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一根弦绷得太久,总有断裂的那一刻。我的那根弦,不多不少,正好绷了七年。七年里,我的薪资条像一张被遗忘在角落的旧日历,纹丝不动。
声明: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已完结,请放心观看)
沉默的代价
一根弦绷得太久,总有断裂的那一刻。我的那根弦,不多不少,正好绷了七年。七年里,我的薪资条像一张被遗忘在角落的旧日历,纹丝不动。
今年,公司普调薪资的春风终于吹遍了每个角落,唯独精准地绕开了我。
那股压抑已久的火苗,瞬间燎着了我的理智。我没有敲门,手掌直接推开了老板办公室那扇厚重的木门。木门撞在墙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
他甚至没从文件中抬起眼皮,像是早已预料到我的到来。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有些发颤,但我还是把话说完了:“为什么这么多年,我的薪水一分没涨?”
他终于掀起眼帘,目光在我脸上一扫而过,轻飘飘地落回桌上,语气比窗外的阴天还要冷:
“一个采购经理的位子,想坐的人能从这里排到街对面。”
他顿了顿,像是在驱赶一只苍蝇。
“谁爱干谁干。”
说完,他便不再理我,伸手去够另一份文件。我站在原地,感觉自己像个拙劣的笑话,最后只能狼狈地转身,带上了门。
我还没走回自己的工位,眼角的余光就瞥见行政部的钱浩,像一道敏捷的影子,闪进了老板的办公室。
一个小时后,一封全员邮件落入所有人的收件箱,标题鲜红刺眼。
邮件里写着:为降低潜在风险,采购经理这一高风险岗位,任期不得超过五年。根据公司文件,采购部经理陈望德与行政部经理钱浩进行工作对换,即刻生效。
没过多久,钱浩的身影就出现在我办公室门口,脸上堆着热络又虚伪的笑。
“陈经理,老板让我们交接一下,你看什么时候方便?”
我心里一片雪亮。钱浩不止一次绕过我直接找老板,甚至拍着胸脯保证,他来干采购,可以分文不取,而且保证能比我干得更好。
这话里的意思,无异于赤裸裸地告诉老板,他能从供应商那里拿到足够的回扣来养活自己。
老板显然不介意。在他眼里,这个位置谁坐都一样会伸手,钱浩既然愿意“义务劳动”,至少能给他省下一笔工资成本。
真是个绝妙的讽刺。
过去,钱浩对我总是客客气气的,嘴上喊着“陈哥”,背地里却没少给我推荐那些资质可疑的小供应商,都被我一一挡了回去。
现在,小人得志,那份急不可耐的贪婪几乎要从他眼睛里溢出来。
“钱经理,采购部的工作千头万绪,我需要点时间整理一下,下周吧,我们找个时间好好交接,免得出了岔子——”
我的话被他毫不客气地打断了。
“陈经理,这不会是想赖着不走吧?”他斜着眼,嘴角勾起一丝嘲弄,“这个社会,花钱买东西的部门,能有什么事?想出错都难吧?”
他那种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不识时务的老古董。
“既然钱经理这么说,那我随时可以。”我的心沉了下去。
“那就现在吧。”
我没想到,他竟然迫切到了这种地步。
我领着他回到我的办公室,把几个核心供应商的资料和正在执行的采购流程简单地讲了一遍。
他站在一旁,心不在焉地听着,眼神四处瞟,似乎在掂量这个办公室哪个角落更适合放他的私人茶具。
我担心日后出了问题他会反咬一口,便打开电脑,迅速拟了一份交接清单,打印出来,递到他面前。
“钱经理,要是觉得没问题,就在这儿签个字。我马上就去行政部。”
钱浩只扫了一眼清单的标题,便毫不在意地龙飞凤舞签下自己的名字,把纸推还给我,转身就回他自己的办公室收拾东西去了。
我一刻也不想多留。迅速整理了手头的要务,召集部门的几个采购员开了个五分钟的短会,然后抱着我的个人物品,头也不回地走向了行政部的办公室。
我调到行政部不过几天,产品经理小马就愁眉苦脸地找上门来。
“钱浩把我们几个主推产品的BOM物料供应商,全都换了。”他一屁股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叹着气。
其实,我早有预感。
前几天,就有老供应商打电话给我,声音里满是无奈和愤怒。他们说,钱浩要求他们统一降价20%,并且必须给他个人10%的回扣,否则就取消订单。
电话那头,合作多年的王老板几乎要哭了。
“老陈,你晓得的,我们的货要出口欧洲,质量标准卡得有多死。我们的利润撑死也就10个点,他这一刀下来,我们还做什么生意?”
