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86年6月27日这一天,高考这场盛大而激烈的战役终于落下了帷幕,那紧张的氛围如同退潮的海水,渐渐消散。
1986年6月27日这一天,高考这场盛大而激烈的战役终于落下了帷幕,那紧张的氛围如同退潮的海水,渐渐消散。
在机关大院附属高中的校门口,一条鲜艳夺目的横幅高高挂起,上面用醒目的字体写着:“热烈庆贺我校杰出学子裴璟辰,以689分的优异成绩斩获北京市状元!”
裴璟辰填完志愿后,被一群身着蓝布衫、脚蹬解放鞋的同学簇拥着,缓缓走出学校。此刻的她,整个人还有些晕乎乎的,仿佛置身于一场不真实的梦境之中。
谁能想到呢,她竟然在死后获得了重生,而且重生到了高考填报志愿这个关键的节点。
就在这时,一道冷冽且带着几分不耐烦的嗓音,如同冰冷的利箭,瞬间穿透了她的恍惚:“发什么愣呢?我妈让我来接你,赶紧过来。”
裴璟辰猛地转过头,望向说话的男人,刹那间,她的双眼瞬间蒙上了一层水雾。
“谢元朗……”她轻声呢喃着,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
眼前这个男人,剑眉星目,寸头显得格外利落,一身笔挺的85式空军制服穿在他身上,更衬得他修长挺拔。他站在一辆BJ - 212军用吉普车前,整个人散发着一种硬朗俊逸的气息,仿佛是从画中走出来的英雄。
回想起上辈子,她痴痴地迷恋着谢元朗,为了能和他在一起,她努力考上了北航,后来又跟着他成为了一名飞行员。她就像一个执着的影子,缠了谢元朗一辈子。
然而,谢元朗却宁愿打一辈子光棍,到最后都没有娶她。她求而不得,内心的痛苦如同潮水一般,将自己一点点淹没,最终生生把自己逼出了皮肤饥渴症。她等了谢元朗一辈子,也被这磨人的病折磨了一辈子。
无数个难捱的夜晚,她只能紧紧抱着那床没有他气息的被子,在孤独和痛苦中煎熬着。
重来一世,她再也不想忍受那种蚀骨发痒、如万蚁啃噬般的痛苦滋味了。
谢元朗,她再也不敢,也没有勇气去缠着他了。
“还不上车?难道要我请你吗?”谢元朗单手打开车门,脸上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催促着裴璟辰。裴璟辰赶忙收敛心神,匆匆上了车。
上车后,收音机里传来了字正腔圆的播报声,内容正是裴璟辰的成绩。
谢元朗瞥了她一眼,语气严肃地叮嘱道:“你既然非要跟着我上北航,那假期就不能有丝毫松懈,每天都要加强体能锻炼。”
“我给你报了夏令营假期训练,你明天收拾好东西过去。”
“不用去夏令营,我其实没有报考北——”裴璟辰刚想解释,话还没说完,刺啦一声,谢元朗猛地踩下刹车,车子剧烈地晃动了一下,打断了她后面的话。
她“嘭”地一声撞上了车窗,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她扭头看去,却见谢元朗冷冷地盯着她,质问道:“暑假两个月,你不去夏令营难道还想留在家缠着我?”
