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世间最荒唐的事,莫过于我七岁被送进皇宫冲喜,当晚,那位病入膏肓的皇帝陛下竟然喜得贵子!
世间最荒唐的事,莫过于我七岁被送进皇宫冲喜,当晚,那位病入膏肓的皇帝陛下竟然喜得贵子!
皇帝问我:“要不,就对外说这孩子是你生的?”
我的小脑袋瓜嗡嗡作响,简直天方夜谭!我才七岁,怎么可能生孩子?!
那日,娘亲搂着我泣不成声,泪水濡湿了我的小脸:“我的娇娇啊,才刚七岁,怎能嫁给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
父亲却黑着脸,用手掌紧紧捂住了娘的嘴,不许她多言。
“我余家满门忠烈,理应为圣上赴汤蹈火!娇儿,你此番入宫,务必恪尽职守,绝不能有辱余家的忠良之名!”他厉声教训我,神情严肃得令人心惊。
我心里十分恐惧。
七个月前,大哥奉命带兵清剿山匪时,父亲也是用这番话送他出门的。可结果呢?大哥再也没能回来,副将只带回他那把残破的战刀和一块冰冷的牌位。
想到大哥的遭遇,我忍不住啜泣起来。我是不是也像大哥一样,将永远回不了家了?
花轿一路摇摇晃晃,我的哭声就没有停过。随行的张公公无奈极了,接连给我喂了两壶茶水。
他终于黔驴技穷,只好耐着性子哄我:“小娘娘,您可别再哭了成吗?再喝下去,肚子该饱了,待会儿怎么享用御膳房的大餐呢?”
我的哭声猛地顿住:“有我最爱吃的红烧兔肉吗?”
“当然有!宫里什么美味佳肴没有?”张公公一口答应下来,语气干脆利落。
我犹豫了一下,眨巴着湿漉漉的眼睛问:“那……我只流眼泪,不喝茶水,可以吗?”
“这可不行!”张公公立刻摇头拒绝。
我瘪着嘴,只好将满腹的委屈都吞了回去,再不敢发出声音。
娘亲曾千叮万嘱,像我这样的小孩,一旦踏入宫墙,就只有被“吃掉”的命运。因此,我必须时刻保持乖巧听话。
张公公见我可怜兮兮的模样,悄悄地嘀咕了一句,声音小得像蚊子嗡嗡:“真是要人命了!国师大人怎么会找来这么一个稚龄女娃,让她来当皇后啊?”
我心里清楚得很,这桩荒唐亲事背后的原因。
据说,国师断言我是“天生凤命”,注定要母仪天下。
当初父亲听到这个消息时,气得几乎将国师府砸了个稀巴烂。他当着娘亲和我的面,赌咒发誓,绝不会让我踏入那个吃人的地方。
然而,眼看着皇帝的病情一天比一天沉重,父亲的叹息声也与日俱增,压得他喘不过气。
终于有一天,他摩挲着我的头顶,语气复杂地问:“娇娇,你愿意进宫去吗?”
他们告诉我,只要我进宫给皇上“冲喜”,他的病就能奇迹般地痊愈。
我实在不明白,他们究竟要怎样利用我来给皇帝治病。
不过,我倒是偷看过嬷嬷煎药。那些被切成段、刨成片的药材,静静地躺在小小的砂锅里,咕嘟咕嘟熬上几个时辰,最终成为救命的良药。
我悄悄捏了捏自己肉嘟嘟的小手臂,暗自嘀咕:这个小小的砂锅,恐怕根本装不下我吧?
鲜红的花轿一路被抬到了皇帝日常处理政务的勤政殿前。
“小娘娘,皇上不喜欢旁人靠得太近,剩下的这段路,需要您自己走完。”张公公压低声音提醒我。
我的心跳得更快了,更加慌乱不安。
在族中,我见过兄长们迎娶新娘,新娘总是会由新郎陪伴着走完所有热闹的仪式,最后才被送入洞房。
可我倒好,不但连新郎的面都见不到,最后的这段路竟然要独自前行。
我越发确信,自己果然是无足轻重的药材!
我偷偷掀起红盖头的一角,忐忑不安地迈步走进勤政殿。
大殿内张灯结彩,挂满了喜庆的红绸,然而红绸之下却是空空荡荡,连半个人影都瞧不见。
一股寒意袭上心头,我感到一阵恐惧,下意识转身看向身后。
张公公正站在不远处的殿门口,见我回头,赶紧对我比划着手势,示意我继续向前走。
我鼓起勇气,重新转身。就在这时,眼前的光线忽然黯淡下来。
我再回头,才发现厚重的殿门正在缓缓合拢,张公公的脸在门缝中渐渐缩小,最终彻底被挡在了门后。
你们这些大人,难道就没人留下来煎药吗?!
我瘪着嘴,不敢哭出声,只能闷着头向前奔跑,就连头上的红盖头都被甩在了地上。
豁出去了,早死早超生吧!
我一鼓作气冲进内室,一眼便看到了躺在明黄色大床上、肚子高高隆起的皇帝。
他面上冷汗淋漓,嘴唇苍白如纸,看起来真的命不久矣。
“安柏……”他无意识地低喃着这个名字。
我趴在床边,在“赶紧去找太医”和“直接给他喂药”这两个念头之间,纠结了好一会儿。
最终,我闭上眼睛,勇敢地将自己的手腕塞进了他的嘴里。
吃吧!吃了我,你的病就能好起来了!
手腕上猛地传来一阵剧痛,我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没人告诉我,被“吃掉”竟然会这么痛!
我哭了没两声,发现疼痛并没有加剧,才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
正对上皇帝警惕而审视的目光。
他掐着我的手腕,眉头紧皱,逼问我:“你是谁家的孩子?”
我想了想,娘亲教过我“嫁夫随夫”,所以,我应该是……
“你家的。”我认真地回答,接着又补充道:“我爹让我进宫来给你当药材的。”
顿了顿,我又怯生生地问:“你下口能不能轻一点?我、我好怕疼啊。”
皇帝的神色复杂难言:“你父亲是谁?”
“余志忠。”我想了想,又告诉他一个名字,“余安柏是我大哥。”
“原来是他的妹妹。”皇帝松开了我的手腕,转而抬手替我拭去眼角的泪水,“别怕,朕是不会吃人的。”
他轻轻拍了拍床榻,示意我爬上去,陪他小睡一会儿。
皇帝似乎已经精疲力尽,我刚躺下时,他已经虚弱地闭上了眼睛,口中又低声念叨着:“等朕醒了,就派人送你回家。”
我偷偷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小肚子,委屈得要命。
——张公公是骗子!
说好的大餐没有了!说好的红烧兔肉也没了!就连一口吃的都没给我留下!
不过,只要能回家,饿上两顿也没关系!
然而,皇帝最终还是食言了。
家人们,谁能懂我的悲惨?
我可能是史上第一个,因为发现皇帝尿床,而被一怒之下打入冷宫的皇后!
陪伴我一同“流放”到冷宫的,只有徐嬷嬷一个人。
我坐在桌边,捧着饭碗狼吞虎咽。
徐嬷嬷满脸慈爱,轻声提醒:“小娘娘,您慢着些吃,当心噎着。”
我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地嘟囔:“我肚子饿。”
在家里,我何曾挨过这么久的饿?
吃完饭后,我左思右想,又悄悄往怀里塞了两个大馒头。
徐嬷嬷赶紧拦住我:“小娘娘,您这是要做什么?”