我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钱浩把这些合作了多年的伙伴一个个踢出局。
然后,他从东莞找来了一批名不见经传的小作坊。
当然,价格确实是下来了。
我对小马故作轻松地说:“价格降了,市场竞争力不就上来了?这是好事。”
“好什么啊!”小马一脸苦相,“那种作坊出来的东西,质量根本没法保证。可老板发话了,只要能用就行。毕竟,成本实打实地压下来了10%。”
小马无奈地摇摇头,又叹了口气,拖着沉重的步子走了。
看着他萧索的背影,我心里竟然有了一丝侥幸。幸好,这把火暂时还没烧到我身上。
然而,我高兴得太早了。没过多久,前台的小雅抱着一沓文件走进来,压低了声音对我说:
“陈经理,采购部那边说,钱经理要把物业公司换回之前那家。”
我心里的火“腾”地一下就起来了。
当初,钱浩还在行政部的时候,就是他力主把物业的选择权抓在自己手里。
他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家劣迹斑斑的物业公司,不到半年,就闹出了保安推搡客户、保洁偷盗公司财物的大丑闻。
老板震怒之下,才把物业招标重新划归采购部。我当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选定了一家业内口碑极好的公司。
现在的问题是,物业的选择权虽然在采购部,但日常管理却归我们行政部。
要是钱浩真把那个烂摊子又弄回来,我们这边的工作根本没法开展。
我站起身,本想去找钱浩理论,但小马那张无奈的脸又浮现在我眼前。我去了,有用吗?
我重新坐下,对小雅说:
“我们做好评估记录,让他们把所有资质文件送过来。另外,你多留心,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随时向我汇报。”
事实上,多米诺骨牌已经倒下。下午,物流部的老周悄悄告诉我,货代公司也被换了。
接着,HR的孙琳也提到,合作多年的猎头和劳务派遣公司,也都被钱浩一刀切了。
我不得不佩服钱浩的效率。短短几周,他几乎把公司的供应商体系翻了个底朝天。
我心里暗想,照这个速度,下一步他是不是该考虑把老板也换掉了。
在公司的月度管理层会议上,钱浩成了最耀眼的明星。
老板毫不吝啬地当着所有管理层的面夸赞他:
“我们所有人都应该向钱浩学习!他调到采购部才一个多月,就对供应商进行了全面的优化,预计今年将为公司节省成本近五百万元!”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钱浩志得意满地站起来,发表了一通慷慨激昂的讲话。
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是说公司的很多管理者故步自封,只考虑个人利益,拿着公司的资源不做事,严重损害了公司的发展。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那挑衅的目光,若有若无地向我这边扫来。
我听见身旁的孙琳和老周在低声嘀咕:
“一年省五百万,这里面的油水得多大啊。老陈这几年,怕是没少捞。”
老周朝我这边递了个眼神,他们立刻闭上了嘴。
我只能假装什么都没听见,心里清楚,任何解释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钱浩现在是老板眼前的红人,供应商的生杀大权全在他一人手上。小马他们这些业务部门的经理,根本插不上话。
以前我负责BOM采购时,每一个物料都会跟小马和技术部反复沟通,基本以他们的意见为主。我心里有数,他们推荐的供应商,多少也会给他们一些好处,但至少,那些经过他们验证的货源,质量是可靠的。
现在好了,钱浩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老板心情大好,晚上破例请所有管理层聚餐。
席间,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当然,钱浩依旧是全场的中心。
酒过三巡,老板端着酒杯,摇摇晃晃地走到我面前,带着几分醉意,拍着我的肩膀说:
“老陈,你这几年,辛苦了啊。”
我听得出他话里的讥讽,胃里一阵翻腾。我放下筷子,看着他说:
“老板,有话直说,没必要绕弯子。”
“没什么意思。”他咧嘴一笑,露出被酒精染红的牙齿,“就是觉得你挺牛。七年没涨工资,你也没走。这点死工资,对你来说不算什么吧?”
我的血一下子涌到了头顶:
“老板,这七年我兢兢业业,没拿过一分不该拿的钱。”
“你觉得我会信吗?”他的声音陡然拔高,“钱浩才来一个月,公司一年就能少花五百万。那过去每年的五百万,都刮大风吹走了?”
