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邻居总偷老太种的菜,老太一气之下去儿子家住,1年后回村她惊

B站影视 日本电影 2025-10-24 12:00 1

摘要:带着一股子泥土被太阳晒透了的暖腥气,还夹着丝瓜藤蔓延时的清香。

风是从院子南头的篱笆墙那边溜过来的。

带着一股子泥土被太阳晒透了的暖腥气,还夹着丝瓜藤蔓延时的清香。

我叫张兰,今年六十有七,在这村里住了一辈子。老头子走得早,儿子陈伟在城里安了家,留我一个人守着这三间老瓦房,和一个被我拾掇得像模像样的菜园子。

这园子,就是我的命根子。

我直起有些僵硬的腰,捶了捶后背,目光落在园子里的那些宝贝疙瘩上。

黄瓜顶着嫩黄的花,一根根水灵灵地挂在架子上,像碧玉簪子。西红柿也开始泛红了,一个个圆滚滚的,藏在叶子底下,像害羞的大姑娘。还有那一片长豆角,藤爬得比篱笆墙还高,豆荚一串串垂下来,风一吹,轻轻摇荡。

这都是我用一把锄头,一担水,一点点伺候出来的。

每天天不亮我就起来,给它们浇水、锄草、捉虫。看着它们从一粒种子,破土而出,慢慢长大,开花结果,我这心里头,比吃了蜜还甜。

儿子总说:“妈,城里什么菜买不到?您别这么累了。”

我听了只是笑。

城里买的菜,那是菜吗?那是没有魂儿的。我这园子里的,每一棵都沾着我的汗,带着泥土的香,那味道,是超市里用保鲜膜包着的菜比不了的。

可最近,我这心里头,有点堵得慌。

堵我的是隔壁的王秀。

王秀比我小几岁,也是个寡妇,我们两家就隔着一道半人高的竹篱笆。几十年的邻居,本该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亲近,可我跟她,就是亲近不起来。

她那双手,不怎么干净。

起初是少一根黄瓜,我没在意,心想许是叫鸟给啄了。

后来是少两个西红柿,我想着,也许是熟透了自己掉地里,被蚂蚁拖走了。

可前天,我那畦刚结荚的嫩毛豆,一夜之间,靠近篱笆墙的那一溜,愣是给我薅秃了。

那手法,干净利落,一看就是老手。

我心里就有数了。

我没吱声。乡里乡亲的,为几根菜闹红了脸,传出去不好听。我只是第二天清早,故意在园子里一边锄草一边大声说:“哎哟,这贼可真厉害,专挑嫩的偷,也不怕吃了烂肚子!”

篱笆那头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我以为她能收敛点。

可我错了。

今天早上,我去看我那棵宝贝冬瓜。那是我特意留的种,长出来的瓜又大又甜,准备等儿子一家周末回来,给孙子做冬瓜盅吃的。

可我到了瓜藤下一看,心当时就凉了半截。

最大最匀称的那个,不见了。

藤上只留下一个光秃秃的瓜蒂,切口还很新鲜,旁边地上还有几个清晰的布鞋脚印。

那鞋印的尺寸和花纹,我闭着眼都知道是谁的。

一股火,“噌”地一下就从我脚底板窜到了天灵盖。

我攥着拳头,几步就冲到篱笆墙边,隔着稀疏的竹条,我看见王秀正在她家院子里洗衣服,搓衣板搓得哗哗响,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

她家那个小院子,光秃秃的,连根草都懒得长。

“王秀!”我喊了一声,声音因为愤怒有些发颤。

她手上的动作停了,慢悠悠地抬起头,脸上挂着那种惯有的、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哟,是张兰姐啊,一大早的,嗓门这么亮堂。”

“我问你,”我指着我园子里的瓜藤,“我那冬瓜,是不是你摘了?”

她眼皮耷拉下来,继续搓着衣服,嘴里慢条斯理地说:“你这说的什么话,你家冬瓜丢了,倒问起我来了?我怎么知道。”

“地上脚印就是你的!”我气得浑身发抖,“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我那些豆角、黄瓜,是不是也都是你偷的!”

“哎我说张兰姐,”她把搓衣板一摔,站了起来,双手叉腰,“你这可是血口喷人啊!凡事得讲证据。你说我偷你菜,你看见了?你抓着我手了?就凭几个脚印?这村里穿布鞋的人多了去了!”

她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彻底把我给激怒了。

几十年的邻里,我一忍再忍,换来的却是她的得寸进尺。

我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泡在冰水里的苦胆,又冷又涩。我伺候那些菜,就像伺候自己的孩子一样,她这么一偷,不光是偷走了我的劳动果实,更是把我的心给踩在了脚底下。

“好,好,王秀,算你狠!”我指着她,手指都在哆嗦,“这邻居,没法做了!”

说完,我扭头就回了屋。

我坐在冰冷的炕沿上,看着窗外我那个倾注了全部心血的菜园子,眼泪再也忍不住,一串串地掉了下来。

我不是心疼那几个菜,我是心疼我这份被人践踏的情义和尊重。

这地方,我待不下去了。

我抹了把泪,颤抖着手,摸出了兜里的老年机,翻出儿子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几声,通了。

“妈,怎么了?”儿子陈伟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

我的委屈再也绷不住,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小伟……妈不想在这儿待了……你来接我吧,我去你那儿住……”

电话那头,儿子明显慌了神。

第1章 一通赌气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陈伟,显然是被我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给吓着了。

他连声问:“妈,妈,您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您别急,慢慢说。”

隔着电话线,我都能想象出他此刻紧锁眉头的样子。

我抽噎着,把冬瓜被偷、和王秀吵架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其实也谈不上添油加醋,我只是把积压在心里的委屈,一股脑儿地全倒了出来。

我说得语无伦次,说到最后,又变成了单纯的哭诉。

“她欺负我……她天天偷我的菜……我辛辛苦苦种的……她就这么不当回事……”

“这日子没法过了,我一分钟都不想在这待了!”

陈伟在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他是个孝顺孩子,从小就懂事。我知道,他此刻心里肯定也乱成了一锅粥。一边是工作,一边是老家的我。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用一种安抚的语气说:“妈,您别生气,为这点小事气坏了身子不值当。邻里邻居的,低头不见抬头见,要不……就算了?”

“算了?”我一听这话,火气又上来了,“怎么能算了!她偷我的东西,我还得忍着?这是什么道理!陈伟,你是不是也觉得你妈我小题大做?”

“不是,妈,我不是那个意思。”陈伟赶紧解释,“我的意思是,您先消消气。这样,我这个周末就回去,我跟她好好谈谈,行吗?”

