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今天是入冬以来最冷的一天,气温突然从零上十多度降到零下四度。如此大幅度的降温让人措手不及,也完全不适应这么大的温度反差。傍晚,天还下起了大雪,这也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瞬间,整个大地就被皑皑白雪覆盖,天地间一片灰蒙蒙。妻子给我倒了一杯温度正好的茶水,是我不太喜
那个叫冬梅的女孩(小说)
作者 | 张奎明
今天是入冬以来最冷的一天,气温突然从零上十多度降到零下四度。如此大幅度的降温让人措手不及,也完全不适应这么大的温度反差。傍晚,天还下起了大雪,这也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瞬间,整个大地就被皑皑白雪覆盖,天地间一片灰蒙蒙。妻子给我倒了一杯温度正好的茶水,是我不太喜欢的普洱茶,茶味有点苦。其实,我也无心喝茶,望着窗外纷纷扬扬的大雪,我情不自禁地想起那年那月,还有那个叫冬梅的女孩。
初识冬梅是我读初一那年,我14岁。收到初中录取通知书时,我正在医院住院,因此错过了初中开学典礼。那天,父亲去学校向我的班主任说明情况,并顺便帮我请了几天假。班主任老师再三强调,要尽快来学校报到,因为初一开始就要学习英语和代数,这两门课程在小学是没有的,千万不能落下,一旦落下就很难补上。父亲担心我的功课,于是在我身体还未完全恢复的情况下,就用自行车驮着我去了学校。开学那天,父亲已经帮我办理了入学手续,交了学杂费等,所以我直接找到班主任,由班主任把我领到班级。班主任指着一个空座位对我说,这个座位就是给我留的。我低着头,不敢直视全班同学投来的目光,有点害羞地坐下后,才发现我的同桌是个女孩。
同桌个子高挑,皮肤白净,虽然和我年龄相仿,但女孩子发育早,她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颇有大姑娘的模样。过了两天,我才知道她姓马,叫冬梅。马冬梅是邻乡的孩子,按理说,她应该在自己乡镇的初中读书。听说那所初中离她家有十多里路,在那个年代,初中没有住宿条件,学生们都是走读,十多里的路程往返确实有些远。冬梅的姑妈住在我们初中所在的村子,于是冬梅就成了我的同学。
冬梅学习很好,每次班级考试,她的成绩都名列前茅,在学习上,她成了我的榜样。我很好奇,代数课和英语课对我来说如同天书,可冬梅每次都能对老师的提问对答如流。冬梅告诉我,她哥哥当时已经读高中,暑假里哥哥把初一的课程给她讲了一遍,所以她学起来就容易多了。冬梅比我小一岁,但她知道的事情比我多,经常给我讲故事、说笑话。十三四岁的我们还未完全进入青春期,那时,我们之间的友谊纯洁无瑕,就像今天的雪花一样洁白。星期五下午放学后,冬梅要回自己的村子,只有周一到周五她住在姑妈家。冬梅回家都是步行,从学校到她的村子有八九里地,每次她回家都路过我村,所以我们经常一起走,等我到家后,冬梅再一个人继续走回家。听她说,她的父亲会在我村南的崖头上等她。
整个初一,冬梅都十分优秀,她担任了英语课代表,每天领着同学们朗读英语,还是班里的团支部书记。不光是我,班里的男孩子都喜欢她、羡慕她,甚至连我娘也很喜欢她,觉得冬梅是个好孩子。我奶奶甚至背地里自言自语:“要是有冬梅这么个孙媳妇儿,那该多好!”冬梅嘴甜,每次看见我娘都喊“婶子”,看见我奶奶就喊“奶奶”。有一次,她还给我奶奶带了两个甜瓜,说是她爷爷种的,让奶奶尝鲜。奶奶舍不得吃,其中一个甜瓜放得都坏了,为此心疼了好一阵子。
初二要分班了,冬梅恋恋不舍地对我说:“咱俩要是再分到一个班,那该多好啊!”是啊,在我懵懂的少年意识里,也觉得要是能和冬梅再分到一个班,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为什么呢?我也说不清楚,只是潜意识里觉得,能和冬梅这样优秀的同学在一起,是件值得自豪的事。当看到学校贴出的初二班级名单时,我一眼就看到了冬梅和我的名字在一起。那一刻,我看见冬梅眼中满是喜悦、兴奋,我别提有多高兴了,冬梅也是。我们一起搬着书本到新教室报道的场景,即便36年过去了,我依然清楚记得冬梅那天晃动的马尾辫格外耀眼。新班里的同学们叽叽喳喳地议论着,焦急地等待班主任老师分座位。男生一排,女生一排,从队列最矮的开始,一男一女依次往教室里走。我们的班主任老师在那个年代就很开明,班级同学基本都是男女搭配,这也在很多年后留下了一段段故事。我焦急又兴奋地等待着,心里默默数着,发现冬梅前面还有六个同学,我前面也还有六个同学。难道我和冬梅又要成为同桌吗?想到这里,我的心“砰砰”直跳,脸上也莫名其妙地滚烫起来。果然,我和冬梅又成了同桌,我们几乎是一起走进教室的。我瞥了一眼,看见冬梅的脸上也微微泛红,眼中满是兴奋。课桌是靠近南边窗户的那张,我轻声对冬梅说:“你坐里面吧。”潜意识里,我想要保护她。那年我已经十五岁,在青春的懵懂中,我对男女之间有了朦胧的感觉,觉得冬梅需要我的保护。
