顽猴偷玉米被老农抓,老农心善放走,半月后去巡视,竟当场傻眼

B站影视 日本电影 2025-10-29 21:30 1

摘要:这不是被吵醒的,是他身体里那座比村头公鸡还准时的生物钟。六十一年的风吹日晒,早已将他的作息刻进了骨头里。他摸索着床头的旧布褂子披上,趿拉着一双磨得发亮的解放鞋,揉着惺忪的老眼走出了那间低矮的土坯房。

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本文所用素材源于互联网,部分图片非真实图像,仅用于叙事呈现,请知悉

老农李大山的生活,就像山脚下那条沉默的小河,日复一日。

自老伴儿走后,儿子又远在城市,那二亩曾与妻子一同开垦的玉米地,便成了他对抗孤独的全部寄托。

他每天在地里跟玉米秆子说话,仿佛妻子从未离开,每一棵作物都倾注了他无处安放的思念与心血。

可就在丰收在望时,一个狡猾的“不速之客”打破了这份宁静。

当他最终抓住那只偷食的顽猴时,面对那双哀求的眼睛,老伴“不要伤生”的叮嘱在耳边回响,他终究一念之仁,选择了放手。

这个决定让他成了全村的笑柄,也让他自己陷入了无尽的忐忑。

半月之后,他怀着最坏的打算踏入田间,眼前那黑压压、一片“繁忙”的景象却让他当场傻眼,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这群不速之客的回归,究竟是带来一场毁灭性的报复,还是一个他想都不敢想的答案?

01

鸡叫三遍,天边刚刚泛起一丝鱼肚白,李大山就醒了。

这不是被吵醒的,是他身体里那座比村头公鸡还准时的生物钟。六十一年的风吹日晒,早已将他的作息刻进了骨头里。他摸索着床头的旧布褂子披上,趿拉着一双磨得发亮的解放鞋,揉着惺忪的老眼走出了那间低矮的土坯房。

清晨的山脚下,空气凉飕飕的,带着一股子泥土和野草混合的清新气味。薄薄的雾气像一层轻纱,笼罩着远处的青山和近处的田野,让整个世界看起来都朦朦胧胧的,带着几分不真实。李大山深吸了一口这带着湿意的空气,感觉五脏六腑都被洗涤了一遍,浑身都舒坦了。

他的家,就在这大山脚下。三间土坯房,一个小院子,院里养着几只下蛋的老母鸡,还有一条名叫“大黄”的土狗。房子是几十年前他和老伴儿翠兰一砖一瓦亲手盖起来的,虽然现在看起来又旧又破,墙皮都有些剥落了,可在李大山心里,这儿就是全世界最安稳的所在。

五年前,翠兰走了。得的是那种治不好的病,在镇上医院住了没半个月,人就没了。从那以后,这三间房就显得空旷了许多。

唯一的儿子李小伟在几百里外的大城市里打工,娶了媳妇,买了房,一年到头也难得回来一次。每次打电话,说的都是那一套:“爸,城里啥都方便,你过来跟我们一起住吧,别一个人在山里受苦了。”

李大山每次都只是嘿嘿地笑,嘴上应着“好,好,等忙完这一阵就去”,可他心里清楚,自己离不开这片土地。这片土地,有他跟翠兰的脚印,有他们一起洒下的汗水。尤其是屋后那二亩见方的玉米地,更是他如今生活的全部重心。

这片地,是他跟翠兰一块儿开出来的。他还记得,当年两人拿着锄头和铁锹,把荆棘和乱石一点点清理干净,累得直不起腰,可看着那片黑油油的土地露出来,心里比吃了蜜还甜。翠兰总说:“大山,咱们把地伺候好了,地就不会亏待咱们。”

现在,翠兰不在了,李大山就把对老伴儿的思念,全都倾注到了这片玉米地里。他每天都要围着地转上好几圈,拔拔草,看看苗,跟那些一人多高的玉米秆子说说话。

“老婆子,你看,今年的苞米长得比去年还好,个个都跟棒槌似的,到时候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等卖了钱,我就去城里看看小伟,给他带点咱自家种的苞米面,城里的可没咱这儿的香。”

大黄跟在他身后,摇着尾巴,仿佛能听懂他的心事。这份孤独,只有这片土地和这条老狗能懂。

这天清晨,李大山像往常一样,背着手,慢悠悠地走向他的“宝贝地”。可还没走到跟前,他的眉头就微微蹙了起来。多年的农活经验让他对这片地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哪怕是一点最微小的变化,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今天,他感觉有点不对劲。

走近一看,他心头一沉。靠近山林边缘的那一排,好几棵长势最喜人的玉米秆子顶端,原本应该鼓鼓囊囊的玉米棒,此刻却像是被人啃了几口,残缺不全。那些金黄的玉米粒七零八落地散在叶子上和地上,看着让人心疼。

他蹲下身,仔细查看。痕迹很奇怪。不像老鼠,老鼠啃得琐碎,会留下很多细小的牙印。也不像野猪,野猪蛮横,一来就是一大片,连秆子都给你拱倒了。更不像人,人偷东西哪有这么不讲究的,掰了棒子就跑了,哪会留在原地啃几口就扔了?

现场非常“干净”,没有脚印,只有几根被压弯的叶子。那被啃过的玉米棒子,只少了最顶上最嫩的那一截,剩下的部分都还好好的。这作案手法,透着一股子挑剔劲儿,仿佛是一个嘴刁的美食家,尝了尝味道不合心意,就随手丢弃了。

“这是个什么东西?”李大山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环顾四周。晨雾尚未完全散去,远处的山林幽深静谧,看不出任何端倪。他心里升起一股无名火,辛辛苦苦伺候了大半年的庄稼,眼看就要收成了,却来了这么个不速之客。这口气,他咽不下去。

接下来的几天,情况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每天早上去看,总会有新的玉米遭殃。损失虽然不算太大,但这种被小偷天天光顾的感觉,让李大山的自尊心备受打击。他一个伺候了一辈子地的老农民,居然连自己的庄稼都看不住,这要是传出去,还不被村里人笑掉大牙?