裴璟辰的心跳瞬间加快,仿佛要跳出嗓子眼儿,被谢元朗这一眼看得,几乎要停止跳动。
紧接着,又听到男人警告说:“虽然你我没有血缘关系,但你十五岁告白时我就说过,我永远是你哥。”
“而且,我和张雅已经打算跟组织递交结婚报告,你最好懂点分寸,把不该有的心思收起来。”
裴璟辰的心瞬间收紧,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
张雅是军区卫生院的护士,上辈子谢元朗也提过要和张雅结婚,但是被她用绝食的方式逼迫,最终搅合了他们的姻缘。
如今,她已经深刻地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这辈子,她决定成全他们。
过了好一会儿,裴璟辰才强忍住眼眶里的湿意,挤出一句:“对不起,哥,我以后一定断绝不该有的心思。”
话落,谢元朗有些意外,看向裴璟辰的目光终于温柔了少许。
“三年了,你终于知道称呼我一句‘哥’,懂事了就好。”
吉普车重新启动,发出低沉的轰鸣声。
裴璟辰不敢再看谢元朗,就一直扭头望着车窗外的胡杨树和红砖瓦房,思绪飘得很远。
刚刚,她其实只是想告诉他,她的志愿没有填报北航,而是填了千里之外的西南科研大学。
以她的分数,肯定会被西南科研大学录取。
按照上辈子的时间,最多一个来月,她就要去学校报到。
不用谢元朗警告,这辈子她都会离他远远的。
皮肤饥渴症的那种折磨,实在是太难熬了,她再也不想经历那种痛苦了……
两人一路都没有再说话,车内弥漫着一种尴尬而沉默的气氛。抵达军委大院时,裴璟辰的脖子几乎都僵了。
刚下车,门前有个邮递员就迎了上来。他从二八大杠前面的藤筐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递给谢元朗。
“您就是特飞队谢队长吧,这是署名为裴璟辰的同志送给您的梅花牌情人表,请您签收一下。”
话落,谢元朗忽得凌厉地扫了裴璟辰一眼,裴璟辰瞬间僵在原地,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
梅花牌情人表在北京当时风靡一时,上辈子的她高考前,在百货大楼外排了好几天的长队,花光了全部的零花钱,才好不容易订到两块。
当初她想着高考后她就成年了,可以再跟谢元朗告白一次……
邮递员一走。
谢元朗立即黑着脸把装手表的盒子砸到裴璟辰手上。
“情人表,亏我还信了你的话,再搞这些歪门邪道,我们连兄妹都做不了,赶紧拿去退了。”
他那避如蛇蝎的态度,和上辈子一模一样。
手被砸得很疼,但裴璟辰的心更疼,仿佛被一把锋利的刀子狠狠刺中。
她颤抖着捏紧手表,用尽全身的力气逼回眼眶里的湿润,抬头挤出一个笑,故意撒谎。
“哥,你误会了,我知道你有了喜欢的人。”
说着,她用生平最好的演技,笑着给谢元朗递上手表。
“这是我送给你和嫂子的新婚贺礼,以前是我不懂事,从今以后我一定只把你当成亲哥哥。”
谢元朗却并没有缓和脸色,依旧一脸怀疑,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不信任。
“你能这样想最好。”
说完,他便上了车,吉普车发出轰鸣声,绝尘而去。
裴璟辰在原地驻足良久,仿佛被时间遗忘了一般。
直到屋里的摇铃电话响起,她才如梦初醒,回过神来。
电话是谢伯母打回家的——
“璟辰,恭喜你取得了好成绩,可惜我和你谢伯父最近忙任务赶不回去,你要做什么就叫元朗好好陪你。”
“你们的关系一直很要好,小时候你生病啊怕黑啊都是元朗才能哄得住,把你交给他,我们也放心。”
裴璟辰有些怔然,思绪飘回到了过去。她爸妈在她8岁那年接了秘密任务,把她托付给了谢家,可谢伯父谢伯母也忙于工作。
谢元朗比她大5岁,她几乎是谢元朗一手带大的。
在学校被人骂拖油瓶的时候,是谢元朗冷着脸给她找场子,为她撑腰;他还每天挤出时间陪着她看书学习,甚至第一次来月经,都是谢元朗给她洗的裤子……
电话挂断后,裴璟辰回到房间,看着书架上堆满的书。
从小人书《葫芦娃》到《祖国科研》,每一本都承载着她的回忆。每翻开一本,都能看到谢元朗留给她阅读笔记,从8岁到15岁,整整七百多本书,是他们这七年的全部记忆。
这些书也曾是裴璟辰心头的宝贝,她视若珍宝。
但在谢元朗那里,陪着她的这7年恐怕是黑历史吧?
