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二姨把一张银行卡摔在我妈面前,红着眼说:“姐,这钱我还你!从此以后,你跟你儿子,别再登我们家的门!”
二姨把一张银行卡摔在我妈面前,红着眼说:“姐,这钱我还你!从此以后,你跟你儿子,别再登我们家的门!”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二姨如此失态,像一头被逼到绝路的困兽。
而这一切的导火索,仅仅是我每月塞给我妈的两千块钱。这件事,我坚持了整整五年,从我大学毕业找到第一份稳定工作开始,从未间断。我以为这是儿子对母亲最基本的回馈,是维系我们母子二人相依为命生活的一点小小支撑。
我从未想过,这笔在现代都市里算不上什么的钱,竟会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整个家族记忆的涟漪,最终演变成一场几乎要将亲情撕裂的风暴。
而这一切,都要从二姨家那顿看似再寻常不过的周日午饭说起。
第1章 那碗多出来的红烧肉
我叫陈默,名字是过世的父亲给起的,希望我能少说多做,踏实稳重。我自觉还算对得起这个名字。在一家互联网公司做程序员,收入尚可,生活简单,除了工作,最大的重心就是我妈,林秀英。
父亲在我上初中那年因病去世,是母亲一个人含辛茹苦把我拉扯大。她没读过多少书,在超市做了二十年的理货员,直到前几年因为腰椎不好才退了下来,靠着微薄的退休金度日。所以,我工作后每月给她两千块,既是补贴,也是一份心安。
每个月的第二个周日,是我家的“家庭日”。说是我家,其实是去二姨林秀琴家聚餐。二姨夫走得早,表弟张磊和我同岁,但性子跳脱,工作换了好几个,至今还住家里。于是,两个单亲母亲带着两个儿子,便形成了这种奇特的、雷打不动的家庭组合。
那天天气很好,阳光透过老旧的窗棂,在饭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二姨依旧是那个热情爽朗的二姨,她端出拿手的红烧肉,油光锃亮,香气扑鼻,特意多给我舀了一大勺,堆在我的米饭上,像座小山。
“小默多吃点,看你天天对着电脑,人都瘦了。”二姨的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我们家张磊要是有你一半省心,我做梦都要笑醒。”
表弟张磊在一旁嘿嘿傻笑,不以为意地扒拉着碗里的饭,“妈,陈默是咱们家的骄傲,我可比不了。”
我妈林秀英则是一贯的温和带笑,看着我们,眼里满是慈爱,“你们兄弟俩都好,都好。”她总是这样,习惯性地维持着表面的和平与圆满。
饭桌上的气氛一如既往地融洽。二姨聊着菜市场的物价,我妈附和着说现在的菜是越来越贵,张磊则吹嘘着他新认识的朋友,我偶尔插几句话。阳光暖融融的,红烧肉的香气混着米饭的清香,一切都显得那么安稳而日常。
饭后,我妈和二姨在厨房里洗碗,我和张磊在客厅看电视。我趁着去阳台透气的功夫,像过去六十次一样,从钱包里摸出准备好的二十个“老人头”,叠得整整齐齐,塞进我妈的外套口袋里。
这是一个我们母子间心照不宣的仪式。我从不当面给,觉得那样像施舍,少了亲情味儿。我妈也从不当面点,她知道儿子的心意,回家后会默默收好。这个小小的动作,藏着我们母子间最深的默契和体谅。
我刚把钱塞好,转身就看到我妈站在我身后,她手里拿着一块切好的西瓜,脸上带着那种我熟悉的、混杂着欣慰与一丝不安的笑容。
“你这孩子,每次都这样。”她把西瓜递给我,声音压得很低,像怕惊扰了谁。
“妈,应该的。”我接过西瓜,咬了一口,很甜。
“你二姨当年帮了我们不少,你爸走的时候,多亏了她……”我妈又开始念叨那些陈年旧事,这是她的习惯,仿佛不时时提醒,就会忘记那份恩情,“所以啊,你要记着她的好,对张磊也要多帮衬。”
“我知道的,妈。”我点点头。
父亲当年生病,家里积蓄花光还欠了债,确实是二姨二话不说,拿出了她当时全部的积存,才让我们渡过难关。这份情,我妈念叨了十几年,也刻在了我心里。
我们回到客厅,二姨也从厨房出来了,手里端着一盘洗好的葡萄。她看到我手里的西瓜,又看看我妈,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什么,但快得让我抓不住。
“姐,你就是偏心小默。”二姨笑着说,听起来像句玩笑,“西瓜就切了那么一小块,都给他了。”
“你这说的什么话,锅里还有呢。”我妈赶紧解释。
“开玩笑的,看把你急的。”二姨摆摆手,把葡萄放在茶几上,“小默有出息,是该多疼疼。”
那天下午,我们像往常一样,聊到太阳偏西才告辞。回家的路上,我妈一路都很沉默,只是偶尔会回头,看一眼二姨家那栋逐渐在视野中缩小的旧楼房。
我当时并未多想,以为她只是有些累了。我完全没有意识到,那碗多出来的红烧肉,那句看似玩笑的“偏心”,以及我妈口袋里那两千块钱的重量,已经像投入水中的染料,开始无声无息地浸染开来,即将改变我们维持了多年的亲情颜色。
第2章 一通不合时宜的电话
风暴的预警,来自一周后的一通电话。
那天我正在公司加班,接到我妈的电话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慌乱,这很不寻常。我妈是个天塌下来都能自己扛一会儿的人,很少会主动在我的工作时间打扰我。
“小默,你……你忙吗?”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发虚。
“还好,刚忙完一个阶段,怎么了妈?出什么事了?”我心里咯噔一下,立刻站起身走到茶水间,想找个安静的地方。
“没,没什么大事……”她迟疑着,欲言又止,“就是……你二姨刚才给我打电话了。”
“二姨?她说什么了?”
