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手机在床头柜上第三次震动时,我才从一场深不见底的睡眠里被拽出来。
主管看我最闲劝退我 我爽快离职,回家蒙头大睡 第二天看到主管电话
1.
手机在床头柜上第三次震动时,我才从一场深不见底的睡眠里被拽出来。
窗帘密闭,分不清白天黑夜。
我摸索着抓过手机,屏幕亮光刺得眼睛一阵酸麻。
来电显示:王主管。
我盯着那三个字,像在看一个上辈子的故人。
脑子里混沌一片,唯一的念头是,他怎么会给我打电话?
昨天下午,就是这个人在会议室里,用一种油滑又故作沉痛的语气,劝我主动离职。
我挂断了电话。
手机很快又固执地响起来。
我再次挂断,然后将手机调至静音,扔回床头柜。
世界终于清净了。
我在黑暗里睁着眼睛,听着自己平稳的呼吸声,开始回溯这一切的起点。
其实不是昨天。
是两天前。
2.
两天前的下午,部门例会结束,王主管叫住了我。
“江楚,你来一下我办公室。”
他的办公室朝北,终年见不到阳光,灯光永远是惨白的。
像医院的走廊。
他示意我坐下,亲自给我倒了杯水,姿态放得很低。
“最近手上项目不多吧?”他开场。
“该做的都做完了,报告也已经发给您了。”我回答。
“嗯,看到了,做得很好,一如既往地高效。”他点点头,手指在桌上无意识地敲着,“就是因为你太高效了,总能提前完成工作,所以看上去……就比较清闲。”
我心里咯噔一下,但脸上没露声色。
“公司最近在做人员优化,你知道的。”他叹了口气,像是替我惋惜,“主要针对的,就是那些工作不饱和的岗位。”
我明白了。
这是“劝退”的经典话术。
我没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他把话说完。
他被我看得有些不自在,端起自己的茶杯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
“江楚啊,你在公司五年了,能力我们都看在眼里。但现在这个情况,你看……主动提出来,对你、对公司,面子上都好看。”
“N+1的补偿会足额给你,这个你放心。”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我,江楚,法学硕士,公司法务部的骨干,连续三年绩效评级为A。我处理的合同纠纷,为公司挽回的损失,够养活他们整个部门。
现在,他用“清闲”和“工作不饱和”来定义我。
仅仅因为我从不加班,总在六点准时打卡下班。
他们看不到我为了准时下班,工作时间每一分钟都掰成两半用。他们看不到我为了一个条款,午饭时间都在翻阅案例。
他们只看到,当他们还在办公室磨洋工、聊八卦、等加班餐的时候,我走了。
我走得最早,所以我最“闲”。
“好。”我说。
王主管愣住了,似乎没料到我答应得这么爽快。
他准备好的一肚子说辞,瞬间都堵在了喉咙里。
“我今天就办手续。”我站起身,拿起他刚才倒给我的那杯水,一口喝干。
“谢谢您的水,王主管。”
我转身离开,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回到工位,我开始删除电脑里的私人文件,整理桌面。
同事们投来或同情、或好奇、或幸灾乐祸的目光。
我一概无视。
一个小时后,我抱着一个纸箱,走出了奋斗了五年的写字楼。
外面在下雨。
不大,但很密,像一张网。
我没有打车,而是走进了地铁站。
通勤的人潮像蚁群,沉默而匆忙。
我站在黄线外,看着列车呼啸而来,带来一阵湿冷的风。
车厢里,灯光明亮,映着每个人疲惫而麻木的脸。
我忽然觉得,离开,也没什么不好。
至少,我不用再挤这趟死亡三号线了。
回到家,钥匙插进锁孔,旋转。
门开了,里面一片漆黑,冷冰冰的,没有人气。
陈尧又没回来。
我放下纸箱,没有开灯,就那么在黑暗里站了很久。
失业的冲击,被劝退的屈辱,在这一刻,似乎都变得无足轻重了。
因为我知道,我的生活里,有一场更大的坍塌,正在悄无声息地发生。
工作,不过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甚至算不上一根稻草。
顶多,是一粒沙。
3.