她要离开,这些书就不留下来碍他的眼了。
裴璟辰深呼吸一口,开始准备把书都分门别类叠好,找个时间捐出去。
这一忙,就忙到了深夜。
她草草吃了晚饭,就洗澡准备休息。
谁知洗到一半,浴室的水龙头突然不出水了。
已经半夜十一点,再叫人来修也不合适,唯一的办法就是去隔壁谢元朗的房间洗澡。
可她不敢,她知道谢元朗知道一定会生气。
但这三年,只要她在家,谢元朗就都住部队宿舍,从不晚上回家。
犹豫了半晌,她还是顶着一身快要消掉的泡沫,小心翼翼地迈进谢元朗的房间。
洗完澡,裴璟辰套了件衬衫就走,谁知一开门,就迎面撞上了谢元朗。
四目相对,男人当即背过身冷呵:“裴璟辰!你疯了吗?大晚上穿成这样在我房间干什么!”
嗡的一下,裴璟辰吓得语无伦次:“不是的,对不起,我浴室的水龙头坏了,我……”
话没说完,大腿忽地迅速浮起大片红疹,伴随着神经传来的尖锐刺痒,她惊恐地僵住,这分明是上辈子皮肤饥渴症发病的症状!
“……怎么会这样?”
她无措地后退,上辈子医生说,她的皮肤饥渴症是心理疾病。
是她想要被谢元朗疼爱,被他拥抱,但最后求而不得才会发病。
可她现在明明已经决定放弃谢元朗了啊……
深入骨髓的刺痒一阵强过又一阵,如同汹涌的潮水,逼得裴璟辰难以呼吸,仓皇间嘭咚跌倒。
听到动静,谢元朗身形一晃,下意识想要回头,却硬生生止住动作。
只把手上的外套扔到裴璟辰的脚边:“行了,赶紧穿上衣服回你自己房间。”
等了半天,身后都没有动静。
谢元朗这才转头,却见裴璟辰缩在墙角,早就惨白了脸昏迷过去。
“裴璟辰!”
他再顾不得男女有别,一个箭步上前将人抱起。
昏沉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裴璟辰从昏沉中猛然惊醒,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卫生院。
天已经亮了。
病房外,医生的对话正清晰传来。
“谢队长,我们初步诊断,你妹妹得了心理性皮肤饥渴症。这病发作不分场合,不分时间,一旦发作不是蚀骨的痛就是刺骨的痒,非常折磨人。”
闻言,屋内的裴璟辰顿住。
随后,就听谢元朗清冷询问:“这种病能治好吗?”
