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静音模式下,手机只是固执地、一遍遍地亮起,像一枚在深夜里闪烁的求救信号。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幽幽的光打在我的脸上,映出周宴的名字。
这是他打来的第80个电话。
我没接。
静音模式下,手机只是固执地、一遍遍地亮起,像一枚在深夜里闪烁的求救信号。
但我不是他的海岸。
我只是点燃那场大火的人。
我慢悠悠地划开屏幕,点进银行APP,看着那张我亲手冻结的附属卡,状态栏里“已停用”三个字,像一枚小小的、胜利的勋章。
空气里有栀子花的味道,是我下午新买的,插在客厅的白瓷瓶里。香气很霸道,一点点把房子里属于周宴的味道挤出去。
那是一种混杂着雪松香水、烟草和一种我形容不出的、属于他的、冷冰冰的味道。
结婚七年,我一直以为那种味道叫“安稳”。
直到三天前,我才明白,那叫“疏离”。
三天前,他拖着银色的行李箱站在玄关,给了我一个蜻蜓点水的拥抱。
他的怀抱很凉,隔着衬衫布料,我甚至能感觉到他肌肉的僵硬。
“去德国开个会,老项目了,一个星期就回来。”他说话的语气和平时一样,温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我点点头,帮他理了理领带,指尖触到他温热的皮肤,心里却像揣着一块冰。
“落地了给我发消息。”我说。
“好。”他应着,眼神却飘向我身后的落地窗,仿佛在看外面的天气。
他从来不看我的眼睛。
很久了。
门“咔哒”一声关上,玄关的光线暗了下去。
我站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腿脚发麻。
然后,我转身走进他的书房。
他的书房像他的人一样,整洁、有序、冷清。一排排建筑和设计的精装书,像沉默的士兵。桌上的MacBook Pro合着,旁边是他喝了一半的冷萃咖啡。
我走过去,指尖轻轻拂过电脑冰凉的金属外壳。
我们之间没有秘密,至少,我以为没有。
他的电脑密码是我的生日。
这个发现曾让我甜蜜了很久,觉得这是他藏在细节里的浪漫。
现在想来,这或许只是他无数个密码里,最不重要的那一个。
我打开电脑,屏幕亮起,桌面是他设计的某个建筑的渲染图,线条凌厉,在夕阳下泛着金光。
我点开浏览器,历史记录的第一条,是一家航空公司的官网。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点进去,是已经完成的订单页面。
两张,北京飞往圣托里尼的头等舱机票。
出发日期,就是今天。
乘客姓名:周宴,林晚晚。
林晚晚。
这个名字像一根细小的针,扎进我的眼睛里。
我眨了眨眼,眼眶有点发酸。
我认识她。
她是周宴公司新来的实习生,二十出頭,眼睛很大,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上个月公司团建,他带我去了。她就坐在周宴旁边,一口一个“周老师”,眼神里的仰慕和爱意,浓得像化不开的蜜。
我当时只是笑了笑,觉得小姑娘天真。
原来,天真的是我。
圣托里尼。
我关掉页面,靠在冰冷的椅背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那是我最想去的地方。
大学毕业旅行时,我们钱不够,在地图上画了又画,最后选了国内的海边。
周宴当时搂着我,指着一本旅行杂志上的蓝白小岛,说:“晴晴,等我以后挣钱了,我一定带你去这里,我们就在爱琴海边上,租一个带白色阳台的房子,每天看日落。”
这个承诺,像一颗种子,在我心里埋了十年。
我以为它总有一天会发芽,开花。
没想到,他拿着我浇灌了十年的养分,去滋养了另一片土壤。
我盯着屏幕上的两个名字,周宴,林晚晚。
它们并排挨在一起,那么亲密,又那么刺眼。
我没有哭。
眼泪在这个时候,是最没用的东西。
我拿起手机,拨通了银行的客服电话。
“您好,我想咨询一下,关于我名下的信用卡附属卡业务。”
我的声音很平静,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
电话那头的客服声音甜美:“女士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我先生用我的附属卡,在国外消费,如果我这边把免密支付功能关闭,并且把单笔消费额度调到最低,会怎么样?”