我依依不舍地看着馒头,解释道:“万一晚上没有饭吃,有了馒头总不至于饿肚子。”
徐嬷嬷的脸色顿时变了,语气有些急促:“小娘娘,谁敢让您挨饿了?”
娘亲教导我,要做一个诚实的好孩子,不能撒谎。
于是,我将昨日张公公欺骗我的事情一五一十地抖了个干净。
当天下午,张公公哭丧着脸进了冷宫,手里还拎着一笼活蹦乱跳的兔子。
他在冷宫的小厨房里,专心致志地为我炖红烧兔肉。
我抱着一只小白兔,乖巧地守在灶台旁边,眼巴巴地盯着锅里的肉块。
张公公一边忙活着做饭,一边不停地絮叨:“哎呦小娘娘,您可真是把奴才害惨了!”
“真不知道皇上他老人家现在怎么样了……”
“小娘娘,您可千万别怪皇上心狠,皇上他其实也是个苦命人啊。”
……
红烧兔肉炖了多久,他就念叨了多久。
我听得昏昏欲睡,等到饭菜终于出锅时,我已经靠着小板凳睡着了,怀里的小兔子也不知跑去了哪里。
“小娘娘,奴才刚才说的那些话,您都听进去了吗?”张公公叹了口气,无奈地问我。
“肉肉……能吃了吗?”我迷迷糊糊地抬起头。
张公公再次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他愁苦的模样,活像极了平日里为家事操劳的父亲,看起来怪可怜的。
“您尽管放心好了,皇上很快就会康复的。”我摆了摆小手,语气笃定。
我已经七岁了!又不是傻瓜!
他那些话里话外的意思,我还是能听懂的!
不就是说,皇上病入膏肓,需要我这味药材续命,又因为心存仁慈,不忍心直接杀了我吗!
这有什么关系?只要把我杀了做成药,再端到他的嘴边不就好了?
这世上谁又不惜命呢!
他一定会喝下去的。
父亲曾说,皇帝若是不能痊愈,国家就会动荡不安。
国家安稳,比我一个小小的人儿要重要得多!
我现在唯一的“自私”和“贪念”,不过是想吃完这顿红烧兔肉,再了无遗憾地赴死。
我认认真真地吃完了这顿“最后的晚餐”,然后对着徐嬷嬷和张公公伸出了小手。
“来吧!”我慷慨赴义地说道,“快把我炖了吧!”
徐嬷嬷和张公公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我板着小脸,严肃地训斥他们:“我知道,嬷嬷和公公都是大好人,不忍心伤害我!可若是不拿我入药,皇上的病又如何能好起来呢?”
我早就想明白了,皇帝的安危比我的性命更重要!
只有他活下来,这个国家才能长久安稳,无数像我一样的小孩子才能平安无虞地长大。
“只是,我真的好怕疼呀。”我想了想,小声地补充道,“能不能先把我打晕,再杀了我入药啊?”
徐嬷嬷的眼圈瞬间红了,她走上前来,一把将我紧紧抱住。
“好孩子。”
她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郑重其事地告诉我:“小娘娘尽管放心,皇上绝对不会‘吃’了您的。”
不“吃”我,又怎么能治病呢?我有些着急,却被她牢牢地按住。
“他只是需要您帮他一个大忙,但这件事情非常危险。”徐嬷嬷的神情变得异常严肃,“比您被吃掉,还要危险得多!”
我虽然想象不出那是什么样的危险,但出于本能,我感到了一阵害怕。
“小娘娘,皇上本想着等风波平息后,就将您送出宫去,保您一世平安。”徐嬷嬷半跪在我面前,拉着我的小手问,“您当真愿意留下来,面对这份危险吗?”
我鼓足了所有的勇气,重重地点头。
“我愿意!”
再可怕又能可怕到哪里去呢?至少,我不用死了,不是吗?
娘亲说过,人只要活着,就拥有无限的希望。
第二天,我看着徐嬷嬷端来的那碗黑乎乎的药汁,吓得浑身瑟瑟发抖。
娘啊!原来这世上,真的有比死更恐怖的事情!
那就是——喝苦药!
我每天被灌下这种奇苦无比的药汁,肚子竟然以惊人的速度膨胀起来,小腹上还生出了紫红色的纹路。
徐嬷嬷告诉我,那是妊娠纹,一辈子都无法消除了。
给我看诊的太医们无不啧啧称奇,他们看向我的眼神里,充满了怜悯和同情。
女子七岁怀胎,这件事本身就已经惊世骇俗,匪夷所思。
于是,宫中开始流传起各种离奇的传言,说我这一胎是神明赐予的福泽,所生的孩子,无论是男是女,都将是天选之君。
男则为皇,女则为帝。
我的地位也因此水涨船高,不但从冷宫搬到了富丽堂皇的凤仪宫,连伺候我的人手也增加到了二十四个。
徐嬷嬷每天都紧紧跟在我身边,对我看管得极其严格。
不许我奔跑嬉闹,不许我跳跃玩耍,不许我吃香甜的蟹黄糕,更不许我吃心心念念的红烧兔肉!
“吃了兔肉生下的孩子,可能会有兔唇,小娘娘还是再忍耐一阵吧。”徐嬷嬷苦口婆心地劝我。
兔唇怎么了?兔子明明那么可爱!
我气鼓鼓地不服气,但徐嬷嬷任凭我怎么撒娇央求,都始终不肯松口!
幸好,这种痛苦煎熬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
我的脉象一日数变,不过短短一个月的时间,竟然已经和怀胎十月的妇人别无二致。
在一个夜晚,我的肚子奇迹般地瘪了下去,身旁则多了一个血淋淋的小婴儿。
那小娃娃瘦得可怜,哭声细若游丝,比小猫的叫声还要微弱。
我望着这个小小的生命,仍然感到一种不真实感。
——这小东西,真的是从我的肚子里出来的吗?
然而,小腹上传来的阵阵疼痛,却清清楚楚地告诉我,我确实是遭了一番大罪!
我盯着娃娃,喃喃自语:“娘亲果然没有骗我,男孩子和女孩子只要躺在一起,就会怀孕的!”
徐嬷嬷的眼睛又红了。
她最近真是格外爱哭。
她一边说心疼我,一边却毫不耽误地将我按在床上,命令我再躺上整整一个月。
等我终于出了月子,小娃娃的哭声也变得有些力气了,声音能比猫叫大上那么一点点。
皇帝来看望我,他的脸上带着大病初愈特有的消瘦和苍白。
他先抱了抱我,又小心翼翼地抱起那个小娃娃。
“你受苦了。”皇帝叹了口气,语气中充满了怜惜。
“那你的病彻底好了吗?”我认认真真地盯着他。
他应该也吃了许多苦头吧?连那鼓鼓囊囊的大肚子都不见了!
“好了。”他的眼眶有些发红,“只要有你在,朕就一切都好了。”
我纳闷地看着他,这些大人怎么总是这么爱掉眼泪啊?
娘亲都说了,这世上就没有一顿红烧兔肉解决不了的事情!
想到红烧兔肉,我忍不住偷偷咽了一口口水。
“小皇后。”皇帝温柔地看着我,“给孩子取个小名儿吧。”
“红烧兔!”我的嘴巴忍不住脱口而出。
皇帝脸上的感动之色瞬间荡然无存:“咱们换一个,好不好?”