我和陈尧结婚七年。
我们是大学同学,毕业后一起留在这个城市。
从一无所有,到有房有车,我们花了整整五年。
第七年,我们开始备孕。
医院检查结果出来,问题在我这边,输卵管堵塞,自然受孕的几率微乎其微。
医生建议做试管。
我拿着那张诊断单,觉得天都灰了。
陈尧抱着我,说:“没关系,江楚,我们不要孩子也行。我只要你。”
我信了。
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试图用事业的成就感来填补内心的空洞。
我拼命赚钱,是为了给我们这个“两人之家”提供最坚实的物质保障。
我以为,我们是彼此唯一的依靠。
直到三个月前,我无意中看到了他的手机。
他去洗澡了,手机放在床头充电,屏幕亮着。
一个出行APP的推送弹了出来:【您预订的HU7603航班即将开始值机,请勿错过。】
我点开看了一眼。
北京飞往本市的航班,双人票。
另一个乘机人的名字,叫安安。
我的心,在那一刻,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
我没有声张。
我用我的手机,拍下了那个页面。
然后,我开始留意。
我发现,陈尧的出行记录里,这个“安安”,是“常用同行人”。
近半年来,他们一起飞了七次北京,三次上海,两次广州。
都是他所谓的“出差”。
我甚至查了他的高铁购票记录。
同样,他的“常用联系人”里,也有一个“安安”。
备注是:小安。
每一次他去邻市开会,坐的都是双人座。
我的丈夫,我的爱人,我以为可以托付一生的男人,原来一直过着一种我不知道的双人生活。
而我,像个傻子。
我没有立刻戳穿他。
我是做法务的,我的职业本能告诉我,在没有绝对把握之前,不要轻易亮出底牌。
我要的不是一场歇斯底里的争吵。
我要的是一个结果。
一个绝对的、不容辩驳的、可以被量化的结果。
生活像一个巨大的法庭,我习惯了处处留证。
这三个月,我活得像个侦探。
我冷静地收集着一切。
他的航班信息,高铁记录,酒店开房记录,甚至是他信用卡账单里,那些明显不属于我的消费。
每一笔,都像一把小刀,在我心上划着口子。
不流血,但疼得钻心。
我甚至摸清了那个“安安”的底细。
是他们建筑设计院新来的实习生,刚毕业,二十三岁。
年轻,漂亮,眼睛像小鹿一样,天真又明亮。
我在陈尧的朋友圈里,看到过他们部门的团建合照。
她就站在陈尧身边,笑得灿烂。
陈尧看着她的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
那种温柔,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我用七年时间建立起来的铠甲。
我为什么不加班?
因为我要回家。
那个曾经被我视作港湾的家,现在成了一个需要我时刻警惕的战场。
我要守着它。
哪怕里面已经空了。
4.
所以,当王主管用“清闲”的理由劝退我时,我没有愤怒,没有不甘。
我甚至有一丝解脱。
我终于有时间,来处理我人生中这场最大的合同违约案了。
我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醒来时,已经是第三天的早晨。
手机上,有十几个来自王主管的未接来电。
还有几条微信。
【江楚,接电话。】
【昨天是我话说重了,你别往心里去。】
【你负责的那个和鼎盛集团的案子,出了点问题,对方律师很难缠,法务部没人搞得定。】
【你回来吧,我跟人事打招呼,就当你休了个假。】
【今晚七点,回家吃饭。】
他秒回:【好。】
还有一个亲吻的表情。
我看着那个表情,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起床,洗漱。
镜子里的女人,脸色苍白,眼下有淡淡的青黑。
但眼神,是亮的。
像手术刀的刀锋。
我去了超市,买了新鲜的排骨、冬瓜,还有一些蔬菜。
我还买了一个石榴。
红色的,饱满的,像一颗跳动的心脏。
我妈说,石榴多子,是好兆头。
我曾经买过很多石榴,期待着好兆头的降临。
后来,我再也不买了。
今天,是最后一次。
我炖了排骨汤,炒了两个陈尧爱吃的菜。
六点五十分,门锁响了。
陈尧回来了。
他提着一个蛋糕盒子,脸上带着讨好的笑。
“老婆,我回来了。你看我买了什么?你最喜欢的黑森林。”
他走过来,想抱我。
我侧身躲开了。
“先去洗手,准备吃饭。”我的声音很平静。
他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自然。
“好,好,马上。”
他去洗手的时候,我把那盒黑森林蛋糕,连同盒子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他出来时,看到了垃圾桶里的蛋糕。
“老婆,你……”
“我不喜欢吃甜的了。”我打断他,“坐下吃饭吧。”
饭桌上,气氛很压抑。
我给他盛了一碗排骨汤。
汤很烫,白色的雾气氤氲,模糊了他的脸。
“陈尧。”我开口。
“嗯?”他抬头看我。
“我们结婚七年了。”
“是啊,七年了,时间过得真快。”他似乎松了口气,以为我只是在感慨。
“七年前,我们在民政局宣誓,无论富贵贫穷,无论健康疾病,都会忠于彼此,不离不弃。”
他的脸色开始变了。
“老婆,你今天怎么了?”