村口大槐树下,是村里闲人们的“新闻发布中心”。这事儿,到底还是传开了。

“听说了吗?李大山家地里招贼了!”
“啥贼啊?偷苞米的?”
“可不是嘛,听说那贼还挺怪,每天就去啃几口,也不多拿。”

邻居老王,一个嘴上不饶人的热心肠,特地跑到李大山家地头,递给他一根烟,煞有介事地分析起来:“叔,我瞅着这事儿不对劲。这肯定是山上下来的东西,八成是猴子!”

李大山接过烟,闷闷地吸了一口,没说话。

“猴子这玩意儿,精得很!”老王提高了嗓门,“你白天在这儿守着,它不来。你一走,它就下来了。对付这牲畜,光守着没用,得下家伙!弄个捕兽夹,夹它一次,保准它再也不敢来了!”

李大山吐出一口烟圈,烟雾模糊了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夹子那东西太狠了,万一把腿夹断了,也是一条命。”

“嗨呀!你这人就是心太软!”老王恨铁不成钢地一拍大腿,“它啃你苞米的时候,可没跟你心软!你再这么拖下去,等你那片地收完,怕是也剩不下多少了!”

老王的话,像一根根刺,扎在李大山的心上。他知道老王说的是实话,可他骨子里就不是个狠心的人。年轻时上山打猎,他下的套子也都是活套,抓了野鸡野兔,自家吃不完的也都放了。老伴儿翠兰信佛,总跟他说,万物有灵,不要轻易伤生。这话,他一直记在心里。

可是,地里的损失一天天在增加,他的心也跟着一天天在滴血。这天傍晚,李大山提前收了工,没回家,而是悄悄地躲在了田埂边上的一丛半人高的灌木后面。他倒要亲眼看看,这“雅贼”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晚霞绚烂。山林里传来几声归鸟的啼鸣,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祥和。李大山蜷缩在灌木丛里,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放轻了。蚊子在他耳边嗡嗡作响,他也没舍得抬手拍一下,生怕惊动了那个神秘的窃贼。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就在李大山以为今天可能白等了的时候,山林边缘的树枝突然一阵晃动。他立刻瞪大了眼睛。

一个灵活的影子,顺着一根粗壮的树干滑了下来,在地面上机警地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像一道黄色的闪电,悄无声息地窜进了玉米地。

果然是只猴子!

那猴子体型中等,皮毛在夕阳的余晖下泛着金黄色的光泽,一条长长的尾巴翘着。它的动作敏捷得超乎想象,三两下就顺着一根粗壮的玉米秆子爬到了顶端。

它熟练地用两只前爪掰下一根沉甸甸的玉米,抱在怀里,然后坐在一片宽大的玉米叶上,旁若无人地啃了起来。

它吃东西的样子很斯文,先是剥开翠绿的苞衣,露出里面金灿灿的玉米粒,然后一排一排地啃,吃得津津有味。李大山躲在暗处,看着这一幕,心里五味杂陈。

一方面是自己的心血被糟蹋的气愤,另一方面,又觉得这猴子实在聪明得有些可爱。他看得又气又好笑,原来每天来偷吃的,就是这么个机灵鬼。

他没有出声,也没有冲出去。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那只猴子啃完了小半根玉米,似乎是吃饱了,便随手将剩下的半根扔掉,又灵活地跳下地,一溜烟地消失在了山林里。

李大山从灌木丛里站起来,拍了拍发麻的双腿。

他走到那根被猴子“临幸”过的玉米秆下,捡起了那半根玉米。上面还留着猴子的口水,带着一股野性的腥气。

“好你个泼猴,”他对着山林的方向喃喃自语,“看我明天怎么收拾你!”

他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起一个计划。

02

抓住了“贼”的踪迹,李大山心里的石头反而落下了一半。未知的东西才最可怕,既然知道了是只猴子,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第二天一早,李大山就展开了他的第一轮攻势。他从里屋翻出两件自己早就穿不下的旧衣服,袖子里和裤腿里塞满了稻草,又找来一顶破草帽,三下五除二就扎了两个歪歪扭扭的稻草人。他把稻草人结结实实地插在了玉米地最靠山林的那一排,让它们像两个忠诚的卫兵,日夜守护着这片领地。

做完这些还不够,他又找来一堆废弃的铁皮罐头,用绳子串起来,挂在稻草人旁边的树枝上。山风一吹,罐头们就叮叮当当地撞在一起,发出一连串刺耳的噪音。

“我就不信,这阵仗还吓不住你个小畜生!”李大山叉着腰,看着自己的杰作,满意地点了点头。

头两天,这套“声光电”组合拳确实起到了作用。李大山早晚去巡视,发现玉米地里安然无恙,连一粒玉米都没少。他心里一阵得意,见人就说:“看吧,还是得用脑子。那猴崽子,精不过我这老头子。”

老王听了,只是撇撇嘴,不置可否:“叔,你可别高兴得太早。猴子那玩意儿,鬼得很。”