电话里沉默了几秒钟,只听得见我妈有些急促的呼吸声。然后,她用一种近乎耳语的音量说:“她……她知道你每月给我钱的事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这件事,我们一直默契地瞒着二姨一家。并非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只是觉得没必要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不想因为这点钱,在亲戚间引起不必要的比较和议论。我妈更是怕麻烦的性子,总觉得“财不外露”,免生是非。
“她怎么会知道的?”我追问。
“都怪我,”我妈的声音里充满了自责,“前两天我跟你二姨通电话,说起最近想买个好点的按摩仪,腰疼得厉害。她就问我哪来的钱,说我的退休金自己花都不够。我一时嘴快,就说……就说是你给的零花钱……”
我能想象出电话那头,我妈懊恼地拍着自己脑门的样子。
“她……她当时没说什么,就‘哦’了一声,然后就说还有事,匆匆把电话挂了。可刚才,她又打过来,问得特别细,问你是不是每个月都给,给多少。我……我瞒不住,就实话说了。”
“说了就说了,妈,这又不是什么坏事。儿子孝敬母亲,天经地义。”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一些,想安抚她。
“可你二姨的口气……很不对劲。”我妈的声音更低了,“她问我,‘姐,你现在日子过得挺舒坦啊,儿子每个月给你两千,比我的退休金都高了。’那话里……带刺儿。”
我皱起了眉头。二姨的退休金确实不高,表弟张磊的工作又不稳定,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别说给家里钱了,不伸手要就算不错。她们家的日子,确实比我们家要紧巴一些。
“她还说什么了?”
“她没多说,就问了我几句,然后又把电话挂了。小默,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总觉得要出事。”我妈的担忧透过电波清晰地传递过来。
“妈,您别想太多。”我安慰道,“可能二姨就是随口一问,没别的意思。她那个人您也知道,刀子嘴豆腐心。再说,这事我们又没做错什么,光明正大的。”
挂了电话,我却怎么也无法像对母亲说的那样轻松。二...姨那句“日子过得挺舒坦啊”,像一根细小的针,扎在我心上。我回想起上次家庭聚餐时她那个一闪而过的眼神,似乎找到了一丝解释。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二姨没有再打电话来,我妈也渐渐放下了心,以为是自己多虑了。我也开始投入到新一轮的项目开发中,渐渐将这件事抛在脑后。
然而,我太低估了那两千块钱在一个生活拮据的人心里掀起的波澜,也太不了解一个被长久以来生活压力和某种不平衡感包裹的女人,她的内心世界可以变得多么敏感和复杂。
平静只是假象,是暴风雨来临前令人窒息的宁静。真正的交锋,在一个星期六的下午,以一种我完全没想到的方式,直接冲到了我们母子面前。
那天下午,我和我妈正在家看电视,门铃突然响了。我妈透过猫眼一看,脸色瞬间就变了。
“是你二姨。”她紧张地对我说。
这很不寻常。二姨从不是个喜欢搞突然袭击的人,她来我们家,总会提前打个电话。
我走过去打开门,二姨正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一袋水果,脸上却没什么笑意。她的目光越过我,直接落在了客厅里局促不安的我妈身上。
“姐,没打扰你们吧?”她说着,自顾自地换了鞋走进来,将水果放在茶几上,动作有些生硬。
“说的什么话,你来我们还怕打扰?”我妈连忙起身,给她倒水。
二姨没坐,在客厅里站着,环顾了一圈我们这个只有六十平米的小房子。她的视线最终落在了阳台上那个崭新的按摩仪上,那是我妈上周刚买的。
“哟,这东西看着不便宜吧?”二姨指着按摩仪,似笑非笑地问。
我妈的脸色白了一下,端着水杯的手微微一颤。
我心里一紧,知道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第3章 “公平”这杆秤
空气仿佛在那一瞬间凝固了。阳台上的按摩仪,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像一个无声的证物,静静地等待着审判。
“没……没多贵,小默看我腰不好,非要买的。”我妈的声音有些干涩,她将水杯递给二姨,试图用这个动作来缓和气氛。
二姨接过了水杯,却没有喝。她用指尖摩挲着杯壁,目光依旧盯着那个按摩仪,缓缓开口:“姐,咱们是亲姐妹,有些话,我觉着还是当面说开比较好。”
她终于把视线从按摩仪上移开,转向我妈,眼神里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审视和诘问。
“我听说,小默现在每个月都给你两千块钱,是吗?”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水中的深水炸弹,炸得我妈脸色煞白。她下意识地看了我一眼,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我往前站了一步,挡在我妈和二姨之间,平静地回答:“是的,二姨。我妈身体不好,退休金也不高,我做儿子的补贴一点,是应该的。”
“应该的?”二姨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尾音拖得长长的,带着一丝冷笑,“小默,你是个好孩子,孝顺,有出息,二姨知道。可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么做,公平吗?”
