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王琦的母亲,我未来的丈母娘,端起了酒杯,脸上堆着笑,但那笑意未达眼底。
我在荒漠的公路搭了个女孩,我没有收她一分车费。
却没想到,下车后,她却让我给她转五万块。
“李默啊,这杯酒,阿姨先敬你。”
王琦的母亲,我未来的丈母娘,端起了酒杯,脸上堆着笑,但那笑意未达眼底。
我赶紧起身,将自己的酒杯压得低了些:“阿姨,您客气了,该我敬您。”
她抿了一小口,“啪”地一声把杯子放下。
包厢里精致的骨瓷餐具都随之一颤。
“这事呢,我们家琦琦也跟我说了,说你是个好孩子,踏实,上进。”
我心里一松,以为这顿饭的“正题”总算要尘埃落定了。
“但是呢,”她话锋一转,用筷子点了点桌上的空盘,“这规矩不能坏。
之前说的十万,那是小订,现在是谈婚论嫁,这价码不一样了。”
我的心一沉。
我旁边的王琦,我的未婚妻,从坐下开始就一直低着头,专注地刷着手机,仿佛这场饭局的主角不是她。
她的父亲,那个一直沉默抽烟的男人,在这时敲了敲烟灰,终于开了腔,声音沙哑:
“直说吧,五十万。”
“五十万?”我以为我听错了。
“对。”她母亲接过了话头,声音拔高了八度,理直气壮,“一分都不能少。
琦琦她弟,你也知道,明年要结婚,这婚房的首付,总得我们当姐姐姐夫的帮衬点吧?
他可是琦琦的亲弟弟!”
“姐夫?”我抓住了这个词,感觉无比讽刺。
五十万。
这个数字像一颗冰锥,扎进我耳朵里。
包厢里那台开得太足的空调,忽然就没用了,我感觉后背一阵发黏。
我没有看她父母,我转过头,死死地盯住了王琦。
“王琦,你也是这么想的?”我的声音很平,平得我自己都觉得陌生。
她握着手机的手指一僵,屏幕暗了下去。
她还是不敢抬头看我,声音小得像蚊子哼:
“李默,我……我爸妈养我不容易……”
“养你不容易。”
我重复了这句话,忽然就笑了。
笑出了声。
我懂了。
从十万到五十万,这不是在谈彩礼,这是在“竞拍”。
我不是在娶老婆,我是在竞拍一个“扶贫项目”的冠名权。
我赢了,就能得到王琦,以及她身后那个“亲弟弟”的婚房首付。
我在这场明码标价的交易里,看不到一丝一毫的“爱”。
王琦的母亲看我笑了,以为我这是“喜闻乐见”,也跟着笑起来:“李默,你放心,这钱你出了,琦琦嫁过去,保证……”
“够了。”
我打断了她。
我站了起来,从口袋里掏出钱包。
包厢里瞬间安静了。
“王琦,你爸妈养你是不容易。”我平静地看着她,“但我爸妈养我,也不是为了让我来给别人扶贫的。”
我没有争吵,没有愤怒。
我只是平静地按下了桌上的服务铃。
服务员推门进来:“先生,您好。”
“买单。”
我刷了卡,在账单上签了字,把那张小票随手放在桌上。
王琦的父母彻底愣住了。
“李默,你这是什么意思?你……”
王琦也终于抬起了头,脸上满是错愕:“李默?你别闹……”
“闹?”我拿起我的外套,搭在手臂上,甚至还很有礼貌地对他们笑了笑。
“叔叔阿姨,这顿我请了,你们慢慢吃。”
我拉开包厢沉重的木门,走了出去。
“你敢走!”
“反了天了!你小子!”
“你给我回来!”