果不其然,老王的乌鸦嘴再次应验。

第三天傍晚,李大山照例去巡视,远远就看到他扎的那个稻草人身上,似乎多了点什么。他心里咯噔一下,紧走几步上前一看,差点没气得背过气去。

那只金毛猴子,此刻正大摇大摆地坐在稻草人的肩膀上,怀里抱着一根啃了一半的玉米,一边悠闲地吃着,一边拿眼角瞥着他,仿佛在嘲笑他的幼稚。那些叮当作响的罐头,在它看来,不过是进餐时的背景音乐。它居高临下,姿态嚣张,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你这……你这泼猴!”李大山气得浑身发抖,随手抄起地上一块泥疙瘩就扔了过去。

猴子“吱”地尖叫一声,敏捷地一闪身,躲开了攻击。它把手里剩下的玉米冲李大山一扬,仿佛在示威,然后纵身一跃,跳上旁边的树,几个起落就消失在了林子里。

李大山看着稻草人肩膀上留下的一滩玉米碎屑,气得说不出话来。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偷吃了,这是对他智商和尊严的双重侮辱。

这次的失败,让李大山彻底认识到,对付这个聪明的对手,不能再用这种小儿科的办法了。他一连几天都愁眉不展,吃饭不香,睡觉不宁。脑子里翻来覆去地想着对策。用药?不行,太缺德,万一毒死了,自己心里过不去。用夹子?老王的话又在耳边响起,可他一想到那冰冷的钢铁夹住猴腿,血肉模糊的场景,就浑身不自在。

他坐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下,大黄把脑袋搁在他的膝盖上,安静地陪着他。他抚摸着大黄温热的皮毛,想起了年轻的时候。那时候山里野物多,为了改善伙食,他跟村里的老人学过下套子。有一种活套,用的是柔韧的树条和结实的麻绳,利用树条的弹力,在猎物踩中机关时,绳套会迅速收紧,缠住猎物的腿,但又不会造成致命伤害。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在他心里扎了根。对,就用这个办法!抓住它,不是为了伤害它,而是要当面“教育教育”它,让它知道厉害,长点记性。

主意已定,李大山立马行动起来。他钻进自家的储藏室,从一堆旧物里翻出了一卷当年编筐剩下的麻绳。绳子有些受潮,但还算结实。他又扛着砍刀上了山,在山里转了半天,砍回一根弹性极佳的青冈树苗。

接下来的一个下午,李大山就在院子里专心致志地研究他的陷阱。他凭借着几十年前的记忆,反复尝试着打那种复杂的活结。麻绳粗糙,磨得他满是老茧的手都有些发红。翠兰在世时,总会心疼地给他抹上蛤蜊油。想到这里,他的眼神黯淡了一下,手上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老婆子,你说我这么做,算不算伤生啊?”他对着空气轻声问道。没有人回答他,只有风吹过院子,发出沙沙的声响。

他叹了口气,继续手上的活。他心里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我只是想抓住它,吓唬吓唬它,然后就放了它。这不算伤生,这是为了保卫咱们的劳动果实。

傍晚时分,一个完美的活套陷阱终于做好了。他扛着工具,悄悄来到玉米地。他仔细观察了地形,选择了猴子最常出没的那条路径,在一棵特别粗壮的玉米秆子旁边,小心翼翼地布置好了陷阱。他用树叶和浮土将绳套和机关巧妙地伪装起来,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任何异常。

做完这一切,天已经完全黑了。李大山直起腰,捶了捶酸痛的后背,看着自己布下的天罗地网,心里既有期待,又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

“泼猴,这次看你还往哪儿跑。”

陷阱设下后的头两天,毫无动静。那只猴子像是识破了他的诡计,一连两天都没有出现。李大山心里开始犯嘀咕,难道是自己的手法太拙劣,被它看穿了?还是说,它转移阵地,去祸害别家了?

到了第三天清晨,天还没亮透,李大山睡得正沉,突然被一阵尖锐急促的叫声惊醒。

“吱吱!吱吱吱!”

那声音充满了惊恐和愤怒,正是从玉米地的方向传来的!

李大山一个激灵,从床上一跃而起,鞋都来不及穿好,抓起墙角的马灯,点着了就往外冲。大黄也跟着他,一路狂吠。

他心里砰砰直跳,是成功了?抓住那家伙了?

他提着马灯,深一脚浅一脚地冲进玉米地,循着声音找去。很快,他就在自己设下陷阱的地方,看到了一个正在疯狂挣扎的黄色身影。

果然是那只金毛猴子!

它的右后腿被麻绳编成的绳套牢牢地拴在了被他用作机关的青冈树条上,树条被绷成一个巨大的弧形,强大的弹力让它无法挣脱。它在原地拼命地跳跃、撕咬,喉咙里发出绝望的嘶吼,试图摆脱束缚。

李大山提着马灯走上前去,昏黄的灯光驱散了周围的黑暗,也照亮了那只惊慌失措的猴子。在光亮下,他终于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清了它的模样。

这是一只成年公猴,体格健壮,眼神里充满了野性和不屈。它的左眼上方,有一道已经愈合的浅浅的疤痕,像一道弯弯的月牙。这道疤痕让它看起来多了几分凶悍之气。

当李大山的灯光直直地照在它脸上时,猴子的挣扎突然停了下来。它龇着牙,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吼,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将它置于绝境的人类。

四目相对,一人一猴,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对峙着。

突然,李大山愣住了。

在马灯摇曳的光晕里,他看到,那只猴子凶悍的眼神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他无比熟悉的情绪——纯粹的恐惧,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哀求。那眼神湿漉漉的,像一汪深潭,映出了他提着马灯的身影。

那眼神,像极了许多年前,家里那只调皮捣蛋,打碎了翠兰最心爱的暖水瓶后,缩在墙角看着他的小狗“花花”的眼神。充满了自知犯错的恐惧和渴望被原谅的祈求。

李大山的心,就像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瞬间就软了下来。他手里的马灯,也微微地颤抖起来。

03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李大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手里提着的马灯将他和大黄的影子拉得很长。那只被困的“独眼”猴子似乎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变化,它不再低吼,只是用那只完好的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他,身体因为恐惧和寒冷而微微发抖。

李大山的内心,此刻正上演着一场天人交战。

一个声音在他脑海里大喊:“抓住它了!就是这个畜生!啃了你那么多苞米,让你白辛苦了那么多天!不能就这么便宜了它!至少得饿它几天,让它长长记性!”