“‘红烧兔’这个小名儿,听起来实在不太雅致体面。”他艰难地发出声音。
“那……”我纠结了半天,终于想出了一个自认为精妙绝伦的名字。
“小猫儿!”我得意洋洋地说,“他哭起来就像小猫儿一样,叫这个名字最合适不过啦!”
“噗——”徐嬷嬷终于没忍住,失笑出声。
在皇帝幽怨的目光中,徐嬷嬷忍着笑意劝我:“小娘娘,要不,咱们再考虑考虑换一个?”
可是,我想破了脑袋,也没能想出第三个好听的名字。
皇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算了,小猫儿就小猫儿吧,贱名好养活。”
他又看向徐嬷嬷,吩咐道:“她已经七岁了,也该开始读一些书了。”
我惊恐万分地看着他,这个人怎么能恩将仇报,让我去读书呢?
然而,比夫子来得更快的,是满宫嫔妃的莺莺燕燕。
娴贵妃领着一众妃嫔来向我请安。
她敷衍地向我弯了弯腿行了一礼,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却盛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讽之色。
“早就听说皇后娘娘生得国色天香,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难怪有幸能为皇上诞下龙子。”
“狐媚是什么意思呀?”我偷偷地问身旁的张公公。
张公公的眼皮子直跳,艰难地解释:“她是在夸您貌美如花。”
我眼睛一亮,原来这位漂亮的姐姐是在夸我漂亮啊!
她一定是很喜欢我!
我赶紧摆手:“不敢不敢!姐姐才是这宫里最漂亮的!”
我蹦蹦跳跳地跑下凤座,朝着她伸出了小手。
“漂亮姐姐,我可以抱抱你吗?你长得真好看呀!”
肉眼可见地,娴贵妃脸上的那层讥讽之色,顿时出现了一道裂缝。
她身后传来一阵整齐划一的抽气声,紧接着,也不知是谁先开了口:
“哇,小皇后真是太可爱了!”
娴贵妃的身后探出了一张圆圆的笑脸。
“小皇后,让淑妃姐姐抱一抱好不好呀?”淑妃娘娘笑着哄我。
娴贵妃板着脸,用力挤开了淑妃,然后伸出手,使劲揉了揉我的小脑袋。
“无聊。”她揉完之后,轻飘飘地丢下这句话,转身便要离去。
走之前,她还不忘拎走带来送礼的食盒。
我被一拥而上的漂亮姐姐们团团围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带着食盒远去。
她迈出门槛,最终她的背影被阳光彻底淹没,化作一片模糊的色块。
这些姐姐们似乎真的很喜欢我,围着我抱了又抱,还送了我好多精美的贺礼。
直到板着脸的徐嬷嬷出现,她们才依依不舍地散去。
她们走后,我趴在桌子上,开始数我的宝贝礼物。
徐嬷嬷皱着眉头拦住我:“小娘娘,今日这番举动很是不妥!若是天天如此,旁人只会认为您好欺负。”
张公公在一旁打圆场,劝道:“哪里有这么严重?奴才瞧着各位娘娘都挺喜欢咱们小娘娘的。”
徐嬷嬷瞪了他一眼,提高了音量:“若是早知你如此靠不住,我真不该让你陪着小娘娘接见外人!万一今日那些人中混进了心怀不轨的死士,动手伤了小娘娘,那该如何是好?”
张公公顿时被噎住了,无话可说:“咱们小娘娘还这么小,谁会忍心伤害她呢?”
“她是皇后!她是皇上嫡长子的生母!”徐嬷嬷的声音更加严肃,“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咱们小娘娘呢!这座宫里夭折的孩子还少吗!”
张公公彻底哑火了。
“可是……”我弱弱地举起了手,“我瞧着大家今天都挺开心的呀。”
徐嬷嬷强忍着怒气,努力用最简单明了的词句来教导我:“小娘娘,这座皇宫里,任何人都不能轻易相信。”
“我知道,娘亲说过,皇宫是个吃人的地方。”我坐得板板正正,“在最终被吃掉之前,开开心心地活过每一天,不好吗?”
徐嬷嬷将一肚子的劝说之词都咽了回去。
半晌,她才叹了口气:“小娘娘说得对,小娘娘只要能开开心心地长大就好。”
正巧外面传来通禀声,说是娴贵妃差人送来了补上的贺礼。
我将她新送来的那个精巧玲珑球捧在手里,向徐嬷嬷炫耀。
“漂亮姐姐果然是喜欢我的嘛!”我开心得不得了。
她拎着食盒离开的时候,我还以为她讨厌我了呢!
那位漂亮的娴贵妃姐姐很少来看我,就连每日例行的请安,她也常常找借口推脱不来。
反倒是那位圆脸的淑妃娘娘,似乎非常喜欢和我玩。
“我爹是兵部尚书,你爹是堂堂大元帅,他们在朝堂上合作无间,我们自然也要在宫里做好朋友呀!”淑妃笑眯眯地对我说道。
她不但每天都来陪我玩耍,还偷偷带着我一起去泡温泉。
淑妃温柔地解开我的衣衫,她的手指摩挲着我小腹上那些紫红色的妊娠纹,口中喃喃低语:“原来大皇子,真的是小皇后您亲生的啊……”
我被她喂了半杯果酒,又浸泡在温暖的热水里,整个脑袋都晕晕乎乎的。
“是呀。”我含糊不清地描述当时的情景,“好疼呢!还流了好多血!”
淑妃便笑了:“流言都说大皇子是神明选定的君主,这么看来,果然不是假的。”
她一点一点地,将我的身体按入了水面之下。
“小皇后,对不起啦。既然您真的是天选之子的生母,那就留不得您继续活在这世上了呢。”
“哦,没关系呀。”我在半醉半醒之间嘟囔着,剩下的话语,很快被温泉水彻底淹没。
很快,我被一股力量猛地从水里捞了起来。
我紧紧地抱着徐嬷嬷的脖子,居高临下地看着被宫女们按住的淑妃。
“没关系的呀。”我抹掉脸上的水珠,将刚才没说完的话补充完整。
“反正,你是杀不掉我的。”
淑妃瘫软在地上,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
“你不是答应我,不会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的吗!”她惊恐地质问我,“你骗我!”
随着宫人们整齐的行礼声,皇帝迈着沉稳的步伐,缓缓走了进来。
淑妃的脸色瞬间一变,她嚎啕大哭着开始撒谎:“皇上!小皇后她执意要饮酒,臣妾不敢不从,谁知她不胜酒力,险些在水中睡着了……”
在她的哭诉声中,皇帝径直走到了我的面前。
他伸出手,轻轻摸了摸我小腹上的纹路,忍不住又长叹了一口气。
好像每一次和我见面,他都要叹一次气。
我伸出小手,他便十分自然地将我抱了过去。
我困倦极了,在他的怀里找了一个最舒服的角度,准备睡觉。
闭眼前,我还不忘为自己辩解。
“我答应过你不告诉别人的。”我打着小小的哈欠,“可皇上又不是别人呀。”
我娘亲说宫里是吃人的地方,徐嬷嬷说宫里任何人都不能信。
所以我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皇帝,他总不算是后宫里的人吧?