咒骂声、王琦错愕的呼喊声,都被我关在了门后。
这场交易,我不买了。
02回到出租屋,门一打开,一股窒息感扑面而来。
这里曾经是“我们”的家,现在,屋子里塞满了王琦留下的东西。
她的瑜伽垫还铺在客厅,她的高跟鞋歪在玄关,梳妆台上是她那些瓶瓶罐罐的化妆品。
我这才发现,这个不到六十平米的空间里,几乎没有属于我的东西。
我脱力地倒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
昨晚的饭局像一场荒诞的戏剧,而王琦那句“我爸妈养我不容易”,则成了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打开银行APP,看着那个数字。
这笔钱,我存了五年,省吃俭用,不敢换手机,不敢去旅游。
我突然觉得很可笑。
我为了一个虚无的“家”,把自己活成了一只工蚁,而那个我以为的“伴侣”,却和她的家人一起,把我当成了一个可以随意加价的“项目”。
我拿起手机,给公司主管发了一条信息:【主管,我辞职了。】
对方几乎是秒回:【李默你疯了?!】
我没有回复。
第二天,我没有去办理离职手续,而是直接走进了城西最大的一家4S店。
“先生,看车吗?”
“坦克300,顶配,有现车吗?”我直截了当地问。
销售愣了一下,随即堆起职业笑容:“有!有!这边请,咱们这刚到一台,黑色的,您真有眼光……”
我打断了他:“能试驾吗?”
半小时后,我从试驾车上下来。
“全款,今天能提走吗?”
销售的笑容僵住了,他大概以为我是来捣乱的。
当他半信半疑地拿着我的储蓄卡去刷卡时,POS机吐出凭条的声音,清脆悦耳。
“李……李哥!”销售对我的称呼瞬间变了,“您这……真是太爽快了!您买这车,是准备去越野?”
我看着眼前这台黑色的钢铁猛兽,它方正、硬朗,充满了力量感。
“想去个没人的地方。”我淡淡地说。
在办理交车手续时,销售开始极力地介绍这台车的功能,生怕怠慢了我这个“财神爷”。
他指了指后视镜上方一个毫不起眼的小镜头。
“只要APP上设置好,有人靠近或者刮蹭,它就自动录像发到您手机上。
防盗防碰瓷,绝对安全。
您就算去无人区,这车也是您最忠实的保镖。”
我心不在焉地点着头,签下了最后一个字。
安全,我喜欢这个词。
当我拿到车钥匙,坐进驾驶室的那一刻,我闻到了一股新车的皮革味。
我关上厚重的车门,外界所有的嘈杂瞬间被隔绝。
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
这是一场多么诚实的交易。
我付了钱,这台钢铁猛兽就完完全全属于我。
它不会背叛我,不会临时加价,不会跟我说“我爸妈养我不容易”。
它没有附加条款。
我点火,发动引擎。
“嗡”
低沉的轰鸣声从发动机舱传来,震动通过方向盘,传到我的掌心。
这股力量,强大、粗野,并且只听命于我。
我一脚油门,黑色的坦克300嘶吼着冲出了4S店。
我辞职了。
我“破产”了。
但我自由了。
03我删掉了王琦所有的联系方式,把她的东西打包扔进了楼下的垃圾站。
没有目的地,我只知道要一路向西。
坦克300的油耗惊人,我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挥霍”的快感。
我沿着高速公路开了两天两夜,穿过城市、平原和山丘。
当我把车开上G219国道,驶入新疆界内时,世界变了。
高速公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仿佛没有尽头的柏油路,笔直地刺向天际。
路的两侧,是无边无际的戈壁。
荒凉、广袤、近乎死寂。
我摇下车窗,干燥的风灌了进来,带着沙土的气息。
在这里,那场五十万的闹剧,那些压抑的饭局和争吵,显得如此渺小和可笑。
在G219上,一栋婚房的首付,换不来一公里实实在在的路。
我的心情,在这片无边的荒凉中,竟然诡异地平复了下来。
我甚至开始享受这种孤独。
就在这时,我看到了她。
在地平线的前方,一个小小的黑点正在移动。
离近了,我才发现那是一个人,在徒步。
G219,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气温高达三十五度。
我放慢了车速。
那是个女孩,背着一个比她整个人还要宽大的登山包。
她皮肤被晒得黝黑,戴着一顶遮阳帽。当我的车靠近时,她转过身,对我伸出了大拇指,做了一个标准的美式搭车手势。
我犹豫了一下。
荒郊野外,一个独行的女孩。
她似乎看出了我的犹豫,摘下了头上的防风面罩,露出一张被晒得有些脱皮的脸。
长相很普通,甚至有些黝黑粗糙,但那双眼睛,在戈壁的烈日下,亮得惊人。
我把车停在了她身边。
她很有礼貌地小跑过来,和我隔着两米远,先是鞠了个躬:“大哥,你好!”