他想到了自己每天顶着烈日浇水、施肥的辛苦,想到了那些被啃得乱七八糟的玉米棒子,想到了邻居老王那副“我早就说过”的嘲讽嘴脸。这些念头让他攥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可是,另一个更温柔的声音却在他心底响起。他看着猴子那只被绳索勒得紧紧的后腿,仿佛能感受到它的疼痛。他想起了翠兰。

老伴儿在世时,连一只误入厨房的老鼠,她都要小心翼翼地用笼子抓住,然后拿到很远的山坡上放掉。她总说:“山里的活物,能不伤就不伤,都是一条命。咱们多种几棵庄稼,分它一口吃的,就当是积德了。”

李大山的拳头,不知不觉地松开了。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口气在清晨寒冷的空气里,化作一团白雾。他缓缓地蹲下身,与猴子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这个动作让猴子紧张地向后缩了缩,但没有再发出攻击性的嘶吼。

“你这泼猴,胆子是真不小啊。”李大山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跟猴子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你说你,这满山遍野的野果子还不够你吃的?非得跑来祸害我这点苞米。你知道这苞米对我有多重要吗?”

猴子自然是听不懂的,它只是歪着头,用那双充满灵性的眼睛看着他,眼神里的恐惧似乎少了一些,多了一些迷茫。

李大山絮絮叨叨地说着:“我老了,儿子也不在身边,就指望这片地过活了。我那老婆子……她最喜欢吃我种的甜苞米了。每年收了头一茬,我都得先煮几个,给她供在桌上……”

说到这里,他的眼圈有些发红。这满山的生灵,是他唯一的邻居。眼前这个偷他粮食的“贼”,也是这孤独天地间的一个活物。伤害它,和伤害一只鸟,一只兔子,又有什么分别呢?那份源自骨子里的孤独感,在这一刻前所未有地涌了上来。他忽然觉得,跟一只猴子置气,是件多么无聊又可笑的事情。

他从腰间摸出了那把跟了他几十年的、磨得锃亮的镰刀。

镰刀的寒光在马灯的映照下一闪,猴子瞬间炸了毛,吓得猛地一哆嗦,发出了近乎绝望的尖叫声,拼命地向后挣扎,绳索在它腿上勒出了更深的印子。它以为,这个人类终究还是要对它下毒手了。

李大山却没理会它的惊恐。他举着镰刀,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他没有走向猴子,而是走向了陷阱的另一端,那根被绷成弓形的青冈树条。他一手按住树条,一手用镰刀锋利的刀刃,对准了那根紧绷的麻绳。

“嘶啦”一声轻响。

绳子应声而断。

被巨大弹力绷紧的青冈树条“嗖”地一下弹了回去,带起的劲风吹得周围的玉米叶哗哗作响。失去了束缚的猴子,因为惯性向前踉跄了几步,摔倒在地。

它似乎不敢相信发生的一切,愣在原地,一动不动。它低头看了看自己已经获得自由的后腿,又抬头看了看眼前这个手持镰刀、神情复杂的人类。

李大山把镰刀插回腰间,对着地上的猴子挥了挥手,像是驱赶,又像是告别。

“走吧,快走吧。”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以后别再来了。这片地是我老头子的命根子,给我留条活路,行不?”

那只“独眼”猴子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它活动了一下那只被勒了半夜的后腿,似乎有些跛。它没有立刻逃跑,而是站在原地,深深地看了李大山一眼。

那一眼很复杂,有惊魂未定的恐惧,有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有一丝……李大山看不懂的东西。

然后,它转过身,一瘸一拐地跑了几步,接着纵身一跃,用前爪攀住一根玉米秆,几个起落之后,就彻底消失在了那片无边无际的、黎明前的山林之中。

李大山站在晨光熹微的田里,看着猴子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动弹。风吹过,玉米叶子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低语。他心里空落落的,也不知道自己刚刚做的这个决定,到底是对是错。

他只知道,当他选择割断那根绳子的时候,他心里的那份沉甸甸的纠结和烦躁,也跟着一起烟消云散了。

他捡起地上那截断掉的麻绳,在手里捏了捏,然后扔进了田埂的草丛里。他拍了拍大黄的脑袋,轻声说:“走,回家。天亮了,该做早饭了。”

一人一狗,伴着身后越来越亮的天光,慢慢走回了那间孤单的土坯房。

04

放走猴子之后,李大山的玉米地迎来了一段出乎意料的平静时光。

一连一个多星期,他每天早晚两次雷打不动地去巡视,再也没有发现任何被偷吃的痕迹。那些沉甸甸的玉米棒子,都完好无损地挂在秆子上,一天比一天饱满,散发着诱人的甜香。

这份平静,却没有让李大山的心真正安稳下来。

他心里七上八下的,像揣了个兔子。他既希望那只“独眼”猴子是个“知恩图报”的君子,遵守了他们之间无声的“约定”,又隐隐觉得,事情恐怕不会这么简单。山里的畜生,哪有那么通人性?

他一遍遍地回想那天清晨,猴子临走前看他的那一眼。那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感激?是记恨?还是单纯的动物本能?他想不明白。

这份不安,很快就被外部的压力放大了。

李大山心软放跑了猴子的事情,也不知道怎么就在村里传开了。这下,他可成了大槐树下最新的话题中心。

“哎,你们听说了吗?老李头把那偷苞米的猴子给放了!”
“真的假的?他辛辛苦苦抓着,就这么放了?脑子坏掉了吧!”
“可不是嘛,养虎为患啊这是!”