医生道:“可以治,刚刚听你说,你触碰患者之后,她的红疹就消退,说明你的陪伴和安抚可以治她这个病,我建议你多陪陪她。”
“另一种就是药物脱敏治疗,但药物治疗副作用常常伴随失眠,呕吐,甚至休克,过程很痛苦。”
话音未落,谢元朗毫不犹豫打断:“就给她选药物治疗。”
毫不犹豫地选择,刺痛裴璟辰的心。
谢元朗比她想象中的,要更讨厌她。
她拽紧被单,平息胸口闷堵。
谢元朗走进病房的时候,裴璟辰正靠坐床头,床单上汗湿的褶皱还没被抚平。
他没有多留的意思,只弯腰放下一本《飞行员基础备要》,一个本子,一支笔,并说:“队里还有事,我待会儿要走了,你好好养病,无聊就多看书。”
视线交汇,谢元朗眼中只有淡漠。
交代完,也不等裴璟辰开口,他就快步离开,像是完成任务,生怕被纠缠。
空气归于寂静,良久,裴璟辰苦笑一声。
她拿起笔,翻开本子,还有一个月她就去西南科研大学校报到,去学校之前,她不想继续被皮肤饥渴症困扰。
对谢元朗的痴念,是她发病的原因。
要治好病,那就必须斩断这段痴念,戒断谢元朗。
下定决心,她一笔一画写下——
戒断谢元朗,自救训练第1天,倒计时离开第29天。
裴璟辰从医生那领了脱敏治疗药,就自己回了家。
进到房间放下药,她就找来纸箱子,要把昨晚分门别类叠好的书,抱出去捐了。
七百多本书,裴璟辰搬了好几趟。
足足忙活一上午,等她把最后一叠书抱下来时,手忽地脱力一滑,整个人朝前扑倒。
裴璟辰惊呼一声,以为会滚下楼,可下一瞬,却被拽入一个宽阔的胸膛。
她仰头,就对上满头汗水,神色焦急的谢元朗。
他的眉头拧在一起,胸膛剧烈起伏,像是匆匆赶回来的。
一开口,又是训斥:“生病了不好好治,瞒着我私自离开卫生院,你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裴璟辰,没有谁有责任一直照顾你,你要是再折腾自己博求关注,就干脆离开这个家。”
话音一落,横在裴璟辰腰上的手臂骤然抽去。
可这话刺进裴璟辰的心里,却叫她升腾一股难耐的蚀骨痒。
她被刺激发病了。
她忍受着皮肤上传来的钻心刺痒,颤抖着从口袋里掏出一联药,扣开铝箔,当着谢元朗的面干吞了下去。
苦味在口腔里散开,逼红了她的双眼。
她仰起头,直视谢元朗的冷漠,难堪扯出一抹笑:“我没有博求关注,你放心,我比你更希望能治好病。”
如果可以,她比任何人都不希望自己得病。
说完,她俯身捡起地上散乱的书,在谢元朗的注视下,一步步走向旧书回收站。
把她和谢元朗十年来的回忆,全部送了出去。
返回家门,脱敏药的副作用涌上心头,恶心感翻滚在胃里,她捂着肚子加快脚步走向房间。
谁知,进了大门却发现谢元朗竟然没走。
裴璟辰本以为自己会被无视,可他却放下钢笔,朝她走来。
裴璟辰疑惑,难道是因为自己刚才当着谢元朗的面吃药,终于让他相信,自己不会再纠缠他了?
却见谢元朗递给她一张计划表:“生病了就好好治,你既然待在谢家,我也不好不管不顾。”
“更何况,你要当飞行员,体能训练是一个大关卡,这段时间,你跟着体能计划表好好训练。”
他把计划表递给裴璟辰后,迅速收回手。
末了,又补充一句:“等到了北航,我不会再管你。”
计划表很详细,就算不去北航读书,这计划表她也需要。
裴璟辰忍着身体的难受,虚弱笑笑:“谢谢,但我不会到北航麻烦你的,因为我考的学校是……”
她话没说完,却又被谢元朗打断。
“其他的事就不用说了,我这段时间忙,不回来,你有事就去卫生院。”
裴璟辰的笑瞬间有些挂不住。
她明白,谢元朗这是让自己不要去麻烦他。
她捏着那张薄纸,强忍着胃里翻江倒海,咬牙应下:“知道了。”
话落,她转身上楼回了房间。
关上门后,胃里的恶心就再也压不住,她踉跄奔到洗手间,剧烈呕出。
等缓过来后,后背的衣物全被汗水浸湿,她艰难地扶着墙面走回床边,看着手边放着的‘自救训练’本。
【戒断谢元朗,自救训练第1天,倒计时离开第29天。】
这才第一天,确实有些难熬。
但她相信,只要坚持下去,她一定会消弭不该有的痴念,迎接新人生。
……
接下来。
裴璟辰每天按时吃药,把谢元朗制定的体能训练计划挂在大厅的墙上,每完成一天的锻炼,裴璟辰就会划掉一天。
她偶尔还应邀和高中同学出去聚会,为将来的大学生活做准备。
一眨眼,十天过去。
计划表上的空白格,只剩19个。
也是她戒断谢元朗,自救训练第11天。
今天,裴璟辰应邀出门,一个同样报考了西南科大的男同学,约她去百货大楼选开学用的东西。
见面时,男同学递给她一瓶北冰洋汽水,紧张搭话。
“裴同学,大家都知道你从小就拿哥哥当榜样,以为你要跟着谢队长去北航读大学,没想到咱俩最后竟然报了同一个学校。”
“其实我一直都很欣赏你……”
话没说完,一道冷冽忽然打断:“裴璟辰,你不好好治病锻炼身体,却有心思和男同学逛街?”