“你好。”
“能带我一段吗?就去前面的布尔津县城就行,”
她赶紧从口袋里掏出几张零钱,“我可以付油费的!我真的不是坏人,这是我的学生证!”
她急急忙忙地展示着,生怕我开走。
我看着她,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一个女孩的勇气,竟然比王琦和她那个“需要婚房”的弟弟强多了。
她敢一个人背着包闯戈壁,而王琦,只敢躲在父母身后,用“养我不容易”来索取。
“上来吧。”我解了锁,“免费。”
“谢谢大哥!你真是好人!”她拉开后车门,费力地把那个巨大的登山包塞了进来。
我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那个包。
很大,很专业,看起来价格不菲。
只是,那背包太新了。
新得有些扎眼。
她坐上了副驾驶,系好安全带,递给我一瓶水:“大哥喝水,外面太热了。”
“谢谢。”
“我叫小雨,”她笑着露出一口白牙,“大哥你呢?”
“李默。”
我重新发动了坦克300,黑色的车身在戈壁滩上,继续向西。
04我本以为搭上一个陌生人,会让这趟孤独的旅程变得尴尬,但我低估了小雨的“专业”。
她非常“懂事”,而且“热心”得恰到好处。
她先是和我聊G219的风景,聊她这一路的见闻,从地理聊到历史。
她自称是地质系的学生,来新疆是为了“穷游”和“考察”。
“李哥,你看那边,”她指着远处一片奇异的雅丹地貌,“那在几千万年前,还是个巨大的湖泊。咱们现在开的路,就在湖底。”
她聊起这些时,眼睛里闪烁着的光芒,和她那张“安全”的、黝黑的脸庞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我开始放松了警惕。
这个女孩,长相普通,性格直爽,不谈钱,只谈理想。
这和我刚经历的那场“标价爱情”,简直是两个极端。
她很会照顾人。
坦克300的杯架很深,我开车时单手去拿水很不方便。
她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便主动承担了“领航员”的工作。
“李哥,渴了吧?”她总是能在我需要的时候,拧开瓶盖,把水递到我手边。
“李哥,饿不饿?吃个馕吧”她从那个崭新的大背包里,拿出一个油纸包着的馕,掰了一半分给我。
馕很硬,但很香。
我连续开了三个小时车,脖子有些僵硬。她很自然地说:“哥,你靠边停一下,歇会儿吧。
我也有驾照,要不我来开一段?你这车太霸气了,我还没开过坦克呢!”
“不用,”我当然不会把新车交给一个刚认识的女孩,“我还不累。”
“那也行,你眯五分钟,我帮你看着。”
她跳下车,站在车头前,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还像模像样地压了压腿。
我靠在椅背上,看着她。
心里那块因为王琦而结冰的地方,似乎有了一丝裂缝。
看看人家,一个穷游的女学生,都知道主动“分担”。
而王琦,那个我准备付出一辈子的女人,却和她的家庭一起,只知道无尽的“索取”。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太大了。
“走吧。”我重新发动车子。
坦克300的音响很好,我打开了音乐,想缓解一下气氛。
“李哥,你能搜一下许巍的《蓝莲花》吗?”小雨忽然说。
我愣了一下,那也是我最喜欢的歌。
我点开了播放。
“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你对自由的向往……”
当苍凉的歌声在车厢里响起时,小雨也跟着轻轻地哼唱了起来。
“心中那自由的世界,如此的清澈高远……”