“女士,这样的话,您先生的大额消费,比如酒店、机票预订,都会失败的。”
“好的,那就这样办吧。”
“请您提供一下您的身份信息……”
挂掉电话,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我没有停掉他的卡,那太明显了。
我只是,给他制造了一点小小的、无伤大雅的麻烦。
周宴这个人,我太了解了。
他爱面子,尤其是在女人面前。
他习惯了用钱来解决一切问题,习惯了那种一掷千金的潇洒。
当他在圣托里尼最豪华的悬崖酒店,搂着他的小情人,递出那张卡,却被告知“支付失败”时,他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我甚至能想象到林晚晚那双大眼睛里,会从崇拜变成惊讶,再从惊讶变成一丝丝的怀疑。
这就够了。
我想要的,从来不是歇斯底里的质问,也不是卑微的挽留。
我要的,是把他精心打造的体面,撕开一道口子。
让他看看,没有我,他那身光鲜亮丽的羽毛,会掉得多么狼狈。
做完这一切,我走出书房,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
窗外,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城市的灯火一盏盏亮起,像散落一地的星星。
这个我住了七年的家,第一次,让我感到了陌生。
每一个角落,都有他的痕迹。
玄关处他常穿的皮鞋,沙发上他随手扔的毯子,阳台上他养的那盆半死不活的琴叶榕。
还有空气里,那挥之不去的、属于他的味道。
我打开所有的窗户,让晚风灌进来。
风里带着初夏的味道,有青草和泥土的湿气。
我深吸一口气,感觉胸口的郁结,散去了一点点。
接下来的两天,我过得异常平静。
我照常翻译我的稿件,那些晦涩的德语长句,能让我的大脑高度集中,暂时忘掉一切。
我给自己做了精致的一日三餐,不再是为了等那个不回家吃饭的人。
我把家里彻底打扫了一遍,把他所有的东西,都收进了客房的储物柜里。
做这些事的时候,我的心很静,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我知道,井底,压着的是我十年的青春。
我没有联系他,他也没有联系我。
我想,他大概正沉浸在温柔乡里,享受着爱琴海的阳光和美人的崇拜,暂时想不起我这个远在北京的、乏味的妻子。
直到第三天晚上。
我的手机,开始疯狂地响。
第一个电话进来的时候,我正在敷面膜。
看到“周宴”两个字,我的心还是不受控制地缩了一下。
比我预想的,早了一点。
看来,他们已经到了酒店,准备办理入住了。
我没有接。
我慢条斯理地把面膜抚平,躺在沙发上,闭上眼睛。
手机在旁边,像个被遗弃的孩子,固执地哭喊着。
一声又一声。
他大概是慌了。
他从没想过,我会不接他的电话。
以前,无论多晚,无论在做什么,只要他的电话进来,我都会第一时间接起。
因为他说,他需要我永远on call。
第二个,第三个……第十个。
电话不知疲倦地打进来,中间夹杂着微信消息的提示音。
我没有看。
我能猜到他会说什么。
无非是质问,是不解,是命令。
“苏晴,你搞什么鬼?”
“为什么我的卡刷不了了?”
“快点给我回电话!立刻!”
