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90年12月的北京寒风凛冽,八一电影制片厂的化妆间里却暖意融融。镜子前,一位中年演员穿上了旧式呢军装,肩章微闪,他抬眼的瞬间,面前仿佛站着粟裕大将。工作人员屏住呼吸,这名演员正是跑了近四十年龙套的谢伟才。
1990年12月的北京寒风凛冽,八一电影制片厂的化妆间里却暖意融融。镜子前,一位中年演员穿上了旧式呢军装,肩章微闪,他抬眼的瞬间,面前仿佛站着粟裕大将。工作人员屏住呼吸,这名演员正是跑了近四十年龙套的谢伟才。
若把时间拨回四十二年前,一切就显得更为曲折。1948年11月,淮海战役烈火正炽,国民党少校谢柏元带着家小仓皇南逃。人群混乱,七岁的谢伟才被冲散,无意间落入解放军收容大队。战场硝烟未散,他却成了“身份空白”的小俘虏。
收容大队仔细询问籍贯,又查不到确切地址,只得把孩子暂时安置在南京郊区。那名带他回家的国民党士兵,半路卷走路费溜之大吉。谢伟才摸不到亲人,只好跟着流浪汉乞讨过活。那年冬天,他蜷在城墙根冻得发抖,记忆里只有母亲的呼唤。
1949年4月,南京解放。解放军把街头的流浪儿童集中收留,看到谢伟才聪明伶俐,十二军文工团便留下他当学员。第一次登台,他只要哭着喊“娘”,却因紧张满脸僵硬。班长悄声提醒:“想想真娘,眼泪就有了。”于是灯光下的小男孩嚎啕大哭,观众席上唏嘘一片,这一幕成了他真正的艺术起点。
文工团里日子虽清苦,却胜在踏实。谢伟才扛过锣鼓,搬过布景,还学会唱京剧。他常说,舞台给了自己第二次出生。可他的出身始终是一道槛——父亲是国军军官,档案上写得明明白白。五六十年代讲究“成分”,无论业务多好,他只能在舞台边缘跑龙套。
1952年冬,志愿军文艺小分队赴朝鲜前线演出《铡美案》。雪地里,泥地搭的临时戏台摇摇欲坠,却挡不住官兵们呼声。谢伟才饰演秦香莲的儿子,稚嫩的嗓音回荡山谷。台下,一位目光如炬的高级将领默默看完全场,他就是时任志愿军副司令粟裕。两人未曾交谈,却在炮火声里留下了一次命运擦肩。
朝鲜停战后,谢伟才转到山东话剧团。文革风暴起伏,他以“出身可疑”始终没能入党,戏份越排越小,连一句台词都显奢侈。光阴催白两鬓,他却从未离开舞台——“总得有人把灯点着。”团里同事常听他这么念叨。
转机出现在1989年6月。八一厂筹拍《大决战》,导演对粟裕扮演者一筹莫展,偶然翻到山东话剧团演出照,对谢伟才的五官一见钟情。电报飞到济南,剧团的人都愣了:“老谢?演粟裕?”可他本人拎着一个帆布包,连夜坐火车进京。
化妆师替他贴眉毛、描短发,形似竟出奇逼真。可导演一句“神情还不对”,又把他打回原形。谢伟才于是埋进资料室,翻阅战史、回忆录、老照片。粟裕在淮海前线的电台记录、参谋笔记,他一字一句抄在本子上,琢磨对敌判断、运筹帷幄的神韵。每天清晨,他在宿舍镜子前练站姿,手插军衣口袋,微微前倾,仿佛正注视着地图。
半个月后再试镜,导演只说了三个字:“就是他。”拍摄现场,谢伟才寥寥数场,却气场十足。与刘劲、古月等人对戏,他一句“抓住战机,再有三日!”掷地有声,连场务都听出一股紧迫。影片于1991年上映,观众称赞“仿佛粟帅重生”,连楚青也赞其“神态与老粟太像,不自觉就湿了眼”。
更大的惊喜随后降临。那年夏天,《大决战》拷贝在广东惠州放映,谢伟兴坐在暗厅里,忽见银幕上那张熟悉面孔,心口一震:“像极了大哥!”影片结束,他奔向影院售票口打听演员姓名,不久辗转获悉《新民晚报》采访地址。9月,三位弟妹揣着发黄的童年合影赶到上海报社。
报社编辑给谢伟才打电话:“有几位自称是你亲人的客人找你。”他愣了足足十秒,颤声回应:“请留住他们,我马上来。”赶到时,弟弟扑上来喊:“哥,你真的是谢伟才?”短短一句话令在场记者红了眼眶。核对血型、老照片、祖籍,全都对上。兄妹离散四十三年,终于相认。
谢伟才回到旅馆,夜深仍难入眠。他对身边朋友半开玩笑道:“要说福报,得算在粟裕大将头上。”确实,因那场淮海战役,他流落他乡;又因塑造淮海之“战神”,他找到至亲。历史的回环令人拍案。
翌年春,他收到迟到多年的入党申请通过的通知。同志在讨论会上说:演好粟裕,不只是长得像,还要心中有信仰。谢伟才点头,只字未答。他知道,自己终于与过往和解——舞台上,他为烈火中的信念代言;舞台下,他用半生颠沛证明一个道理:真挚的信仰与真挚的表演一样,都能跨越时空,终见回响。
来源:春秋砚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