在无边的戈边滩上,在这台钢铁猛兽里,一个刚刚逃离了“标价人生”的男人,和一个自称“热爱自由”的女孩,一起合唱着这首歌。
我甚至产生了一种荒谬的错觉。
也许,我开着坦克300出来,就是为了在G219上,遇见她。
05G219的荒凉被我们甩在身后,当坦克300开进阿勒泰山区的S232省道时,窗外的景色从戈壁变成了草原和森林。
我们抵达喀纳斯景区时,已经是傍晚。
深秋的北疆寒意逼人,游客早已散去。
“李哥,景区里的住宿太贵了,都是坑游客的,”小雨熟门熟路地指挥着,“往旁边那条小路开,有个图瓦人的村子,民宿便宜又地道。”
我听了她的建议。我们在村子里找了家木屋民宿,两层楼,很有特色。
“老板,两间房。”我对民宿老板说。
“哎呀,真不巧,”老板是个憨厚的图瓦汉子,“就剩一间大炕房了,能睡四五个人。
你们要不住一起?给你们算便宜点。”
我皱了皱眉,正要说那就算了,换一家。
小雨却抢先开口:“老板,那不行,我们不是一路的。
你那大炕房给我吧,我一个女生住没问题。我李哥开了一天车,你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老板被她问得一愣。
“你这丫头,”老板笑了,“行吧,我老婆孩子回县城了,我那间房让给这位大哥住,我去睡仓库。你们可真不像一路的。”
小雨得意地朝我眨了眨眼,那意思是:“看,我帮你省钱了,还守住了边界感。”
我心里那点仅存的戒备,也彻底消失了。
晚上,我们在民宿的院子里吃着老板娘提前炖好的羊肉,喝着热腾腾的奶茶。
喀纳斯的天空干净得像一块黑色的丝绒,星星又大又亮,仿佛伸手就能摘到。
“李哥,”小雨捧着热奶茶,哈出一口白气,“你这趟出来,是‘疗伤’吧?”
我握着杯子的手一顿。
她没看我,只是望着星空,轻声说:“你开着这么好的车,一个人跑这么远,一路上话也不多,除了听《蓝莲花》,就是抽烟。
你心里,肯定装着事儿。”
我的防线,被她这句平淡的话戳破了。
也许是这几天的相处太融洽,也许是这片星空太包容,也许是酒精(开始上头。
我第一次,对一个认识不到三天的陌生人,讲了那个“五十万彩礼”的故事。
我讲得很平静,没有愤怒,没有咒骂,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但小雨听得比我还激动。
“五十万?她怎么不去抢!”她“砰”地一声放下奶茶碗,义愤填膺,“她凭什么啊?就凭她爸妈养她不容易?我爸妈养我也不容易啊!我就没想过让我爸妈去卖女儿!”
“爱情是不能用钱来衡量的!我最看不起这种女人!”
她的话,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切中了我所有的痛点。
我长舒了一口气,感觉连日来的压抑都消散了大半。
“算了,都过去了。”
“过不去!”小雨忽然红了眼圈,她低下了头,“李哥,我懂你……我特别懂你被当成工具的那种感觉。”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带上了哭腔:“我这次跑出来,也是因为我那个前男友……他自己网贷赌博,欠了一屁股债,竟然让我休学,去KTV当公主,帮他还钱。”
她抬起头,眼睛在星光下闪着泪光:“我宁愿在外面吃土,睡帐篷,我也不想再被人当成工具,被人标价。”
那一刻,我看着她。
我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共鸣和怜惜。原来,我们是同一类人。
我们,都是被金钱伤害过的灵魂。
“没事了,”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动作有些僵硬,“都过去了。你比她强一万倍。”
小雨破涕为笑:“嗯!李哥,敬我们!敬自由!”