我没有理会他的问题,继续说:“婚姻,本质上是一份契合了情感与责任的终身合同。双方都是缔约人,享有权利,也应承担义务。”
“共同财产,是我们的资产。重大开支,需要双方知情同意。忠诚义务,是这份合同最核心的条款。”
我每说一句,他的脸色就白一分。
“一旦一方违反了忠诚义务,就构成了根本性违约。”
我顿了顿,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陈尧,你违约了吗?”
他手里的筷子,“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5.
空气仿佛凝固了。
只剩下排骨汤在锅里“咕嘟咕嘟”的声响。
“江楚,你……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他的声音在发抖。
我从身后的包里,拿出那一叠我打印出来的证据。
航班记录,高铁票,酒店账单。
我把它们一张一张,整齐地摆在他面前。
像在法庭上,向法官呈上证据。
“HU7603,北京到本市,双人票,同行人,安安。”
“G1234,本市到邻市,双人座,同行人,小安。”
“上个月十五号,你跟我说你在上海通宵画图。但你的信用卡账单显示,你在上海的丽思卡尔顿酒店,开了一间行政大床房。房费,4888元。”
“上上个月二十号,你生日的前一天,你说部门聚餐。但你的消费记录显示,你在SKP的宝格丽专柜,买了一条项链。价格,23800元。”
“那条项链,不在我这里。”
我平静地陈述着事实,不带一丝情绪。
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砸在他摇摇欲坠的防线上。
他的脸,从煞白,变成了死灰。
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还要我继续说吗?”我问。
他猛地摇头,额头上全是冷汗。
“我……”他喉结滚动,艰难地发出声音,“江楚,我……我对不起你。”
终于承认了。
我等这一刻,等了三个月。
但我心里,没有报复的快感,只有一片荒芜的平静。
“她是谁?”我问。
“……是院里的实习生。”
“叫什么?”
“……安安。”
“多大了?”
“二十三。”
“在一起多久了?”
他沉默了。
“多久了?”我追问,声音提高了一点。
“……半年。”
半年。
三百六十次日夜颠倒,一百八十个谎言。
原来,我的婚姻,早已千疮百孔。
“为什么?”我问。
这个问题,可能是我唯一还带有一丝情感温度的疑问。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双手插进头发里。
“我不知道……江楚,我真的不知道……”他喃喃自语,“工作压力太大了,每天都像在黑洞里。回家看到你,你也很累,我们之间好像很久没有好好说过话了。”
“她……她很年轻,很崇拜我,在她身边,我觉得自己好像又活过来了。我觉得自己很重要,很有价值。”
“所以,她的崇拜,可以让你心安理得地背叛我?”
“不是的!我没想过要背叛你,我没想过要破坏我们的家!”他激动地站起来,“我只是……我只是犯了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
“啪!”
我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
这一巴掌,用尽了我全身的力气。
他的脸偏向一边,一个清晰的五指印,迅速浮现出来。
“收起你那套恶心的说辞。”我的声音冷得像冰,“第一,别拿‘全天下男人’来给你当遮羞布,你代表不了他们,他们也不想为你背锅。”
“第二,这不是‘错’,这是‘恶’。是明知故犯的、持续性的、对契约精神的公然践踏。”
“第三,你的压力,你的黑洞,不是你伤害我的理由。我的诊断书出来那天,我的世界才是真正的黑洞。我是怎么走出来的,你忘了吗?”
他捂着脸,看着我,眼圈红了。
“江楚,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我跟她断了,我马上就跟她断了!”