等我一觉睡醒,淑妃已经被贬为李婕妤。
她的父亲,那位兵部尚书,不但被降了职,还被勒令在家闭门思过、深刻反省。
这件事情传出去后,来找我玩的人立刻少了了一大半。
我一个人在院子里追着兔子玩,徐嬷嬷就站在旁边,愁容满面。
“往后宫里的各位娘娘恐怕都会防着小娘娘了,您会不会感到难过?”她担忧地问我。
我感到她的这个问题简直莫名其妙。
“为什么要难过?姐姐们来陪我玩,无非是想更进一步,谋求利益。”我歪着小脑袋看她,“李婕妤姐姐陪我玩了这么久却受了惩罚,她们感到害怕也是很正常的呀。”
徐嬷嬷更愁了:“那……若是日后再遇到类似的事情,小娘娘还会告诉皇上吗?”
“当然会呀!”我重重地点头,“如果我没有告诉他,现在我已经死掉啦!”
进宫那一天,我以为自己注定会被“吃掉”。
因为对这个国家而言,皇帝的性命比我重要,所以我心甘情愿去死。
可是现在,皇帝已经不需要“吃掉”我了,我为什么还要放任别人来伤害我呢?
“如果我死了,小猫儿就没有娘亲啦!”我欢快地说着,又想起了我的亲娘。
“没有娘亲的小孩子,是很可怜的!”
我想念娘亲了!
我要努力活下去!
哪怕是爬,我也要从这座吃人的皇宫里爬出去,去寻找我的娘亲!
那年冬天,漫天的大雪一直没有停歇。
听说宫里又死了两位位分不高的贵人。
皇帝和我提起这些事情时,脸上并没有流露出多少惋惜的神色。
“过了年你就八岁了,也该学着打理一些简单的宫务了。”他只是这样告诉我。
我满脸惊恐,觉得他是想让我活活累死。
皇帝板着脸训斥我:“你大哥像你这个年纪时,都已经进军营接受操练了,你——”
我眼泪汪汪,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好吧,你慢慢学,不用太着急。”他语气终于软了下来。
“好!”我顿时松了口气,可以心安理得地“摆烂”了。
“你不掌握权力,便会被人欺负。”皇帝皱着眉头,带着一丝疲惫,“朕不可能永远护着你周全。”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过了年没多久,凤仪宫的日常用度份例便被削减了三分之一。
于是,我每天都带着小猫儿去找皇帝蹭吃蹭喝。
我去十次,有九次都能碰见国师。
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他就死死地盯着我和小猫儿看了许久。
“哦,这就是余家的孩子。”他带着一种审视的目光。
在我印象中一向稳重温柔的皇帝,此刻却像疯了一样挡在我面前,他红着眼睛质问国师:“你想干什么!”
国师邪魅一笑:“皇上何必如此紧张?”
他从袖中掏出一块饴糖:“小娘娘,要不要吃块糖?”
皇帝气得浑身直哆嗦,他猛地拍开了国师的手,那块糖也骨碌碌滚落在地。
“离朕的皇后远一点!”皇帝低声怒吼,活像一只被激怒的母兽。
国师便恭敬地拱手行礼:“臣遵旨。”
他嘴上说着“遵旨”,行动上却丝毫没有收敛。
每次我去找皇上,他总是在场,或是为皇帝研磨,替他批阅奏折,或是为皇帝斟茶倒水。
甚至有几次,我还看见他偷偷地把玩着皇帝的几缕发梢。
我偷偷地告诉徐嬷嬷时,徐嬷嬷又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那个贼子欺人太甚了!”她气得直哼哼。
我经常看到父亲也这样对娘亲亲密,可娘亲身边的嬷嬷从未为此生过气呀?
我茫然地看着嬷嬷,表示不理解。
见我听不明白,嬷嬷便将这些宫中的秘辛揉碎了,一点点讲给我听。
外面的人都说国师是辅佐幼主登基的贤臣,在他成年后又主动放权,可谓高风亮节。
但徐嬷嬷却说国师是奸佞小人,他紧紧拿捏着皇帝,就连皇帝每晚临幸哪位嫔妃,都要由他来决定。
徐嬷嬷叹息道:“小娘娘,大皇子是命中注定要继承大统的,您愿意看着他将来也受制于人,一辈子不得自由吗?”
我赶紧摇头。
我的小猫儿那么可爱,当然应该开开心心地长大!去做任何他喜欢做的事情!
“那就请您帮帮皇上吧。”徐嬷嬷轻轻捏了捏我的手,“皇上一个人承受了太久,他真的很可怜。”
我重重地点头,跑去皇帝寝宫的次数更加勤快了。
既然他这么可怜,那我就带着小猫儿多陪陪他好了。
皇帝每日要批阅的奏折其实很少,他有足够的时间来给我讲各种有趣的故事。
小猫儿就在这些故事声中,一天天长大。
他三岁那年,皇帝下旨,正式册立他为太子。
下旨的当日,国师在朝堂之上,笑着向皇帝请旨。
他要求将我的小猫儿抱到国师府去,由他亲自教导。
皇帝坐在龙椅上,气得连说话的语调都变了。
“朕的太子,自然是由朕亲自教导!”
他顿了一下,又说道:“还有翰林院的大学士与天下大儒,哪里敢劳国师大人费心费力?”
国师看着满脸抗拒的皇帝,只是微微一笑,没有多说什么。
他不需要多言,自然有大臣站出来为他摇旗呐喊。
“皇上,臣等认为国师大人所言极是,国师大人能教导皇上,自然能替皇上教养储君。”
“臣附议!”
有人开了头,便有更多的人站出来应和。
而替皇帝说话的人,却寥寥无几。
大殿中跪了一地的大臣,国师傲然地站在百官之首,笑着看向端坐在龙椅上的皇帝。
“既然如此,那就散朝之后,将太子送到国师府吧。”他竟然越过皇帝,直接下达了命令。
“吾皇圣明。”大臣们齐声高呼。
我躲在后殿的帘子后面,将前殿传来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一个傀儡,哪里圣明了?”我忍不住小声嘀咕。
徐嬷嬷赶紧伸手捂住了我的嘴。
我挣脱开她的手,大步流星地闯进了金銮殿中。
满地的朝臣都被我突如其来的闯入给震住了,反应快的人已经开口呵斥我:
“后宫之主,怎可干预朝政!”
我没有理会那些声音,只是随意走到站在最前面的一个大臣面前站定。
“大人觉得应该将太子送到国师府中接受教导?”
这位一向以刚正不阿自居的大臣,义正词严地回答:“娘娘,后宫不得干政,恕臣无法回答。”
“本宫现在不是皇后,只是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既然你要将本宫的孩子送走,那就将你家中四岁的小孙子送到本宫身边来陪伴本宫,可好?”我也学着国师那般,笑得邪气。
刀子不落在自己身上,是永远不知道疼的。
他们想要带走我的孩子,那就拿他们的孩子来偿还!
我转过身,看向御座上的皇帝:“皇上,臣妾年纪幼小,实在离不开孩子,因此愿意替各位大臣教养他们的孩子。恳请皇上将诸位大臣家中,三岁以上、七岁以下的幼童接入宫中,由臣妾亲自教导。”
皇帝立刻点头同意,当即命人去各位大臣家里“请”人入宫。
皇城军的首领恰好是我的二哥,他立刻领命,得令而去。
“胆敢阻拦者,一律以谋反罪论处!”皇帝目光森寒地盯着我二哥,“朕只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允许你先斩后奏!”
“皇上如此任性妄为,难道就不怕寒了诸位臣子的心吗!”有大臣怒气冲冲地大吼出声。
皇帝也盯着那人,毫不示弱地反问:“诸位逼迫朕交出幼子,难道就不怕朕寒心吗?”
那人被噎得说不出话,但很快又理直气壮地争辩:“皇上此言差矣!国师大人替皇上教养太子,也是合情合理的,怎么能算是臣等逼迫皇上呢?”