“谈?有什么好谈的!”我的牛脾气上来了,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我不想看见她!我就是要走!你今天不来接我,我就自己搭车去城里!”

这话说得有点狠,带着一股子威胁的意味。

我知道这样会让儿子为难,可当时的我,就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只想立刻逃离这个让我伤心的地方,扑进亲人的怀抱里。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长长的沉默。

我能听到他那边传来键盘敲击的噼啪声,还有同事小声交谈的声音。他正在上班。

“妈,”他的声音里透着一丝疲惫,“您听我说,您先在家等着,别乱跑。我……我跟领导请个假,我下午就开车回去接您。行了吧?”

听到这话,我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才算落了地。

我“嗯”了一声,挂了电话。

屋子里瞬间又恢复了安静,静得只剩下墙上那只老挂钟“滴答滴答”的走针声,像是在数着我心里的煎熬。

我坐在炕沿上,看着窗外那个熟悉的院子,心里五味杂陈。

有即将离开的解脱,也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和不舍。

这个院子,我住了快五十年了。院子里的每一块砖,每一片瓦,都刻着时间的痕迹。那棵老槐树,是当年和老头子一起栽下的,如今已经枝繁叶茂,夏天能遮住大半个院子。

还有我的菜园子,那些绿油油的黄瓜、红彤彤的西红柿……它们就像我的孩子,我这一走,谁来照顾它们?

难道就这么便宜了王秀那个女人?

我越想越气,索性站起来,开始收拾东西。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几件换洗的衣服,老头子留下的那张黑白照片,还有我那个存着几千块钱养老钱的存折。

我把衣服一件件叠好,放进一个旧布包里。叠到最后一件蓝色土布褂子时,我的手停住了。这件褂子,还是去年儿子回来给我买的,他说颜色衬我,让我多种点花,别总是在菜地里刨食。

我当时还笑他,说我一个老婆子,不种菜还能干啥。

现在,我真的要离开这片土地了。

心里空落落的。

我把布包放在炕上,走到院子里,最后看了一眼我的菜园。

阳光正好,那些蔬菜在阳光下闪着健康的光泽,绿得逼眼。一阵风吹过,豆角架上的叶子哗哗作响,像是在跟我告别。

我走到瓜藤边,看着那个空荡荡的瓜蒂,心里的怒火又一次被点燃。

它像一根刺,扎在我心上,提醒着我所受的委P屈。

不,我不能就这么走了。

我得让她知道,我张兰不是好欺负的!

一个念头在我脑子里闪过。

我转身回屋,从墙角拿起那把用了多年的镰刀。刀刃被我磨得锃亮,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我走到菜园里,站在那一片长势最好的韭菜跟前。这韭菜,是我用农家肥一点点喂出来的,割了一茬又一茬,又黑又壮,味道冲得很。

我举起镰刀,没有丝毫犹豫,贴着地面,一刀刀割了下去。

绿油油的韭菜成片倒下,露出白色的根。

然后是那片小油菜,还有水灵灵的菠菜,我像一个疯子一样,把我亲手种下的、那些已经可以采摘的蔬菜,全都割倒在地。

我不要了。

我什么都不要了。

我宁愿它们烂在地里,也绝不便宜了那个姓王的!

当我把最后一棵上海青也砍倒时,我累得气喘吁吁,拄着镰刀,站在一片狼藉的菜园中间。

汗水顺着我的额头流下来,和眼泪混在一起,又咸又涩。

心里没有报复的快感,只有一片巨大的空虚。

我就像一个亲手毁掉了自己最心爱玩具的孩子,除了心疼,还是心疼。

篱笆那头,王秀家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我没回头,但我能感觉到她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背上。

她肯定在心里偷着乐吧,看我这个老太婆自己发疯。

我直起腰,把镰刀往地上一扔,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屋子,重重地关上了门。

隔着门板,我仿佛能听到她在篱笆那头发出的一声若有若无的轻笑。

那笑声,像一把锥子,狠狠地扎进了我的心里。

下午三点多,陈伟那辆半新不旧的黑色轿车,终于出现在了村口。

车子在我家门口停下,陈伟从驾驶室里出来,一脸的疲惫和担忧。

“妈。”他叫了我一声。

我拎着我的小布包,从屋里走出来,没有说话,径直上了车。

陈伟看了看院子里那一片狼藉的菜地,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他默默地帮我关上车门,然后自己也上了车。

车子发动,缓缓驶离了这个我生活了一辈子的小院。

从后视镜里,我看到那道篱笆墙,和墙那头王秀家灰色的屋顶,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道路的拐角。

我转过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田野和树木,眼泪又一次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我不知道,我这一走,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

我更不知道,这个赌气的决定,将会给我的生活,带来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2章 城里的“笼子”

车子在高速公路上飞驰。

窗外的景物从大片的农田和低矮的村庄,逐渐变成了高耸的楼房和密集的广告牌。

空气里的泥土芬芳,也被一股子汽油和尘土混合的味道所取代。

我靠在车窗上,一言不发。

陈伟几次想开口跟我说话,都只是动了动嘴唇,又把话咽了回去。他知道我还在气头上,说什么都没用。

车里的气氛,有些沉闷。

开了将近两个小时,车子拐进了一个看起来很高档的小区。

高楼林立,绿化做得很好,到处都是修剪整齐的草坪和叫不上名字的花木。路上干干净净,看不到一点泥土。

这里的一切,都和我熟悉的那个世界,格格不入。

陈伟的家在十七楼。

我们坐着一个叫“电梯”的铁匣子,嗖的一下就上去了,快得让我有些头晕。

儿媳妇林悦早就等在了门口。

她穿着一身干净的家居服,脸上带着客气而疏离的微笑。

“妈,您来了。”她接过我手里那个土气的布包,又递给我一双崭新的拖鞋。

“嗯。”我应了一声,换上鞋,有些局促地走进这个一尘不染的家。

房子很大,比我老家的三间瓦房加起来还大。地板亮得能照出人影,家具都是我不认识的牌子,看起来就很贵。客厅的窗户又大又亮,能看到远处更多的楼房,像一片钢铁森林。

孙子小宝正在客厅的地毯上玩积木,看到我,怯生生地喊了声:“奶奶。”

我挤出一个笑容,想去摸摸他的头,却发现自己的手上还沾着早上收拾菜园时留下的泥垢。我赶紧把手缩了回来。

林悦似乎看出了我的窘迫,微笑着说:“妈,您坐了一路车也累了,先去洗个澡吧。房间给您收拾好了。”

她领我进了一间朝北的小房间。

房间不大,但很干净。一张单人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布置得井井有条。床上的被褥都是新的,带着一股好闻的柠檬洗衣液的味道。