“公平?”我愣住了。我实在无法理解,儿子给母亲生活费,这件事跟“公平”两个字有什么关系。
二姨终于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但身体挺得笔直,像一根拉满的弓弦。她看着我,也看着我妈,语气里充满了压抑已久的委屈。
“是,难道我就不是你姨了吗?你爸走得早,这些年,是谁在你家最难的时候搭把手的?是谁在你上大学凑不出学费的时候,把家里唯一的存折拿出来的?是我,林秀琴!”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指着自己的胸口,眼圈开始泛红。
我妈慌了,连忙走过去拉住她的手,“秀琴,你别这样,当年的恩情,我跟你姐夫在天之灵都记着呢,一辈子都忘不了。”
“记着?”二姨甩开我妈的手,“姐,你要是真记着,就不会心安理得地拿着儿子每个月两千块钱,买这么好的按摩仪,自己享福!你想过我吗?想过张磊吗?”
她越说越激动,“我的退休金比你还少,张磊那孩子不争气,一个月挣的钱还不够他自己花的。我连买块排骨都要算计半天,你呢?你现在有儿子养着,日子过得比我舒坦多了!”
原来是这样。我终于明白了。症结不在于我该不该给我妈钱,而在于,我妈的日子,过得比她好了。这种“好”,在她看来,是对过去她“付出更多”的一种背叛。
亲情的天平,在她心里,早已因为生活的重压而倾斜。那两千块钱,成了压垮天平的最后一根稻草。
“二姨,您误会了。”我试图解释,“我给我妈钱,只是想让她生活得好一点,没有别的意思。如果您家里有困难,您跟我说,我……”
“我不要你的钱!”二姨尖锐地打断我,“陈默,我不是来找你要钱的。我是来告诉你姐,做人不能忘本!我们是姐妹,就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现在你有难的时候过去了,就只顾着自己享福了?”
这番话,与其说是讲给我听,不如说是字字句句都砸在我妈心上。我妈的脸已经毫无血色,她哆嗦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秀琴,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她无力地辩解着。
“没有?”二姨冷笑一声,“那好办。你让小默别给你钱了。或者,他给你两千,也得给我两千。这样才叫公平。否则,你就是自私,就是没良心!”
我被二姨这番强盗逻辑惊得说不出话来。这已经不是在讲道理,而是在进行赤裸裸的情感绑架。
“二姨,这不合理。”我强压着心头的火气,“我孝顺我妈,是我的责任。您是我的长辈,我尊敬您,逢年过节的孝敬也从没少过。但您不能要求我像对我妈一样对您。”
“怎么不合理?”二姨站了起来,咄咄逼人地看着我,“要不是我当年拉你家一把,你们娘俩说不定现在还在租房子住!你陈默能有今天?你现在出息了,就想翻脸不认账了?”
“我没有不认账!”我的声音也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当年的恩情我一直记着,但这不能成为您现在强迫我们的理由!”