他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发出一阵意味不明的奸笑,转身走了。
我还想争辩几句,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没必要了,此刻的我,说什么都像是掩饰。
老板只看得到今年省下的五百万。至于这五百万背后埋下了什么隐患,我再怎么说,都只会被当成是为自己贪腐找的借口。
于是,我没等散场,就一个人提前回了家。这样,他们接下来讨论“陈一亿”这个传说时,应该会更尽兴一些。
哦,对了,“陈一亿”这个外号,是钱浩传出来的。
大致的意思是,我每年拿的回扣大概在五六百万,在公司的这些年,加起来总共拿了一个亿。
行政部是公司的“情报中心”,第二天下午,小雅就把这个消息悄悄告诉了我。
大概三个月后,小马去东莞拜访完供应商回来,特意跑到我办公室,关上门,神神秘秘地说:
“钱浩这家伙,真是个狠人,直接让供应商给他搞了套房子。”
这话成功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我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昨天我去我们最大的那家供应商那里,发现他们老板对我爱答不理的。后来正好碰到他们技术经理,是我以前的老同事。他才告诉我,钱浩跟他们打了招呼,说以后公司的项目都是他一个人说了算,不用理会我们这些技术和产品的人。”
以前我管采购的时候,会让小马和技术经理全程监督供应商的质量和工艺,所以他们去供应商那里,也是座上宾。
至于他们有没有拿点小回扣,我其实并不深究。毕竟,供应链的稳定和产品的安全,远比那点成本更重要。
小马压低了声音,继续说:
“听说钱浩暗示那个老板,是时候该‘表示表示’了。那个老板也是个枭雄,竟然直接以钱浩的名义,在市里买了一套房。当然,能做老板的,都不是傻子。那套房子,只付了二十万的首付,用钱浩的名字贷了八十万的款。每个月两万的房贷,等于捏住了钱浩的命根子。只要你持续给他订单,他就帮你还月供;要是订单停了,那对不起,这两万块就得你自己掏了。”
果然都是狠角色。这一场围绕房贷的交易,无疑让钱浩和供应商结成了最牢固的同盟。
金钱,确实是维系关系最可靠的基石。
不过,这也把小马推到了悬崖边上。
他去新供应商的厂区转了一圈,回来后心都凉了半截。他说那家工厂根本没有像样的质量管理体系。
车间里的工人素质参差不齐,他甚至看到有员工靠在生产设备旁边抽烟。
然而,现在他说什么都晚了。老板只信钱浩画出的那张“降本增效”的大饼。
可是,一旦产品质量出了问题,第一个被推出来顶罪的,肯定是小马这个产品经理。
我能明显感觉到,在谈到新供应商的质量问题时,小马的眼神里充满了焦虑和恐惧。
这一次,我可不敢再有任何幸灾乐祸的念头。谁知道下一颗雷,会不会就在我们部门炸响。
这家供应商给房子,下一家就能给车子,再下一家,没准就能给别的。钱浩的日子,过得真是活色生香。
和我这个守着死工资的行政经理比起来,他显然更懂得生活的“真谛”。
第二天一早,一脸铁青的市场总监林总,把钱浩、孙琳和我几个相关部门的经理,全都叫进了老板的办公室。
出事了。欧洲的大客户要来工厂进行年度现场审计。
原来,钱浩和一个职业技术学校的校长勾结,以“实习”的名义,把那所学校的学生弄进了工厂。
每个学生不仅没有工资,反而还要向学校交两百块的“实习管理费”。而我们公司账面上,给劳务派遣公司的工资是按每人每月四千到五千的标准正常支付的。这伙人真是黑到了骨子里,不仅吞了给工人的钱,还要从学生身上再刮一层皮。
审计员在检查花名册时,正好撞上了这批学生,当场就对工厂雇佣童工产生了怀疑。
接着,他们随机抽了几个员工进行访谈。
结果可想而知,那批职高学生里,就有未满十六周岁的。雇佣童工的证据,铁板钉钉。
更致命的是,这些学生还亲口证实,他们在这里干活,一分钱工资都拿不到。
审计员当场就气炸了,立刻中止了后续所有审计流程。随后,欧洲总部的供应链总监直接发来措辞严厉的正式邮件,暂停了所有在执行的订单,并要求我们的销售总监,也就是林总,立刻给出解释。
童工和劳工压榨,在欧洲是绝对的红线。所谓的“暂停”,其实就是终止合作的体面说法。
而且,审计员还明确表示,会将这份审计报告通报给当地政府,甚至分享给欧洲的同行业者。
林总气得浑身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个客户是我们公司最大的客户之一,几乎占了国际业务份额的30%。
林总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在钱浩和孙琳的脸上。
“我明天一早的飞机去欧洲总部,我需要知道,该怎么跟他们解释,为什么我们的工厂里会出现童工!”
钱浩立刻跳了出来,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
“林总,员工的薪资发放和资质审查,都是HR负责的,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啊。”
孙琳一听,脸都白了,急忙辩解:
“钱浩,你这话可不对!我们财务是按月把工资足额打给劳务派遣公司的。而且我也催过他们尽快提供实习生的身份信息,不是你一直跟我说没问题,让我等着的吗?”
“孙琳,员工入职的资格审核是你的第一道关,这你都把不住,就是你的失职。”钱浩反咬一口。
孙琳还想再说什么,老板已经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们:
“够了!现在是吵架的时候吗?赶紧想办法,给客户一个能接受的解释!”
最终,在老板的主持下,一群人七嘴八舌地商量了几个小时,终于捏造出了一套说辞:
第一,是第三方劳务派遣公司恶意截留了公司发放给实习生的工资,公司对此并不知情。
第二,审计期间,HR部门正在对这批实习生的身份信息进行集中核实,这只是一个时间差导致的偶然情况。
林总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行色匆匆地回家收拾行李,准备飞去欧洲“灭火”。
老板的目光像冰锥一样钉在孙琳身上:
“你这个HR经理,还想不想干了?这个客户要是丢了,你立刻给我卷铺盖走人!”