比我那烧了半辈子火炕的卧室,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可我站在这房间里,却感觉自己像一个外人,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这里太干净了,干净得让我觉得自己身上的土气,会弄脏了这里的一切。

洗澡的时候,我对着那个会喷出热水的莲蓬头,研究了半天。在乡下,我都是烧一大锅水,用瓢舀着洗。这种新奇的玩意儿,让我觉得既方便,又陌生。

换上林悦给我准备的干净睡衣,我感觉自己像是被拔光了毛的鸡,浑身不自在。那衣服料子滑溜溜的,贴在身上,远没有我的粗布褂子来得踏实。

晚饭很丰盛。

四菜一汤,都是林悦的手艺。红烧排骨,清蒸鲈鱼,色香味俱全。

可我坐在那张光滑的餐桌前,却没什么胃口。

陈伟和林悦不停地给我夹菜,劝我多吃点。

“妈,尝尝这个鱼,没刺。”

“妈,您累了一天了,多吃点排骨补补。”

我机械地往嘴里扒着饭,味同嚼蜡。

饭桌上,他们聊着工作上的事,聊着小宝的幼儿园,聊着最近的股票行情。那些话题,我一个也插不上嘴。

我就像一个局外人,一个聋子,一个哑巴,安静地坐在那里,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尽量不给他们添麻烦。

吃完饭,林悦手脚麻利地收拾了碗筷,钻进了厨房。厨房里传来哗哗的水声和碗碟碰撞的清脆声响。

陈伟陪我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电视里放着热闹的综艺节目,明星们在上面又唱又跳,笑得前仰后合。

我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我的心里,还装着我那个被毁掉的菜园子,还有王秀那张可恶的脸。

“妈,”陈伟关掉了电视,坐到我身边,轻声说,“还在为那点菜生气呢?”

我没说话,只是扭过了头。

“我知道您受委屈了。”陈伟叹了口气,“王婶那个人,是有点爱占小便宜。但是妈,您犯不着跟她置气,更犯不着毁了自己辛辛苦苦种的菜啊。”

“你懂什么!”我一下子激动起来,“那不是菜!那是我的心血!是我的脸面!她偷我的菜,就是在打我的脸!”

“好好好,是是是。”陈伟连忙顺着我,“您说得都对。那您也别气了。以后就在这儿安心住下,啊?这里什么都有,林悦会照顾好您的。您就享享清福,别再想那些烦心事了。”

享清福?

我环顾着这个漂亮、干净、却冰冷的家,心里一阵苦笑。

这哪里是享福,这分明是坐牢。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

在乡下,这个点我已经下地干活了。可在这里,天还没亮透,整个屋子静悄悄的。

我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想找点活干。

可我发现,我根本无事可做。

厨房里,林悦昨晚已经把所有东西都收拾得井井有条。客厅的地板,干净得一根头发丝都找不到。

我像一个幽灵一样,在屋子里转来转去,最后只能回到自己的小房间,坐在床边,看着窗外一点点亮起来的天。

太阳升起来了,金色的阳光照在对面楼的玻璃上,反射出刺眼的光。

我看不到土地,看不到庄稼,只能看到一栋又一栋的水泥建筑,像一个个巨大的笼子。

而我,就是被关在其中一个笼子里的一只鸟。

陈伟和林悦很快就起床了。

他们像两个上了发条的陀螺,洗漱、换衣服、吃早饭,然后匆匆忙忙地去上班,送小宝去幼儿园。

出门前,林悦特意叮嘱我:“妈,午饭在冰箱里,您用微波炉热一下就能吃。我们晚上回来做饭。您要是在家闷得慌,可以下楼去小区的花园里走走。”

门“咔嚓”一声关上了。

整个世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打开冰箱,里面塞得满满当当,各种蔬菜水果、肉蛋奶,应有尽有。可我看着这些用保鲜膜包得整整齐齐的食物,却感觉不到一丝烟火气。

我热了林悦留下的饭菜,胡乱吃了几口。

下午,我试着下楼去花园里走走。

花园里有几个和我年纪差不多的老太太,她们聚在一起,说着我听不懂的普通话,聊着孙子上哪个兴趣班,聊着哪家超市的鸡蛋又打折了。

我凑过去,想跟她们说说话。

可我一张嘴,就是一口浓重的乡下口音。她们客气地对我笑了笑,然后又自顾自地聊了起来。

我像一个异类,被无形地排斥在外。

我只好一个人默默地在花园里溜达。

这里的花草,虽然漂亮,但都像是被精心算计过的,每一棵都长在它该在的位置,少了一分野趣和生机。

我甚至看到一个园丁,拿着一把大剪刀,把一棵冬青修剪成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几何形状。

我看得直摇头。

好端端的一棵树,非要把它弄成这个样子,不是折腾吗?

在城里的日子,一天天过去。

我努力地想要融入这里的生活。我学着使用那些新奇的电器,学着说几句蹩脚的普通话,学着像城里老太太一样,去超市抢购打折的商品。

可我越是努力,就越是感到孤独和无力。

我像一棵被移植到花盆里的老树,虽然有水有肥,却始终扎不下根。

我每天最盼望的,就是晚上陈伟和林悦下班回家。

虽然他们也很累,虽然我们之间依然没什么共同话题,但至少,这个家里有了一点人气。

可大多数时候,他们回来也是各自忙碌。陈伟要看文件,林悦要辅导小宝做功课。

我常常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一看就是大半夜。电视里的人在哭,在笑,在吵闹,可这一切都与我无关。

我开始失眠。

一闭上眼,脑子里就是我老家的那个菜园子。

我想念清晨带着露水的黄瓜,想念傍晚被夕阳染红的西红柿,想念雨后从泥土里钻出来的蚯蚓。

我甚至……开始想念那个可恶的王秀。

我想象着,我走之后,我的菜园子会变成什么样。

那些被我砍倒的菜,是不是已经烂在了地里?那些没人管的藤蔓,是不是已经枯萎了?

王秀她……还会去偷吗?还是说,整个园子都荒了,她也无处可偷了?

这些念头,像虫子一样,日日夜夜地啃噬着我的心。

有一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见我回到了老家,推开院门,看到的却是一片荒芜。菜园里长满了比人还高的杂草,篱笆墙也倒了。

我吓得一身冷汗,从梦中惊醒。

窗外,城市的霓虹灯闪烁着,把房间照得忽明忽暗。

我再也睡不着了。

我摸索着下了床,走到阳台上。

这是一个很小的阳台,林悦在上面放了几盆花草。

我蹲下身,用手指轻轻触摸着花盆里的泥土。

那是一种冰冷、板结的土,和我菜园子里那种松软、肥沃、带着暖意的黑土,完全不一样。

那一刻,我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

我想回家。

我受够了这城里的“笼子”。

哪怕是回去跟王秀吵架,也比待在这里,像个活死人一样,要好得多。

第3章 阳台上的那抹绿

想回家的念头,一旦生了根,就像雨后的春笋,疯了一样地往上长。

可我没法跟陈伟开口。

当初是我哭着喊着要来的,现在才过了不到两个月,就吵着要回去,这不等于是在打自己的脸吗?