我们举起奶茶碗,碰了一下。
在喀纳斯的星空下,两个“受害者”的联盟,正式达成了。
06从喀纳斯出来,我们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那晚的星空长谈,像是一场“结拜仪式”。
我们不再是司机和搭车客,而是真正的“旅伴”。
小雨不再喊我“李哥”,她开始喊我的名字:“李默,前面那个服务区停一下,我们去买点水。”她的语气熟稔得仿佛我们已经认识了十年。
我默认了。
我们一起规划路线,一起在路边的小饭馆争论是吃拌面还是抓饭,一起在傍晚时分,赶到了克拉玛依的乌尔禾魔鬼城。
车子停在景区外,我们徒步走了进去。
“魔鬼城”这个名字名不虚传。
傍晚的狂风在无数土黄色的雅丹土丘间穿梭,发出“呜呜”的怪啸,真像是魔鬼在嘶吼。
这里比戈壁滩更荒凉,是一种末日般的美感。
“太壮观了……”我站在一处高地上,点燃了一根烟。
“是啊,”小雨站在我旁边,试图用手机拍下这片苍凉,“就是风太大了,手机都快拿不稳了。”
她今天穿得不多,一件单薄的抓绒衣。
狂风吹透了她的衣服,她冷得抱住了胳膊,不停地跺脚,但眼睛却依旧兴奋地盯着远处的日落。
太阳正在地平线上沉没,把整个魔鬼城染成了一片血红色。
“阿嚏!”她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我看了她一眼,她被风吹得脸颊通红,鼻尖也冻红了。我心里某个地方被轻轻触动了一下。
我默默地脱下了自己身上的冲锋衣。
“穿上。”我把衣服递给她。
“啊?不用不用,”她赶紧摆手,“你脱了你也冷啊……”
“我开车的,体格好,没事。”我没多说,直接把衣服披在了她身上。
我的冲锋衣很大,裹在她身上,显得她愈发娇小。
衣服上还残留着我的体温。
她愣住了,站在原地没动。
“怎么了?”我问。
她抬起头,迎着风沙看着我。风把她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但她的眼睛在血色的残阳下,亮得吓人。
“李默,”她忽然笑了,“你知道吗?你这人,真挺爷们的。”
我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快看,日落!”她没有给我回应的时间,立刻兴奋地举起手机,“快快,我给你拍张照!你站那别动,对,就侧着脸,看太阳!”
我有些不自然地转过身,假装看风景。
“咔嚓。”
“哇!”她跑过来,把手机递给我看,“你快看!绝了!你的侧脸线条好刚毅啊,配上这魔鬼城的剪影,简直是行走的荷尔蒙!”
我看着照片。照片上的我,侧脸棱角分明,眼神显得深沉又沧桑。
这是我。
在王琦的手机里,我的照片永远是“超市打折”、“排队付钱”和“一脸疲惫地拎着购物袋”。
“是吗,”我清了清嗓子,“还行吧。”
“何止是还行!”她把照片设成了她的屏保,“太帅了,王琦……不,你那个前女友,真是瞎了眼。”
她一句话,精准地捧起了我被王琦和那五十万彩E礼摔碎的自尊。
风还在呼啸,但我一点也不觉得冷。我看着身边这个穿着我衣服、一脸崇拜地看着我的女孩,一个念头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
这趟五千公里的逃离,也许不是结束。
这也许是上天在关上一扇门后,对我最好的补偿。
07我们的旅程,在乌苏市画上了句号。
这是一个典型的北疆小城,街道干净,人烟稀少,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啤酒花香气。
这里是“夺命大乌苏”的老家。
“我订了明晚的火车票,”在酒店办好入住后,小雨在电梯里对我说,“从这里坐火车去乌鲁木齐,然后就飞回家了。”
“明天就走?”我心里“咯噔”一下。
连日来的相处,我已经习惯了副驾驶有她,习惯了有人递水,习惯了有人在旁边叽叽喳喳地分享风景。
“对啊,”她笑了笑,“我‘考察’结束了,总不能一直赖着你吧。
这趟旅程,真的,太谢谢你了,李默。”
她喊我名字时,总是带着一种莫名的亲昵。
我心中竟涌起了一股强烈的不舍。这种感觉,甚至超过了当初王琦说要跟我分手时的失落。
“那……今晚,我请你。”我按下了电梯的开门键,“就当是给你‘践行’,吃顿好的。”
“好啊,”小雨的眼睛亮了起来,“你想吃什么?我可要宰你一顿哦!”
“随你挑。”我豪气地挥了挥手,“就去吃本地最火的。
说吧,是吃什么?”
“那必须是这个!”小雨兴奋地用手指了指窗外,远处一个巨大的啤酒瓶雕塑。
“‘夺命大乌苏’配烤全羊!”
半小时后,我们坐在了全城最火爆的一家烧烤广场里。
这里和我们前几天经历的静谧风景截然不同。
灯火通明,烟火气十足。
几十张桌子坐满了划拳喝酒的本地人,空气中是浓烈的孜然、辣椒和炭火混合的香气。
“老板!先来半打‘大乌苏’!”小雨豪爽地喊道,“再来一只烤羊腿!”