初二新学期才开始一个星期,那天早上,一向准时到我家崖头上喊我的冬梅没有出现。怎么了?她生病了吗?还是出了什么别的事?一连串的问号在我脑海中打转,我瞬间六神无主,仿佛失去了什么宝贵的东西,不停地东张西望,甚至想跑到冬梅来的路上一探究竟。娘在一旁催促我:“快点去上学啊!再不走就晚了。”我多么希望冬梅能快点出现,可又怕上学迟到。在娘的催促声中,我背着书包,走走停停,不时回头张望,可冬梅始终没有出现在我的视野里。一连三天,冬梅都没来上学,其实不仅是我,班里所有同学都在焦急地等待。周四,学校组织大会,校长在会上说:“现在正是庄稼长得茂盛的时候,也是坏人作案的高发期。同学们在上学放学的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能一个人走,尤其是女同学,更不能单独行动,要三五个人结伴上学。这不,我们学校就出事了,有个女同学被坏人盯上了。”校长没有继续说下去,我听见同学们窃窃私语:“是不是冬梅啊?冬梅都好几天没来上学了,肯定是她。”之后校长还说了些什么,我一句都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冬梅,我不知道自己心里是牵挂、愤怒,还是心疼。
随后,消息得到了证实。就是那个星期一的早上,冬梅的父亲陪着她到了我村南的崖头,看着冬梅走进村南的玉米地。那段玉米地只有短短两百米,平时很快就能走到村子里。可就在冬梅的父亲离开崖头,或者还没离开的时候,意外发生了。冬梅肯定没想到会有危险,毕竟她父亲就在身后两百米的沟那边,再走几百米到村里就能见到同学了。然而,可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冬梅被坏人打晕后拖进了玉米地,听说还是两个坏人。
冬梅再也没来上学,只听说她转学去了很远的学校。我曾试图去冬梅家问个究竟,但终究没有勇气。我期待有一天冬梅能再次出现在我面前,笑着拉住我的手。后来,坏人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一个被判十年,一个被判八年。只是,我的冬梅,你到底去了哪里?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我和冬梅的故事结束了吗?不,这才刚刚开始。那年冬梅出事之后,我变得神情恍惚,像变了一个人,不再喜欢学习,也不爱说话。别人都不知道我怎么了,只有我自己清楚,是冬梅带走了我的魂。没有了冬梅,我寝食难安、神魂颠倒、不思进取。那段时间,娘带我看了医生,也看了心理医生,吃了很多中药,我的身体和精神才逐渐恢复。虽然身体恢复了,但我的学习成绩一落千丈,完全跟不上进度,从班里的前十名滑到了最后。半年后,娘托人帮我办理了留级,在新的班级和学习环境中,我才渐渐忘记冬梅,忘记发生在她身上的事。
初中毕业后,我升入高中。在高中新同学的开学典礼上,我看到一个女生十分面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冥思苦想也毫无头绪。直到这个女生向我走来,大方地伸出手说:“鸣远,真的是你吗?”那一刻,我才发现,这就是我朝思暮想的冬梅!没想到能在开学典礼上再次遇到她,那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兴奋瞬间涌上心头。我激动地紧紧握住冬梅的手,生怕一松开,她就会消失不见。冬梅把我拉到一边,大方地说:“那年出事后,父亲就给我办理了转学手续,我去了南边的镇上读书。可能是那件事给我的打击太大了,期间我办理了两次休学,才慢慢摆脱噩梦。我在初三也留了一级,今年才考上高中。”天啊,我初二留级,她初三留级,机缘巧合下,我们又成了高中同学。世界很大,有些人一分开就是一辈子;世界又很小,有些人即使分开也会再次相遇。这次我和冬梅没有分到一个班,她在我隔壁班。她依然那么优秀,还是班里的团支部书记,我每天都能看见她。她依旧阳光灿烂,整天蹦蹦跳跳、无忧无虑。她能歌善舞,在学校文艺汇演上,她跳起了美丽的新疆舞,还唱起了动听的《大约在冬季》。冬梅如此优秀,我也不敢懈怠,在学习上暗暗和她较劲,一定不能输给她。