儿子工作那么忙,为了我这点事,三天两头地往老家跑,我也于心不忍。

我只能把这个念头死死地压在心里,每天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但心里的那份焦灼,却像一团火,烧得我坐立难安。

我开始在阳台上消磨时间。

林悦养的那几盆花,都是些娇贵的品种,什么月季、兰花,叶子绿得发亮,花开得也鲜艳。

但我对这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实在提不起兴趣。

我看着那几个空着的花盆,心里忽然动了一下。

第二天,趁着林悦去上班,我偷偷溜下楼,在小区花园的一个角落里,找到一些被园丁替换下来的旧土。我又在垃圾桶旁边,捡了几个被人丢掉的泡沫箱子。

我把箱子搬上楼,用剪刀扎了几个洞,把土填进去,一个简易的“菜地”就做好了。

做这些事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像个做贼的小偷,心怦怦直跳,既紧张又兴奋。

我把泡沫箱子放在阳台的角落里,尽量不让它们显得太突兀。

然后,我面临了一个最大的难题:没有种子。

我总不能去超市买菜种子吧?那也太奇怪了。

我思来想去,把主意打到了厨房里。

我从林悦买回来的小葱里,挑了几个还带着根须的葱头,小心翼翼地栽进了泡沫箱里。又从一头大蒜里,掰了几瓣饱满的蒜瓣,一一种下。我还找到一个发了芽的土豆,切成几块,埋进了土里。

做完这一切,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我用小喷壶给它们浇了水,看着那些湿润的泥土,心里那份久违的踏实感,又回来了。

从那天起,这个小小的阳台,就成了我的新“菜园”,我的秘密基地。

我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去阳台看看我的那些“宝贝”。

我给它们浇水,用手扒拉着泥土,让它们变得更松软。

几天后,那些葱头,竟然真的冒出了嫩绿的新芽。蒜瓣也探出了尖尖的头。

那一抹小小的绿色,像一道光,瞬间照亮了我灰暗的生活。

我高兴得像个孩子,围着那几个泡沫箱子,看了一遍又一遍,怎么也看不够。

我的生活,终于有了一点盼头。

我不再整天无所事事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也不再感到那么孤独和空虚。

我开始琢磨着怎么让我的“菜园”更丰富。

我把吃剩的西瓜籽洗干净,晒干,埋进土里。我把做菜时削下来的胡萝卜头,也种了下去。

虽然我知道,在这小小的泡沫箱里,它们可能长不出什么名堂,但这对我来说,是一种寄托,一种希望。

我的变化,陈伟和林悦也看在眼里。

他们发现我话变多了,脸上也有了笑容。

有一天晚上,陈伟下班回来,看到我正蹲在阳台上,聚精会神地给一棵刚冒出两片嫩叶的西瓜苗浇水。

他走过来,在我身边蹲下,看着那个简陋的泡沫箱,眼神有些复杂。

“妈,”他轻声说,“您要是想家了,就跟我说。”

我的心猛地一颤,手里的喷壶差点掉在地上。

我没想到,他什么都看在眼里。

我转过头,看着儿子。灯光下,我才发现,他眼角已经有了细细的纹路,鬓角也夹杂了几根银丝。

他不再是那个跟在我身后要糖吃的小男孩了。他有自己的家,有自己的事业,有山一样重的压力扛在肩上。

我这点小心思,怎么能再给他添乱呢?

我摇了摇头,笑了笑,说:“没想家。我就是……闲不住。摆弄摆弄这些东西,解个闷。”

陈伟看着我,没再说什么。

但他第二天,却给我带回来几包菜种子。

有小番茄,有生菜,还有辣椒。

他还给我买了一个漂亮的长条花盆和几袋专门种菜用的营养土。

“妈,那个泡沫箱子不好看,也漏水。用这个吧。”他把东西放在我面前,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问了卖种子的,老板说这些都适合在阳台上种,长得快。”

我的眼眶,一下子就湿了。

我接过那几包种子,沉甸甸的,像是接过了儿子一份无言的理解和爱。

“好,好孩子。”我哽咽着说。

从那以后,我在阳台上种菜,就变得光明正大起来。

林悦也没有反对。她虽然有点洁癖,但看到我有了精神寄托,不再整天唉声叹气,她也挺高兴的。

她甚至还会在下班路上,帮我带一些有机肥回来。

我们之间的关系,也因为这片小小的菜地,变得融洽了许多。

有时候,她会站在我旁边,好奇地问:“妈,这辣椒什么时候能结果啊?”

我会一边掐着枝叶,一边跟她讲:“别急,得先打顶,让它多分叉,这样才结得多。”

这些在乡下最平常不过的农事,对林悦来说,却像是新大陆一样新奇。

小宝也喜欢上了我的“菜园”。

他每天放学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阳台上,看看小番茄是不是又长大了一点,看看生菜的叶子是不是又多了一片。

他会趴在花盆边,用稚嫩的声音问我:“奶奶,为什么土里能长出菜来啊?”

我会摸着他的头,耐心地跟他解释,从种子到发芽,再到开花结果。

看着孙子那双充满求知欲的眼睛,我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陈伟。

我的心,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和满足感包裹着。

我开始觉得,城里的生活,似乎也没有那么糟糕。

虽然这里没有一望无际的田野,没有鸡犬相闻的邻里,但这里有我的儿子,我的孙子,有一个需要我、也理解我的家。

阳台上的那抹绿色,越长越旺盛。

小番茄结出了一串串青涩的果实,生菜也长得郁郁葱葱,可以掐叶子吃了。

有一天中午,我用自己种的生菜,蘸着酱,吃了一大碗。

那味道,清脆、甘甜,带着阳光的气息。

是我来城里这几个月,吃得最香的一顿饭。

我渐渐习惯了城里的生活节奏。

我不再失眠,也不再整天想着老家的那个院子。

我甚至开始觉得,当初为了几根菜,就跟王秀闹翻,一气之下跑到城里来,是不是有点太小题大做了?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秋天就来了。

城里的秋天,不像乡下那么分明。只是早晚凉了一些,树叶黄了一些。

有一天,村里的三婶给我打了个电话。

她是村里少数几个会用手机的老人之一。

我们寒暄了几句,问了问彼此的身体。

聊着聊着,她突然问我:“兰啊,你跟王秀,是不是和好了?”