老王更是为此特地跑了一趟他家,进门就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指着李大山的鼻子数落:“叔啊叔,我说你什么好!你个老糊涂啊!我跟你说,这下完了!彻底完了!猴子这东西,最是记仇!你这次抓了它,又放了它,在它看来,就是你没本事,拿它没办法!你等着吧,过不了几天,它就得拖家带口地来你这儿开会餐!到时候别说苞米了,连苞米秆子都给你啃光!”

老王说得唾沫横飞,李大山只是闷着头,一口接一口地抽着旱烟,烟雾缭绕,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他没有反驳,因为他心里也没底。他甚至觉得,老王说的话,很有可能成为现实。

从那天起,李大山变得有些神经质。

白天在地里干活,他总是竖着耳朵,警惕着山林里的任何一点动静。一阵风吹过,树叶哗啦啦一响,他都会猛地直起身子,朝林子方向张望半天。晚上睡觉也睡不踏实,院子里的鸡叫一声,大黄叫一声,他都能立刻惊醒,披上衣服就要往外跑,以为是猴群来了。

他还开始做噩梦。梦里,成百上千只猴子,黑压压的一片,从山上涌下来,冲进他的玉米地。它们尖叫着,嘶吼着,像一群蝗虫,疯狂地啃食着他的一切。他拿着锄头在后面追,却怎么也追不上。他声嘶力竭地喊,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每次,他都是从这种无力的绝望中惊醒,然后摸着一身的冷汗,呆呆地坐到天亮。

他开始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当初的那个决定,是不是真的错了?那份在黎明前的善念,会不会真的像老王说的那样,换来一个毁灭性的结果?

这种强烈的自我怀疑和对未知的恐惧,像一条毒蛇,日日夜夜地啃噬着他的内心,让他备受煎熬。他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脸上的皱纹似乎也更深了。

时间就在这种不安的平静中,一天天滑过。

转眼,半个月过去了。

玉米地里的庄稼已经完全成熟。一根根金黄饱满的玉米棒子,沉甸甸地压弯了秸秆。剥开一根,里面的玉米粒像玛瑙一样晶莹剔透,泛着油光。空气中到处都弥漫着丰收的甜香,吸一口都让人觉得心醉。

这本该是李大山一年中最开心、最盼望的时刻。往年这个时候,他早就开始哼着小曲,准备好镰刀和麻袋了。可是今年,他的喜悦中,却夹杂着浓得化不开的忧虑。

这半个月的平静,太过诡异。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大海,表面上风平浪静,底下却可能酝酿着滔天巨浪。他总觉得,那只“独眼”猴子和它的同伙们,正在某个他看不见的地方,窥伺着他,等待着一个最佳的时机,发动一场总攻。

或许,它们就是在等,等所有的玉米都完全成熟,达到口感最好的那一刻。

这个念头让李大山不寒而栗。

他决定,不能再等了。明天,就做最后一次巡视。如果一切正常,后天一早就开始收割!抢收!能收回多少是多少!

这个决定让他心里稍微踏实了一点,仿佛一个即将走上刑场的囚犯,终于知道了自己行刑的具体日期。

那天晚上,他把那把老镰刀磨得雪亮,锋利的刀刃在灯光下闪着寒光。他检查了所有的麻袋,确认没有破损。他还破天荒地从床底下翻出半瓶放了很久的白酒,给自己倒了一小杯,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划过喉咙,像是要烧尽他心中所有的不安。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他对着自己说,“明天,就是见分晓的时候了。”

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睛,一夜无眠,静静地等待着那个决定他一年收成,也决定他那份善意是对是错的黎明。

05

天,终于亮了。

这一天的天气,好得出奇。万里无云,碧空如洗。太阳一大早就露出了灿烂的笑脸,把金色的光芒洒满了整个山谷。

李大山起了个大早。他的心情却和这晴朗的天气截然相反,无比沉重,像是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先去喂鸡,也没有心思做早饭,只是胡乱地用冷水洗了把脸,就抄起那把磨得锃亮的镰刀,出了门。

他像一个即将奔赴战场的士兵,去做最后的侦察。这一去,他可能会看到自己最不想看到的景象。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

他走在去往田间的小路上,脚步比平时慢了许多,也沉重了许多。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的心上。大黄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没有像平时那样在前面欢快地跑来跑去,而是耷拉着脑袋,紧紧地跟在他脚边。

离那片玉米地还有百十来米远的时候,李大山的脚步猛地停住了。

他听见了声音。

不是风吹过玉米叶的沙沙声,也不是林子里的鸟叫声,而是一种他从未听过的、密集的、悉悉索索的集体活动声。那声音很杂乱,仿佛有成百上千只小动物在同时忙碌着什么。声音中,还夹杂着几声短促而尖锐的“吱吱”叫声。

是猴子!

而且听这动静,绝对不止一只!

李大山的心咯噔一下,瞬间沉到了谷底。他最害怕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老王那张乌鸦嘴,说中了!那只“独眼”猴,果然是回去搬救兵了!它们选择在今天,在他准备收割的前一天,发动了总攻!

一股血气直冲头顶,他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愤怒、失望、懊悔……种种情绪在他胸中翻腾,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点燃。他不再犹豫,也顾不上什么害怕,攥紧了手里的镰刀,疯了一样地朝玉米地冲去。

他要跟那群牲畜拼了!哪怕是拼上这条老命,他也要捍卫自己的劳动果实!