说完,他把所有人都赶出了办公室。
我看到孙琳垂头丧气地跟在人群后面,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和之前在公司大会上,向老周打听我捞了多少油水时的神态,判若两人。
她见人都走远了,才拉住我的胳膊,声音带着哭腔:
“陈哥,这家劳务派遣公司太坑了,还是你之前找的那家靠谱。这下全完了,我估计得准备找新工作了。都怪那个钱浩,我当时就跟他说这家公司像个草台班子,他非要用,说能便宜好几万……”
我没多说什么,只是不咸不淡地安慰了她几句,便转身回了自己办公室。
我心里清楚得很,他们私下里,可没少叫我“陈一亿”。
通过这件事,我反而看清了一个问题。
钱浩能如此轻易地把责任甩给孙琳,是因为孙琳确实存在失职。任何进入工厂的人员,身份信息的核实都是HR的底线。
过去,这些工作都是由靠谱的劳务派遣公司提前把关,整理好资料后直接交给HR归档,她们几乎不用操心。
结果这一次,她们也想当然地以为没什么问题,就坐在办公室里,等着对方把资料送上门。
然而,正是这小小的疏忽,在最关键的时刻,引爆了这颗巨雷。
小马见孙琳走了,也悄悄溜进了我的办公室。
聊了几句后,他忧心忡忡地表示,他对现在产品的质量状况非常担心,可能也得考虑去外面看看机会了。
我跟他开了个玩笑:
“放心,下一个倒霉的,未必是你。”
话音未落,老板办公室里就传来一阵雷鸣般的咆哮:
“你他妈早干嘛去了?五十万!你掏得起吗?”
整个办公区瞬间鸦雀无声。小马像受惊的兔子,立刻跑到老板办公室门口,竖起耳朵听墙角。
没过多久,物流部的老周一脸死灰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老周平时和我关系还不错,人虽然圆滑了些,但工作上向来靠谱。我本打算让我们“公司情报中心”的特派员小雅去打探一下,没想到老周自己一头扎进了我的办公室。
他一进门就把门反锁了,开口就对着钱浩的名字破口大骂。
我心里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肯定是物流费用出了问题,老周找老板签字时被当成了出气筒。
果然,老周灌了一大杯水后,开始大倒苦水:
“我早就提醒过钱浩,要提前预定货柜,报价单都给他了。他偏不信,非要自己去找什么便宜的渠道。他也不看看现在红海那边是什么形势,也门胡塞武装闹得那么凶,海运价格一天一个价,只会往上涨!”
我给老周续上水:“别急,最后订到了就行,贵点就贵点吧。”
“问题就出在这儿!”老周一拍大腿,“他自己找了一圈,结果问下来的价格比我找的还贵了一倍!我想着能订到舱位也行,他又让我回头去找原来的货代,要求人家按原来的价格出。人家理他才怪!就这么来回折腾了四五天,胡塞武装的无人机和导弹又袭击了几艘商船,所有船都改道好望角了。这下好,市场上一个货柜都找不到了!”
我听得目瞪口呆。在这种舱位紧张的时刻,能找到货柜就该立刻锁定,他竟然还想着去跟人讨价还价。
林总还在欧洲等着这批货救急,交期已经晚了一周。再拖下去,合同10%的违约金罚下来,后续的合作都要受影响。
最后实在没办法,只能改走空运。
一百万的货,运费五十万。
钱浩还给林总出了个馊主意:“林总,要不咱们再等等?合同罚款也就十万,比五十万的运费能省四十万呢。”
林总在电话那头直接就爆了粗口:“你他妈要是在我面前,我一巴掌扇死你!你是想让客户以后一分钱的单子都不给我们了吗?”
“这也不能全怪我啊,要怪就怪胡塞武装。再说,你当初签合同的时候,为什么不签FCA条款,非要签DDU?”
我几乎能想象到电话那头,林总被气到七窍生烟的模样。
也是,实习生的事,怪孙琳失职;运费暴涨,怪胡塞武装。下一步,估计就该怪地球磁场异常了。反正,钱浩自己是永远不会错的。
事实证明,钱浩的歪理,在某种程度上竟然是对的。正是因为发了这批货,公司遭受了比这批货价值更惨重的损失。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劳务派遣那件事的处理结果很快也出来了。
当地的教育局和劳动局雷霆出击,直接吊销了那家公司的资质,老板被刑事拘留,那个职业技术学校的校长也被立案调查。这则新闻,成了当地的头条。
孙琳被免职后,钱浩又厚着脸皮回头去找我之前用的那家劳务派遣公司。
欧洲客户最终还是取消了所有订单,幸好事情没有被捅到媒体上,总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这件事,就这样慢慢平息了下去。
产品经理小马又一次溜达到我的办公室,这次我却拦住了他,没让他进来。
第一次他来找我诉苦,转头孙琳就倒了霉。
第二次他来,又克倒了老周。
今天他又来了,谁知道下一个遭殃的会是谁?