客厅里的气氛剑拔弩张。我妈站在我们中间,左右为难,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别吵了,都别吵了……”她哭着说,“秀琴,是我的错,我不该拿小默的钱……以后,我不拿了,行不行?你别怪孩子……”
说着,她转身跑进卧室,从床头柜里拿出我上个月给她的钱,还有她自己的一些积蓄,凑成一叠,颤抖着手递给二姨。
“这钱你拿着……算我还你的……求你,别再为难我们了……”
看到这一幕,我的心像被狠狠揪了一下。我妈这一辈子,最怕的就是欠人情,最怕的就是和人起冲突。为了息事宁人,她宁愿委屈自己到尘埃里。
二姨看着我妈递过来的钱,却没有接。她的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神情,有愤怒,有委屈,还有一丝不易察arle的……失望。
她深深地看了我妈一眼,然后猛地转身,头也不回地朝门口走去。
在门口,她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留下了一句冰冷的话。
“姐,你太让我失望了。”
门被“砰”地一声关上,震得整个屋子都嗡嗡作响。
我妈手里的钱散落一地,她瘫坐在沙发上,失声痛哭。
我站在原地,看着满地的钞票和母亲颤抖的背影,一股前所未有的愤怒和无力感涌上心头。我意识到,这件事,远远没有结束。二姨想要的,恐怕不只是钱那么简单。
被绑架的亲情,已经开始令人窒息。
第4章 被绑架的亲情
二姨摔门而去后,家里陷入了长久的死寂,只剩下我妈压抑的抽泣声。我默默地蹲下身,将散落一地的钞票一张张捡起来,整理好,放在茶几上。每一张钞票,都仿佛带着刺,扎得我手心发烫。
“妈,别哭了。”我坐到她身边,递给她一张纸巾,“这事不怪你。”
我妈摇着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都怪我,都怪我……要是我不收你的钱,就不会有今天这事了。是我让你二姨心里不舒服了。”
“您有什么错?”我心里的火气又窜了上来,“儿子给妈钱,天经地义。是二姨太偏激了。她这根本不是在讲道理。”
“你不知道,”我妈擦了擦眼泪,声音嘶哑,“你二姨她……她心里苦。这些年,她一个人带着张磊,不容易。她看我们日子好过了,她心里……不平衡。”
我沉默了。我当然知道二姨不容易,但再多的不容易,也不能成为伤害自己亲姐姐的理由。她今天的所作所为,已经越过了亲情的底线。
那次争吵之后,我们家和二姨家陷入了冷战。每个月的家庭聚会自然而然地取消了。我妈好几次拿起电话,想给二姨打过去,但犹豫再三,还是放下了。她怕,怕电话接通后,听到的是更伤人的话。
我也憋着一股劲。我决定,只要二姨不道歉,我就绝不主动联系。亲情需要相互尊重,而不是一方对另一方的无度索取和情感压榨。
时间在僵持中来到了年底。外婆的八十大寿,成了我们无法回避的家庭修罗场。
寿宴设在一家酒店,亲戚们都来了。我和我妈到的时候,二姨和表弟张磊已经在了。我们两家人隔着几张桌子,遥遥相望,眼神一触即分,谁也没有主动上前打招呼。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尴尬而紧张的气氛,连周围喧闹的祝寿声都无法将其冲淡。
席间,亲戚们轮流给外婆敬酒。轮到我们这一辈时,我端着酒杯,和我妈一起走到主桌。我妈对着外婆说了几句吉祥话,眼眶红红的。外婆年纪大了,有些糊涂,但还是能感觉到气氛不对,拉着我妈的手,又看看另一边脸色铁青的二姨,浑浊的眼睛里满是疑惑。
就在这时,二姨也端着酒杯走了过来。她看都没看我们一眼,径直对外婆说:“妈,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然后,她转过头,目光像两把淬了冰的刀子,直直地射向我妈。
“姐,今天妈大寿,我本来不想说。但有些话,不吐不快。”她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几桌的亲戚都听得清清楚楚。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了过来。
我妈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她抓着我的胳膊,手抖得厉害。
“秀琴,有话我们回家说……”
“回家说?”二姨冷笑一声,声音陡然拔高,“回家说你就装听不见了!我今天就要当着所有亲戚的面,让大家评评理!”
她指着我,对众人说道:“大家看看,这是我外甥,陈默,有出息,在大公司上班,一个月挣不少钱。他孝顺,每个月给他妈两千块生活费!”
亲戚们发出一阵低低的赞叹声,纷纷向我投来赞许的目光。
“但是!”二姨话锋一转,声音变得尖利,“他只管他妈,不管我这个姨!他妈拿着他给的钱,买按摩仪,买营养品,日子过得舒舒服服。我呢?我这个当年卖了铺子帮他们渡过难关的亲妹妹,现在连给妈买件好衣服都要掂量半天!你们说,这公平吗?她林秀英,还有没有良心!”
一番话,像一颗炸雷,在宴会厅里炸响。刚刚还对我投来赞许目光的亲戚们,此刻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有同情,有疑惑,也有不加掩饰的八卦。
我妈的身体晃了晃,几乎要站不稳。我紧紧扶住她,胸中的怒火已经燃烧到了极点。
“二姨!”我几乎是吼出来的,“您有完没完!当年的事,我们家记着,但那不是您现在这样羞辱我妈的资本!”
