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这事儿得从乾隆爷的晚年说起,那会儿的大清国,瞅着是真叫一个强盛,版图大得吓人,人口跟那发面的馒头似的,一个劲儿地往上蹿。
这事儿得从乾隆爷的晚年说起,那会儿的大清国,瞅着是真叫一个强盛,版图大得吓人,人口跟那发面的馒头似的,一个劲儿地往上蹿。
外人一看,都觉得这是太平盛世,可只有自家人知道自家锅里是米是糠。
地主老财手里的地越来越多,穷哈哈的百姓生了一堆娃,却没地儿刨食,日子过得那叫一个紧巴。
就在这么个时候,江苏高邮,运河边上,一个叫张承裕的后生,正要一头撞上他这辈子最大的一道坎。
说来也怪,这道坎,开头竟是因为一次突如其来的闹肚子。
张承裕这名字,是他爹给起的,意思明白,继承家业,再创富裕。
可这事儿说起来,有点像个笑话。
往前倒个百八十年,他们张家在扬州地面上,那可是跺一脚四方乱颤的主儿。
祖上是玩盐的,两淮大盐商,官府都得给几分面子。
家里的宅子,那柱子都是金丝楠木的,后院的水榭都能直接通到运河里,自家的大船队南来北往,运河水面上跑的,一半姓张。
可惜啊,老话说得好,富不过三代。
朝廷的盐引政策一变,就像给张家的财路上了道大锁。
再加上后辈子里,没出几个能撑事儿的,一个个就知道提笼架鸟,听曲斗蛐蛐,有的还学人家去赌场里撒钱。
家底子再厚,也经不起这么个败法。
到了张承裕他爹那辈,算是彻底败干净了,从前的雕梁画栋,都成了老爷子下酒时吹的牛。
他爹累死累活一辈子,也没把日子过出个名堂,在张承裕十五岁那年,一口气没上来,走了。
他娘本就体弱,这么一打击,也跟着病倒了,整天躺在床上哼哼。
继承富裕?
张承裕瞅着家里那口漏风的锅,心里发苦。
书是读不成了,得出去挣命。
可那年月,人比活儿多,像他这种没本钱又没门路的穷小子,想出头比登天还难。
他身上唯一的家当,就是祖上传下来的那股子不服输的劲儿,还有他爹教给他的,做人要实在,干活要踏实。
一个死了爹的半大孩子,能干啥?
码头上扛大包呗。
高邮码头,那是帝国的大动脉,日夜不息。
张承裕就扎在那儿,跟一群光膀子的大老爷们儿抢活干。
他年纪小,力气不大,但从来不耍滑头,别人扛一包,他咬着牙也扛一包,别人歇着喝口水的工夫,他已经跑去清扫船舱了。
他不爱说话,就埋头干,汗水顺着脸往下淌,砸在码头的青石板上,摔成八瓣。
两年下来,这小子愣是靠着一股子犟劲和老实劲,在码头上混出了点名声,连最难说话的工头都高看他一眼。
他心里一直憋着个念想,是爹生前一个老伙计给他指的路:“去南洋,那边遍地是金子,有本事的都能发财。”
下南洋,这三个字对当时所有活不下去的沿海穷汉来说,就像黑夜里的一盏灯。
可去南洋得有船票,他连饭都快吃不上了,哪来的钱。
唯一的法子,就是上远洋的船当个水手,拿命去换个前程。
机会说来就来。
一艘要去南洋的巨型福船招人,指明了要干活麻利、有经验的水手。
工头第一个就想到了张承裕,拍着胸脯跟船老大保证:“这后生,顶俩用!”
张承裕就这么拿着自己那个破旧的行囊,登上了那艘比他家房子还大的船。
站在甲板上,闻着风里头那股子咸湿的味儿,他觉得自己的好日子,马上就要来了。
船马上就要起锚了,码头上人声鼎沸,敲锣打鼓的,送行的,喊号子的,乱成一锅粥。
可偏偏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张承裕的肚子不争气了。
也不知道是头天晚上吃的饼子不干净,还是这两年亏了身子,肚子里头跟有把刀在来回搅似的,一阵阵钻心的疼,额头上的冷汗“唰”一下就下来了。
他捂着肚子,脸都白了,跑到船上的领班跟前请假。
那领班看他样子不像装的,不耐烦地摆摆手:“去去去,赶紧的!
还有一个时辰船就要走了,要是耽误了时辰,你小子就自个儿游到南洋去吧!”
张承裕哪敢耽搁,连滚带爬地跑下船,一头扎进码头边上的一片小树林里。
解决完了,人是舒坦了,可心又提了起来。
他拔腿就往回跑,刚跑两步,眼角余光扫到草丛里好像有个东西。
是个蓝布做的包袱,四四方方的,边角还用牛皮包着,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玩意儿。
人呐,有时候就是好奇心害死猫。
他鬼使神差地就走了过去,伸手一拎,嘿,死沉!
他把包袱解开,往里头瞅了一眼,就这一眼,他当时就觉得自己的心跳停了。
满满一包袱,全是黄澄澄、白花花的金银元宝,在树叶缝里漏下来的光底下,晃得他眼晕。
他这辈子别说见了,听都没听说过这么多钱。
他脑子“嗡”的一下,第一个念头就是:发了!
这笔钱,够给他娘治病,够买几十亩上好的水田,够在镇上开个顶大的铺子,那个叫“承裕”的梦,现在就揣在他怀里。
一个声音在他耳朵边上喊:“拿着!
快走!
这是老天爷看你可怜赏你的!
有了这个,你还去什么南洋卖命?”