皇帝便点点头,顺着他的话说:“皇后愿意替诸位爱卿教养幼子,那是诸位爱卿的荣幸,诸位又何来寒心之说?”
当一个掌握至高权力的皇帝,连脸面都不顾了,很多棘手的问题便能迎刃而解。
那位与皇帝对峙的大臣顿时语塞,他眼珠一转,立刻换上一副哭诉的嘴脸:“皇上!并非是臣不愿,只是臣的幼子体弱多病,恐怕会过了病气给皇后娘娘。”
“哦,那可巧了。”我笑眯眯地接过话头,“想来宫里的太医,总不会比大人府上养的府医差吧。”
他们和我大谈仁义礼教,我便干脆和他们耍起了无赖。
反正我才十一岁!听不懂那些大道理!
直到外面传来一阵孩童的哭闹声——人,已经被带来了!
我的凤仪宫,彻底成了皇家育儿堂。
我带着女夫子将这些孩子聚集在大殿中,不教他们四书五经,也不给他们进行识字启蒙。
一整天翻来覆去,只教他们“忠君爱国”的道理。
教他们什么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教他们抗旨不遵、办事不利之后,是怎样株连九族的死法。
朝臣家的幼子大多娇生惯养,被奶娘抱到五六岁的孩子多得是。
但这座凤仪宫,可不是随便什么奶娘都能进来的地方。
这些孩子除了极少数年龄较大、家教严格的还懂些事理。
剩下的孩子中,有人甚至连饭都不会自己吃。
还有些孩子,连想如厕都不会表达,直接就拉在了裤子里。
大殿中渐渐弥漫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尚未到晚上,小孩子们的哭声已经此起彼伏,连成一片,慢慢地飘出了宫墙。
我放下手中的书卷,对着这些嚎啕大哭的孩子们叹了口气。
“别怪本宫对你们太过严厉,是你们的爹爹不要你们了,非要将你们送来换本宫的孩子。”
孩子们哭得更撕心裂肺了。
徐嬷嬷急得满头是汗:“小娘娘,要不还是把这些小主们送回去吧?”
“嬷嬷常说皇上操劳辛苦,既然如此,咱们就得好好地按照皇上的吩咐办事。”
我对着她笑了笑:“无论是好是坏,咱们都会坚定地站在皇上身后,对不对?”
反正半个太医院的太医都在这里候着,总不至于真的让这些孩子出事。
只是,这些从小锦衣玉食的小主子们,恐怕是要吃一些苦头了。
到了晚上,偏殿里为孩子们铺设了大通铺,让他们睡在一起。
那些被安插在凤仪宫的眼线,在今天格外的忙碌。
皇帝命张公公在暗处严密监视,只等这些人传出消息后,便立刻收网,将那些冒头的眼线一网打尽。
熬到第二天,便有那些心疼子女的大臣开始偷偷摸摸地来找我了。
“皇后娘娘,小女自幼体弱,又不能自理,求娘娘大发慈悲,放她回家吧!臣一定日日悉心教导她,绝不辜负娘娘的一番心意。”
我望着眼前这位双眼乌青、脸颊肿胀如猪头的大臣,努力辨认了好一会儿,才认出这是平日里京中有名的“耙耳朵”——户部尚书。他老来得女,平日里恨不得将女儿捧在手心里疼爱。
而昨天,在裙子上失禁的孩子中,就有他家的宝贝千金。
“本宫记得,令千金今年六岁了吧?”我故作迟疑地问。
户部尚书急忙纠正:“回娘娘,犬女才刚刚五岁七个月。”
“哦,时间也差不多了。”我点点头,声音平静,“本宫就是七岁时,被国师送进宫的。”
户部尚书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我摆出一副慈祥老太君的架势,对着他露出了温和的笑意:“想来一年后,妹妹便能入宫来给本宫做伴了。”
“绝不可能发生这种事!”户部尚书失声惊呼,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皇上的确不好女色,但国师那边……”我故意话说一半,留下无限遐想的空间。
“凤仪宫的事情到底是如何开始的,大人您心知肚明,本宫不过是孩子心性,任性地想要夺回自己的孩子罢了。”我羞涩地挠了挠头,像极了一个无知的孩童。
“大人您心疼自己的女儿,我也同样心疼太子。可国师大人,却不会替我们任何人心疼。”我幽幽地说道,“本宫如今长大了,不听话了,想来国师会很乐意再送一位小妹妹来同本宫打擂台的。”
再看户部尚书,他的脸已是一片惨白。
我瞧着他脸上青、红、白、紫交杂的神色,觉得这画面有趣极了。
“臣……臣明白了,只求娘娘能够先替臣……多多照看犬女一二。”户部尚书艰难地吐出这句话,语气中满是妥协。
我用这套说辞,轻松打发了七八位前来求情的大臣,直到皇帝陛下黑着脸找上了我。
“皇后,听说朕现在偏爱幼童?”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还丧心病狂到,连男童都不放过?”
我脸上写满了无辜,难道我这样做有什么不对吗?
四天后,朝中众大臣以“国师教导太子于礼不合”为由,联名请求国师将太子殿下送回宫中。
当初有多少人逼迫皇帝交出小猫儿,如今就有多少人站在国师的对立面。
那些因家中没有幼子而原本置身事外的大臣,此刻也渐渐熄了观望的心思。
毕竟,谁家将来不会有新生的婴儿呢?
小猫儿回来的那天,皇帝抱着我们母子俩哈哈大笑,这是我入宫以来从未见过的畅快笑容。
他说:“朕终于赢过他一次了!”
虽然,这场胜利赢得有些赖皮。
这次的事件,更像是一个清晰的信号——全面开战的信号!
皇帝陛下幼年被立为储君,少年登基,一路走来,始终处于国师的掌控之下。
刚登基时,虽然宫外偶有“国师贪权”的流言传出,但那时君臣关系和睦,这种言论自然被压制得死死的。
如今二十年过去了,当初那个稚嫩的皇帝,终于亲手斩断了束缚在自己身上的第一道锁链。
“您会一直赢下去的。”
我坚定地拉起他的手,给予他力量。
只有他能一直赢下去,我才有活着回到家中的可能!
这次风波,将朝中大臣们的立场暴露得七七八八,朝堂上不再是铁板一块的局面。
对于那些可以拉拢利用的人,皇帝逐个击破,施以恩惠。
对于那些不能为己所用之人,则想法子将他们踩下去。
后宫,又一次成了皇帝手中锋利的尖刀。
在我经历了七次“中毒”、五次“落水”,以及两次“昏倒”之后,后宫空了一半,而朝堂上,也少了许多大臣的身影。
这些大臣和当初淑妃的父亲一样,被强制降职或停职在家反省。
等到他们停职期满回来时,朝堂上已经没有了他们的容身之地。
当我再一次吃了徐嬷嬷喂来的“毒糕”而陷入昏迷后。
娴贵妃手持长剑,闯入了凤仪宫。
“小皇后!我从未想过要害你!你为何要反过来陷害我!”娴贵妃厉声呵斥,语气充满了愤怒和不解。
她的剑锋直指我的床榻。
我强忍着身体的虚弱,侧过头看去,半睡半醒间低喃:“原来是……漂亮姐姐呀!”
这段日子里,后宫的嫔妃们对我避之不及,如避蛇蝎。
也只有她,还会唤我一声“小皇后”了。
徐嬷嬷绷着脸,坚定地挡在我的床前。
“娴贵妃毒害皇后娘娘在先,携利器擅闯凤仪宫在后!这难道是想谋反不成?”