“好嘞!”
“你行不行啊?这酒后劲儿大。”我看着服务员抱上来的、像炮弹一样的绿色瓶子,有点咋舌。
“瞧不起谁呢?李默。”小雨“啪”地一声用开瓶器起开了两瓶,“在新疆,感情深不深,就看你喝不喝‘大乌苏’!今晚不醉不归,感谢大哥,不,感谢李默你一路的照顾!”
她举起酒瓶,瓶口对着我。
我笑了。这趟旅程,从五十万的压抑饭局开始,却要在一场如此酣畅淋漓的烧烤中结束,简直是宿命般的完美。
“好!”我拿起酒瓶,和她重重一碰。
“干!”
冰凉的啤酒滑过喉咙,带着一股强烈的麦芽香。
羊腿很快烤好了,外焦里嫩,滋滋冒油。
我们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周围的喧嚣成了我们最好的背景音乐。
气氛,在酒精和炭火的烘托下,达到了极致。
08“夺命大乌苏”这个外号,不是白叫的。
它的酒精度数明明不高,但那股后劲,混杂着麦芽的甜香,让人在不知不觉中就放下了所有防备。
一开始,我们还在聊路上的风景。三瓶下肚,我的话匣子就被彻底炸开了。
我心里压抑的痛苦,和这十几天来在路上的快乐,在酒精的催化下,疯狂地交织、碰撞。
我开始咒骂,骂那该死的饭局,骂那“养你不容易”的绑架,骂我自己过去五年的窝囊。
“李默,喝!”小雨的脸颊也泛起了红晕,她举起酒瓶,眼神迷离地看着我,“你说得对!就该骂!”
她又起开一瓶,推到我面前:“哥,我再敬你一杯!”
她也开始喊我“哥”了,这在酒精上头的我听来,是一种更亲密的称呼。
“敬你!敬自由!”她举起酒瓶,和我重重一碰,酒沫四溅。
然后,她凑近了些,大着舌头说:“也……也敬我!我们都一样……都是被那帮‘不值钱’的人……给耽误了!”
她站了起来,摇摇晃晃,举起酒瓶:“哥,敬你!敬自由!忘了那个不值钱的女人!”
“不值钱的女人!”
这句话,像一颗子弹,瞬间击中了我。对!王琦,那个用五十万来标价的女人,她就是不值钱!
我被这句话彻底点燃了。
“对!忘了她!干!”
我抓起酒瓶,仰头就灌。我彻底放纵了,把这十几天来的所有情绪——解脱、愤怒、孤独、以及身边有人的快乐——全都灌进了这瓶酒里。
我不知道我们喝了多少。我只记得桌上的空酒瓶越来越多,多到老板都特意跑过来看了我们两眼。
我的记忆开始模糊,像被水浸泡过的底片。
我只记得烧烤广场的灯光在旋转,周围的吵闹声忽远忽近。
“哥……你……你喝多了……咱回吧……”
我好像听到了小雨的声音。
“回……回哪儿……”
“回酒店!走,我扶你!”
我记得我试图站起来,但双腿像灌了铅。
我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了一个温软、瘦弱的肩膀上。
我记得我们互相搀扶着,走在乌苏市凌晨冰冷的街道上。
我记得到了酒店大堂,灯光刺眼。
我好像听到了小雨在和前台争论什么。
“……就剩一间了?”
“……那怎么办啊……”
我趴在前台上,努力想抬起头,但眼皮有千斤重。
然后,我感觉小雨拿走了我口袋里的身份证,递给了前台。
“……行吧,就那间吧……”
我被她半拖半拽地塞进了电梯。
“李默……哥……”她在我耳边吃力地说,“只……只剩一间大床房了……”
她扶着我,脸颊通红,看起来比我还醉。
“我……我去车里睡……”她大着舌头说。
“不行!”我残存的理智和酒精催化下的“保护欲”同时爆发了。我怎么能让一个“喝醉”的、帮我挡酒的“妹妹”去睡冰冷的车里。
“就一间!”我大手一挥,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我……我睡地上!你睡床!”