他隔着门框,对我挤眉弄眼:
“老陈,你要往好处想嘛,至少我们两个到现在还安然无恙。而且,我这儿有个大瓜,你想不想听?”
一听到“瓜”,我立马来了精神,赶紧把他让了进来。
“你还记不记得,我之前跟你提过,有个供应商的技术部经理,是我老同事?”
“记得,就是那个帮钱浩按揭买房的公司。”
“没错!最近房价不是跌得厉害嘛,那套房子,这几个月已经从一百万,跌到了七十万。也就是说,钱浩那套房子,现在已经是负资产了,他还倒欠银行十万块。”
“真是恶有恶报,这报应来得可真快。”
“这小子也是个人才。他竟然去找了人家老板,想把房子按原价一百万卖回给对方。这样一来,他还掉八十万贷款,自己还能净赚二十万回扣。”
“供应商老板怎么说?”
“人家老板又不傻。里外里亏将近五十万,他们辛辛苦苦一年能挣几个钱?”
我听了,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个原本建立在金钱之上的牢固同盟,因为基础的动摇,也开始了内斗。
小马继续说道:
“人家老板提的条件也很简单,单价上调10%,就可以考虑把房子买回来。”
“钱浩什么反应?”
“还能怎么样?只能先忍着呗。他现在每个月的房贷还得指望人家给续着呢。他要是敢翻脸,人家直接停了月供,每个月两万块的窟窿,够他喝一壶的。”
我特别想看看,钱浩找到老板,要求给那家供应商涨价10%时,老板会是什么样的精彩表情。
当然,这些都与我无关了。我不过是个行政部经理,公司的大管家而已。
小马吃完了瓜,临走前,狡黠地对我笑了笑:
“下一个倒霉的,真不知道会轮到谁。”
“你就不能盼着公司好点?”
“你看看现在这乌烟瘴气的样子,能好得起来吗?我反正已经做好准备了,随时准备跑路。”
又是一个周一的早晨,我刚踏进公司大门,就被老板一个电话叫到了他的办公室。
他用手指重重地敲着桌上的一份处罚通知,对我说道:
“陈经理,我知道你心里有情绪,不想离开采购部。但是在工作上,不能带着情绪做事。”
我凑近一看,那份文件上赫然写着:因消防设施过期未检,罚款五万元,工厂立即停电停产,进行整顿。
这当头一棒,打得我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就在这时,钱浩推门而入,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凝重和邀功的微笑,对老板说:
“老板,新的消防设备下午就能到货。我在消防队那边联系了一个朋友,明天一早就能过来复检,通过后就可以马上恢复生产。”
老板满意地点了点头,转头又把矛头对准我:
“要不是钱经理反应迅速,措施得力,万一影响了正常生产,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你还得好好谢谢钱经理!这次的罚款,从你的工资里扣。”
钱浩冲我露齿一笑,语气里充满了“大度”:
“陈经理可能心里有些想法,我也能理解。毕竟影响了个人收入。希望我们以后可以坦诚沟通,而不是这样暗中较劲,损害公司的利益。”
说完,他转身就走,连个让我反驳的机会都没留下。
老板依旧板着脸,挥挥手,让我回去好好反思。
我一头雾水地走回办公区,立刻把小雅叫来,询问消防设施维保合同的情况。
她一脸的委屈和无奈:
“陈哥,消防设备供应商的续约申请,我早就提交给采购部了。可是钱经理一直压着不批,反复让我提供报告,说明为什么要续约,有什么用。”
我这才猛然想起,这几个月,行政部提交的每一笔采购申请,几乎都被他用同样的理由打回,让我反复解释。
买两箱A4打印纸,他要问为什么消耗这么快,一箱够不够用。就连买几桶饮用水,换几个插线板,他都要鸡蛋里挑骨头。
这种无休止的刁难让我不胜其烦。后来,我干脆对小雅说,以后行政部的采购申请,我们只管提交,他批不批,随他去。
上个月,小雅就把这份续约合同的申请提交了上去,但钱浩始终没有批复。
我气得对小雅发了一通脾气。其实我知道,她没有做错任何事,她只是成了这场权力斗争中最无辜的牺牲品。
我找到新上任的HR经理,申请这笔罚款不扣下属的工资,全从我个人工资里出,分十个月,每月扣五千。
新HR经理是钱浩的铁杆,他皮笑肉不笑地说:“陈经理果然还是家底厚啊。”
说罢,他又意味深长地看着我笑。我心里明白,他和钱浩沆瀣一气,“陈一亿”的诨号,他怕是比谁都清楚。
比起被直接开掉的孙琳,我还算幸运,至少工作和职位还在,损失的不过是些钱财。
回到办公室,我一个人默默地坐着,把整件事串联了起来。
钱浩之前就在行政部,对于这些设备的维保周期和重要性,他心里一清二楚。
尤其是消防安全,这更是公司的重中之重。相关的供应商,也都是他一手经办的。
我瞬间想通了。这根本就是他伙同供应商,给我设下的一个圈套。
故意拖延审批,等出了事,他再以救世主的姿态出现,既能在老板面前邀功,又能狠狠地踩我一脚。
林总那边也快被逼疯了,最近几个月的订单准时交付率,已经惨不忍睹。
现在工厂又被直接拉闸整改,可以预见,又会面临一大堆客户的罚款和索赔。