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想来拉我的手。
我后退一步,避开了。
“原谅?”我冷笑一声,“原谅是上帝的事情,我的任务是送你去见上帝。”
“不,我的任务,是让你为你的违约行为,付出代价。”
我拉开椅子,重新坐下。
“现在,我们来谈谈,违约责任的问题。”
6.
陈尧跪在地上,像一条被抽了筋的狗。
我看着他,心里没有任何波澜。
曾经那个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的少年,那个在图书馆里为我占座的学长,那个在婚礼上许诺爱我一生的丈夫,在这一刻,和眼前这个涕泪横流的男人,彻底割裂了。
“我给你两个选择。”我开口,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冷静。
“第一,离婚。”
他身体一震,猛地抬头看我。
“我们婚后财产,包括这套房子,两辆车,还有存款和理财,按照婚姻法规定,一人一半。但因为你是过错方,我可以要求你进行损害赔偿。我会请最好的律师,保证你净身出户。”
“不!我不离婚!”他嘶吼道,“江楚,我不要离婚!我不能没有你!”
“那就选第二。”
我从包里拿出另一份文件。
那是我花了一天时间,亲自草拟的。
《婚内财产及忠诚协议》。
“不想离婚,可以。签了它。”
我把协议推到他面前。
他颤抖着手,拿了起来。
协议的内容,很详细,很苛刻。
第一条:婚内财产约定。目前我们名下所有财产,包括不动产、车辆、存款、股权,全部归我个人所有。他自愿放弃所有产权份额。如果未来发生离婚,他无权分割。
第二条:忠诚义务的重申与具体化。他不得以任何理由、任何形式,与其他异性发生超出正常同事、朋友范畴的接触。包括但不限于单独吃饭、看电影、旅行,以及任何线上线下的暧昧聊天。
第三条:违约责任。一旦他再次违反忠诚义务,哪怕只是一条暧昧短信被我发现,他都必须立即无条件地同意离婚,并作为过错方向我支付1000万元人民币的精神损害赔偿。如果他名下没有足够资产,则以其未来十年全部收入抵偿。
第四条:信息透明化义务。他的手机、微信、QQ等所有社交软件,必须对我保持开放。手机密码、支付密码,必须与我共享。所有行程,必须提前报备。
……
一共十二条,每一条,都像一把枷锁。
陈尧看着协议,手抖得越来越厉害。
“江楚……你这是……”他嘴唇发白,“你这是要我签卖身契……”
“是赎罪券。”我纠正他,“是你为你的行为,应该付出的代价。”
“你毁掉的是我们之间最宝贵的东西——信任。信任一旦破碎,就永远无法复原。你现在所做的,不是为了让我原谅你,而是为了让你有机会,用行动来证明,你还有被我‘考察’的价值。”
“这份协议,不是惩罚,而是重建规则。一个没有规则的婚姻,就是一盘散沙。”
我把一支笔,放在协议旁边。
“签,还是不签。你选。”
他看着我,眼睛里充满了恐惧、悔恨,还有一丝哀求。
我们对视了很久。
久到锅里的排骨汤已经彻底冷了。
最终,他低下头,拿起了那支笔。
笔尖在纸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像一条蛇,在吐着信子。
他在每一页的末尾,都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陈尧。
陈尧。
陈尧。
签完后,他把协议推还给我,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坐在地上。
“江楚,”他声音嘶哑,“这样……你就满意了吗?”
我拿起协议,仔细检查了一遍签名。
然后,我拿出手机,对着协议的每一页,拍了照。
“这只是第一步。”我说,“明天上午十点,民政局门口见。”
“去……去民政局干什么?”他惊恐地问。
“离婚。”
“你不是说……签了就不离吗?!”他几乎要崩溃了。
“我改主意了。”我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我觉得,离了再复,这份协议的法律效力,会更强。”
“而且,我需要一个公开的仪式,来结束我们过去的婚姻。”
“明天,我们先去离婚,拿到离婚证。然后,再去公证处,对这份协议进行公证。最后,我们再去复婚。”
“从明天起,你,陈尧,将不再是我法律意义上的丈夫。你只是一个,正在争取复婚资格的、我的前夫。”
他彻底呆住了。
他可能从来没想过,我会用如此冷静、如此程序化的方式,来处理他的背叛。
没有哭闹,没有撕扯。
只有冷静的切割、清算,和重建。
我不是善良,我是不喜欢脏。
而他的背叛,已经把我们的婚姻,弄脏了。
我必须把它拆掉,用消毒水洗过一遍,再决定,要不要重新拼起来。
7.