娴贵妃嗤笑一声。
她没有理会徐嬷嬷,只是直直地看着我,质问:“小皇后,你摸着良心说,我何时对你下过毒手?”
“贵妃娘娘初次来给皇后娘娘请安时,便带了一盒下了药的点心。”徐嬷嬷一板一眼地回答,“贵妃莫不是以为当时将点心带回,此事便能瞒天过海,无人知晓了?”
我错愕地瞪大了眼睛。
娴贵妃也愣在了原地。
外面传来宫人们慌乱的行礼声,皇帝陛下匆匆赶来,见到屋内的情景后勃然大怒。
“娴贵妃!你父兄在宫外与朕为敌,你如今在宫内也要谋反不成?”
娴贵妃脱口而出,语气带着一丝嘲讽:“难怪这座宫里天天都在上演大戏,原来是臣妾们的父兄挡了皇上的路!”
皇帝气得浑身颤抖。
“既然如此,皇上为何不干脆直接砍了臣妾?省得委屈了您堂堂天子,还要利用一个小孩子做这些阴私之事!”娴贵妃阴阳怪气地讽刺道。
皇帝怒极,当即命人将她拿下。
被带走之前,娴贵妃高声喊道:
“小皇后,当初李曦明明已位列四妃之首,却要亲手来杀你,只因为她爱错了人,也相信了不该信的人!
“你小心步了她的后尘!”
……
我仔细地思索了又思索,才意识到她口中的“李曦”,就是那位曾经被贬为婕妤的淑妃娘娘。
徐嬷嬷走过来安慰我:“娘娘请放心,皇上绝非那种薄情寡义之人。”
我当然放心,我已经十二岁了,如果还待在家里,爹娘早就该为我相看人家了。
我虽然情窦未开,但也明白,我和皇帝之间绝不可能产生任何男女之情。
“李婕妤,她后来怎么样了?”我轻声问道。
徐嬷嬷紧张地看着我,小心翼翼地说:“那年寒冬,大雪封宫,李婕妤染了风寒,最终没能撑过去。”
“哦。”我闭上眼睛,感到一阵疲惫。
那年我听闻宫里死了两位贵人,原来那个圆脸的姐姐就是其中之一。
分明才过去了四年,我竟然已经记不清她具体的模样了。
“娘娘,”徐嬷嬷犹豫着解释,“当初李婕妤是奉了国师的命令,前来谋害您的。”
“嗯。”
这一点我早就猜到了。
只是当初我不懂事,如今旧事重提,我才察觉到其中的异样。
后宫中害人的法子千千万万,淑妃为何要亲自冒险动手杀我?
是被国师的花言巧语哄得失去了理智?还是连同她父亲掌管的兵部,一起被当成“礼物”送给了皇帝?
可国师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
难道说……
“国师和皇上之间,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我睁开眼睛,看向徐嬷嬷。
徐嬷嬷眼神闪烁,紧闭着嘴,不肯透露半句。
皇帝陛下刚才去外面处理了娴贵妃的事,刚推开殿门,这句话便灌入了她的耳中。
“自然是君主与逆臣的关系!”皇帝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我仔细地端详着她,心中渐渐地浮现出了答案。
我早就应该察觉到的。
从我第一次带着小猫儿去御书房蹭饭开始,我就该注意到两人之间那种不合时宜的亲密,以及那种进退维谷的复杂情感。
可惜当时我懵懂无知,白白错过了这些重要的线索。
皇帝陛下狼狈地偏过头,躲开了我的探究的视线。
“徐嬷嬷,我想吃红烧兔肉了。”我开口将徐嬷嬷支开。
皇帝也想跟着转身离开,我紧接着追问:“小猫儿,他到底是谁的孩子?”
皇帝的脚步猛地顿住。
我躺在床上,单手轻轻捂住了自己的小腹。
哪怕这些年来徐嬷嬷日日用最好的舒痕胶给我涂抹,我的肚皮上还是留下了难看的纹路。
这些“妊娠纹”,是我生过孩子的唯一证明。
可我心里清楚地知道,我不曾有孕,也未曾生产。
小猫儿,是为了掩人耳目,被强行加在我头上的孩子,是我喝了一个月苦药才领回来的孩子。
外面“天赐君主”的说法经久不衰,只因为他是皇帝陛下这么多年来唯一的孩子!
如果这个孩子是国师的……
“是……是安柏的。”皇帝陛下闭了闭眼,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只希望他是余家的!”
原来,他真的是国师的孩子!我心头猛地一沉。
难怪当初淑妃会亲自动手害我,原来那从头到尾,都是国师布下的一个局。
——一个旨在为小猫儿身份定性的阴谋!
我的脑子“嗡嗡”作响,一时间竟然不知道“皇帝是女子”和“小猫儿是国师的孩子”,这两条消息哪一个更令人感到匪夷所思。
“我十七岁那年与你大哥相识,本想着再过几年,等我的根基再稳固一些,就将女子的身份公之于众,正式册封他为皇夫……谁知、谁知……”
谁知这一等,便是整整七年。
谁知一向与她君臣和睦的国师,忽然撕破了脸皮。
国师强行占有了皇帝,又设计杀害了我的大哥余安柏。
她心灰意冷,一日日消瘦下去,最终大病一场,垮了身子。
国师为了让她能撑过来,便将我送到了她的身边,当作一个人质。
那一年,我七岁。
我入宫为后,并非因为我的八字适合给皇帝冲喜,而是因为我是余安柏的妹妹。
是那个她整日挂在嘴边,最疼爱的小妹妹!
“别怕,朕会保护好你,让你平平安安地长大。”皇帝陛下对我许诺。
“你撒谎!”稚嫩的童音骤然响起。
小猫儿从门外跑了进来,身后跟着来不及阻拦的徐嬷嬷。
他挡在我的床前,愤怒地重复:“骗子!”
皇帝陛下皱着眉头:“朕何时欺骗你了?”
“你又害母后生病了!”小猫儿气呼呼地喊道,“如果你真的保护母后,母后怎么会屡次中毒?”
我扯了扯小猫儿的后衣领,将他拽了回来。
小猫儿虽然不服气,却也不敢挣扎,顺着我的力道转身,搂住了我的手臂。
“母后,呜呜呜,父皇的心肠好狠!他怎么忍心这样对待您,呜呜呜……”
小猫儿在还不太会说话的年纪,就被我带到勤政殿蹭吃蹭喝。
或许是听着政事长大的缘故,他从小就比别的孩子沉稳。
他难得哭一回,我心疼得不行。
就听他接着说:“母后!我们不要父皇了好不好?我们一起出宫去!再也不回这个吃人的地方!”
皇帝陛下刚想上前哄孩子,冷不防听到这句话,气得一把将他从我怀里拽了出去。
“朕好像很久没有考校你的功课了。”她说着,拎着小猫儿就往外走。
小猫儿拼命地挥舞着手臂:“母后救我!”
我默默地躺了下去,顺便给自己拉好了被子。
对不起了,小崽子,你自己多保重吧!
你母后我也很害怕被你父皇拉起来考校功课呀!