“羞辱?”二姨的眼睛也红了,像一头发怒的母狮,“我说的哪句不是实话?陈默,我告诉你,今天我就把话撂这儿。要么,你以后别再给一分钱,我们姐妹俩还像以前一样过。要么,你就继续给钱,让她过她的好日子,那我们姐妹的情分,就算断了!从此以后,你和,别再登我们家的门!”
“断了就断了!”
一个我从未想过的声音,从我身后响起。
是我妈。
她挣开我的手,往前走了一步,直视着二姨,那个一向懦弱、隐忍的女人,此刻身体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林秀琴,你要断,那就断吧。”她一字一句地说,“这些年,我忍你,让你,不是因为我欠你,是因为我当你是亲妹妹!但你今天这么逼我,逼我儿子,这姐妹,不做也罢!”
整个宴会厅鸦雀无声。
二姨似乎也没想到我妈会说出这样的话,她愣在原地,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外婆被这阵势吓到了,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别吵,别吵,都是一家人……”
我妈说完,拉着我的手,转身就走。
“我们走。”
我被她拉着,机械地迈着步子,穿过亲戚们诧异的目光,走出了那个令人窒息的宴会厅。
外面的冷风一吹,我才回过神来。我妈的身体还在发抖,但她的腰杆,却挺得笔直。
我知道,亲情这根弦,今天算是彻底绷断了。而被逼到绝境的母亲,终于亮出了她藏了一辈子的、保护我的刺。
我看着她苍老的侧脸,心中五味杂陈。这场由两千块钱引发的家庭战争,最终以最惨烈的方式,走向了决裂。
第5章 阁楼里的旧账本
和二姨家彻底闹翻之后,日子仿佛一下子清净了,却也空落落的。我妈像是被抽走了主心骨,整个人都蔫了下去。她不再看电视,也不出门散步,经常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发呆,一坐就是一下午。
我知道,外婆寿宴上那番决绝的话,耗尽了她半生的勇气,也让她陷入了更深的痛苦和自我怀疑。姐妹情断,对她这一辈的人来说,不亚于天塌地陷。
我试着安慰她,说些“那种亲戚不要也罢”之类的气话,但收效甚微。她只是摇摇头,叹口气,说:“你不懂,那毕竟是你二姨。”
一个周末的下午,我打扫卫生时,无意中提出想把阁楼上的一些旧东西清理一下。那个小阁楼,堆满了我家几十年的杂物,也封存着我们家的所有记忆。
我妈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阁楼里光线昏暗,充满了尘埃和樟脑丸的味道。我翻出了我小时候的玩具,父亲年轻时的照片,还有一摞摞用红绳捆着的旧信件。
在一个落满灰尘的木箱子底,我发现了一个棕色人造革封面的笔记本。本子很旧了,边角已经磨损,封面上有几个烫金大字,早已模糊不清。
我随手翻开,泛黄的纸页上,是我妈娟秀的字迹。
这不是日记,而是一个账本。
第一页,记着一行字:“一九九八年十月三日,为给建国治病,向秀琴借款三万两千元。”
“建国”是我父亲的名字。
我心头一震,继续往下翻。
账本上,密密麻麻地记录着从那以后每一笔微小的“还款”。
“一九九九年一月,送去自家腌的腊肉十斤。”
“一九九九年八月,给张磊买新书包、文具,共计八十五元。”
“二零零零年春节,给秀琴孩子压岁钱二百元。”
“二零零一年五月,秀琴家装修,帮忙买了水泥沙子,垫付三百元。”
……
一笔一笔,从几块钱的蔬菜,到几百块钱的人情往来,我妈都记得清清楚楚。这不是一个严格意义上的财务账本,更像是一份沉甸甸的人情账。每一笔记录后面,都标注着日期,有的甚至还写着当时的情景。
我一页一页地翻着,仿佛在看一部无声的电影。电影的主角,是两个在困苦生活中相互扶持的姐妹。我看到了二姨在我们家最困难时的倾囊相助,也看到了我妈此后二十年里,用她自己微薄的力量,一点一滴、笨拙而真诚地偿还着这份恩情。
账本的最后一页,记录停在了几年前。最后一笔是:“二零一五年九月,小默大学毕业,找到工作。心头大石落地。”
后面是长久的空白。
我拿着账本下楼时,手都在抖。我妈正坐在沙发上发呆,看到我手里的本子,眼神一变。
“你……你从哪儿翻出来的?”
