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29年4月14日,星期日晚间,威廉·杜兰特抵达斯坦威音乐厅。这座十六层高的建筑是著名钢琴制造商的总部,坐落于第五十七街,与卡内基音乐厅隔街相望。他径直上了顶层公寓,WABC广播电台的演播室就设在这里。
1929年4月14日,星期日晚间,威廉·杜兰特抵达斯坦威音乐厅。这座十六层高的建筑是著名钢琴制造商的总部,坐落于第五十七街,与卡内基音乐厅隔街相望。他径直上了顶层公寓,WABC广播电台的演播室就设在这里。
哥伦比亚广播公司(CBS)总裁威廉·S·佩利于去年年底刚将WABC电台收入囊中。杜兰特为此支付了不菲的费用,买下了十五分钟的广播时段,以宣泄他对联邦储备委员会的满腔怒火。哥伦比亚广播公司是当时全球最具影响力的广播机构之一,覆盖了三千五百万美国听众。
三月下旬那场大跌曾一度让整个华尔街风声鹤唳,直到银行家查尔斯·米切尔出面宣布向市场提供流动性支持后,恐慌才稍有平息。但时至今日,已过去了两周多,投资者们依然是惊弓之鸟。
杜兰特心想,如果无法直接说服胡佛总统出面干预联储在华盛顿的决策,那么发动一场舆论战,给他们施加公众压力,或许能收到奇效。然而,他从纽约联储内部得到的消息是,尽管“总统本人”对联储收紧市场的做法“深感关切”,但正如该行行长乔治·哈里森对理事欧文·杨所说:“据我所知,总统在此刻倾向于不插手。我们现在去求见他,恐怕只会让他难做。”
晚上11点整,在一位声音甜美的播音员介绍后,杜兰特抿紧嘴唇,凑到了麦克风前。
“今天,在我们这个和平的国家,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正在打响——一场工商界与联邦储备委员会之间的战争。”杜兰特用一种沉着而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开了场。
“正当国家享受着史无前例的繁荣之时,联邦储备委员会却用它那套粗暴笨拙、哗众取宠的手段,一手制造了一场市场恐慌,让我们的人民凭空损失了数亿美元的财富!”
杜兰特照着讲稿,向听众宣读了他亲自发起的另一项调查:“几天前,我通过各地商会,向二十个工业中心的五百位行业领袖提出了一个问题:‘您是否赞成美联储收紧信贷,并强迫银行拒绝接受股票作为抵押品的歧视性政策?’对此,我收到了463份答复,其中451份表示反对,只有12份赞成。高达百分之九十七点五的反对率,这几乎就是全体一致的意见!”
杜兰特指出,仅在1928年,美国人就通过现金或分期付款的方式,买入了总值一百亿美元的新发证券。
“各位可能无法想象,就在五年之前,全美国持有工业企业股票的民众还不到三百万,”他继续说道,并以此论证,近年来的巨大繁荣,其根基就在于源源不断的新投资者涌入股市。“然而现在,联邦储备委员会居然要向全世界宣布,我们的银行不能接受这些证券作为抵押品——要知道,其中一些优质公司的股票,其信用和价值,完全不亚于美国政府自己发行的债券!”
杜兰特坚称,美联储所谓遏制投机的举措,正在扼杀美国所有工商业的生机。“棉农、谷农、商人、制造商,以及各行各业需要资金来展业的企业家们,都在为美联储管制券商融资的决心,付出极其惨重且毫无必要的代价!”