我甚至能想象出他皱着眉头的样子,那种不耐烦的、高高在上的神情。
他习惯了掌控一切。
掌控他的事业,掌控他的下属,也掌控着我。
而现在,他失控了。
这种失控,一定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愤怒。
面膜的时间到了,我起身去洗脸。
镜子里,我的脸白皙透亮,眼神平静。
我对自己笑了笑。
洗完脸,做了全套的护肤,我回到客厅。
手机屏幕上,显示着37个未接来电。
微信的红点,已经变成了“99+”。
我点开。
果不其然。
最开始的几条,是愤怒的质问。
【苏晴,你什么意思?】
【为什么我的卡刷不了?你动了什么手脚?】
【我告诉你,别跟我玩这套,赶紧给我恢复!】
我看着这些文字,感觉不到一点愤怒,只觉得可笑。
他甚至没有想过,是不是他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的第一反应,是我在“搞鬼”,在“玩花样”。
在他的世界里,他永远是对的,错的只能是别人。
我没有回复。
大概是我的沉默让他感到了不安,他的语气开始变了。
【晴晴?你在吗?怎么不回我信息?】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接电话啊。】
【我这边真的很急,酒店前台都等着呢。】
【你别闹了,好不好?】
“闹?”
我看到这个字,忍不住笑出了声。
原来在我十年的隐忍和付出之后,在他眼里,我所有的反抗,都只是一个“闹”字。
多么轻飘飘的定义。
多么高高在上的审判。
电话还在锲而不舍地打进来。
我拿起手机,直接关机。
世界,瞬间清净了。
我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走到阳台。
晚风吹起我的长发,城市的夜景在我脚下铺开,像一条璀璨的银河。
我靠在栏杆上,轻轻晃着杯里的酒。
酒是周宴买的,他说他喜欢看我喝酒的样子,脸颊微醺,眼神迷离。
他说,那样的我,很迷人。
可他不知道,我喝酒,只是因为一个人的夜晚,太漫长,太清醒。
我需要一点酒精,来麻痹我的神经,让我不要去想,他此刻正在哪里,正在和谁在一起。
现在,我不需要了。
我无比清醒。
清醒地知道,我正在亲手结束一段关系。
也清醒地知道,从今往后,我将一个人,走很长很长的路。
会害怕吗?
有一点。
但更多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就像一个背着沉重行囊的旅人,终于决定,扔掉那些不属于自己的行李。
那一晚,我睡得很好。
没有梦,也没有中途惊醒。
第二天早上,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金色的光斑。
我伸了个懒腰,感觉浑身的骨头都是舒展的。
这是七年来,我睡得最安稳的一觉。
我打开手机。
开机动画过后,无数的短信和微信通知,像潮水一样涌了进来。
手机卡顿了好几秒,才恢复正常。
80个未接来电。
全是周宴的。
微信里,他的头像上,挂着一个鲜红的“127”。
我深吸一口气,点了进去。
最新的消息,是凌晨四点多发来的。
他的语气,已经从愤怒、不解,变成了恐慌和哀求。
【晴晴,我错了。】
【你接电话好不好?我们谈谈。】
【我跟她没什么,真的,就是带她出来散散心,她家里出了点事,心情不好。】
【我发誓,我跟她清清白白的。】
【你在哪?你回我一下,我好担心你。】
【钱不重要,你别吓我。】
【晴晴,我求你了,你理我一下。】
我一条一条地看下去,面无表情。
多么拙劣的谎言。
多么可笑的借口。
他以为我还是那个他说什么就信什么的傻姑娘吗?
他把我当成什么了?
一个可以随意欺骗、随意安抚的宠物?
我把手机扔到一边,起身去给自己做早餐。
煎蛋,烤面包,热牛奶。
阳光洒在餐桌上,食物冒着热气。
我吃得很慢,细细品味着每一种味道。
面包的麦香,鸡蛋的焦香,牛奶的甜香。
这些最寻常的味道,在今天,却让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踏实。
吃完早餐,我给我的朋友,也是我的律师,打了个电话。
“喂,佳佳,是我。”
“晴晴?怎么这么早?”电话那头传来她带着睡意的声音。
“我要离婚。”我说,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周宴……他做了什么?”佳佳的声音瞬间清醒了。
“他带着他的小情人,去了圣托里尼。”
“什么?!”佳佳的声音拔高了八度,“那个混蛋!他怎么敢!”