电梯“叮”地一声到了。
我只记得小雨用房卡刷开了门,我踉跄着冲了进去。
我的记忆,停止在我扑倒在柔软的大床上的那一刻。
世界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09我是在一阵钻心裂骨的头痛中醒来的。
宿醉的感觉,就像有人用一把钝锯子在我太阳穴里来回拉扯。喉咙干得快要冒烟,嘴里满是酒后的酸腐味。
我呻吟了一声,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刺眼的阳光已经从窗帘的缝隙里射了进来。
我花了大概三秒钟,才反应过来我不在自己的车里。这是一个陌生的酒店房间。
我猛地坐了起来,这个动作让我的眩晕更加严重。
我发现自己还穿着昨天的衣服,外套、裤子、甚至鞋……等等,鞋在地上。但我确实是和衣躺在床上的。
房间里一片狼藉。酒瓶的盖子,烧烤的打包袋,还有我昨晚脱下的鞋子,东倒西歪。
然后,我看到了她。
小雨。
她没有在床上。她穿戴整齐——就是昨天那身运动服——正襟危坐地坐在房间唯一的单人沙发上,双臂抱在胸前,正平静地看着我。
她的平静,和这个凌乱的房间,和“断片”后狼狈不堪的我,形成了一种诡异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对比。
“小雨……”我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昨……昨晚……我喝多了。”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拼命地想回忆起昨晚倒在床上之后发生了什么,但什么都想不起来。
“醒了?”她开口了,声音很冷,没有了昨晚的醉意和热情。
“我……”我掀开被子,慌乱地看了看自己,“小雨……我……我没做什么吧?”
这是我最害怕的问题。
小雨笑了。
就是那个我曾经认为很清纯、很治愈的笑容。
但此刻,这个笑容看在我眼里,却像是“笑里藏刀”。
“哥,”她又改口喊我“哥”了,“你昨晚,可不老实。”
我的血液,在这一瞬间,从头凉到了脚。
“你喝多了,非要拉着我,不让我走……”她慢悠悠地说着,像是在陈述一件和她无关的事。
“不……不可能……”我慌了,“我睡地上的……”
“你睡地上?”她冷笑一声,站了起来。
她走到我面前,一把捋起了自己运动服的袖子,露出了她的胳膊。
“你看。”
在她的左臂上,是一块触目惊心、青紫交加的“淤青”。那面积很大,看起来非常吓人,像被人用手死死掐过。
“你抓的。”她平静地说。
“轰”
我的大脑瞬间空白。
我抓的?我昨晚……我……
我完全没有这段记忆!但我喝断片了……我真的会做出这种事吗?
“小雨,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喝多了,我……”我语无伦次,我只想解释。
“李默,”她打断了我,声音更冷了,“我还是个学生,我才23岁。”
她盯着我,一字一句地说:“这事要是传出去,我就毁了。”
我如坠冰窖。
我终于明白了她想干什么。
我颤抖着声音问:“你……你想怎么样?”
小雨看着我惊恐的样子,脸上那“清纯”的笑容终于彻底撕掉了。
她露出了一个我从未见过的、讥讽的、得意的表情。
她亮出了匕首。
“给我五万块。”
“什么?”
“五万块。你现在转给我。”她拿出了自己的手机,点开了收款码,“这事,就算了了。我当被狗咬了一口,我们两清,我坐我的火车,你开你的坦克。”
她顿了顿,笑容变得残忍:
“不然,我现在就报警。”
“我说你,强奸我。”
“强奸一个搭你顺风车的女大学生。”她补充道,“李默,你猜,警察是信你这个开着‘坦克300’的‘大哥’,还是信我这个‘穷游’的、胳膊上带着伤的‘受害者’?”