我愣了一下:“什么和好了?我跟她都快一年没见了。”

“没见?”三婶的语气很惊讶,“那……那你家那个菜园子,是咋回事啊?”

“菜园子?”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我那园子怎么了?是不是荒了?”

“荒了?”三婶在那头笑了起来,“何止是没荒,简直都快成咱们村的景点了!那菜长得,水灵得哟,一垄一垄的,比你以前种得还好呢!天天都有人去你家门口看。”

我听得一头雾水:“谁种的?”

“王秀啊!”三婶说,“你走了以后,她就天天帮你拾掇那个园子,浇水、施肥、除草,比伺候她自己都上心。我们都以为,是你在城里遥控指挥,让她帮你种的呢。”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王秀?

她在帮我种菜?

这怎么可能?

那个偷我冬瓜、跟我吵架、巴不得我倒霉的王秀,会这么好心?

我不信。

我一个字都不信。

这里面,肯定有什么猫腻。

挂了电话,我再也坐不住了。

阳台上那些绿油油的生菜,瞬间就不香了。

我必须回去看看。

我一定要亲眼看看,王秀她,到底在搞什么鬼!

第4章 故园惊变

我跟陈伟说了要回去的事。

这一次,我的理由很充分:“快入冬了,家里的水管得放水,门窗也得再检查一下,不然一个冬天过去,屋子该糟蹋了。”

陈伟知道这只是借口,他看着我焦灼的眼神,没多问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行,妈。我周末开车送您回去。”

林悦也挺支持,她帮我收拾行李,还特意去商场买了一些点心和水果,让我带给村里的乡亲们。

她说:“妈,您回去看看也好。老房子没人住,是不行。”

她还开玩笑说:“您可得快点回来啊,小宝还等着吃您种的小番茄呢。”

我笑着答应了,心里却像压了一块大石头。

那个周末,天气格外好,秋高气爽。

车子再次行驶在那条熟悉的路上,我的心情却和来时截然不同。

没有了当初的愤怒和委屈,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巨大的困惑和不安。

王秀到底想干什么?

她把我的园子占了?还是说,她良心发现,想替我照看着?

一个个念头在我脑子里打转,没有一个能让我信服。

车子快到村口的时候,我的心跳开始加速。

近了,更近了。

我看到了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柳树,看到了邻居家屋顶上袅袅升起的炊烟。

一切都还是我离开时的样子,熟悉得让我鼻子发酸。

车在我家门口停下。

我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推开车门,跳了下去。

陈伟跟在我身后,帮我拎着东西。

我站在院门口,深吸了一口气,才伸手推开那扇虚掩着的木门。

“吱呀——”

门开了。

院子里的景象,让我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我惊呆了。

眼前的景象,和我预想中的荒芜、破败,没有半点关系。

也和我记忆中的那个小菜园,完全不同。

院子,还是那个院子。

但那个原本只占了院子一半的菜园子,如今,几乎占据了整个院落。

原来的那道半人高的竹篱笆,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几畦新开垦出来的菜地,一直延伸到了王秀家的院墙根下。

整个院子,变成了一个巨大而丰饶的菜园。

土地被规整得井井有条,分成了十几块,用小土埂隔开。

这一块,是绿油油的菠菜,叶子肥厚得像是要滴出水来。

那一块,是已经长出花薹的白菜,一棵棵包得又大又结实。

还有那边,搭着整齐的架子,上面挂满了沉甸甸的豆角和丝瓜。

甚至我原来种槐树的那个角落,也被清理了出来,种上了一片紫色的茄子,一个个油光发亮,像挂着的小灯笼。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蔬菜混合在一起的清香,和着泥土的芬芳,是那么的熟悉,又那么的陌生。

这……这还是我的院子吗?

这简直像一个专业的蔬菜基地!

我站在那里,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跟在我身后的陈伟,也发出了惊讶的吸气声。

“妈……这是……”他显然也被眼前的景象给震住了。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从菜地深处直起了腰。

是王秀。

她穿着一身灰色的旧衣服,头上包着一块蓝色的头巾,脚上穿着一双沾满泥土的解放鞋。

她的脸被太阳晒得黝黑,额头上布满了汗珠,但那双眼睛,却格外的亮。

她手里还拿着一把小锄头,看样子,刚才正在地里除草。

她看到我,也是一愣。

脸上的表情,先是惊讶,然后是慌乱,最后变成了一种说不出的尴尬和局促。

她把小锄头背到身后,两只手在满是泥土的围裙上使劲地搓着,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了。

一年前那场激烈的争吵,还历历在幕。

我以为,再见面时,我们会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可此刻,站在这片生机勃勃的菜园里,看着她那副手足无措的样子,我心里的那些怨气和怒火,竟然莫名其妙地消散了大半。

只剩下满腹的疑问。

“王秀。”我先开了口,声音有些干涩,“这是……怎么回事?”

我的目光扫过整个菜园。

这工作量,可不是一天两天能完成的。把整个院子都翻一遍,重新规划,种上这么多菜,还要伺候得这么好,这得花多少心血?

她一个人,是怎么做到的?

王秀的头垂得更低了,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她嗫嚅着,半天才挤出一句话:“你……你回来了啊。”

“我问你这地是怎么回事!”我的语气不由得重了一些。

我需要一个解释。

一个合理的解释。

王秀被我这一声吓得缩了缩脖子。

她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又迅速地低下头,眼神躲闪着,不敢与我对视。

“我……”她支支吾吾地说,“我……我看你走了,这地荒着也是荒着……就……就帮你种了点……”

“帮我种了点?”我气笑了,“你这叫‘一点’?你都快把地种到你家炕头上去了!你把我的篱笆墙弄哪儿去了?”

那道篱笆墙,虽然简陋,但在我心里,它是一道界限。

现在,界限没了。

我的院子和她的院子,几乎连成了一片。

这种感觉,让我非常不舒服。

就像是自己的家,被人堂而皇之地侵占了。

“篱笆……烂了……我就拆了……”王秀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拆了?”我一步步向她走去,心里的火气又开始往上冒,“王秀,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你是不是看我走了,就想把我的院子也霸占了?”

“我没有!我真没有!”王秀急得连连摆手,脸都涨红了,“张兰姐,你听我解释!”

“解释?我倒要听听,你怎么解释!”我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陈伟也走了过来,站在我身边,皱着眉头看着王秀,显然也在等一个答案。

王秀的嘴唇哆嗦着,眼圈也红了。

她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猛地抬起头,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这些菜……是种来卖钱的。”

“卖钱?”我更糊涂了,“卖钱给你自己花吗?”

“不是!”她急急地否认,“钱……钱我都给你记着呢!”