“他一直都敢,只是我以前不知道而已。”我淡淡地说。
“晴晴,你别难过,我马上过来陪你。”
“我没难过。”我说的是实话,“我现在很好,前所未有的好。我只是需要你,帮我处理一下法律上的事情。”
“好,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佳佳斩钉截铁地说,“这种男人,就该让他净身出户!”
“嗯,我知道你会帮我的。”
挂了电话,我感觉心里最后一块石头,也落了地。
我看着窗外湛蓝的天空,突然很想出去走走。
我想去看看,没有周宴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我换了身衣服,化了个淡妆,走出了家门。
阳光很好,晒在身上暖洋洋的。
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方向。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穿过熟悉的街道,穿过陌生的公园。
公园里,有老人在下棋,有孩子在嬉笑,有情侣在长椅上依偎。
一切都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我找了个长椅坐下,看着不远处喷泉里飞溅的水花。
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的颜色。
很美。
我突然想起,我和周宴,有多久没有这样,在阳光下,安静地坐一会儿了?
好像从他创业开始,我们的生活,就被无休止的工作、会议、应酬填满了。
我们住着越来越大的房子,开着越来越好的车,却离彼此越来越远。
我们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我拿出来,是周宴发来的新消息。
是一张照片。
照片里,他一个人坐在机场的候机大厅里,神情憔ें悴,眼下是浓重的黑眼圈。
他穿着昨天离开家时的那件衬衫,已经皱了。
【晴晴,我回来了。】
【我在机场,买不到最早的票,只能等晚上。】
【你能不能来接我?】
【我们回家,回家好好说,行吗?】
他的姿态放得很低,低到了尘埃里。
我知道,他怕了。
他怕的不是失去我,而是失去他所拥有的一切。
他的事业,他的名声,他那看似完美的家庭。
这些,都建立在我这个“贤内助”的基石之上。
如果我倒了,他的大厦,也会跟着摇摇欲坠。
我看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
然后,我点开对话框,慢慢地打下一行字。
【周宴,我们的家,已经没了。】
发送。
然后,拉黑,删除。
一气呵成。
做完这一切,我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
像是卸下了一个背负了很久很久的包袱。
我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阳光照在我的脸上,暖得让人想流泪。
我没有回头,朝着公园的出口走去。
我知道,前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但这一次,我是为自己而走。
我的手机再也没有响起过周宴的名字。
世界清净得让我有些不习惯。
佳佳的效率很高,第二天就带着起草好的离婚协议书来了。
她穿着一身干练的黑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眼神锐利得像一把手术刀。
“晴T晴,你看一下,财产分割这块,我给你争取了最大利益。这套房子,婚后财产,理应一人一半,但他婚内出轨是过错方,我们可以要求他少分或者不分。还有他公司的股份,虽然是你婚前他创立的,但婚后增值部分,你也有权分割。”
她一条一条地给我分析,专业又冷静。
我看着协议书上那些冰冷的条款,感觉像在看别人的故事。
“佳佳,我什么都不要。”我说。
佳佳愣住了,“什么?你疯了?凭什么便宜那个渣男!”
我摇摇头,笑了笑,“我不是便宜他。我只是……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牵扯了。”
房子,车子,股份……这些东西,曾经是我安全感的来源。
我以为拥有了这些,就拥有了稳固的婚姻。
但现在我明白了,这些东西,捆绑不了人心。
它们只会变成枷锁,让我在这段已经腐烂的关系里,越陷越深。
“我只要我自己的东西。”我看着佳佳,认真地说,“我的翻译稿费,我的存款,我父母留给我的那套小公寓。其他的,都给他。”
“我想干干净净地离开。”
佳佳看着我,看了很久,眼神从不解,慢慢变成了心疼和理解。
她叹了口气,伸手抱了抱我。
“好,都听你的。只要你觉得值得。”
“值得。”我说。
用七年的青春,买一个教训,认清一个人。
怎么会不值得?