我完了。
我彻底呆住了。
我从五十万彩礼的背叛中逃了出来,开了五千公里,却一头栽进了这个五万块的仙人跳里。
我发现自己从未逃离过。
10我看着她胳膊上那片刺眼的“淤青”,又抬头看了看她那张“受害者”的脸。
五万块。
五十万。
数字在我脑中疯狂地跳跃、重叠。从一场标价五十万的婚姻,到一场标价五万的勒索。
我感觉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傻X。
在极致的愤怒和荒诞中,我反而冷静了下来。宿醉带来的眩晕感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近乎锋利的清醒。
“怎么?”小雨看我久久不说话,得意地晃了晃手机,屏幕上已经调出拨号界面,“哥,你没有多少时间考虑。
我这手一抖,警察可就来了。”
“好。”我开口了,声音嘶哑得厉害,“五万块……我给。”
小雨的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翘起,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早这样不就好了。转账吧,我的收款码……”
“你等等。”我打断了她,从床头柜上拿起了我的手机,“我得……我得操作一下。”
“快点,别耍花样。”她催促道。
我的手在抖。
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一种压抑到极点的兴奋。
我没有打开任何银行APP。
我点开的,是那个黑底配上橙色装甲车图标的、在第二章里,那个销售极力推荐我下载的——“坦克300”官方APP。
“李哥,‘哨兵模式’和‘车内摄像头’,绝对安全。”
销售的话,此刻在我耳边清晰回响。
我点开了“车辆控制”,然后是“哨兵模式”。
APP加载了几秒,一排视频事件列表跳了出来。我迅速向下滑动,找到了昨晚的时间线。
【事件:昨晚 23:45 PM】
【地点:酒店停车场】
【类型:车辆占用,检测到车内音频】
我按下了“播放”。
然后,我把手机屏幕转向小雨,并将音量调到了最大。
“你想干什么……”小雨的笑容僵住了。
视频开始播放。
画面,来自车内后视镜上方的摄像头。
视角完美。
视频里,我正瘫在副驾驶座上,人事不省,睡得像一头死猪,甚至还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而小雨,正坐在驾驶座上。
她的眼睛,哪有半分醉意?
她的眼神,清醒、冷静,甚至带着一丝不耐烦。
她没有看我,而是对着后视镜,拿出了她的……小化妆包。
视频清晰地记录了接下来的一幕:
她熟练地拧开一管深色的遮瑕膏,在自己白皙的胳膊上涂抹。
然后,她又打开一盘眼影,用手指蘸着紫红色的眼影,小心翼翼地在遮瑕膏周围晕染。
几分钟后,一块“触目惊心”的“淤青”被她“绘制”完成了。
她甚至还不过瘾,用自己的手,在那块“淤青”上狠狠掐了几下,让它显得更加红肿、逼真。
做完这一切,她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她对着摄像头练习了几次表情——从得意的冷笑,瞬间切换到惊恐和泫然欲泣。
“啪。”一声轻响,是她点燃了一根女士香烟。
然后,那个我以为“清纯”的声音,从手机扬声器里清晰地传了出来。
她是在自言自语。
“妈的,这傻X,比上一个还好骗。五万块,够我买个新包了。”
视频结束。
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我看着小雨。
她脸上的血色,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那张“清纯”的脸,此刻比酒店的床单还要煞白。
她脸上的“笑里藏刀”、“得意”、“威胁”……所有的表情瞬间碎裂,只剩下一片空白的、蜡像般的惊恐。
“不……不……这是……”她语无伦次地后退,却被沙发绊倒。
“啪嗒。”
她那个准备拨打110的手机,从颤抖的手中滑落,摔在了地毯上。
她瘫软在地,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骨头。
我站起身,从床上走了下来。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我感觉不到愤怒,也感觉不到复仇的快感。
我只感到一种深不见底的,纯粹的疲惫。
我当着她的面,按下了“删除”键。
【确认删除该视频记录?】
【是。】
“滚。”
我只说了一个字。
小雨浑身一颤,她甚至不敢抬头看我一眼。
她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抓起地上的手机,慌不择路地冲向房门,连背包都忘了拿,狼狈地逃了出去。
我没有报警。
我站在这个凌乱的、充满了算计和乌苏啤酒味的房间里,站了很久很久。
我只是累了。
我拿起了我的外套,没有回头看那个被遗落的、崭新的登山包。我下楼,退房,坐进了我那台黑色的坦克300。
我发动了引擎,继续向西。
我逃离了那场五十万的彩礼,却一头撞进了这个五万块的陷阱。
原来,这五千公里的路,什么都没变,变的,只是价码。
我打开车窗,风还是那么自由地灌进来,但“我”知道,“我”再也回不去了。
来源:柒史墨渊一点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