说着,她转身就往她家屋里跑。

不一会儿,她拿着一个东西又跑了出来。

那是一个小学生用的作业本,封面已经卷了角,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她把本子递到我面前,双手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

“张兰姐,你……你看看。”

我狐疑地接过那个本子,翻开了第一页。

第5章 一本泛黄的账本

本子的纸张已经泛黄,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迹,记录着一笔笔的账目。

字写得不好看,像小学生一样,但每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

“去年十月三日,白菜,三十斤,收入四十五元。”

“十月五日,萝卜,二十斤,收入二十元。”

“十月十日,菠菜,十五斤,收入三十七元五角。”

……

一页,两页,三页……

密密麻麻,几乎记满了大半个本子。

每一笔收入后面,都仔细地标注着日期、菜名、斤两和金额。

我一页页地翻下去,手开始微微颤抖。

从去年秋天的白菜萝卜,到冬天的蒜苗,再到今年春天的韭菜、夏天的黄瓜豆角……

这一年四季,我那个被我亲手毁掉的菜园子,竟然在她的手里,产出了这么多东西。

我翻到最后一页。

下面有一个汇总的数字,用红笔圈了起来。

“总计收入:七千八百六十二元五角。”

旁边还有一行小字。

“扣除种子、肥料成本:三百二十元。”

“应给张兰姐:七千五百四十二元五角。”

我抬起头,震惊地看着王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的脑子乱成一团。

七千多块钱。

对于城里人来说,可能不算什么。但对于我们这种靠着几分薄田过活的农村老人来说,这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她……她竟然一分不少地都给我记着?

“你……”我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你这是……图什么?”

我不明白。

我真的不明白。

如果她是为了钱,她大可以把这些菜卖了,钱自己收着。我远在城里,根本不可能知道。

她何必多此一举,记下这本莫名其妙的账?

王秀看着我,眼泪终于忍不住,顺着她黝黑的脸颊滚落下来。

她用手背胡乱地抹了一把,声音带着哭腔。

“张兰姐,我对不住你。”

她“扑通”一声,竟然就要朝我跪下。

我吓了一跳,赶紧和陈伟一起,手忙脚乱地把她扶住。

“你这是干什么!有话好好说!”我厉声喝道。

王秀被我们搀着,浑身都在发抖。

她哽咽着,断断续续地,终于把事情的原委,都说了出来。

原来,就在我离开村子前不久,王秀的儿子,在外面打工的工厂倒闭了,失了业。儿媳妇一气之下,带着孙子回了娘家。

祸不单行,王秀的老伴,又查出了肺病,虽然不是什么大毛病,但需要长期吃药,每个月光药费就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家里的顶梁柱倒了,经济来源也断了。

那段时间,是王秀这辈子最难熬的日子。

她跟我说,那天早上,她看着我那一园子水灵灵的蔬菜,实在是没忍住。家里已经好几天没买菜了,老伴想吃口冬瓜汤,她……她就动了歪心思。

“我不是人,”她哭着说,“我知道你把那园子当命根子,可我当时……我当时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

她偷了我的冬瓜,本以为我会像以前一样,骂几句就算了。

没想到,我这次的反应会这么激烈,不仅毁了菜园,还一气之下去了城里。

看着我坐着儿子的车离开,王秀说,她心里又怕又悔。

她怕我真的再也不回来了,怕我们这几十年的邻居,就这么结下了死仇。

更重要的是,她看着我那一地被砍倒的蔬菜,心疼得直掉眼泪。

“那都是好东西啊,怎么能就这么糟蹋了呢?”

她说,我走后的第二天,她就进了我的院子。

她把我砍倒的那些菜,还能吃的,都捡了起来,一部分自己家吃了,一部分送给了村里其他邻居。

然后,她看着那片空荡荡的菜地,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地不能荒着。

荒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于是,她找来工具,把我那片被毁掉的菜地,重新翻了一遍。她把烂掉的菜叶子埋进土里当肥料,又去镇上赊了些种子,种了下去。

她想,等我什么时候气消了,回来了,看到这园子还是好好的,也许……就不会那么生气了。

她也想,等菜长出来了,她就卖掉,把钱攒着,等我回来还给我。

一来,是替我看着园子。

二来,也算是为她之前偷菜的行为,赎罪。

一开始,她只是打理我原先的那片菜地。

可后来,她发现,光靠那点地,收成有限。而她家里,处处都需要用钱。

她看着我家院子里那些空着的地,又动了心思。

她一咬牙,就把我们两家之间的篱笆给拆了,把我的院子,也全都开垦了出来。

“我想着,反正都是你的地,多种点,你也能多拿点钱。”她小心翼翼地看着我的脸色,“等你回来了,我再帮你把篱笆扎起来。”

这一年里,她就像一头不知疲倦的老黄牛。

天不亮就起床,浇水,施肥。天黑了,还在地里除草,捉虫。

她把这个园子,当成了她唯一的指望。

种出来的菜,她自己舍不得吃一口,全都用一辆破旧的三轮车,拉到十几里外的镇上去卖。

一斤,两斤,一块,两块……

就这么一点一点地,攒下了这本账本上的七千多块钱。

“老伴的药费,我儿子的生活费,都是……都是靠着你这块地……”王秀泣不成声,“张兰姐,你就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啊!”

她的话,像一把重锤,一下一下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呆呆地站在那里,手里拿着那本沉甸甸的账本,心里翻江倒海。

我一直以为,她是个爱占小便宜、品行不端的坏女人。

我怎么也想不到,在她那副尖酸刻薄的面孔下,竟然藏着这么多的苦楚和无奈。

我更想不到,我一气之下离开,留下的这个烂摊子,竟然成了她一家的救命稻草。

我回想起她偷我冬瓜时,我那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

回想起我亲手毁掉菜园时,那股报复的快感。

我的脸,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跟她这一年所承受的艰辛和压力相比,我那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只是失去了一些蔬菜。

而她,是在用我这片土地,拼尽全力地挽救一个摇摇欲坠的家。

我看着她那张饱经风霜的脸,那双粗糙得像树皮一样的手,还有那身洗得发白的旧衣服……

我心里的那堵墙,那道比竹篱笆还要坚固的墙,在这一刻,轰然倒塌了。

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把手里的账本,重新塞回了她的手里。

“这账,不用记了。”我说。

第6章 篱笆推倒便是桥

我的话,让王秀和陈伟都愣住了。

王秀抬起布满泪痕的脸,不解地看着我:“张兰姐,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这钱,我不能要。”

“不行!这绝对不行!”王秀的反应比我还激动,她把账本死死地攥在胸前,连连摇头,“这是你家的地,种出来的东西卖了钱,就该是你的!我王秀再不是东西,也不能占这个便宜!”