“妈,这是什么?”我把账本放在她面前,声音有些沙哑。
我妈看着那个账本,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她抚摸着那粗糙的封面,像是抚摸着自己逝去的青春和岁月。
“都过去了……”她哽咽着说。
“三万两千块……二姨当年借给我们这么多钱?”我震惊了。在九十年代末,这笔钱对于两个工薪家庭来说,几乎是天文数字。
我妈点了点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你爸那场大手术,掏空了我们家,还欠了一屁股债。你二姨……你二姨把她和姨夫准备开小饭馆的铺子给卖了,才凑够了这笔钱。她说,钱没了可以再挣,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我的心被狠狠地刺痛了。我一直知道二姨帮过我们,却从不知道,是这样一种“伤筋动骨”的帮助。
“这笔钱,我们后来还了吗?”我急切地问。
“还了。”我妈擦了擦眼泪,指着那个账本,“你爸走后,我一个月工资才几百块,要供你读书,要还债,根本拿不出整笔的钱。我就只能用这种法子,一点一点地还。家里有什么好东西,第一个想着你二姨家;张磊上学缺什么,我赶紧去买;逢年过节,我给的红包总是最厚的……我想着,钱还不清,情分要还上。”
她顿了顿,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悲伤,“后来你工作了,日子好过了,我想着可以慢慢把钱还上了。可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就出了这档子事。”
我终于明白了。
我全明白了。
二姨的愤怒,不仅仅是因为嫉妒和不平衡。那两千块钱,像一根导火索,点燃了她埋藏心底二十年的复杂情感。在她看来,我们家已经“翻身”了,而她当年那笔巨大的、改变了她自己生活轨迹的付出,却仿佛被遗忘了。我们非但没有首先偿还这笔“救命钱”,反而开始“奢侈”地享受生活。
这是一种被背叛的感觉。她不是在嫉妒我妈有了按摩仪,她是在怨恨,怨恨我们忘记了她曾经为了我们,连开饭馆的梦想都放弃了。
而我妈,她不是忘记了,只是用一种她认为妥帖的方式,小心翼翼地维系着这份沉重的恩情。她以为那些日常的、琐碎的补偿,能代表她的心意。她怕直接提钱,会伤了姐妹的感情,会让那份恩情变得庸俗。
两个人都用自己的方式在处理这段过去,却因为沟通的缺失,最终走向了误解的深渊。
“妈,二姨不是气我们有钱了。”我看着母亲,一字一句地说,“她是气我们,忘了她的恩情。或者说,她觉得我们忘了。”
我妈愣住了,怔怔地看着我,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困惑和痛苦。
“她要的,可能从来就不是那两千块钱。”我拿起那个旧账本,感觉它有千斤重,“她要的,是一个说法,一个迟到了二十年的,正式的说法。”
那一刻,我决定,我必须做点什么。不是为了挽回一段看似已经破裂的关系,而是为了给我母亲二十年的隐忍一个交代,也为了给二姨二十年的付出,一个应有的尊重。
第6章 一场迟到了二十年的道歉
第二天,我请了半天假。我没有告诉我妈我要去做什么,只是让她换上一件得体的衣服,跟我出去一趟。
我开车,没有去任何商场或公园,而是直接停在了二姨家那栋熟悉的旧楼下。
我妈看到窗外熟悉的景物,脸色瞬间变了。“小默,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我们……我们不是说好了……”
“妈,有些事,必须当面说清楚。”我熄了火,转过头,认真地看着她,“我们不欠二姨的,但我们欠她一个正式的感谢和道歉。为了您,也为了我爸。”
我把那个旧账本放在她腿上,“妈,今天,我们不谈钱,只谈情。”
我妈摩挲着账本的封面,手在发抖。最终,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我们敲响二姨家的门时,我的心跳得很快。
开门的是表弟张磊。他看到我们,愣住了,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有惊讶,有尴尬,还有一丝不知所措。
“表哥……大姨……”他结结巴巴地喊了一声。
“在家吗?”我问。
“在……在……”
我们走进屋,二姨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择菜,背对着我们。听到声音,她头也没回,冷冷地说:“谁啊?”
当她看到我和我妈站在她面前时,她整个人都僵住了。手里的青菜掉在地上,她迅速站起来,脸上是一种混杂着愤怒、警惕和委屈的表情。
“你们来干什么?来看我笑话吗?还是来炫耀你们的好日子?”她的声音像冰一样冷。
我妈被她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刺得后退了一步,眼圈瞬间就红了。
我上前一步,将我妈护在身后,然后从她手里拿过那个旧账本,双手捧着,递到二姨面前。
“二姨,我们不是来看笑话的。我们是来……还账的。”
二姨愣住了,她低头看着那个熟悉的、陈旧的笔记本,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她没有接。
我翻开账本的第一页,指着上面那行字,一字一句地念了出来:“一九九八年十月三日,为给建国治病,向秀琴借款三万两千元。”
二姨的身体猛地一颤,她死死地盯着那个账本,眼神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
我妈走上前来,从我手里接过账本,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但每一个字都说得无比清晰。
“秀琴,这个本子,我记了二十年。你当年卖掉铺子帮我们的这份恩情,我一天都没有忘。不是我不想还钱,是我那时候……真的还不起。”
她翻开账本,指着里面密密麻麻的记录,“这些年,我用我自己的法子,想一点点地补偿你。我知道这些不值什么钱,但这是我……这是我这个做姐姐的,全部的心意。我怕提钱,伤了我们姐妹的感情,我以为……我以为你都懂。”
二姨的嘴唇开始哆嗦,她的目光从账本上移开,落在我妈那张布满泪痕的脸上。
“我不是不想提还钱的事。”我妈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小默工作后,我手里宽裕了,我本来打算,存够了钱,再找个合适的时机,把这笔钱连本带息地还给你。是我不好,是我没跟你说清楚,让你误会了,让你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
说着,我妈对着二姨,深深地鞠了一躬。
“秀琴,对不起。”
这三个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二姨心中那道紧锁了二十年的闸门。她的眼泪“刷”地一下就流了下来,那不是愤怒的眼泪,而是委屈、心酸和释然的泪水。
她一把抢过那个账本,狠狠地摔在地上,歇斯底里地大喊:“我不要你的账本!我不要你还钱!林秀英,你知不知道我这二十年是怎么过的?”