裴璟辰猛然回头,瞬间对上谢元朗阴沉可怕的眼。
而他身边,还站着抱着玫瑰花的张雅。
男同学被谢元朗黑如锅底的脸色吓走。
裴璟辰有心想解释一句,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张雅熟稔地拍了一下谢元朗手臂:“瞧你,把你妹妹的对象都吓走了。”
随后,她扭头看向裴璟辰。
“璟辰,你就是元朗那个黏人的妹妹吧?我是张雅。很抱歉吓走了你朋友,要不你跟我们一起去看电影吧?”
裴璟辰下意识看向谢元朗,但他依旧阴着脸,神色不悦。
也是。
他和张雅约会,怎么乐意带她这个电灯泡呢?
她摇摇头,低声拒绝:“不了,我去百货大楼有事。”
说着,她就朝着男同学离开的方向走去,可刚跨出步子,却被谢元朗一个箭步,拽住了手。
“张雅是你未来的嫂子,她第一次邀请你看电影,不要让她扫兴。”
裴璟辰心口一寒。
十五岁以前,无论什么时候,谢元朗都会把她放在第一位,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强迫她去讨另一个女人欢心。
她沉默跟着谢元朗,一起去了大华电影院。
观众厅里。
裴璟辰拿着票根,借着昏暗的灯光,勉强看清翻折木椅上的喷漆红字,找到自己的座位。
她和谢元朗之间隔着一个过道,谢元朗的另一侧就是张雅。
三个人一起看电影,怎么看她都是多余的那个。
很快,灯光全部熄灭,电影开场。
这是一部新上映的文艺片,主要讲述了一对自由恋爱的男女,分分合合最终修成正果的故事。
尽管裴璟辰极力控制着自己不去听,不去想,可张雅的话还是飘进了她耳朵——
“元朗你看,主角们的草坪婚礼多浪漫,等我们以后结婚了,也穿婚纱、办这样的婚礼好不好?”