他冲到田埂边,用手粗暴地拨开一人多高的、挡住视线的玉米秆,探头向地里望去——

眼前的一幕,让他瞬间血冲上头,呼吸都停滞了。

完了……

只见他那片金灿灿的玉米地里,到处都是晃动的黄色身影!影影绰绰,密密麻麻,粗略一看,少说也有二三十只!

大的,小的,公的,母的,简直就是一个庞大的猴子军团!

它们遍布在田地的各个角落。

有的在粗壮的玉米秆子之间灵活地攀爬跳跃,有的则在地上飞快地移动,整个玉米地里一片“繁忙”的景象。那些饱满的玉米棒子,在他眼前晃动着,仿佛在发出最后的哀鸣。

“完了……全完了……”

李大山的脑子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他手脚冰凉,手里的镰刀“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他也浑然不觉。他所有的辛苦,他这一年的指望,他对抗孤独的最后一点念想,全都在今天,在这一刻,化为了乌有。

他想起了老王幸灾乐祸的脸,想起了村里人同情又带点嘲笑的眼神。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将成为全村最大的笑话。一个被猴子耍了的、愚蠢透顶的老头子。

他绝望地看着眼前这片正在被毁灭的金色海洋,看着那群“强盗”在他的心血上进行着最后的狂欢盛宴。他甚至连冲进去拼命的力气都没有了。心死了,比什么都可怕。

他就那么呆呆地站着,像一尊石像。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绝望的情绪慢慢退潮,一丝奇怪的疑惑却浮上了心头。他定睛细看,突然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很不对劲。

按理说,这么多猴子同时开吃,那场面应该是狼藉一片,玉米被掰下来,苞衣被撕得粉碎,玉米粒啃得满地都是。可是,他眼前的景象却并非如此。那些挂在秆子上的玉米棒子,虽然在晃动,但似乎……都还完好无损?

而且,那些猴子的动作也很奇怪。它们……好像并没有在啃玉米!

那些在地上忙碌的小猴子,它们的目标似乎是地面。它们弯着腰,用灵活的手指在玉米根部的土壤里飞快地扒拉着什么。而那些在秆子上和地头树上攀爬的大猴子,更像是在放哨,警惕地观察着四周,时不时发出一两声短促的叫声,像是在传递着某种信息。

这……这是在干什么?

李大山彻底懵了。他满心疑窦,完全无法理解眼前这荒诞离奇的一幕。这不是一场掠夺,反而像是一场……有组织的集体劳动?

就在他满腹疑云,大脑几乎要停止运转的时候,猴群中,一只体型最为健壮、一看就是首领的猴子,仿佛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停止了动作,直起身子,缓缓地转了过来。

阳光恰好照在它的脸上。

它左眼上方那道弯月形的浅浅疤痕,在金色的阳光下,清晰可见。

正是他半月前在黎明时分放走的那只“独眼”猴!

它就那么隔着一片玉米地,静静地看着他。那眼神里,没有挑衅,没有嘲笑,也没有恐惧,而是一种李大山从未见过的、复杂难辨的情绪,深邃得像一潭古井。

四目相对。

李大山彻底傻眼了,他手脚僵硬地愣在原地,嘴巴微微张着,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搞不明白,这群猴子,这只他曾放走的猴子,到底在他的地里干什么?

06

李大山就那么僵在田埂上,像被施了定身法。他感觉自己的脑子成了一团浆糊,所有的逻辑和常识在眼前这匪夷所思的一幕面前,都彻底崩塌了。

他看着那只与他对视的“独眼”猴首领,又看了看那片忙碌得热火朝天的玉米地。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眨了眨干涩的眼睛,试图从这片混乱中理出一些头绪。

他把目光聚焦在一只离他最近的小猴子身上。那只小猴子正趴在地上,聚精会神地用它那双灵活得像人手一样的爪子,飞快地从一棵玉米根部的泥土里,揪出一条肥硕的、正在蠕动的白色虫子,然后毫不犹豫地塞进了嘴里,津津有味地咀嚼起来。

虫子?

李大山心头猛地一跳!那是地老虎的幼虫!这种害虫最是可恶,专爱躲在土里啃食玉米的根茎,等玉米长大了,它又会往上爬,钻进玉米棒子里,把好好的庄稼祸害得一塌糊涂。往年他为了防治这种虫害,没少费工夫,又是撒药又是人工捉,但总有漏网之鱼。

他再看向另一边,几只半大的猴子正合力拔除一丛紧贴着玉米秆生长的、根系极其发达的顽固杂草。它们分工明确,有的负责咬住草的茎部,有的负责用爪子刨松根部的土壤,嘿咻嘿咻,不一会儿,那丛让李大山每次都头疼不已的杂草,就被连根拔起了。

而那些站在高处,比如地头的老榆树上,或者粗壮的玉米秆顶端的成年大猴,则像是尽忠职守的哨兵。一只不知从哪飞来的野鸡,刚想落地偷吃几口,树上的猴子立刻发出“吱吱”的警告声,几只猴子同时朝那个方向龇牙咧嘴,那野鸡吓得扑棱着翅膀,惊慌失措地飞走了。

李大山看得目瞪口呆。

他终于看明白了!这群猴子……这群猴子根本就不是来偷玉米的!

它们是在……帮他干活!

它们在帮他捉虫!帮他除草!甚至还在帮他站岗放哨,驱赶其他的偷食者!

这哪里是一群强盗,这分明是一支纪律严明、训练有素的“护农队”!

一个被他忽略的细节,此刻猛然在他脑海中闪现。前段时间,邻村的王二狗家那片红薯地,被一群野猪拱得一塌糊涂,损失惨重。当时他还庆幸,自己这片地因为离山林近,野猪反而不常来。现在想来,哪是野猪不来,恐怕是早就被这群山林的“地主”给驱逐出境了!野猪最喜欢在杂草丛生的地方出没,这群猴子把他的地清理得这么干净,也断了野猪光顾的念想!