客户已经连续发了好几封正式邮件,要求赔偿因延期交付造成的损失。
好在林总和几个大客户有多年的私交,最后只是以警告信收场。
但是长此以往,林总的面子再大,也总有用完的一天。
小马偷偷跟我说:“陈哥,你也别太往心里去。老板也就是敲打敲打你,这件事就算过去了。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下一个遇到大麻烦的,我看是林总。”
我无奈地看着他,心里甚至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和钱浩一伙的,怎么每次他的预言都那么准。
接下来的几个月,竟然出乎意料地平静,完全超出了我和小马的预期。
钱浩找来的那批供应商,提供的零部件竟然奇迹般地撑住了,到现在都没有出现批次性的质量问题。
毕竟,他们的报价比正常供应商低了10%,再加上钱浩个人拿走的10%回扣,而通常小工厂的利润也不过5%到10%。我实在想不通,他们是如何在比市场价低了整整20%的情况下,还能保证盈利的。
除了偷工减料,我想不到任何其他的可能性。
本来,在经历了劳务派遣和物流费用的两次风波后,公司内部私下里已经有了不少议论,觉得便宜没好货。
钱浩也因此低调了两个月。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两件事的影响逐渐淡化,他又开始故态复萌,变得目中无人。
尤其是在消防罚款这件事上,他“力挽狂澜”,仅仅让工厂停产两天就顺利解决了问题,更是让他在老板心中的地位扶摇直上。
这种能够为公司“排忧解难”的形象,使得那些私下议论他的声音迅速消失了。
他甚至敢在管理层会议上,意有所指地对老板说:
“之前不是有人说,我换了便宜的供应商,质量肯定会出问题吗?这都快半年了,也没听说有什么问题嘛。看来啊,还是动了某些人的蛋糕。”
老板也公开表示,公司就是要坚定不移地支持那些肯干事、能干事的人。
似乎那两次大的纰漏,老板并没有真正怪罪于他,依旧对他信任有加。
不过,林总从欧洲回来后,已经找了老板好几次。
他态度坚决,要求必须把钱浩换掉。但老板看着财务报表上每年实打实节省下来的五百万,始终不愿意对钱浩下手。
林总只能无奈地摇头叹息,私下里去找生产部门的来料检验和质量控制,叮嘱他们务必把这几家新供应商的质量盯紧,千万不要出问题。
小马似乎也有些动摇了,他很认真地问我,这几年,我真的从供应商那里拿了一个亿吗?
我只是给了他一个白眼,没好气地回敬道:
“你又不是没去过以前的供应商工厂,你觉得他们像是那种随便找个小作坊,就敢给我们供货的主吗?”
小马若有所思:“难道,真的是我们以前的要求太苛刻了?”
“用那些小作坊的东西,我怕晚上会睡不着觉。”我心里明白,我的这套说辞,老板似乎并不认可。
其实我也能理解,公司的利润本就微薄,节省下来的每一分钱,都是纯利润。
如今半年过去了,产品没有出现任何质量问题,这让我过去坚持选用高价优质供应商的决策,也显得不那么站得住脚了。
再加上七年没涨工资,我从未有过怨言。这些在别人看来,都成了我心虚的证据:“你倒是继续干啊,反正好处都在别处捞回来了。”
我百口莫辩。
这让我心里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疲惫。
其实,我最近一直在认真地考虑辞职。原因不是薪资,而是人言可畏。
就算我内心再坦荡,脸皮再厚,也经不起天天被人指指点点,当成反面教材。
尤其是钱浩在消防事件中对我那番敲打,已经明确无误地告诉我,他后面的手段,只会越来越狠。
不过,我还是犹豫不决。如果我现在辞职,是不是就坐实了老板的猜疑,证明我真的是捞够了好处,才选择抽身离去?
更重要的是,我非常想亲眼看到钱浩倒台的那一天。
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最近,公司里开始流传一个小道消息,说钱浩即将升任副总。
当小马告诉我这个消息时,我还不以为然,以为是他又从哪个供应商的同学那里听来的八卦。
毕竟,那些新供应商,私下里早就开始称呼他为“钱副总”了。
然而,小雅也向我证实了这一消息,并且信源是新上任的HR经理。
未来的组织架构是,采购、物流、产品和生产将合并成一个大的供应链中心,由钱浩统一管理。
市场和售后则由林总负责,而老板自己主要抓技术研发。
唯一的好消息是,行政部门依旧直接向老板汇报,我将不必向钱浩汇报工作。
但这并不能改变什么。钱浩一旦坐上副总的位置,想要对付我,只会变得更加轻而易举。
当然,最坐不住的还是小马。
之前很多新供应商送来的样品质量不合格,钱浩就让他去现场确认,看是否可以“特采”接收。他几乎每一次都顶住压力拒绝了。毕竟钱浩去供应商那里,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吃喝玩乐,而他去了,除了要干活,关键时刻还得背责任。
他苦笑着说,这一次,他可能真的要考虑跑路了。
我调侃他说,要不就像我一样,申请每月从工资里扣五千块,买个平安?