周宴是三天后回来的。
他大概是想尽了办法,也许是找朋友借了钱,也许是放下了他那可怜的自尊,向林晚晚开了口。
总之,他回来了。
他用钥匙打开门的时候,我正坐在客厅的地毯上,整理我的书。
听到开门声,我连头都没抬。
他站在玄关,看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家,一时没有动。
家里的陈设变了。
沙发换了朝向,正对着落地窗。
墙上那副他花大价钱拍回来的、我一直欣赏不来的后现代画作,被我摘了下来,换成了一幅梵高的《星空》复制品。
阳台上那盆半死不活的琴叶榕不见了,取而代ed的是几盆生机勃勃的绿萝和吊兰。
空气里,也没有了他熟悉的雪松味道,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栀子花香。
这里,已经不再是他的领地了。
“晴晴……”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我把最后一本书放进箱子里,用胶带封好,然后才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转向他。
他瘦了,也黑了,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一身的名牌衣服,皱巴巴的,看起来狼狈不堪。
再也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周总了。
“你回来了。”我说,语气平淡得像在跟一个陌生人打招呼。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有愧疚,有疲惫,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探究。
“家里……怎么变了?”他问。
“不,是恢复了它本来的样子。”我淡淡地说,“一个我喜欢的样子。”
他沉默了。
他走到沙发边,想坐下,却发现沙发上堆着我打包好的衣物,没有他落座的地方。
他有些尴尬地站在那里,手足无措。
这个家里,好像已经没有了他的容身之处。
“晴晴,我们谈谈。”他看着我,语气近乎恳求。
“好啊。”我点点头,从茶几上拿起那份离婚协议书,递给他。
“谈吧。”
他看着那份文件,瞳孔猛地一缩。
他没有接,只是死死地盯着“离婚协议书”那几个字,仿佛那是什么洪水猛兽。
“你……什么意思?”他的声音在发抖。
“字面意思。”我说,“周宴,我们离婚吧。”
“我不离!”他突然激动起来,一把抢过协议书,撕得粉碎。
纸屑像雪花一样,纷纷扬扬地落下。
“苏晴,你别太过分!我不过是犯了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你至于吗?”他冲我吼道。
我看着他歇斯底里的样子,突然觉得很平静。
原来,这就是他最后的、也是最真实的面目。
自私,狂妄,毫无悔意。
“我过分?”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周宴,你带着别的女人,用着我的钱,去我们约定好要一起去的地方,你现在反过来说我过分?”
“我告诉你,我跟她什么都没有!就是普通朋友!”他还在嘴硬。
“普通朋友会一起去圣托里尼?普通朋友会让你在朋友圈里屏蔽我,只对她可见?”