灯光微弱,裴璟辰看不清谢元朗的神色,但他带着笑意的声音却听得清晰。
“好,都听你的。”
这是一种,她15岁之前最熟悉的宠溺。
她甚至能想象得到,谢元朗笑起来那坚冰融化的温柔模样。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低声规划着以后的婚礼。
裴璟辰心里却像针扎一样疼。
手臂上又控制不住泛起了刺骨的痒,但她死死咬住唇没吭声。
她告诉自己,再忍一忍,熬过这一阵,很快就过去了。
终于等到“剧终”出现,观众厅的灯光重新亮起。
电影后半段讲了什么,裴璟辰完全不知道,她瘫坐在座椅上,大汗淋漓,浑身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观众陆陆续续往外走,不停有人从她身边经过。
裴璟辰躲避着那些有意无意地磕碰,只觉得手臂上的刺痒越发剧烈,叫她控制不住颤抖。
谢元朗终于注意到她惨白的脸色,变了脸就要来扶她:“你怎么了?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可就在他触碰到裴璟辰的前一秒,张雅突然一把拽住他的手。
“元朗,你不是跟我说,璟辰得了皮肤饥渴症吗?我是护士,你相信我,她这个病多接触人对治疗有帮助。”
闻言,谢元朗伸出的手又收了回去。
裴璟辰低着头,觉得像是被张雅狠狠打了一巴掌,无地自容。
她没想到,谢元朗居然连这么私密的事情都会和张雅说。
她再也忍不住,找了个借口:“我去上厕所。”
踉跄跑到厕所,拧开水龙头,用凉水大力冲洗着双臂。
天花板上垂下的灯泡,散发出昏暗的光,照在水磨石地板上,只能看清人模糊的影子。
但即便如此,裴璟辰还是看出自己的狼狈。
她闭上眼睛继续冲刷,痒意一直没有消退,但她做着深呼吸,确认能够忍受了,就出了厕所。
可她出了厕所后,发现电影院的人差不多走光了。
天已经黑了,找了一圈,都没看到谢元朗和张雅。
他们没有等她。
裴璟辰说不上心头是失落还是其他,走出了电影院。
路过影院门口的黑漆漆小巷子,她心底忽地升起一股不安。
正要跑,巷子里却突然窜出两个穿着花衬衫、喇叭裤的男人:“小妹,去哪儿?要不要哥两个送你?”
裴璟辰不由捏紧挎包带子,强装镇定:“你们让开!我哥哥可是军人,他就在附近,你们欺负军属,那可是要牢底坐穿。”
两个流氓反而嬉皮笑脸地逼近。
“骗谁呢。那个穿空军衣服的男人早就带着他对象坐车走了,你要真是他妹妹,他能把你这么个大美人一人扔在这?”
闻言,裴璟辰再也顾不上难受,拔腿狂奔!
可下一秒,却尖叫着被拽入巷子……
小皮鞋掉在巷子口。
整洁的碎花衬衫,“哧拉”一声被撕裂。
“放开我!滚开!”
裴璟辰情急之下,抓住流氓的手一口咬下。
“啪!”
对方狠狠一巴掌甩来,掐住她的脖子狠狠骂:“臭娘们,敢咬我,看老子不弄死你!”
“唔唔——”
刺啦刺啦,衣服裤子一点点都扯碎。
冷空气刺激裸开的皮肤,手臂上的刺痒迅速蔓延开来。肺里空气越发稀薄,裴璟辰绝望呜咽挣扎,眼角的泪滴滚入泥土。
意识彻底陷入黑暗之前,她恍惚中看到了谢元朗朝她奔来。
他抱着她,像小时候一样安慰:“别怕,哥哥在。”
真好啊,像梦一样。
裴璟辰彻底昏死过去……
裴璟辰再醒来,是在卫生院。
谢元朗守在床边,见她睁眼,连忙上前关切:“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饿不饿?渴不渴?”
说着,他抬手想要触碰裴璟辰红肿的脸颊,却被她偏头躲过。
她没看谢元朗,只空洞着眼,低声喃喃:“为什么不等我?”
谢元朗握拳收回手,坐回原处,语气再没有之前强硬。
“对不起,张雅临时有急事,我以为电影院人多,没想到……”
没想到。
可谢元朗是特飞队队长,部署作战计划从无遗漏,平常做事也最是周全,以前从来不会没想到。
她从小长得好看,读六年级就被学校的小霸王逼着亲嘴,他就上门把人揍了个半死,在全校撂话,谁要是再敢多看她一眼,他就废了人全家。
他因此风雨无阻接送她上学……可现在,他说自己没想到。
她和谢元朗,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呢?