也不知他们父子俩达成了什么协议,后宫在一夜之间变得风平浪静。
那些肮脏下作的手段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朝堂上更加激烈的勾心斗角。
小猫儿对此还挺满意:“君子立身应当正直,父皇是君子,自然要行阳谋,才能让百官信服。”
我可一点都不满意!以前我只要乖乖服下毒药,倒在徐嬷嬷的怀里。
等我一觉醒来,事情基本已经解决大半了。
就算需要我开口的地方,皇帝也会提前把台词写好让我背诵!
可现在,我每天都要待在御书房里,处理完后宫的文书后,还要帮着批阅奏折。
如今不比当年,皇帝陛下整日忙得不可开交。
但她再忙,每天都要抽出一个时辰,将朝堂上的事情讲给我们母子听。
还时不时地提问抽查!
可我是真的听不懂啊!我脑子笨!
我一听这些东西,就困得连头都抬不起来。
皇帝陛下恨我不思进取,我恨她心狠不给我一个枕头。
最终还是小猫儿心疼我。
“父皇,母后不愿意听就算了,反正儿臣已经长大了,以后会保护她的。”小猫儿开口求情。
我在旁边猛烈地点头。
苍天开眼啊!这段时间我已经因为犯困被罚抄写了一万张大字了!我就是把手写断也写不完啊!
“我笨!这些我真的学不会的!你们说什么我跟着做不就好了?”我说。
皇帝陛下气得敲了敲小猫儿的脑袋。
“你才四岁!装什么大人!”
“过了年就五岁了!”我赶紧插嘴。
我五岁那年在干什么来着?玩泥巴?还是玩过家家?
但小猫儿和我不同呀!
国师十二岁入朝辅政,皇帝十四岁登基,他们都是顶尖聪明的人,生下来的孩子自然也是天才!
我这不插话还好,一插嘴,皇帝陛下转而敲了敲我的脑袋。
“你过了年都十二岁了!朕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都奉皇命去南方赈灾了!”
“皇上您是能者多劳?”我斟酌着说了一个四字词语。
“你!”皇帝陛下被噎住了。
“臣妾无能,就……多躺平?”我小心翼翼地补充。
皇帝陛下气得闭上了眼睛。
小猫儿及时地凑上前,轻轻给皇帝拍背顺气。
“父皇别生气,母后年纪还小,不懂事。”
果然,还是亲生的孩子出马更管用。
谁料小猫儿话音一转:“儿臣会慢慢地教导她的。”
皇帝陛下仔细想了想:“这样也好。”
这得多冒昧啊!
这下可好,我每天听完了皇帝陛下的大班教学,还要在小猫儿这里听一对一的私塾课。
只要我敢不听课,小猫儿就敢哭给我看。
这么学下来,知识到底有没有进入脑子里我不知道,只知道我的头发都快掉秃了!
好不容易熬到年末,可以休息一阵,又收到了北方雪灾的消息。
皇帝陛下愁得嘴上起了一圈火泡。
我也跟着发愁:“您手里难道连一个能派去赈灾的人都没有吗?我瞧着王尚书的侄子就不错,还有许侍郎也能勉强凑合!”
“办事的官员不缺。”皇帝陛下满脸为难,“只是北方的灾情复杂,缺一个身份贵重,能够压得住下面人的主事人。”
若没有一个能镇得住场面的人,等钱粮运到灾区,恐怕要十不存一。
皇帝看向我,我则看向了小猫儿。
太子的身份应该够贵重了吧?我默默地盘算着。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小猫儿就起身说道:“儿臣以为,母后完全可以胜任这个任务。”
“后宫不得干政。”我弱弱地发声抗议,顺手将手边的奏折推得远了一些。
“没关系,你悄悄地去一趟,就当作是微服暗访。”皇帝陛下安抚我,“朕会安排好人手,不需要你费心费力。”
小猫儿也点头附和:“母后,你就当是出去玩一圈。”
这冰天雪地的,换了你,你乐意去玩吗?
我总觉得他们母子俩有事情瞒着我。
但灾情不容耽搁,我再不情愿也只能赶紧收拾包袱,启程北上。
好在皇帝陛下安排的钦差大臣确实能干,几乎不需要我插手。
我只用跟着,在有人想要以权压人的时候,亮出皇后的身份,给钦差大臣撑腰。
作用和尚方宝剑差不多。
这一路去得极快,回来时,钦差大臣却拿出了圣旨,要求我随着赈灾车队慢慢地返回京城。
美其名曰:替皇上体察民情。
“灾后的民心容易动荡不安,还需要靠皇后娘娘多多看顾,以免有心人隐瞒灾情。”
钦差大人满脸恳切,但字里行间都在糊弄我。
“皇上将如此重要的事情交给皇后娘娘亲自办理,可见对娘娘的看重和信任。”钦差语气真诚。
这话我连半个字都不相信!
于是,这位钦差大人在半夜悄悄撇下我,逃回了京城。
我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
等我赶到京城时,皇帝陛下已经只剩下半口气了。
而小猫儿,则已经准备好了登基要用的龙袍。
我气得一把捞过小猫儿,照着他的屁股就抽了下去。
小猫儿“嗷嗷”地大叫起来,皇帝陛下终于装不下去了,她从床上坐起来想要阻止我。
“你还小,别把手打坏了!来人啊,把戒尺拿来给皇后!”
“母后!不公平!”小猫儿哭得更响了,“是父皇要儿臣这样做的!母后怎么能只打儿臣一个人!”
我将小猫儿丢到皇帝陛下的怀里,皇帝闷哼一声,原本就苍白的脸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父皇!”小猫儿忙将徐嬷嬷请了进来。
徐嬷嬷进来给皇帝陛下换药,我才发现她的胸口上添了一道剑伤。
伤口虽然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但仍旧触目惊心。
“是哪家造反了吗?”我惊恐地问道。
“不过是苦肉计。”小猫儿不怀好意地笑着。
“用一道伤口,换来国师的死,朕不亏。”皇帝陛下轻描淡写地说。
可我看着那道伤口,分明紧紧挨着心脏的位置。
只怕再偏一寸,便会伤及性命。
“太冒险了。”我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说,“就算是按照之前的节奏来,最多七年,国师党也会彻底覆灭。”
她何至于以天子之躯涉险?
“可朕等不及了。”皇帝陛下忽然说道。
剩下的,无论我怎么追问,她都不肯再多说一句。
问得多了,她就指着堆积如山的奏折说:“皇后若是心疼朕,便替朕分忧吧。”
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不愿明说。
我也只能从京城中的流言和奏折的批阅中,窥探一二。
除夕夜宴,皇帝陛下与国师在梅林中起了激烈的争执,国师情急之下想要刺杀皇帝。
皇帝逃出梅林时已经中刀,皇城军护驾心切,又因为梅林中灯火昏暗,错将国师当作了刺客。
国师当场被乱箭射杀。
皇帝陛下昏迷期间,太子震怒,声称要将国师夷灭十族。
国师的亲朋故旧,全都被抄家下狱。
这一抄家,又搜出了许多黑账册与惊人的罪证。
皇帝陛下醒来后,先是狠狠地臭骂了太子一顿,将夷灭十族的命令收回。
又被那些黑账册和罪证气得吐血,下令严查到底。
如今宫外流言,一说皇帝陛下仁慈善良,二说国师党辜负天恩,罪大恶极。
她和小猫儿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彻底地将国师及其党羽拉下了马。
如今单是国师一人,便被列出了七十八条罪证。
最前面的两条,一是刺杀皇上,二是贪污千万余两白银。
无论哪一条,都是足以灭族的重罪。
我挨个儿看下去,最终在第二十六条那里,找到了我大哥的名字。
“元和九年,通匪,戕害四平将军余安柏。”
那年我七岁,我大哥去剿匪,却一去不回。
后来我爹亲自带兵平定了贼窝,才知道他们竟是拿我大哥去喂了狼。
我那上过战场、护卫过君王的大哥,竟然死在了小小的山匪手里,尸骨无存。
“算是便宜国师了。”我说。
“什么?”小猫儿不解。
“给他留了全尸。”我正在走神,顺嘴就说了出来。
“剥皮填草也算是留全尸吗?”小猫儿一脸懵懂,“父皇还偷偷地叫人将他剩下的肉块,拿去喂了狗。”
我低头看向他,顺手在他的脑袋上敲了一下。
“小孩子家家的,少听点这种腌臜事。”
元和十六年,国师党残存的最后一根钉子也被拔除。
而我也已经十四岁了。
自从两年前皇帝陛下受伤后,身子便一年不如一年。
今年开始上朝时,皇帝陛下便将小猫儿带在身侧。
“他才七岁,会不会太小了点?”我有些不忍心。
“朕七岁时也被带着上朝了。”皇帝陛下满脸的无所谓,“看的事情多了,日后遇到了才知道该如何处理。”
我弱弱地收回了声音。
我七岁那年在做什么来着?
