿了?
我翻得很快,直到某一页,日记的风格,戛然而止。
那一页的日期,是第二年的春天。
“4月3日,雨。
我好像生病了。最近总是头晕,还流鼻血。医生让我做个详细的检查。我没告诉哥哥,他最近在忙一个很重要的项目,我不想让他分心。”
“4月10日,阴。
检查结果出来了。是白血病。医生说,很严重。我拿着那张诊断书,在医院的走廊里坐了一整个下午。天黑了,我才想起来要回家。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敢告诉哥哥,我怕他会崩溃。”
“4月15日,晴。
我还是告诉哥哥了。他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我以为信号断了。然后,我听到他用一种我从未听过的,沙哑的声音说,‘薇薇,别怕,有哥在。’”
我的手开始抖得厉害。
后面的日记,变得断断续续。
字迹也越来越潦草,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5月20日,晴。
今天做了第一次化疗。好难受,头发大把大把地掉。我看着镜子里那个光头的怪物,哭了。哥哥抱着我,他说,‘我们薇薇光头也最好看,像个酷酷的小战士。’我知道,他也在偷偷地哭。”
“6月18日,雨。
找到配型了!医生说,只要做了骨髓移植,就有很大希望!可是,手术费要五十万。五十万,对我们来说,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遥远。哥哥说,他来想办法。我看到他眼里的红血丝,又多了好多。”
“7月1日,晴。
哥哥好像瘦了好多,也憔悴了好多。他每天除了在医院陪我,就是出去打电话,见各种各样的人。我听到他低声下气地求人借钱,被人挂了电话。我看到他一个人蹲在医院的楼梯间,抱着头,肩膀一抽一抽的。我的心好疼。哥,如果治不好,我们就不治了,好不好?”
“7月15日,阴。
哥哥说,钱凑得差不多了。他笑着对我说,让我安心准备手术。可我看到他胳膊上有伤。我问他怎么了,他说是自己不小心摔的。我知道,他在撒谎。我晚上偷偷看了他的手机,里面全是催债的短信,语气都很难听。”
“8月1日,雨。
我的病情突然恶化了。医生说,必须马上手术。可是钱,还差最后十万。哥哥跪下来求医生,求他先做手术。医生摇了摇头。我看到哥哥眼里的光,一点一点地,熄灭了。”
日记到这里,就结束了。
后面,是长长的空白。
我的眼泪已经模糊了视线,一滴一滴地,砸在泛黄的纸页上,晕开了一团团墨迹。
我拿起箱子里那几张折叠的纸。
第一张,是薇薇的死亡证明。
死亡原因: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
死亡日期,是8月3号。
也就是她写完最后一篇日记的两天后。
第二张,是一张医院的缴费单,上面是密密麻麻的费用明细,最后的总额,是四十万。
缴费人,是林舟。
第三张,是一张法院的传票。
原告是某家小额贷款公司,被告,也是林舟。
我终于明白了。
所有的一切,都明白了。
林舟不是不愿意出这六百万。
他是害怕。
他在害怕历史重演。
他在害怕那种眼睁睁看着亲人受苦,自己却无能为力的绝望。
他在害怕那种为了钱,被逼到绝境,丧失所有尊严的崩溃。
那段经历,是他心里最深的一道疤。
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甚至不能被触碰的伤疤。
而我,却拿着一把刀,狠狠地,又一次戳在了他的伤口上。
我还骂他冷血,骂他无情。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我抱着那个木箱子,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哭得泣不成声。
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
直到我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
我猛地抬起头,看到林舟站在门口。
他手里提着一份打包的饭菜,看到我,还有我怀里的木箱子,他愣住了。
手里的饭菜,“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汤汁洒了一地。
我们两个人,就这么隔着一地的狼藉,遥遥相望着。
他的眼神很复杂。
有震惊,有悲伤,有痛苦,还有一丝……如释重负。
他缓缓地,向我走来。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的心上。
他在我面前蹲下,伸出手,想要擦去我脸上的眼泪。
可他的手,也在发抖。
“你……都看到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我点点头,泣不成声。
“对不起……林舟……对不起……”
除了这三个字,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他没有说话,只是把我,连同那个木箱子,一起紧紧地,紧紧地抱在怀里。
他的怀抱,不再是那个为我遮风挡雨的港湾。
我能感觉到他的颤抖,他的脆弱。
我能感觉到,这个坚强的男人,在我面前,终于卸下了他所有的伪装。
他像个孩子一样,把头埋在我的颈窝里,发出了压抑了多年的,痛苦的呜咽。
那一刻,我抱着他,就像抱着整个世界的悲伤。
那个晚上,我们聊了很久很久。
他把他和薇薇的故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我。
他说,薇薇是他生命里唯一的光。
父母走得早,他们兄妹俩相依为命。
他拼了命地工作,就是想让薇薇过上好日子。
他差一点就成功了。
他说,薇薇走的那天,天气很好。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薇薇拉着他的手,对他说,“哥,别难过。下辈子,我还做你妹妹。”
他说,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在薇薇最需要他的时候,他没能拿出那笔钱。
他说,从那以后,他开始疯狂地赚钱。
他怕了。
他怕再遇到同样的情况,他怕自己再一次无能为力。
钱,对他来说,不是财富,而是一种该死的,却又不得不拥有的安全感。
他说,“老婆,我不是不肯帮你弟弟。我只是……我一听到六百万这个数字,我整个人都懵了。”
“我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夏天,回到了医院那条冰冷的走廊上。”
“我看到医生对我摇头,我看到薇薇的眼神一点点暗下去。”
“我怕……我真的怕……”
我握着他的手,他的手心冰凉,全是冷汗。
我说,“林舟,我知道,我都知道了。”
“是我不好,是我太自私了,我从来没有想过去了解你的过去。”
“我只看到了你的现在,你的成功,我以为你无所不能。”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我们把所有的话都说开了。
那些误解,那些怨恨,都像窗外的夜色一样,被黎明的微光一点点驱散。
天亮的时候,我们做了一个决定。
我们不会直接给弟弟六百万。
我们把我们名下的一套小户型公寓过户给了他。
那套房子地段不错,虽然不大,但足够他和他女朋友安一个家。
然后,林舟动用他的人脉,帮弟弟在事业上规划了新的方向,给他介绍了很多资源。
林舟对弟弟说,“钱,要靠自己去挣。路,要靠自己去走。姐夫能帮你的,是给你一个起点,而不是一个终点。”
弟弟抱着林舟,哭得像个孩子。
他说,“姐夫,谢谢你。我以前……总觉得你对我好是应该的。我现在才知道,你为我们这个家,背负了多少。”
后来,弟弟和他女朋友顺利结了婚。
婚礼上,他特意加了一个环节。
他把他人生中第一笔项目奖金,用一个信封包好,郑重地交给了林舟。
他说,“姐夫,我知道这点钱不算什么。但这代表我的决心。从今天起,我会像你一样,努力成为一个能为家人遮风挡雨的男人。”
林舟接过那个信封,眼眶红了。
那天晚上,我们回家。
路过一家花店,林舟停下车,买了一束白色的雏菊。
我问他,“买花做什么?”