这是我第一次,从她嘴里听到如此掷地有声的话。

她那挺直的腰杆,那坚定的眼神,让我看到了一个普通农村妇女骨子里最朴素的尊严和坚守。

她可以为了生计去偷几根黄瓜,但她绝不会心安理得地侵占别人更大、更根本的利益。

我心里,对她生出了一丝敬意。

站在一旁的陈伟,也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他走上前,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对王秀说:“王婶,我妈的意思是,这一年,您辛苦了。这钱,就当是您应得的工钱。”

“不,这不是工钱!”王秀固执地反驳,“我是在替张兰姐看园子,也是在……赎罪。这钱我一分都不能拿!”

看着她这副倔强的样子,我心里又好气又好笑。

我叹了口气,拉着她的手,走到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她的手很粗糙,掌心全是厚厚的老茧,像一块砂纸。

“王秀,”我放缓了语气,“咱们俩,做了一辈子的邻居,吵吵闹闹也一辈子了。”

“我知道,以前是我小气,为了一根葱,两头蒜,跟你计较。我今天跟你说句心里话,我不是心疼那点菜,我是觉得……你没把我当邻居看。”

“你家有难处,你可以跟我说。你跟我张张嘴,别说一个冬瓜,就是半个园子的菜,我能不给你吗?可你偏偏要去偷。你这一偷,偷走的不是我的菜,是咱们邻里之间的情分。”

我的话,让王秀的头垂得更低了。

她小声说:“我……我没脸跟你开口……”

“现在呢?”我看着她,“现在你把这个园子侍候得这么好,还一笔一笔记了账,这说明你心里有我这个邻居,有这份情义。既然这样,我怎么还能要你的钱?”

我顿了顿,继续说:“你家的情况,我也知道了。不容易。这钱,你拿着,给你老伴买药,给孩子补贴家用。你要是真觉得过意不去,就把这园子,继续种下去。”

王秀抬起头,眼睛里闪着泪光,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张兰姐,你……你不怪我了?”

我笑了笑,摇了摇头:“怪你做什么?说到底,我还要谢谢你。要不是你,我这院子,早就荒了。”

我说的是真心话。

看着这满院子的生机,我心里是感激的。是她,延续了这片土地的生命。

“可是……”王秀还是犹豫不决。

这时,陈伟开口了。

他想了想,说:“妈,王婶,我有个提议,你们看行不行。”

我和王秀都看向他。

“这地,还是我妈的地。王婶您呢,就继续负责种。以后卖菜的钱,您和我妈,一人一半。这样,既不是我妈白拿钱,也不是您白辛苦。您看怎么样?”

陈伟的这个提议,让我和王秀都眼前一亮。

这确实是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王秀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期盼和询问。

我点了点头:“我看行。王秀,你觉得呢?”

王秀的嘴唇哆嗦了半天,终于用力地点了点头。

“行!我听你们的!”

她紧绷了一年的神经,在这一刻,终于彻底松弛了下来。她捂着脸,蹲在地上,压抑了许久的哭声,终于释放了出来。

那哭声里,有委屈,有感激,有如释重负。

我走过去,轻轻拍着她的背。

几十年的邻居,我们之间那道无形的、比篱笆墙还高的心墙,在这一刻,终于彻底消失了。

推倒了心里的篱笆,我们之间,便架起了一座桥。

那天中午,我没有让陈伟带我去镇上下馆子。

我让王秀从园子里摘了最新鲜的茄子、豆角和菠菜。

我亲自下厨,陈伟帮我烧火,王秀在一旁给我打下手。

我们三个人,就在我那间许久没有开火的厨房里,忙得不亦乐乎。

油锅烧热,茄子下锅,“刺啦”一声,香气瞬间就弥漫了整个屋子。

那是我最熟悉的味道,是家的味道。

我们做了一桌子农家菜。

红烧茄子,干煸豆角,蒜蓉菠菜,还有一个紫菜蛋花汤。

没有城里饭店的精致摆盘,但每一道菜,都透着一股子鲜活的热气。

我们把饭桌摆在院子里,就在那片绿油munder的菜地旁边。

陈伟特意去村口小卖部,买了一瓶酒。

他给我和王秀都倒了一小杯。

“妈,王婶,”他举起杯子,“今天我特别高兴。你们能和好,比我谈成多大一笔生意都让我开心。这杯酒,我敬你们,祝你们以后,和和美美,身体健康。”

我和王秀也举起了杯子。

杯子轻轻一碰,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喝了一口酒,辣味顺着喉咙一直烧到胃里,很暖和。

我们一边吃饭,一边聊天。

王秀跟我讲她这一年是怎么种菜的,怎么跟镇上的菜贩子打交道的。她说,一开始,她不好意思,后来为了多卖两毛钱,也学会了跟人讨价还价。

我跟她讲我在城里的生活,讲那个干净得过分的家,讲阳台上那个小小的“菜园”,讲我是怎么用泡沫箱子种出第一棵小葱的。

我们都笑了。

原来,这一年里,我们都在用同一种方式,慰藉着自己孤独的灵魂。

那就是土地。

无论是在乡下的广阔庭院,还是在城里的狭小阳台,只要有土,有种子,有阳光雨露,就有希望。

陈伟在一旁安静地听着,脸上一直挂着欣慰的笑容。

他跟我说:“妈,其实我早就想让您回来了。城里虽好,但终究不是您的根。您看您现在,精神头多好。”

我看着他,点了点头。

是啊,我的根,就在这里。

在这片生我养我的土地上。

吃完饭,陈伟公司有急事,就先开车回城里了。

临走前,他再三叮嘱我,要照顾好自己,跟王婶好好相处。

我把他送到村口,看着他的车消失在远方,心里没有了丝毫的失落。

我知道,无论我身在哪里,儿子的心,始终是跟我连在一起的。

送走陈伟,我回到院子。

王秀正在收拾碗筷。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菜园里,给每一片叶子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

“张兰姐,”王秀一边洗碗一边说,“明天,咱们把那边的地再翻一翻,撒点香菜种子吧。快入冬了,香菜好卖。”

“行啊。”我笑着应道,“不过,水可不能浇太多,香菜怕涝。”

“我知道,”她回头冲我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你放心吧,这一年,我可不是白干的。种菜的门道,我也摸清了不少。”

看着她自信满满的样子,我打心眼儿里为她高兴。

那个傍晚,我们俩,一个洗碗,一个扫地,就像一对相处多年的亲姐妹,默契而自然。

院子里,安静祥和。

只有风吹过菜叶的沙沙声,和我们偶尔的几句交谈声。

我知道,从今天起,我的生活,要翻开新的一页了。

第7章 土地不会说谎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就被院子里一阵轻微的“唰唰”声给吵醒了。