哦,那年我以为自己要被当作药材炖了,除了哭,就只惦记着吃红烧兔肉。
可我现在,也能帮着处理一些国事了。
我盯着皇帝陛下,竟然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大概是刚入宫的那个冬天,我带着小猫儿去勤政殿蹭饭。
她会在处理国事的地方给我们讲故事,教我权谋,教我处世为人。
她护着我、教导我,需要利用我达到目的时,也从不加以遮掩。
而我,从进宫的那一日起便知道,我是来帮她的,我只需要听从她的安排就好。
七年后,皇帝陛下驾崩。
临死前,她拉着我的手,叹息道:“终究还是耽误了你。”
死后,皇帝陛下留下旨意,命后宫的妃嫔殉葬。
我这个皇后,也在殉葬的名单上。
我端起徐嬷嬷递来的毒酒,一饮而尽,再次醒来时,人已经身处边关的元帅府。
——我就知道她给我的,是假死药!
娘亲守在我的床边抹眼泪,见我醒来,哭得更伤心了。
我哄了半天也没能将她哄好,不知为何,想到了我进宫那日的情景。
那日,她也是这样哭的。
我不禁笑了:“娘亲,您当年说错啦。”
娘亲的哭声一顿,睁着泪眼看我。
“皇上她不是老头子。”我说。
那年她二十四岁,风华正茂,是我大哥心心念念的姑娘。
如今我二十一岁,同样处在最好的年华中。
所以皇帝陛下不必说耽误我,我娘亲也不必再为我哭泣。
入宫十四年,我所看到的,是寻常女子一辈子也瞧不见的风景。
我见过朝堂之上风云变幻,自然不屑于再将自己困于后宅之中。
宫城之外,山高海阔,我要替那个被困在龙椅上的人,去看一看这广阔的天地。
娴贵妃番外
皇帝陛下身有隐疾,不能行房中之事。
她掩饰得很好,每次来我房中时,都会点燃一种能让人产生幻觉的香料。
其他的姐妹自幼养在闺阁之中,自然不清楚这其中的微妙区别。
可我从小在军营里混大,听过不少荤话,自然能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啧,皇帝陛下真可怜。
好在我从未指望过她,若不是为了安她的心,我也不会入宫。
我以为我这一生,大概也就这样了。
直到有一天,天降一口黑锅,皇帝陛下以我“毒害皇后”之名将我圈禁。
我的父兄也因此受到申饬,被革去了官职。
按照皇帝陛下的说法,我的父兄是国师党的人,所以她留不得我们全家。
国师死后没多久,皇帝陛下差人给我送来了一杯毒酒。
我将毒酒一饮而尽,心里顺带祝愿皇帝陛下早日短命。
出人意料的是,我醒来时人已在余府,而不是阴森的阎罗殿。
我的床边还摆着厚厚一沓罪证。
全是我父兄的罪证。
余家夫人坐在我的床边,她叹了口气:“皇上给你留了两个选择。”
“其一,你可以以我娘家表亲的身份,远嫁到遥远的地方,我会为你寻一户好人家。虽然不如在皇城富庶,但也能让你余生无忧。”
“其二,入军营,靠军功,替你父兄赎罪。”余家夫人想了想,又补充道,“如今国师党正在被清算,他们的下场如何,想来不必我多说了。”
这简直是赤裸裸的威胁吧?
我气得额头上的青筋直跳:“我一个女子,如何能进军营?”
“无非是效仿那花木兰替父从军。”余夫人接话道,“皇上说,你从小在军营里长大,想来不会差。”
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临去边关之前,我还不忘问了一句:“想来您娘家最近是喜事连连吧?”
余夫人笑了笑,才说:“皇上说了,诸位姐妹都是年少时就进宫陪伴她的,只要手上没有沾过血腥,都会得到安然无恙的余生。”
“只是……”余夫人又笑了笑,“愿意嫁人的很少,大多还是选择自立女户,皇上也会叫人暗中照应着。”
简单来说,只要自己不作死,安稳终老是绝对没问题的。
七年后,我听闻皇帝驾崩,还下令让皇后和所有妃嫔殉葬。
这种命令一出,不知多少人熄了将女儿送进后宫的心思。
他们说天威难测,说皇帝陛下心狠手辣。
我却在想,那个小皇后,最终会选择自立女户,还是会另嫁他人?
后来我几次回到京都,都没能见到她。据说她去游历天下了,连余家都不知道她的行踪。
只偶尔能收到她传回来的信件,信件中还附带着当地官员苛待百姓的罪证。
她成了那个坐在龙椅上的新皇,观察天下的眼睛。
新皇登基的第五个年头,我立下了大功,回京接受封赏。
新皇不顾我的劝阻,将我女子的身份公之于众,册封我为巾帼将军。
朝中一片哗然。
我实在是不理解,这些年来我将女子身份瞒得严严实实的,他为什么要给我找事?
新皇盯着我,眼神中似乎在通过我看另外一个人。
“朕就是要让天下人知道,女子可以为将,可以为官,更可以为皇!女子绝不比任何人差!”
我实在不明白,他这份执念究竟从何而来。
他登基第九年,下令开办女学。
第十三年,开放女子参加科举考试。
第十七年,从一个偏远的县城,提拔了一位游历归来的女子,尊为女相。
众臣不服,新皇便将厚厚一沓书信,砸在了朝堂之上。
信上写的,是女相十七年游历天下的所见所闻,是她为百姓申冤请命的证据。
这一封封信件,便是她实实在在的功绩。
无人可以质疑。
我前去拜见女相时,她正在给皇子们讲故事。
讲她游历天下时的奇闻异事,讲朝堂上的风云变幻。
“你如今可是威风凛凛了。”我打趣她。
“不及漂亮姐姐。”她回嘴道,眼神灵动,一如当年。
“我脑子笨,管不了朝堂上的大事,也就只能给孩子们讲讲故事了。”
“皇上如此努力地提高女子地位,可是受了你的影响?”我试探着问道。
她笑而不语。
皇上登基第二十三年,公布了先帝的女子身份。
同年,他册封余家长子余安柏为皇太夫,与先帝合葬。
我这才彻底明白,当年她那笑容下,所隐藏的真正含义。
完
来源:勇往直前的奶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