他笑了笑,说,“带你去见一个人。”
他开车带我去了郊区的一个墓园。
夜色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松柏的声音。
他带我来到一个墓碑前。
墓碑上,嵌着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上的女孩,梳着马尾辫,笑得一脸灿烂。
是薇薇。
林舟把那束雏菊,轻轻地放在墓碑前。
他蹲下来,用手擦了擦照片上的灰尘,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
他对着照片,轻声说,“薇薇,哥来看你了。”
“这是你嫂子。她很好,很善良,就是有点傻。”
我站在他身后,眼泪又一次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他回头,朝我伸出手。
“过来,跟薇薇打个招呼吧。”
我走过去,在他身边蹲下。
我看着照片上那个年轻的生命,心里百感交集。
我说,“薇薇,你好。我是你嫂子。”
“你哥哥,他很好。他很爱你,很想你。”
“你放心,以后,我会替你,好好地爱他,照顾他。”
林舟握紧了我的手。
我们两个,在薇薇的墓碑前,静静地坐了很久。
我仿佛能感觉到,那个叫薇薇的女孩,就在我们身边。
她化作了天上的星星,化作了吹过我们脸颊的晚风,温柔地,守护着她最爱的哥哥。
回去的路上,林舟一直没说话,只是把车里的音乐开得很大。
是一首很老的歌。
“……阳光总在风雨后,请相信有彩虹……”
我看着他专注开车的侧脸,路灯的光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我突然觉得,我好像直到今天,才真正认识了这个和我同床共枕了五年的男人。
他的内心,藏着一片海。
平时看起来风平浪静,海面下,却有着不为人知的暗流和伤痛。
而我,愿意做那个潜入他内心深海的人。
去拥抱他所有的脆弱和不安。
回到家,我把那个旧木箱子,擦拭干净,放在了我们卧室的床头柜上。
我没有再把它锁起来。
里面,我放进去了一张新的照片。
是我们两个的合影。
照片上,我们依偎在一起,笑得很甜。
我希望,这张照片,能给那个孤独的箱子,带去一点新的温暖。
生活,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
但我们都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永远地改变了。
我们之间,少了一些理所当然的索取,多了一些小心翼翼的珍惜。
我们会开始分享彼此的过去,那些开心的,不开心的,都毫无保留地讲给对方听。
我才知道,他小时候有多苦。
也才知道,他为了走到今天,付出了多少。
而他,也开始学着依赖我。
他会在工作遇到瓶颈的时候,抱着我,像个孩子一样撒娇,说“老婆,我好累”。
他会在深夜惊醒的时候,紧紧地抓住我的手,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我不再是那个只需要他保护的小女孩。
我也成为了他的依靠,他的港湾。
有一天,我们窝在沙发上看电影。
电影里,男主角对女主角说,“我爱你。”
我突然转过头,问林舟,“你还记得,你第一次对我说‘我爱你’,是什么时候吗?”
他想了想,笑了。
“当然记得。”
“是我们刚在一起不久,你发高烧,我背着你,走了三条街才找到一家诊所。”
“你烧得迷迷糊糊的,趴在我背上,一个劲儿地哭,说你是不是要死了。”
“我当时就觉得,这个姑娘,怎么这么傻。”
“我就跟你说,‘别怕,有我在呢,我爱你。’”
我的眼眶有点湿润。
是啊,我怎么忘了。
这个男人,从一开始,就是我的英雄。
他只是,也需要被人拯救。
我凑过去,亲了亲他的脸颊。
我说,“林舟,我也爱你。”
他把我搂进怀里,下巴抵着我的头顶。
“我知道。”
窗外的月光,温柔地洒了进来,把我们两个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我突然明白,一个家,真正需要的,不是那六百万的房子。
而是在风雨来临的时候,有那么一个人,能紧紧地握着你的手,对你说,“别怕,有我在。”
这就够了。
来源:自若清风wbVSlx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