第二天,我见到了安安。
是我约的她。
地点在我家附近的一家咖啡馆。
我提前到了,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
她来的时候,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背着一个帆布包,素面朝天。
确实很年轻,像一株还没被风雨摧残过的小树。
她看到我,有些局促不安,绞着手指。
“江……江律师?”她大概从陈尧那里知道了我的职业。
“坐吧。”我指了指对面的位置。
我给她点了一杯柠檬水。
给自己点了一杯黑咖啡。
“找我来,有什么事吗?”她小声问,不敢看我。
“我想听听你的版本。”我说。
她愣住了。
“陈尧说,是你主动的,是吗?”我平静地问。
她猛地抬头,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和委屈。
“他……他这么跟你说?”
“所以,不是?”
她咬着嘴唇,眼圈红了。
“是他……是他先追的我。”她声音带着哭腔,“他说他跟你的感情早就破裂了,说你们只是因为财产问题才没有离婚。他说他一点都不爱你,他爱的是我。”
“他说,他看到我,就像看到了年轻时的太阳,明亮,温暖。”
“他说,他会尽快离婚,然后娶我。”
我静静地听着。
这些话,像一把钝刀子,在我的心上来回地割。
原来,在另一个人面前,我的丈夫,是这样描述我们的婚姻的。
感情破裂,名存实亡。
呵呵。
“他给你买过一条宝格丽的项链,是吗?”我问。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里空空如也。
“我没要。”她小声说,“太贵了。”
“那他给你买过别的吗?”
“一些小东西……衣服,包包……还有,他帮我付了半年的房租。”
“他带你见过他父母吗?”
她摇摇头。
“带你见过他朋友吗?”
她又摇摇头。
“所以,你只是一个被他藏起来的、见不得光的情人。”我下了结论。
她的脸色瞬间惨白。
“不是的!”她急切地辩解,“他说他是在保护我!”
“保护你?”我笑了,“一个真正爱你的男人,会让你承受‘第三者’的骂名吗?会把你藏在阴暗的角落里,用一些廉价的承诺和物质来圈养你吗?”
“安安,你今年二十三岁,人生才刚刚开始。你觉得,一个四十岁、有家室、满嘴谎言的男人,能给你什么样的未来?”
“他今天可以为了所谓的‘新鲜感’背叛我,明天就可以为了更年轻的女孩抛弃你。你得到的,不过是我扔掉的垃圾。”
我的话很残忍,但很有效。
她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眼神里的光芒,也一点点熄灭了。
她终于哭了。
不是委屈,是幻灭。
“我不是来指责你的。”我放缓了语气,“某种程度上,你也是受害者。”
“我今天约你出来,只是想告诉你两件事。”
“第一,我和陈尧,不会离婚。”
她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第二,从今天起,请你从我们的生活里,彻底消失。不要再联系他,不要再见他。我会让他从设计院辞职,你们以后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如果你做不到,或者,你还想纠缠不清,那么,我会把你们之间所有的事,包括他为你付房租的转账记录,发给你的父母,你的学校,还有你们设计院的每一个人。”
“我保证,你会身败名裂。”
我看着她,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我能说到,做到。”
她吓得浑身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从钱包里,拿出五百块钱,放在桌上。
“咖啡我请了。剩下的,是你打车回家的钱。”
我站起身,准备离开。
“等一下!”她忽然叫住我。
我回头。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东西,放在桌上,推给我。
那是一枚玉坠。
质地很好,油润通透。
是我婆婆给陈尧的,说是他们家的传家宝。
陈尧一直戴在脖子上,他说,这是他的护身符。
“这个,是他送给我的。”安安说,声音很轻,但很坚定,“他说,这是他最重要的东西,现在,他把它交给我,代表了他的真心。”
“现在,我还给你。”
“江律师,你说的对,是我太傻了。”
“对不起。”
她说完,拿起自己的帆布包,转身跑出了咖啡馆。
我看着桌上的那枚玉坠。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上面,折射出冰冷的光。
我的护身符,原来早就给了别人。
我的真心,原来也只是他用来哄骗另一个女孩的道具。
我拿起玉坠,紧紧地攥在手心。
玉石的冰凉,刺得我手心生疼。
我没有哭。
我只是觉得,这七年的婚姻,像一个天大的笑话。
8.