我拿出手机,点开一张截图。
那是佳佳通过一个共同好友,截下来的周宴的朋友圈。
一张他和林晚晚在爱琴海边的合影。
他搂着她的腰,笑得灿烂。
配文是:My sunshine。
我的阳光。
多么讽刺。
他看到那张照片,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大概没想到,我连这个都知道了。
他所有的谎言,在证据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周宴。”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们之间,早就完了。”
“不是从你带她去圣托里尼开始,也不是从我发现那张机票开始。”
“是从你每一次深夜回家,身上带着不属于我的香水味开始;是从你每一次对着手机微笑,却对我冷言冷语开始;是从你忘记我们的结婚纪念日,却记得给她买限量款的包开始。”
“我们的婚姻,不是被一件事压垮的。是被无数个这样令人失望的瞬间,慢慢凌迟的。”
我的声音很轻,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扎进他心里。
他踉跄着后退了两步,靠在墙上,脸上血色尽失。
“不……不是这样的……”他喃喃自语,“晴晴,你听我解释……”
“我不想听了。”我打断他,“我已经听了太多你的解释和谎言。我累了。”
我指着地上的纸屑,说:“你撕了也没用,佳佳那里还有备份。协议的内容你看一下,我什么都不要,只要属于我自己的东西。明天上午九点,民政局门口见。”
说完,我不再看他,拖着我早就收拾好的行李箱,走向门口。
“你要去哪?”他冲过来,想拉住我。
我侧身躲开。
“去我自己的家。”
我父母留给我的那套小公寓,一直空着。
现在,它终于可以成为我的避风港了。
我拉开门,外面的阳光涌了进来,刺得我眼睛有点疼。
我没有回头。
我知道,身后,是一个正在崩塌的世界。
而我,正走向新生。
我搬进了父母留下的老房子。
那是一个很旧的小区,墙壁上爬满了青色的藤蔓,空气里有阳光和老樟树混合的味道。
房子不大,两室一厅,但很温馨。
我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把这里重新布置了一遍。
扔掉了所有老旧的家具,墙壁刷成了我喜欢的米白色,地板铺上了温暖的木纹地砖。
我还买了很多绿植,把阳台打造成了一个小小的花园。
每天早上,我被鸟叫声唤醒,推开窗,就能看到满眼的绿色。
阳光透过叶子的缝隙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我会给自己煮一杯咖啡,坐在阳台的藤椅上,看一会儿书,或者什么都不做,就只是发呆。
生活慢了下来,心也静了下来。
我开始重新找回我自己。
那个在婚姻里,被我遗忘了很久的,真实的自己。
我开始恢复我的社交。
约上三五好友,去吃一顿火锅,看一场电影,或者只是在咖啡馆里,聊一下午的天。
她们都为我感到高兴。
说我看起来,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好。
“你以前啊,总是围着周宴转,感觉整个人都是灰色的。现在,你好像在发光。”一个朋友这样说。
发光吗?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好像是有点不一样了。
眉眼舒展了,眼神里,也没有了以前那种挥之不去的忧郁。
我开始重新拾起我的爱好。
我去报了瑜伽班,在舒缓的音乐里,感受身体的伸展和放松。
我开始学着烘焙,看着面粉和鸡蛋,在我的手里,变成一个个香甜可口的小蛋糕,那种成就感,无与伦比。
我还重新开始写东西。
不是为了翻译稿费,只是单纯地,想把心里的感受记录下来。
我开了一个公众号,写一些关于生活、关于成长的随笔。
没想到,竟然收获了很多读者的喜欢。
她们在我的文章下面留言,说我的文字治愈了她们,给了她们力量。
看着那些温暖的评论,我第一次感觉到,我的存在,是有价值的。
这种价值,不是作为谁的妻子,谁的附庸,而是作为“苏晴”这个独立的个体。
离婚手续办得很顺利。