她指着自己的心口,泣不成声:“我卖了铺子,我这辈子唯一的指望就没了!张磊他爸走得早,我一个人拉扯他,我苦啊!我不是嫉妒你日子过得好,我是气!我气你忘了,忘了你今天的好日子,是我当年拿命给你换来的!我不要你的钱,我就是要你一句话,要你心里有我这个妹妹!”
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甘,都在这一刻倾泻而出。
原来,她一直都在等。等的不是钱,而是一句正式的、能够抚慰她多年付出的承认。
我妈也哭了,她上前一步,一把抱住二姨,“我知道,我都知道……是姐姐对不起你,是姐姐没做好……”
两个年过半百的女人,抱在一起,放声痛哭,像两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她们哭的,是逝去的岁月,是生活的艰辛,是差点就永远失去的姐妹情深。
站在一旁的张磊,也红了眼圈。他走过来,捡起地上的账本,默默地拍掉上面的灰尘。
我走上前,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放在茶几上。
“二姨,这里面是五万块钱。不是还账,这是我和我妈的一点心意。密码是您生日。您当年的恩情,不是钱能衡量的。但这笔钱,您必须收下。这不是施舍,这是一个儿子,替我爸,感谢您当年的救命之恩。”
二姨哭着摇头,想要拒绝。
我按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诚恳地说:“二姨,收下吧。让我们心里,好过一点。”
那一刻,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茶几的银行卡上,也落在那本摊开的旧账本上。新与旧,金钱与情义,在这一刻,似乎达成了一种奇异的和解。
我知道,我们失去的,正在一点点地,被重新找回来。
第7章 新的家庭账本
那场痛哭之后,笼罩在我们两家人头上的阴霾,似乎被彻底冲刷干净了。空气虽然还带着雨后的微湿,却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清新。
二姨最终没有收下那张银行卡。
她把卡推回到我面前,红肿着眼睛说:“小默,姨不是那个意思。钱,你们留着,给买点好吃的。姨……姨就是心里那口气不顺。现在说开了,就都过去了。”
看到她坚决的态度,我没有再坚持。因为我明白,对于二姨来说,那个旧账本和我母亲的道歉,已经比任何金钱都来得重要。她心里的那杆秤,终于平衡了。
那天中午,我们留在了二姨家吃饭。二姨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子菜,其中依然有那道拿手的红烧肉。这一次,她给我妈夹了满满一碗。
“姐,你多吃点,看你瘦的。”二姨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充满了久违的亲昵。
我妈笑着,眼角还带着泪痕,“你也吃,你也吃。”
饭桌上,气氛不再像过去那样,需要刻意维持表面的和谐。张磊也像变了个人,不再是那个吊儿郎当的样子。他主动给我倒上酒,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哥,以前……是我不懂事。我妈心里苦,我这个做儿子的也没能耐,让她跟着。”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都过去了。以后好好干。”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顿饭,我们吃得很慢,聊了很多。聊起了我父亲还在世时的趣事,聊起了我和张磊小时候一起掏鸟窝、下河摸鱼的糗事。那些被岁月和生活的琐碎尘封的温暖记忆,被一一打捞上来,在饭桌上闪闪发光。
回家的路上,我妈的心情明显好了很多,脸上重新有了笑容。她看着窗外,轻轻地叹了口气。
“小默,这次多亏了你。”
“妈,我们是一家人。”我说。
这件事,也让我开始深刻地反思。亲情,原来也需要“经营”。它不像程序代码,输入A就必然得到B。它充满了变量和不确定性,需要不断的沟通、理解和换位思考。
下个月发了工资,我依旧取出了两千块钱。但在给我妈之前,我先给张磊打了个电话,约他出来坐坐。
在一家咖啡馆里,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了他。
“张磊,我想了想,以后咱们两家,得换个方式相处。”我把一张新的银行卡推到他面前,“这张卡,我每个月会往里存一千块钱。我希望你,也能每个月,不管多少,哪怕是三五百,也往里面存一点。这张卡,就作为咱们两家的‘家庭基金’。”
张磊愣住了,“哥,你这是干什么?”