从民政局出来的时候,天又下起了雨。
我和陈尧,一人拿着一个红色的离婚证。
讽刺的是,这本该是红色的结婚证。
他的眼睛又红又肿,像两颗熟透的桃子。
我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走吧,去公证处。”我说。
他默默地跟在我身后,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公证处里,人不多。
我们排队,填表,签字,按手印。
公证员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姐,她看着我们手里的离婚证,又看了看我们要公证的这份《婚内财产及忠诚协议》,眼神里充满了探究和不解。
“你们这……刚离婚,就来公证这个?还要复婚?”她忍不住问。
“是。”我回答。
“小姑娘,你想清楚了?”她看着我,语重心长,“婚姻不是儿戏。这种协议,就算公证了,也防君子不防小人。他要是真想再犯,有一万种办法。”
“我知道。”我说,“但白纸黑字,至少是一种威慑。也是对我自己的一种保护。”
“人,总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
大姐没再说什么,给我们办了手续。
从公证处出来,雨停了。
天边出现了一道淡淡的彩虹。
“江楚,”陈尧叫住我,“我们……还去复婚吗?”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
我看着他。
他的头发被雨淋湿了,贴在额头上,显得有些狼狈。
曾经,我觉得他这样子很帅,很有艺术家的气质。
现在,我只觉得陌生。
“不去了。”我说。
他愣住了。
“为什么?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我累了。”我说,“今天就这样吧。你先搬去书房睡。”
“至于什么时候复婚,看你表现。”
我转身,拦了一辆出租车,走了。
留下他一个人,站在彩虹下,像一个被遗弃的雕塑。
我把那枚玉坠,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
连同我那死去的七年。
9.
生活进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陈尧真的从设计院辞职了。
他每天待在家里,研究菜谱,打扫卫生,把家里收拾得一尘不染。
他会准时做好三餐,等我回家。
他会把我的鞋子擦得干干净净,放在门口。
他会把我的衣服分类洗好,熨烫平整,挂进衣柜。
他像一个尽职尽责的男保姆。
我们之间,很少说话。
他想跟我说话的时候,眼神总是怯怯的,带着讨好。
我通常只用“嗯”、“好”、“知道了”来回应。
晚上,他睡在书房的沙发床上。
我睡在主卧的大床上。
我们之间,隔着一堵墙。
也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我妈来看过我一次。
她不知道我们已经离婚的事。
她只觉得我们之间的气氛很奇怪。
她把我拉到一边,悄悄问我:“跟陈尧吵架了?”
我没说话。
她叹了口气:“夫妻哪有不吵架的。江楚啊,你就是性子太硬了。男人嘛,在外面打拼不容易,回家你就多担待点,多说点软话。”
“你看你们结婚这么多年,肚子还没动静。问题在你,你就更应该对他好一点。不然,男人心野了,就收不回来了。”
她又开始念叨那些陈词滥调。
我打断她:“妈,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
“你炖的汤很好喝,我喝完了。你早点回去吧。”
我把她送出门。
关上门,我靠在门板上,觉得很累。
这个世界上,好像没有人能真正理解我。
在他们眼里,我强势,我冷漠,我咄咄逼人。
可谁又知道,我只是在用我的方式,捍卫我最后的尊严。
我没有再找工作。
N+1的补偿,加上我这些年的积蓄,足够我生活很久。
我每天看书,看电影,去健身房,去学插花。
我把我的生活,安排得满满当当。
我好像,已经不太需要陈尧了。
我甚至在想,也许,就这样过下去,也挺好。
不复婚,不原谅。
就把他当成一个同居的室友,一个赎罪的囚徒。
让他用余生,来偿还他欠我的债。
10.