裴璟辰直愣愣盯着近在咫尺的男人,眼中雾气弥漫。
半晌,她勉强一笑。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张雅是你未来的妻子,你照顾她是应该的,我只不过是运气不好罢了。”
谢元朗拧着眉,喉结滚动。
他刚要说话,裴璟辰侧过身拉上被子,下了逐客令:“我累了,哥,你队里的事多,去忙你的吧。”
看着她的后脑勺,谢元朗张了张嘴,犹豫许久,只说出一句:“那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说完,他就走出病房,顺手关了灯。
“咔嗒”
极轻的关门声,却在黑夜里刺痛裴璟辰的神经。
她从被子里探出头,一双眼凝视着黑夜。
眼泪混着汗水不受控制地往下流,她蜷缩在狭小的铁架子病床上,狼狈地抱住自己。
“谢元朗,我一定会战胜皮肤饥渴症,彻底戒断你……”
裴璟辰在卫生院休养了好几天。
其间,谢元朗不知道在忙什么,一没再来卫生院,好像已经忘了他离开前承诺的,会再来看裴璟辰的话。
这样也好。
裴璟辰端起搪瓷茶缸子,一仰头吃了药。
不给她希望,她才能更快斩断对他的妄想。
下午,裴璟辰被通知可以出院回家。
她也没给谢元朗打电话叨扰,直接收拾东西回了家。
却在大院门口的警卫员身边,遇上送高考通知书的邮递员。
“你就是警卫员说的裴璟辰同志吧,这是你的录取通知书,恭喜你考上西南科研大学!”
裴璟辰接过信件。
看着封皮上硕大的“西南科研大学”几个字,心中的闷堵瞬间散去了不少。
进谢家大门时,却正好撞见谢元朗往外走。
谢元朗脚步一顿,诧异询问:“回家了怎么不通知我去接你?”
裴璟辰握紧手中的通知书,谢元朗果然忘记了,他承诺要再去卫生院看望她的话。
不过,两辈子了,被他扔下也不是一次两次,这个时候和他理论就没有必要了。
勉强笑笑,她随后回答:“不是什么大事,我自己可以。”
称得上乖巧的回答,却莫名让谢元朗心里发堵。
他垂在身侧的拳头下意识收紧。
走近裴璟辰,放轻语气:“你放心,那两个流氓已经被公安抓了,那晚的事情不会传出去。”
提到那晚,裴璟辰的脸色白了瞬。
好在谢元朗马上转移话题:“大学通知书拿到了,就好好准备开学的事,其他的别想太多。”
裴璟辰点点头:“知道了,哥哥。”
她的视线扫过墙上的计划表。
是该好好准备,倒计时只剩下12天了。
她的戒断谢元朗,自救训练也已经到了第18天。
谢元朗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一天一天被认真划去的体能训练计划,他笑着抬手想抚上她的头顶。
可抬到一半,却又收回手放回身侧,只笑笑说:“要是你能一直这么乖,这里永远都会是你的家。”
裴璟辰拿着录取通知书回到房间。
拆开信封后发现,里面除了入学凭证,还有一张铁路印花的火车票,时间是12天后的早上8点。
和北航完全不一样的信封,明明白白的几个大字。
只要谢元朗多看一眼,就会明白,上了大学后,她和他一南一北,基本上不会有再见的机会。
他对她,她对他,都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这样很好。
以后,他们不会再纠缠,各自有各自的幸福人生。
大抵是想通了,裴璟辰一夜好眠。
第二天。
裴璟辰早起锻炼,谢元朗意外没走,还主动朝她走来:“出门跑步吗?”
还不等裴璟辰开口,谢元朗继续说:“跑步之前要先拉伸,我先带你走一组。”
裴璟辰下意识挥开他的手,啪的一下,两人都愣住了。
气氛僵住。
裴璟辰没料到自己反应这么大,尴尬找补:“不用了哥哥,我自己可以,更何况,你不是让我和你保持距离吗?”