杜兰特非常清楚,一旦美联储彻底切断投机者的资金链,不仅是他自己和市场上所有的主力玩家,就连数十万中小散户,都可能血本无归。他将3月26日的市场暴跌定义为一场“由联邦储备委员会授权、批准并一手导演的”恐慌,正是这个机构下达了“强制平仓,偿还贷款”的命令。
他表示,美联储本可以阻止这场恐慌,但“他们却冷眼旁观,任由崩溃的烈火吞噬一切”。随后,他盛赞了查尔斯·米切尔:“这场恐慌,全靠国民城市银行的米切尔先生挺身而出,才能力挽狂澜。然而,他这一义举,却招来了参议员格拉斯‘开除教籍’般的口诛笔伐。”
“有人给我贴上‘市场多头总司令’的标签,”杜兰特说,“如果这指的是我坚定看多美利坚合众国的未来,那我欣然接受!”
次日清晨,《纽约时报》在头版头条报道了杜兰特这篇火药味十足的演讲。为确保胡佛总统能看到,杜兰特还特意安排人将一份演讲稿副本送达白宫。那么,杜兰特本人对这件事到底有多上心呢?那一刻,他表现得极为较真,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论述中。但转眼之间,他的心思就可能被别的事情勾走,或许是一笔新买卖,又或许是一件新玩意儿。
五天后,威廉和凯瑟琳·杜兰特夫妇便登上了开往欧洲的游轮头等舱,开始了他们为期六周的悠长假期。
而在华盛顿,杜兰特的呐喊并未激起任何浪花——甚至起了反作用,在那些希望加强市场与银行监管的政客看来,他的话无异于一种赤裸裸的挑衅。
“像杜兰特这种靠市场投机发横财的人,现在跳出来对美联储为抑制投机狂热所做的一切努力说三道四,其动机昭然若揭,完全是出于一己私利。”来自密歇根州的共和党参议员詹姆斯·卡曾斯评论道。
作为参议院中最顶级的富豪之一,卡曾斯早年是亨利·福特的合伙人,并由此暴富。1919年,亨利·福特以三千万美元的天价收购了他在福特汽车公司的全部股份。作为一名对华尔街毫无兴趣的实业家,卡曾斯对杜兰特和米切尔这两人向来嗤之以鼻。他痛斥联邦储备委员会“尸位素餐”,未能阻止巨额资金通过券商贷款流入股市,被用于“赌博”的勾当。
他和参议员卡特·格拉斯对华尔街的看法如出一辙。在他们看来,华尔街就是个巨大的赌场,而投机客们则是罪魁祸首,他们为了满足自己贪婪的欲望,不断将社会资本吸入这个无底洞。格拉斯更是直言,杜兰特凭借其冒险的投机炒作,“比美国任何其他四十个人加起来,诱骗了更多的无辜散户下场赌博。”
“这帮赌徒已经把纽约的货币市场搞得乌烟瘴气了!”他说。
趁杜兰特在国外度假,这两位参议员开始密谋如何才能给金融业套上笼头。
他们都对一项即将提交国会辩论的《斯穆特-霍利关税法案》忧心忡忡,格拉斯甚至认为该法案是“经济上的癫狂之作”。法案的共同发起人之一,是来自犹他州的参议员里德·欧文·斯穆特,他曾是胡佛竞选总统时的关键盟友,而这项法案正是为了兑现他们保护本国农民免受外国竞争冲击的政治承诺。这是一项在民间广受欢迎的贸易保护主义法案。然而,法案的早期草案中,却暗藏了一些旨在安抚华尔街的条款,例如授权财政部在发生信贷枯竭时,可以发行总额高达一百亿美元的短期贷款和国库券。格拉斯认为这无异于给华尔街开后门,并相信这些短期票据会被用来给“股市赌徒们的投机活动输血”。
格拉斯认为,倘若这项“在道义上站不住脚”的关税法案非要推行不可,他倒有一个绝妙的主意,这个主意不仅会让杜兰特和米切尔恨之入骨,或许还能最终给狂热的股市当头一棒:他准备在合适的时机,在关税法案中塞入一条修正案,对持有期不足六十天的股票交易征收百分之五的交易税,矛头直指短线炒家。在格拉斯看来,既然美联储不愿挺身而出履行职责,那么他很乐意代劳。
来源:蓝天大海沙滩上的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