我披上衣服起身,推开窗户往外一看,只见王秀正拿着一把大扫帚,在我家院子里扫地。

秋天的落叶多,一夜之间,院子里就铺了薄薄的一层。她扫得很仔细,把落叶归拢到墙角,整个院子显得清爽又干净。

看到我推开窗,她直起腰,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冲我笑了笑:“醒啦?我寻思着你刚回来,肯定累,就没叫你。”

一股暖流,在我心里缓缓淌过。

曾几何"时,我们还是为了一根黄瓜就吵得面红耳赤的“仇人”,如今,她却像家人一样,默默地为我打理着这个家。

“你那么早干嘛,”我有些心疼地嗔怪道,“我自己来就行了。”

“嗨,多大点事儿。”她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反正我也睡不着。你快洗漱吧,我回家给你拿早饭,我今天早上熬了小米粥,蒸了红薯。”

不容我拒绝,她放下扫帚,一阵风似的就回了自己家。

很快,她就端着一个托盘过来了。

一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两个烤得流油的红薯,还有一碟她自己腌的爽口小咸菜。

我们俩就坐在院子里的石桌上,迎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吃起了早饭。

小米粥熬得火候正好,又香又糯。红薯是她自己种的,甜得像蜜。

我有多久,没吃过这么舒心的早饭了?

在城里,早餐总是匆匆忙忙,一杯牛奶,一片面包,吃下去,胃是饱的,心却是空的。

而现在,一碗粥,一个红薯,却让我从里到外都感到熨帖和满足。

吃完早饭,我们俩便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王秀说得没错,她现在俨然已经是个种菜的行家了。

她知道哪块地阳光足,适合种喜阳的蔬菜;哪块地相对阴凉,可以种点耐阴的青菜。她甚至还学会了自己沤肥,在院子的角落里挖了个坑,把菜叶、果皮都埋进去,既环保,肥效又好。

我把我从城里带回来的那些小番茄和生菜种子拿给她看。

她拿着种子包,翻来覆去地看,眼睛里闪着光:“哟,这可是好东西啊!城里人就喜欢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咱们把它种上,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我笑着告诉她,这些菜在阳台上都能种活,生命力强得很。

我们一起翻地,一起播种。

我教她怎么给小番茄搭架子,她告诉我怎么分辨菜苗的好坏。

我们俩,一个有几十年的老经验,一个有这一年摸索出来的新路子,凑在一起,竟然配合得天衣无缝。

汗水顺着我们的脸颊流下来,滴进脚下的泥土里,但我们谁也不觉得累。

心里是踏实的,是有奔头的。

中午,我们简单地煮了碗面条。

下午,王秀骑着她那辆破旧的三轮车,拉着半车白菜和萝卜,要去镇上卖。

“你一个人行吗?”我有些不放心。

“放心吧,这条路我熟得很。”她拍着胸脯,自信满满,“你在家歇着,等我回来数钱就行!”

看着她蹬着三轮车远去的背影,那个背影瘦小却坚韧,我心里百感交集。

生活,有时候会把人逼到绝境。

但只要你不认输,肯弯下腰,从泥土里,就总能刨出一份生机和尊严。

傍晚,王秀回来了。

车上的菜都卖光了。

她从兜里掏出一大把被汗水浸得有些潮湿的零钱,一张一张地摊在石桌上,兴奋地跟我说:“今天运气好,菜价不错,一共卖了一百二十三块五!”

她一边说,一边仔细地把钱分成两份。

“喏,这是你的,六十一块七毛五。”她把其中一份推到我面前。

我看着那堆零零散散的钞票,心里不是滋味。

“王秀,”我说,“以后这钱,你先拿着。给你老伴买药,家里开销,都从这里面出。等年底了,有剩余的,咱们再分。”

王秀愣住了,她看着我,眼圈又红了。

“张兰姐……”

“就这么定了!”我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说,“你要是再跟我推三阻四,就是没把我当自己人。”

她看着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们的合作,就这样正式开始了。

日子过得飞快,也过得充实。

我们每天一起下地,一起吃饭,一起去镇上卖菜。

我们的菜园,在村里出了名。

因为我们用的都是农家肥,不打农药,种出来的菜,味道格外好。回头客越来越多,有时候甚至不用去镇上,在村口就被过路的人抢购一空了。

王秀的脸上,笑容越来越多了。

她不再是那个愁眉苦脸、眼神躲闪的女人。她变得开朗、自信,跟人说话也总是底气十足。

她用卖菜的钱,给她老伴换了更好的药。她还给她儿子打了电话,让他别急着找工作,先稳一稳,家里有她撑着。

我们两家的关系,也成了村里的一段佳话。

大家看到我们俩整天形影不离,都开玩笑说:“你俩这哪是邻居,简直比亲姐妹还亲。”

每当这时,我和王秀都会相视一笑。

是啊,亲姐妹,恐怕也不过如此了。

冬天的时候,陈伟和林悦带着小宝回来看我。

他们看到我和王秀合作得这么好,看到我红光满面的样子,都替我感到高兴。

林悦拉着我的手,悄悄说:“妈,您现在这样,真好。比在城里开心多了。”

我笑着说:“人啊,还是得活在自己的土里,才能长得精神。”

小宝也爱上了这个菜园。

他跟着我和王秀,学着拔萝卜,摘青菜,玩得不亦乐乎。

临走的时候,陈伟给我留下了一个信封,里面装着厚厚的一沓钱。

“妈,您和王婶做点小生意,也需要本钱。这钱您拿着,买点好种子,搭个塑料大棚什么的。”

我没有拒绝。

我知道,这是儿子的一片孝心。

有了这笔钱,我和王秀的干劲更足了。

我们真的去镇上请了人,在院子里搭起了一个简易的蔬菜大棚。

这样,即使是寒冷的冬天,我们也能种出新鲜的蔬菜。

站在那个温暖如春的大棚里,看着一排排绿油油的菜苗,我和王秀的心里,都充满了对未来的希望。

我们计划着,明年开春,再多种一些品种。

我们还商量着,等攒够了钱,就把王秀那辆破三轮车,换成一辆电动的。

生活,就像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

你只要肯付出汗水,用心去耕耘,它就绝不会辜负你。

土地,是不会说谎的。

它会用最丰硕的果实,来回报你所有的辛劳和善良。

我回头看了一眼王秀,她也正在看我。

我们俩的脸上,都带着笑。

那笑容,在冬日温暖的阳光下,比大棚里的任何一棵蔬菜,都更加灿烂,更加充满生机。

来源:自由橙子plQ6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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