尽管任命还没有最终宣布,据说林总那边暂时不同意,老板也还在权衡。
林总作为公司的二股东,虽然股份不多,但毕竟是公司目前唯一的副总。钱浩要是被提拔上来,和他平起平坐,他自然不会乐意。
然而,更关键的是,钱浩已经通过几次暗箱操作,导致客户的投诉越来越多。林总的日子,也越来越难过。
我跟小马打赌,猜林总能撑多久。
小马无奈地摇了摇头,说估计也快了。供应商那边都已经传开了,说钱浩的任命只是时间问题。
钱浩再怎么大胆,也不敢无中生有,空穴来风。
这背后,肯定是老板私下里已经对他做出了某种承诺。
再者说,林总也没必要再坚持下去了。现在公司里,哪个部门经理还敢去招惹钱浩?
他基本上已经是大家心照不宣的“准副总”了。
只等着那封正式的任命邮件而已。
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
一大早,我刚睡醒,就被老板一个电话紧急召回了公司。
我看了一眼手机,才早上六点半。
自从我调到行政部,就感觉自己被打入了冷宫。除了犯错被罚,很少能得到老板的“垂青”。
今天这么早把我叫来,我心里多少有些忐忑。
按理说,就算是要开除我,也不至于这么火急火燎。
我一边开车,一边胡思乱想。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刚走进公司大门,我就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劲。
偌大的办公区,一片死寂。
所有的部门经理都聚集在会议室里,公司还请来了外部的律师。
看这阵仗,肯定是出大事了。
我快步走进会议室。
老板和林总坐在会议桌的最上首,脸色铁青。他们身后的投影幕布上,赫然显示着一封来自欧洲客户的索赔函。
我迅速扫了一眼内容,心头猛地一沉:
由于我们提供的产品,在安装到客户的设备上后,终端用户那边,在交付后将近半年的时间里,开始陆续出现各种故障。
终端用户无奈之下,只能全线停产,将有问题的零件全部拆除,换上合格的备件。
按照合同,这些设备停产造成的损失,按每台每天200欧元计算。
客户为了维修和更换故障件,投入的人工成本,每台也高达200欧元。
当然,根据合同规定,所有这些损失,都将由我们公司来承担。律师坐在旁边,已经确认了这一点。
我心算了下时间,恰好半年,正是当初切换供应商的节点。而且我清楚地记得,这批零件,正是因为海运费用暴涨,最后额外花了几十万空运费才送过去的那一批。
这时,我终于明白了问题的根源所在。
然而,钱浩却率先发难,他指着生产经理和质量经理的鼻子质问道:“为什么会生产出这么多有问题的产品?你们的流程是怎么控制的?”
生产经理低着头,声音嘶哑地说:“我们已经对生产现场进行了全面的复盘,所有的组装流程和工艺参数都没有任何问题。”
技术部经理也附和道:“我们对失效的样品做了初步分析,故障的原因,似乎是由于供应商在制造零件时,使用了劣质的原材料,导致零件的设计使用寿命,从原定的五年,急剧缩短到了只有半年。”
老板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钱浩!立刻通知供应商过来!所有的损失,必须由他们来承担!”
钱浩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他对那家供应商的底细多少有些了解。他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还是灰溜溜地走出去打电话了。
林总的思路却很清晰:“眼下最要紧的,是尽快找到合格的替代零件,把客户的生产线恢复起来。”
生产经理立刻回应道:“只要新零件到位,我保证组织人手加班加点,一周之内就可以恢复出货。但如果继续使用现在这批零件,我们加班生产出来的,只会是更多的客户索赔单。”
林总转过头,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老陈,你对我们公司的产品和供应商体系最熟悉。现在情况紧急,你马上联系以前的供应商,看他们能不能尽快恢复供货。”
我本来还盘算着,要在这件事上好好看钱浩的笑话。但眼前的局势,已经不是看笑话的时候了。如果不能迅速解决问题,公司的生死都悬于一线。
于是,我立刻走到会议室外,拨通了之前那家供应商王老板的电话。
他们在电话里也很坦诚。恢复供货没问题,但是由于周期太紧,他们需要紧急采购原材料,并且安排工人三班倒地加班。所以,需要在原价的基础上,加价10%。
我注意到钱浩依旧在走廊尽头焦急地打着电话,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我本想走过去跟他打个招呼,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没必要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
我立刻将得到的信息反馈给了林总,并补充了一句:“具体怎么决策,还需要老板和林总拿主意。毕竟我现在是行政经理,不好过多插手采购的业务。”
小马就坐在我对面,他默默地对我竖了个大拇指,用口型说了两个字:“高,实在是高。”
林总没有等老板回应,便当机立断地指示道:“老陈,这个产品的采购,暂时由你全权负责!务必确保供应商今天就开线生产,合同的事情后面再补!”