“你听我说完。”我示意他稍安勿躁,“这笔钱,不动用。专门用来应付突发情况。比如大姨或者我妈,谁生病了需要用钱,或者家里有什么大事,我们就从这里面取。这不光是钱,更是一份责任。我们俩,都是家里的男人,得把这个家撑起来。”
我看着他的眼睛,继续说:“我给我妈生活费,会继续给,那是我做儿子的本分。但这个基金,是我们作为兄弟,共同为这个大家庭尽的一份力。你存的钱多钱少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参与进来了。让知道,她的儿子,也在为这个家努力。”
张磊沉默了很久,他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过了许久,他抬起头,眼眶有些红。
“哥,我明白了。”他把那张卡收了起来,紧紧攥在手里,“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再让我妈失望了。”
从那以后,我们家的“家庭日”又恢复了。只是地点不再固定,有时候在二姨家,有时候在我们家。饭桌上,二姨依旧会念叨张磊不省心,但语气里,却多了几分骄傲。张磊找了一份销售的工作,虽然辛苦,但每个月都会雷打不动地往那张“家庭基金”卡里存钱,并且把转账记录发给我妈和二姨看。
二姨每次看到,都笑得合不拢嘴,嘴上却说:“就那么点钱,也好意思拿出来显摆。”
我知道,一个新的家庭账本,正在被我们共同书写。这个账本上,记录的不再是亏欠与偿还,而是爱、责任与担当。
第8章 两千块钱的重量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周日,我们刚从二姨家吃完午饭回来。我妈走在前面,步子轻快,手里还拎着二姨硬塞给她的一袋子自家种的青菜。
夕阳的余晖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我看着母亲不再佝偻的背影,心里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和温暖。
“妈,您说,这人与人之间,是不是特有意思?”我走上前,与她并肩而行。
她转过头,有些不解地看着我。
我笑了笑,自顾自地说下去:“你看,就那两千块钱。一开始,它是我给您的心安。后来,它在二姨眼里,成了不公平的证据,成了刺伤她的武器。再后来,它又变成了一把钥匙,打开了咱们家尘封二十年的秘密。”
我停下脚步,看着远处的天空被染成一片绚烂的橘红色。
“现在想想,这两千块钱,它本身没有任何意义。是人心,是情感,是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过去,赋予了它不同的重量。有时候,它轻如鸿毛,只是一个数字;有时候,它又重如泰山,压得人喘不过气。”
我妈静静地听着,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以前我总觉得,我对您好,天经地义,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但现在我明白了,家不是一个讲‘理’的地方,而是一个讲‘情’的地方。很多时候,道理我们都懂,但情感上,却转不过那个弯。”
“我以为瞒着二姨是为她好,避免她多想。您以为用琐碎的补偿就能还清人情,是维系姐妹感情的最好方式。我们都错了。我们都习惯了用自己的方式去爱,去付出,却忘了停下来,问一问对方,这是不是你想要的。”
沉默,是亲情中最温柔的杀手。它会慢慢侵蚀掉信任,滋生出误解,直到最后,将最亲近的人,推向彼此的对立面。
我妈走到我身边,轻轻拍了拍我的胳膊,像小时候那样。
“小默,你长大了。”她的声音里带着欣慰,“妈以前……确实是钻牛角尖了。总想着过去那些恩情,像背着个大包袱,走得累,也怕别人看着累。其实说开了,也就那么回事。”
她顿了顿,看着远方,眼神变得悠远而清澈。
“你二姨啊,她就是个孩子脾气,心里藏不住事,又嘴硬。她不是真图那点钱,她就是觉得,我这个姐姐,没把她放在心上。现在好了,包袱卸下来了,心也敞亮了。”
是啊,心敞亮了。
我们继续往前走,夕阳的最后一缕光,温柔地洒在我们身上。
我口袋里,依旧放着准备给母亲的两千块钱。但此刻,我感觉它不再有任何沉重的附加意义。它就是它,是儿子对母亲的爱,纯粹,而简单。
我想,以后的人生路上,我们还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家庭的、工作的、情感的。但经历了这场风波,我学会了最重要的一课:永远不要低估沟通的力量,也永远不要高估亲人间的默契。
因为家,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城堡,而是一群人,愿意放下自己的盔甲,用心去倾听,用爱去填平沟壑的港湾。
而那本写满了亏欠与偿还的旧账本,已经被母亲收进了箱底。取而代之的,是我们每个人心里,那本用理解和担当共同书写的新账本。
它无形,却更有分量。
来源:正能量饼干一点号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