我的天……

李大山猛地一拍自己的脑门。他想起了半个月前那个清晨,他放走“独眼”猴时,它临走前那复杂的一眼。原来,那不是记恨,也不是挑衅,而是……记下了他的恩情!

他当初一个不忍心的善举,一个连自己都反复怀疑的决定,竟然换来了这样匪夷所思的回报!

他以为自己放走的是一个贼,却没料到,他放回山林的,是一个知恩图报的“猴王”。而今天,这个猴王带着它的整个族群,不是来报复,而是来报恩的!

一股无法言喻的、巨大的暖流,猛地从李大山的心底深处涌了上来,瞬间冲遍了他的四肢百骸,最后直冲眼眶。他从没想过,自己那份在别人看来“迂腐”、“糊涂”的善意,竟然能够被理解,而且是以这样一种跨越物种的方式。

原来善意真的能被感知,原来万物真的有灵!

他不是老糊涂,他没有做错!他当初对老伴儿翠兰的承诺,他对万物生灵的那份敬畏和悲悯,是对的!

他看着那只依然在远处静静注视着他的“独眼”猴首领,嘴唇翕动着,想要说些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想冲它笑一笑,表示感谢,可脸上的肌肉却不听使唤,反而是鼻子一酸,两行滚烫的老泪,再也控制不住地顺着他那满是褶皱的脸颊,奔涌而下。

他哭了。像个孩子一样,在这片金色的、充满生机的玉米地前,哭得酣畅淋漓。

这泪水里,有震惊,有感动,有委屈尽去后的释放,更有对自己那份善良的坚守得到回应的巨大欣慰。

那只“独眼”猴首领,看到李大山哭了,似乎有些不安。它对着猴群“吱吱”地叫了几声,像是在下达什么命令。

原本还在田里忙碌的猴群,听到指令后,立刻停止了手上的“工作”,像潮水一般,井然有序地迅速退回到了山林边缘。它们没有发出一丝慌乱的叫声,动作快而不乱,转眼间,整个玉米地又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那热闹非凡的一幕,只是李大山的一个幻觉。

只有那些被拔出来的杂草,和地里多出来的几个小土坑,证明着它们确实来过。

“独眼”猴最后一个离开。它在退入山林前,又深深地看了李大山一眼,然后才转身,消失在茂密的树影之中。

李大山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弯腰捡起了掉在地上的镰刀。他紧紧地握着镰刀,手却不再颤抖。他走到田里,抚摸着一根丝毫未损的、沉甸甸的玉米棒,感受着那份厚重的踏实,脸上露出了一个比阳光还要灿烂的笑容。

07

从那天起,李大山和这群特殊的“邻居”,达成了一种奇妙又无声的默契。

他再也不用提心吊胆地担心玉米被偷了。事实上,他的玉米地成了全村最安全的地方。他每天照常下地干活,浇水、看看长势。而那群猴子,则像是掐好了时间,总是在他来之前或者走之后,悄无声息地出现,进行着它们的“巡逻”和“养护”工作。

李大山也不再想着要去驱赶它们。他把它们当成了自己的朋友,一群不会说话,却比许多人更懂得感恩的朋友。

他心里过意不去,总觉得不能白白让这群“长工”干活。于是,他每天都会从自家菜园里摘一些自己吃不完的蔬菜瓜果,比如长得歪瓜裂枣的黄瓜,或者熟得有点过头的西红柿,用一个旧篮子装着,放在玉米地头那棵老榆树下。

起初,猴子们很警惕,不敢靠近。但几天之后,它们似乎明白了李大山的意思。每天李大山前脚刚走,后脚“独眼”猴就会派几只胆大的小猴子过来,把篮子里的东西一扫而空。它们很懂规矩,只拿篮子里的,绝不碰地里的一分一毫。

就这样,一份无声的“雇佣合同”便订立了。李大山提供“薪酬”,猴群提供“安保”和“田间管理”,合作得天衣无缝。

这件奇事,李大山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这是他和猴群之间的秘密,一份珍贵的、不容外人打扰的缘分。他想好好地守护这份秘密。

当然,纸是包不住火的。村里人很快就发现了李大山家玉米地的异常。

最先发现不对劲的,还是那个“乌鸦嘴”老王。

那天,他扛着锄头从山那边的地里回来,路过李大山的玉米地。他本来是想来看看热闹,看看老李头的地被祸害成什么样了,好印证自己当初的“英明预言”。

可当他走到地头,伸长了脖子往里一看,整个人都傻了。

只见李大山那片玉米地,长势好得简直不像话!一棵棵玉米秆子笔直挺拔,叶片油绿发亮。最关键的是,地里干净得跟用耙子搂过一样,连根多余的杂草都找不到!再看那些玉米棒子,一个个饱满得像是要炸开,金灿灿的,没有一根有被啃过的痕迹。

“这……这怎么可能?”老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叼在嘴上的烟卷都惊得掉在了地上。

他绕着地转了一圈,越看越心惊。这地打理得也太好了!好得不像是人工能达到的水平!