我把目光投向老板,看他如何反应。毕竟,最终的决定权,还在他手上。
老板注意到我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一张脸憋得时红时白。他沉默了足足有半分钟,终于像下定了某种决心,无奈地说道:“就按林总说的办吧。”
我低声应了一句,然后转身走出了会议室。
我这边忙得脚不沾地,会议室里的争吵声也此起彼伏,隔着厚重的门板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小马跑出来向我“实况转播”,说那家新供应商的老板一来就摆出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他声称他们的零件没有任何质量问题,你给我多少钱,我就给你什么档次的货。
公司的律师跟他解释了半天利害关系,那个老板却平静地表示,如果非要索赔,那我明天就申请公司破产清算。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傻眼了。
老板气得差点当场吐血。
他指着钱浩的鼻子,把他从头到脚骂了个狗血淋头。最后,那个供应商老板又云淡风轻地补了一刀:“钱经理,以后你那套房子的月供,就麻烦你自己解决了。我们就不奉陪了。”话音一落,便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事后我才知道,钱浩对他们的压榨实在是太狠了,那个老板早就忍无可忍。这次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和我们彻底撕破了脸。
林总坚持要报警,决不能姑息这种拿回扣、严重损害公司利益的行为。
最终,还是被老板强压了下来。毕竟,这件事他自己也脱不了干系。若非他的默许和纵容,怎么会闹到今天这个地步。
当然,钱浩被迫退还了所有能追查到的回扣,然后也被毫不留情地清退了。
大约三个月后,这场风波总算是基本平息了。
经过和客户的反复谈判,最终的赔偿金额敲定在两千万人民币左右。再加上我们为了替换零件,额外支付给老供应商的10%加价。里外里算下来,公司今年的净亏损,高达三千万。最后,还是通过引入外部资本,才勉强渡过了这次难关。
小马走进我的新办公室,一脸的喜气:
“陈副总,恭喜恭喜!这次可是林总亲自提名您上来的。”
“别,千万别这么叫,责任越大,压力越大啊。”
“又跟我来这套虚的。升了就是升了,以后还得请您多多关照。”
我随意地问了一句钱浩的近况,小马撇了撇嘴,回应道:
“别提了。这件事在咱们这个行业里,闹得沸沸扬扬,谁还敢用他?听说已经去外地打工了。这么大年纪的人,也挺可怜的。”
“那也谈不上惨吧?毕竟只是退了回扣,人家送他的那套房子还在呢。光这一套房子,也够他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
“你还不知道呢?”小马凑近了,压低声音,脸上露出一种神秘又诡异的笑容,“供应商给钱浩付首付的那套房子,你猜,开发商是谁?”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我看着小马,等着他说出那个几乎已经呼之欲出的答案。
“是我们老板自己的小舅子开的皮包公司。”小马一字一顿地说,“那块地,那个楼盘,真正的幕后老板,就是咱们老板自己。”
我的后背瞬间窜起一股寒意。原来,那根本不是一套简单的房子,那是一个精心设计的枷锁。老板从一开始就知道钱浩会伸手,他甚至乐于见到钱浩伸手。因为只有当钱浩收下了那套房子,背上了那笔必须由订单来偿还的贷款,他才算被彻底套牢,成了一条听话的、会帮主人搜刮骨头的狗。
只是,他没料到,这条狗最后会失控,反过来咬了主人一口,差点把整个家都给拆了。
“那……钱浩的房子,现在怎么样了?”我感觉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
“还能怎么样?”小马摊了摊手,“供应商一断供,银行的催款单就来了。听说已经被挂到法拍网上了,起拍价,比他当初买的时候,又跌了十万。他不仅白忙活一场,还因为这套房子,背上了银行的征信黑名单。”
原来,从头到尾,钱浩都只是老板棋盘上的一颗棋子。可悲的是,他自己却以为是那个下棋的人。
新资本的入驻,像一股强劲的季风,吹散了公司往日的沉闷。林总被董事会推举为新任CEO,而我,则成了分管整个供应链中心的副总裁。老板被剥夺了所有实际管理权,只保留了一个创始人的虚名。他那间宽敞的办公室,如今也换了主人。
我站在曾经属于他的那扇落地窗前,俯瞰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辆。阳光透过玻璃,在我新换上的西装上投下一片温暖的光斑。
一切似乎都尘埃落定,一切又似乎才刚刚开始。
在一个只看重成本的体系里,坚持职业道德究竟是在守护什么?而当一个人的清白最终需要靠对手的愚蠢来证明时,这究竟是幸运,还是更大的悲哀?
来源:小涵写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