他手一哆嗦,赶紧把包袱口给攥紧了,心跳得跟打鼓一样。
可另一个声音,是他爹生前板着脸教他识字时说的,是私塾先生打他手板时骂的:“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不是你的东西,一个子儿都不能拿!”
拿,还是不拿?
拿了,这辈子的苦日子就算到头了,可这心里头,怕是也一辈子都落不下块石头;不拿,眼睁睁看着这笔横财,再去那风大浪急的南洋拼死拼活,他甘心吗?
船马上就要开了,这林子里连个鬼影子都没有,谁知道是谁丢的?
“铛——铛——铛——”
码头上传来了起锚的铜锣声,三声,这是最后的信号。
每一声都像一把大锤,狠狠砸在他心口上。
他抬头往码头那边看,那艘大船已经开始慢慢离岸了,那是他拿两年的血汗换来的希望。
他又低头看看怀里的包袱,这沉甸甸的,又是谁家一辈子的心血?
他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在旁边一块石头上。
他做了一个自己都觉得有点傻的决定。
他没走,抱着那个沉甸甸的包袱,就那么坐着。
船,错过了,还能等下一艘;这良心,要是扔了,就再也捡不回来了。
那艘大福船的影子,最后在水天线上变成了一个小黑点,不见了。
码头上也渐渐安静下来。
张承裕的心,也从火烧火燎的,变得平平静静。
他寻思着,今儿个怕是要在这等到天黑了。
正想着呢,就听见林子那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人影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一边跑还一边在地上划拉着,嘴里嘟囔着什么。
那是个年轻人,看着跟自己年纪差不多,跑到跟前,一见张承裕,跟见了救星似的,上来就问:“这位大哥,看见我那个蓝布包袱没有?
我全家的家当都在里头啊!”
张承裕心里一动,刚想说话,背后冷不丁传来一个不紧不慢的声音:“施主,慢着。”
他俩一回头,看见一个穿着灰色僧袍的和尚,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后面。
那和尚看着四十来岁,面皮清瘦,眼神跟古井里的水似的,深不见底。
他冲两人合了个十,然后指着张承裕怀里的包袱,声音不大,但清清楚楚:“那个行囊,是贫僧丢的。”
一下出来俩失主?
张承裕立马警惕起来,把包袱抱得更紧了。
他知道,这俩人里头,肯定有一个是想趁火打劫的。
他站起身,清了清嗓子,大声说:“既然两位都说是自己的,那就都说说,这包袱里头是啥,有多少,怎么包的,说对了,东西就归谁。”
那个年轻人一听这话,脸“腾”地就红了,眼神也开始躲躲闪闪,支支吾吾地说:“里…
…
里头都是金元宝,好多…
…
好大一包…
…”
再问,就啥也说不出来了。
张承裕心里有数了,冷笑了一声:“光说有金元宝,这天底下谁不会说?”
那年轻人一看露了馅,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狠狠地瞪了张承裕一眼,灰溜溜地跑了。
那和尚从头到尾都带着一丝微笑。
等那人跑了,他才慢悠悠地开口,把包袱里金元宝和银锭子的数量,甚至有几块银锭子上头做了什么样的记号,都说得一清二楚。
张承裕打开一对,分毫不差。
这下没错了。
张承裕恭恭敬敬地把包袱递了过去。
那和尚接过来,掂了掂,却没有马上走。
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张承裕,那眼神好像能把人心里头想什么都看穿似的。
“小施主,为了等贫僧,误了你的船期?”
张承裕苦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错过了,还能咋样。
“善哉,善哉。”
和尚念了句佛号,“贫僧身无长物,唯有斋饭一顿,聊表谢意,不知小施主是否赏光?”
饭是在镇上一家素菜馆吃的。
桌上,和尚才说了自己的来路。
他原本是徽州的商人,家财万贯,后来觉得没意思,看破了红尘,这才变卖了所有家产,准备捐给一座古寺,自己以后就青灯古佛了此一生。
张承裕也没瞒着,把自己家道中落、出门闯荡的事儿一五一十都说了。
和尚听完,捏着佛珠,半天没说话。
最后,他看着张承裕,说了一句让张承裕差点把筷子掉地上的话:“小施主,南洋风高浪急,九死一生。
我看你品性端正,是个做正经买卖的料。
这笔钱,贫僧本想捐给佛祖,但今日见了你,觉得它或许有更好的用处。
我愿意把它借给你,做你的本钱,如何?”
张承裕吓得赶紧摆手:“使不得,使不得!
大师,这钱我不能要!”
和尚的脸却严肃起来:“贫僧在商场几十年,见过的人比你吃过的盐都多。
做生意,最要紧的是什么?
是‘信’。
你能在这么多金银面前,为了一个不认识的人,舍了自己前程,守住心里的那点道义。
你这个人,比这袋金子要值钱得多。
贫僧信你。
这钱在你手里,比躺在功德箱里,更能生出善果。
你若是做成了,再还我。
若是赔了,就当是贫僧为你这份善心,做的一场布施。”
说完,他把那个沉甸甸的蓝布包袱,重新推到了张承裕面前,然后起身,双手合十,转身就走了。
后来的事,当地上了年纪的人还能说出个大概。
张承裕没有再去找船出海。
他拿着那笔钱,从最小的米粮生意做起,秤给得足足的,米给得干干净净的,从不骗人。
几年下来,信誉传开了,生意也越做越大。
再后来,他成了高邮有名的“张员外”。
那笔钱,他连本带利派人送还给了徽州那座寺庙。
Rowe, William T. China's Last Empire: The Great Qing.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2009.
Adshead, S. A. M. Salt and Civilization. Palgrave Macmillan, 19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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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说事小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