没有人知道冬梅的过去,除了我;也没有人知道我和冬梅曾是最要好的同学,只有我们彼此清楚。那年,班里有个同学,想来是暗恋冬梅许久,知道我字写得好,作文也不错,便偷偷让我帮他写一封给冬梅的信,报酬是五块钱。我心里明白,我不写也会有别人写。写完后,我主动对同学说:“我认识冬梅,我们是初中同学,我帮你转交给她吧。”那个同学正愁不知道怎么把信给冬梅,便欣然同意。当然,信我没有交给冬梅,同学的钱我也没要。三年后,我把这件事告诉冬梅,她笑得直不起腰,说:“你这人不地道啊。”
那年,调皮的我和同学打架,把同学的胳膊弄伤了。被我打伤的同学倒没有太计较,毕竟当时两人都有过错,而且是他先动的手。但我毕竟打伤了人,最起码的医药费还是要承担的,记得是八十块钱。我根本不敢回家告诉父母,只能向同学们借钱,可同学们每周的生活费只有十块八块,哪有多余的钱借给我。那天,冬梅把我叫到操场边,递给我一本书,悄悄说:“书里面有八十块钱,是我跟我爸要的,你拿去吧。记住以后可不能动手打人了,就算对方先动手,咱也要忍。”我使劲点头答应着,泪水模糊了双眼。我不知道冬梅费了多大劲,鼓足了多少勇气才向她父亲开口借钱,而且她肯定知道,我没有能力还钱。
两年后,我在大连开始了漫无目的的打工生活。生活的不稳定和工作的辛苦劳累,让我很长时间没有想起冬梅。冬梅高中毕业后没考上大学,选择了复读。经过一年努力,她终于考上了师范类大学。是冬梅从同学那里打听到我的地址,给我写信告知了这个消息。我始终觉得冬梅是个好女孩,她的前途一定一片光明。我一个打工仔,只能默默祝福她。纵然我一直喜欢冬梅,甚至从骨子里深爱着她,尽管我们有书信往来,可我始终没有勇气对她说:“冬梅,我喜欢你。”是冬梅在一封信里,大胆说出了对我的认可,说认可我的善良和才华,还说以前就想表白,因为自己有过那段经历,怕我瞧不起她,所以一直没说出口。现在都20多岁了,觉得是时候了。天啊,原来冬梅也喜欢我,还说我有才华。可我哪有什么才华,学习一塌糊涂,白读了十多年书。也许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可怜的冬梅,你没有任何过错,那是坏人的错,是他们伤害了你的身体和心灵,你是无辜的受害者。
我和冬梅相恋了,每周我都能收到她的来信,不管多忙,我也坚持给她回信。我们甚至在信里规划了未来,冬梅一年后就毕业,她的专业包分配,会被分配到县里教书。她让我别再外出打工,回家去,还偷偷联系好了,让我去一家小学做代课老师。
过年时,我把冬梅领回了家。当父母得知我们在谈恋爱后,一改往日对冬梅的好感,强烈反对,坚决不允许我们在一起,娘甚至以死相逼。我的亲戚们也都不同意。冬梅的父母同样不赞成,她母亲对我说:“你现在不嫌弃冬梅,是因为你还年轻,再过十年八年,你可能就会嫌弃她。就算你不嫌弃,你家里人呢?孩子,算了吧,你和冬梅没有缘分,不可能在一起的。”
冬梅给我写信,说她不想读书了,想和我在一起,哪怕失去家庭、没有父母支持、放弃学业,她都不在乎,只要能和我相守。而我,是个弱者,是个懦夫。我竟然给冬梅回了一封信:“冬梅,尽管我喜欢你,但没有父母祝福的婚姻肯定不会幸福。再见了冬梅,我希望你过得幸福。”之后,冬梅又来过两封信,我都没有回复。最后一次见冬梅,是在我结婚那天。她站在我家西边的崖头上,虽然戴着帽子、围着围巾,但我一眼就认出了她。“冬梅!”我大声呼喊,不顾旁人阻拦,也不顾司仪刚刚喊出的“一拜天地”,甚至忘记了身旁的爱人。可当我跑出去时,冬梅乘坐的汽车已经消失在公路转角。那一刻,我的心在滴血,泪水夺眶而出。冬梅啊冬梅,你是个好姑娘,你是端着铁饭碗的城里人,是受人尊敬的教师;而我,只是个农民,没有稳定工作,没有光明前途。冬梅,我不敢耽误你的未来,只希望你幸福快乐,拥有美好的婚姻,过得比我好。
听同学们说,冬梅大学毕业后回到县城做了一名小学老师。这些年,她谈了好几次恋爱,都没有成功。她不和任何同学来往,也不参加社交活动。今年她50岁了,依然单身。她说,除了鸣远,再没有人能让她心动。鸣远是冬梅给我起的名字,没有人知道鸣远是谁,只有她和我明白其中的意义。
冬梅,我在无形之中伤害了你,在你面前,我是个罪人,是伤害了你一辈子的坏人。有时候我觉得,我比那两个坏人更可恶,没错,我就是个坏到极点的人。
张奎明,辛寨八亩地村人。中国硬笔书法协会会员,大连市书法家协会准会员,大连金普新区书协会员,金石滩旅游度假区书法家协会理事。盆景玩家,奇石、民俗文化爱好者,师从李德盛老师学习研究红山文化。业余时间喜欢阅读,写作,在文字中感受生活,感悟人生。
来源:玩转临朐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