正好这时,李大山哼着小曲,从家里走了出来,准备去地里看看。

“叔!叔!”老王像见了鬼一样,一把拉住他,“你……你这地……是怎么回事?不是说……猴子……”

李大山看着他那副惊掉下巴的模样,心里乐开了花,脸上却只是挂着一丝神秘的微笑。他拍了拍老王的肩膀,不紧不慢地说:“跟你说了,我自有法子。山里的东西,你对它好,它也知道。”

“什么法子啊?你快跟我说说!难道你拜了山神爷?”老王急得抓耳挠腮。

“天机不可泄露。”李大山故作高深地摇了摇头,然后背着手,悠哉游哉地走进了自己的“领地”,留给老王一个高深莫测的背影。

老王站在原地,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能摇着头,感叹这老李头真是走了邪门的运了。

这件事很快又成了村里新的谜团。大家都在猜测,李大山到底是用了什么神仙手段,不仅没让猴子报复,反而把地伺候得比谁家的都好。李大山对此一概笑而不语,任由他们去猜。这份小小的得意,和村民们既羡慕又困惑的眼神,让他那颗孤独已久的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终于,到了大面积收割的日子。

李大山借来了村里的拖拉机,突突突地开进了地里。他干得热火朝天,脸上始终挂着笑容。

他知道,他不是一个人在忙碌。

在他看不见的山林边缘,在那茂密的树冠之上,一群黄色的身影正远远地、静静地看着他。它们没有靠近,也没有打扰,就像一群尽忠职守的保镖,在守护着主家最后的丰收。

那一年的收成,是李大山这辈子最好的一次。几乎没有任何虫害和鸟兽的损失,收上来的玉米,个个都像是金元宝,颗粒饱满,分量十足。

拉到镇上的粮站去卖,磅秤上的数字让收粮的伙计都吃了一惊,连连夸他:“大爷,您这地种得可真好!产量比别人家高出一大截啊!”

李大山攥着那沓厚厚的、带着油墨香的钞票,心里比吃了蜜还甜。这份丰收,一半来自他自己的汗水,另一半,来自那群特殊的朋友。

08

玉米全部卖完,换来了几年来最丰厚的一笔收入。

那天晚上,李大山破天荒地奢侈了一回。他去村里的小卖部,割了二斤猪头肉,又称了半斤花生米,还买了一瓶好酒。

回到家,他叮叮当当地在厨房里忙活了半天,炒了三个像样的下酒菜。他把菜和酒端到院子里的石桌上,给自己面前的那个豁口大海碗倒得满满的,然后,又拿起酒瓶,在对面那个空着的位置前,也放上了一副碗筷,同样倒了满满一碗酒。

那个位置,是翠兰生前最喜欢坐的地方。

大黄安静地卧在他的脚边,把头枕在前爪上。晚风徐徐,吹得院里的老槐树叶沙沙作响。天上的月亮又圆又亮,把整个小院照得如同白昼。

李大山举起自己的酒碗,对着对面的空座位,轻声说道:“老婆子,来,陪我喝一杯。”

他仰头,将那碗辛辣的白酒一饮而尽,脸上泛起一抹红晕。

“老婆子啊,”他夹了一筷子花生米,放进嘴里,慢慢地嚼着,“我跟你说个稀奇事……你可别不信。”

他就着月光和酒意,把这一个多月来,从发现猴子偷玉米,到斗智斗勇,再到心软放生,最后到猴群报恩的整个故事,絮絮叨叨地,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他讲得眉飞色舞,一会儿气愤,一会儿好笑,一会儿又忍不住得意。讲到自己站在田埂上,看着满地猴子帮他干活而老泪纵横时,他的眼圈又红了,忍不住又喝了一大口酒。

“你说,这世上的事,是不是就这么奇?你总说万物有灵,要与人为善,以前我还觉得你就是心太软。现在我信了,我彻彻底底地信了!”

“今年收成好得很,卖了不少钱。等过几天,我就去城里看看小伟,也去看看咱那没见过几面的小孙子。我给他带咱家自己磨的苞米面,还有山里的野核桃……”

他就这么一个人,对着一个空座位,自言自语,又哭又笑,直到那瓶白酒见了底。他醉了,但心里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和敞亮。

就在这时,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儿子李小伟打来的。

“爸,睡了没?”

“没呢,刚……刚喝了点。”李大山打了个酒嗝。

“又一个人喝闷酒,”电话那头的儿子叹了口气,又开始了老一套的说辞,“爸,我跟小丽商量了,你还是搬来城里住吧。你一个人在老家,我们实在不放心。你年纪也大了,万一有个头疼脑热的,身边连个端水的人都没有。”

以往听到这些话,李大山要么就是固执地沉默,要么就是不耐烦地打断。但这一次,他没有。

他靠在椅子上,看着天上的明月,语气平静而温和地说:“小伟啊,爸知道你们孝顺。但是……爸在这儿,挺好的。”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温暖的笑容,补充了一句:“真的挺好。不孤单,有伴儿呢。”

“有伴儿?”电话那头的李小伟听得一头雾水,以为父亲是喝醉了说胡话。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父亲今晚的声音里,没有了往日的孤寂和固执,反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故事的结尾,是又一个清晨。

秋意已深,田地已经空了,只剩下收割后的一地根茬,恢复了它最原始的平静。

李大山提着一个装满了自家树上打下来的、红彤彤的山里红的篮子,慢慢走到山林边缘,将篮子轻轻地放在那棵老榆树下。这算是他对那群朋友整个秋天的辛劳,最后的一份谢礼。

他没有多停留,也没有试图去寻找那些熟悉的身影。他知道,它们就在那里。

他转身,背着手,慢悠悠地往回走。

身后,静谧的山林里,传来了一声熟悉的、清脆而欢快的“吱吱”声,像是一句亲切的问候。

李大山没有回头,只是脸上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舒展无比的笑容。

他的脚步声,和山谷里传来的猴子们的叫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了一首奇妙而和谐的乐曲,久久地回荡在这片给了他孤独,也最终给了他慰藉的土地上。他的生活,因为这份跨越物种的温情,不再仅仅是孤独的守望,而是充满了回音的安详。

来源:清风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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