周宴没有再纠缠。
或许是我的决绝让他明白,一切都已无法挽回。
也或许是,他忙着处理公司因为他的丑闻而引发的危机,无暇顾及我。
听说,林晚晚离开了他。
小姑娘很聪明,一看形势不对,立刻抽身,撇清了所有关系。
周宴的公司,因为几个大客户的流失,资金链断裂,濒临破产。
他卖掉了我们曾经的家,那套江景大平层,用来填补公司的窟窿。
这些消息,都是佳佳告诉我的。
我听了,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那个曾经和我同床共枕了七年的人,如今,已经成了我生命里的一个陌生人。
他的好与坏,都与我无关了。
有一天,我收到了一个陌生的快递。
打开一看,是一个小小的玻璃瓶。
瓶子里,装着蓝色的沙子,和几颗小小的贝壳。
是圣托里尼的星沙。
快递单上没有寄件人信息,但我知道,是他。
我拿着那个小瓶子,在阳台上站了很久。
夕阳的余晖,把天空染成了温暖的橘红色。
我曾经那么渴望,能和他一起,看到这样的景色。
但现在,我已经不需要了。
我一个人,也可以拥有整片星空。
我拧开瓶盖,把里面的沙子,倒进了楼下的花坛里。
风一吹,那些蓝色的沙粒,就散了,和泥土融为了一体。
就像我们的过去,也该随风而逝了。
我的生活,渐渐步入了正轨。
我的公众号越做越好,有出版社联系我,想把我的文章结集出版。
我的翻译事业,也迎来了新的机会,接到了一个我很喜欢的德国作家的长篇小说翻译项目。
我每天都很忙碌,但很充实。
我不再害怕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电影,一个人旅行。
我开始享受独处的时光。
那是一种自由的、不被打扰的、完全属于我自己的时间。
我学会了和自己对话,倾听自己内心的声音。
我发现,我比我想象的,要更强大,也更完整。
一年后,我的新书出版了。
签售会那天,来了很多读者。
她们拿着我的书,排着长长的队,眼神里,是和我一样的,对生活的热爱和期待。
我看着她们,就像看到了无数个曾经的自己。
在迷茫中挣扎,在痛苦中成长,最终,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束光。
签售会快结束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队伍的末尾。
是周宴。
他比一年前,看起来更憔ें悴了。
头发白了一些,眼角的皱纹也深了。
他穿着一件很普通的夹克,手里拿着我的新书,安静地排着队。
轮到他的时候,他把书递到我面前,没有说话。
我拿起笔,在书的扉页上,签下了我的名字。
苏晴。
没有多余的祝福,也没有客套的问候。
只是我的名字。
他看着那两个字,看了很久,眼眶有点红。
“晴晴,你……过得好吗?”他终于开口,声音嘶哑。
“我很好。”我抬起头,对他笑了笑。
是一个发自内心的、坦然的微笑。
他看着我的笑容,愣住了。
他大概从没见过我这样笑。
“那就好。”他低下头,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迟到了太久。
我已经不需要了。
“都过去了。”我说,“你也……多保重。”
他点点头,拿着书,转身离开。
他的背影,在人群中,显得有些落寞。
我看着他走远,心里很平静。
没有恨,也没有怨。
只是觉得,我们就像两条相交的直线,在某个点上相遇,然后,渐行渐远,朝着各自不同的方向,再无交集。
这样,也很好。
签售会结束后,我一个人去了海边。
那是我和周宴大学毕业旅行时,去过的那个海边。
海还是那片海,浪花还是那样,一遍遍地拍打着沙滩。
只是,身边的人,已经不在了。
我脱掉鞋子,赤着脚,走在柔软的沙滩上。
海风吹起我的裙摆,带着一丝咸湿的味道。
我沿着海岸线,一直走,一直走。
走到天色渐晚,夕阳把整个海面,都染成了金色。
我找了一块礁石坐下,看着远处的海天一色,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
我想,我应该去旅行了。
不是为了逃避,也不是为了寻找。
只是为了,去看看这个世界。
用我自己的眼睛,去感受,去体验。
去圣托里尼吗?