谢元朗脸色一变。
却很快又压下眉眼,不动声色道:“你有这种觉悟就好,我以前说的话,只是怕你一时走岔,起不该有的心思,现在你既然想通了,就还是我的妹妹。”
“行了,站好。”
说完,谢元朗不再理会她的拒绝,自顾自上前帮她纠正动作。
两人距离极近,呼吸相闻。
彼此的体温,穿透衣物,直达皮肤。
谢元朗眸光晦暗,皱眉摩挲着方才相触的指尖,喉结滚动几次,却什么都没说。
裴璟辰本来想找借口避开他的接触,却惊讶地发现对于谢元朗的靠近,她的身体好像没有太大的反应了。
皮肤饥渴症,似乎已经慢慢好了?
她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轻松感。
真好。
她是真的可以放下谢元朗了。
看着自己的手,裴璟辰笑着抬头,却撞进谢元朗莫名的眼中,他眼中的复杂一闪而过,很快恢复了平静。
“对了,爸妈说会尽快赶回来,一起送你上大学。”
裴璟辰惊讶,她以为谢伯母之前那通电话,是告诉她,他们赶不回来呢。
谢伯父谢伯母其实两辈子都很关心她,要不是自己上辈子一时想岔,大家应该会过得更幸福吧。
思忖片刻,裴璟辰缓缓拒绝:“不用了,你和伯父伯母工作都忙,我自己去就行。”
谢元朗没再多说,只是沉着脸又指导了她几个动作。
很快,裴璟辰就出了大院晨跑,等她晨跑回来,谢元朗已经走了。
意外的是,张雅却捧着一件折叠整齐的空军军装,徘徊在他们家门口。
一看见裴璟辰,她立刻大步走来:“璟辰,你哥在家吗?男同志就是粗心,前两天住我那,衣服洗了好几天都没带走。”
他们已经住一起了。
裴璟辰原本以为,自己听到这样的消息一定会很难过。
可她此刻,却还能笑笑,应付说:“不巧,我哥这会儿不在家。”
张雅却摆摆手:“你哥要是不在家,我就在这儿等他,我们约好了中午一起去吃铜锅涮肉。”
正说着,就见谢元朗回来。
“元朗!”
张雅迎上去,挽上他的手。
裴璟辰没兴趣看他们的腻歪,正要回屋,却被谢元朗邀请:“璟辰一起去吧,我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吃聚宝源了。”
小时候喜欢,却也很久很久没吃过了。
裴璟辰本想拒绝,可又怕谢元朗像上次一样多想,说什么不要扫兴的话,便只好跟着去了。
老店开在牛街两旁的砖瓦房里,三人找了个位置坐下。
铜锅表面斑驳,但仍然散发着金属光泽,源源不断的热气升起,熏热了裴璟辰的眼。
她已经记不得,上次和谢元朗同桌是什么时候。
怔忪间,一大筷子牛肉,被夹进她面前的瓷碟。
“发什么愣呢?多吃点。”
谢元朗久违的温柔关切,却让裴璟辰一瞬恍惚。
似乎就像他说的一样,只要她没有非分之想,他就可以一直做个好哥哥。
下一瞬,一声夸张的笑打断了她的思绪。
却见张雅托着腮盯着她,语气发酸:“璟辰,你哥哥对你真好,他都不管我这个对象就一心给你夹菜。”
裴璟辰僵住,视线内,谢元朗的神色氤氲在蒸腾的雾气内,看不清晰。
她忽然觉得有些没意思。
放下筷子起身:“抱歉,我去下洗手间。”
转到后门。
裴璟辰在没人的地方放了会儿风,胸口那股憋闷感逐渐散去。
几分钟后,她回到店里,刚一走进,就听张雅问:“元朗,都说日久生情,你对璟辰这么体贴周到,该不会是喜欢上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了?”
裴璟辰脚步一顿,心头忽地收紧。
紧接着,谢元朗叹息一声,语气沉重。
“别乱说,我家收养璟辰时,她的父母已经为国牺牲了,我对她好只是因为她是烈士的后代。”
爸妈……牺牲了?
裴璟辰忽然眼前一黑,踉跄后退。
来源:墨里寻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