转机发生在半个月后的一天。
那天我从健身房回来,浑身是汗。
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浓浓的焦味。
厨房里,浓烟滚滚。
陈尧正手忙脚乱地拿着锅盖,试图盖灭锅里燃起的火苗。
他被烟呛得不停咳嗽,脸上黑一块灰一块,样子十分狼狈。
我赶紧跑过去,关掉燃气,打开抽油烟机和窗户。
“怎么回事?”我问。
“我……我想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结果,糖放早了,火又开大了……”他咳着,委屈地解释。
我看着那锅黑乎乎、已经看不出原样的东西,又看了看他那张“花猫脸”,不知怎么的,忽然就笑了。
是这半个月来,我第一次真心实意地笑。
他看到我笑,愣住了。
然后,他也跟着傻笑起来。
“对不起……搞砸了。”
“没事。”我说,“叫外卖吧。”
那天晚上,我们一起坐在客厅的地毯上,吃着外卖的披萨。
电视里放着一部无聊的喜剧电影。
我们都没有看。
“江楚,”他忽然开口,“王主管给你打过电话,对吗?”
我一愣。
“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他说,“鼎盛那个案子,除了你,没人能搞定。”
“他找你回去,你没答应?”
“为什么要答应?”我反问,“一个不尊重我价值的地方,我为什么要回去?”
他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他说:“江楚,对不起。”
“这三个字,我最近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
“不,这次不一样。”他看着我,眼神很认真,“我以前总觉得,你在工作上太拼了,太要强了,不像个女人。我希望你像别的妻子一样,温柔,顾家。”
“我从来没有真正理解过,你的工作对你有多重要。那是你的战场,你的荣耀。”
“我不仅在生活上背叛了你,我也在精神上,否定了你的价值。”
“我才是那个最自私、最狭隘的人。”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没有哭,也没有激动。
很平静,很诚恳。
我看着他,心里某个坚硬的角落,似乎有了一丝松动。
“把时间当硬币投入,是为了换取靠近。我以为我一直在投,却没发现,我们站的,根本是两个方向。”
他苦笑了一下。
“江楚,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才能让你相信我。”
“那份协议,我签了。工作,我辞了。安安,我再也没联系过。我每天待在家里,像一个等待宣判的犯人。”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这个家,我还想要。你,我还想爱。”
我没有说话。
我只是默默地吃着披萨。
吃完最后一口,我站起身。
“去把碗洗了。”
“好。”他立刻起身,收拾桌子。
在他转身去厨房的一瞬间,我忽然开口。
“陈尧。”
他回头。
“书房的沙发床,睡着不舒服吧?”
他愣住了,随即脸上露出一丝狂喜。
“不……不难受!”
“今晚,你回来睡吧。”
我说完,没再看他,径直走进了卧室。
我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压抑的、喜悦的呜咽。
那天晚上,他睡在我的身边。
我们之间,隔着一拳的距离。
他很规矩,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黑暗中,我睁着眼睛。
婚姻像房间里的灯泡,坏了,可以修。
但修好了,也总会留下裂痕。
我知道,我们的裂痕,永远都在。
但我愿意,试一试。
试着,和这些裂痕,和平共处。
11.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时,陈尧已经做好了早餐。
小米粥,煎蛋,还有他自己学着做的小笼包。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给餐桌镀上了一层金边。
一切,都好像回到了从前。
但我们都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永远地改变了。
我的手机响了一下,是微信提示音。
我拿起来看了一眼。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发来的一条好友申请。
申请信息写着:
【江律师,我是安安。】
我皱了皱眉,点了通过。
几乎是立刻,她的信息就发了过来。
【江律师,对不起,又来打扰您。】
【我思考了很久,还是觉得有件事,必须告诉您。】
【陈尧他……不止我一个。】
我看着那行字,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了。
【他出差去北京,见的不是我。】
【是一个叫‘晚晚’的女人。】
【我只是他用来应付本地出差的‘小安’。】
【真正的‘大鱼’,在北京。】
我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我抬起头,看向正在厨房里忙碌的陈尧。
他正哼着歌,把洗好的石榴,一颗一颗剥在白色的瓷碗里,准备等我喝粥的时候吃。
阳光照在他身上,他的侧脸,显得那么温柔,那么无害。
就像我们初遇时一样。
我的丈夫。
我的爱人。
我的……前夫。
原来,我以为的全部真相,不过是冰山一角。
我以为我掌控了全局,其实,我只是从一个谎言,走进了另一个更大的谎言。
手机屏幕上,安安的最后一条信息,像一个黑色的烙印,深深地刻在我的视网膜上。
【那个女人,好像……有他的孩子了。】
来源:画插画绘小确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