不。
那个地方,承载了太多不美好的回忆。
我要去一个新的地方。
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一个只属于我苏晴一个人的,新的开始。
我拿出手机,订了一张去冰岛的机票。
我想去看看极光。
人们说,看到极光的人,会得到幸福。
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但我知道,我的幸福,从现在开始,将由我自己来定义。
飞机起飞的时候,我靠在窗边,看着脚下的城市,变成一个个小小的光点,最后,消失在云层里。
我闭上眼睛,感觉自己像一只挣脱了牢笼的鸟,正飞向一片更广阔的天空。
再见了,周宴。
再见了,我那死去的七年。
你好,苏晴。
你好,我的新生。
在冰岛的日子,像一场不真实的梦。
我租了一辆车,沿着一号公路,开始了我的环岛旅行。
这里的景色,原始、粗犷、又带着一种极致的孤独感。
黑色的火山岩,白色的冰川,绿色的苔原,蓝色的冰湖。
每一种颜色,都纯粹到了极点。
我看到了巨大的冰川,在阳光下,闪着幽蓝的光。
我触摸了上千年的浮冰,那刺骨的寒意,仿佛能穿透灵魂。
我站在轰鸣的瀑布下,感受着水汽扑面而来的湿润。
我徒步在无人的旷野,耳边只有风声,和自己的心跳声。
在这里,人类显得如此渺小。
所有的烦恼,所有的纠葛,在这样壮阔的自然面前,都变得微不足道。
我感觉我的心,被一点点地洗涤,变得越来越干净,越来越通透。
我不再去想过去,也不再去忧虑未来。
我只是活在当下,活在每一个呼吸,每一次心跳里。
我遇到了很多有趣的旅人。
有辞掉工作,来这里寻找灵感的画家。
有背着吉他,一路卖唱的年轻歌手。
还有一对白发苍苍的老夫妻,手牵着手,告诉我他们每年都会来这里,看一次极光。
“人生很短,要和爱的人,一起看最美的风景。”老奶奶笑着对我说,眼角的皱纹里,盛满了幸福。
我看着他们,突然有点羡慕。
但我知道,我现在,更想成为那个,可以独自去看风景的人。
我追逐极光的那个晚上,天气并不好。
云层很厚,导游说,看到的几率很小。
同车的很多人,都放弃了,回到了酒店。
只有我,和几个固执的摄影师,还守在旷野里。
夜很深,也很冷。
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
我裹紧了羽绒服,喝了一口热水,继续仰望着天空。
我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
也许,我只是想给自己一个交代。
就像我那段失败的婚姻,我坚持到了最后一刻,直到看清了所有的真相,才选择放手。
我的人生,不能再有遗憾。
就在我快要冻僵,准备放弃的时候,天空,突然亮了。
一道绿色的光带,像一条巨大的绸缎,在夜空中,缓缓地舞动起来。
紧接着,是紫色,是粉色,是白色……
无数道光束,交织在一起,变幻着,跳跃着,像一场盛大而无声的交响乐。
我呆呆地看着,忘记了呼吸,忘记了寒冷。
眼泪,毫无预兆地,流了下来。
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震撼和感动。
我觉得,我看到了宇宙的呼吸,看到了生命最绚烂的模样。
那一刻,我心里所有的委屈、不甘、痛苦,都烟消云散了。
我对着那漫天的极光,轻轻地说了一声:
“谢谢你。”
谢谢你,让我看到这么美的风景。
也谢谢你,让我知道,无论经历过怎样的黑暗,总会有光,在前方等着我。
从冰岛回来后,我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
但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我的心,变得更开阔,也更坚定了。
我不再纠结于过去的是非对错,也不再对爱情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我开始明白,一个女人最好的归宿,不是婚姻,而是她自己。
当我拥有了独立的人格,独立的事业,独立的思想,我就拥有了对抗这个世界所有风雨的底气。
我不再需要任何人,来定义我的价值。
我就是我,独一无二的,闪闪发光的我。
我的书,加印了好几次。
出版社为我举办了一场读者见面会。
在会上,一个年轻的女孩站起来,问我:“苏晴老师,您在书里写,‘每一次结束,都是新的开始’。您能告诉我们,您是如何从一段痛苦的经历中,走出来的吗?”
我看着她,就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我笑了笑,说:
“其实,没有什么秘诀。无非就是,允许自己难过,允许自己崩溃,但不要允许自己沉沦。”
“去运动,去读书,去旅行,去做任何能让你感到快乐的事情。把你的时间和精力,都花在让自己变好这件事上。”
“当你变得越来越好,你会发现,那些曾经让你痛苦的人和事,都变得不再重要了。”
“因为,你的世界,变大了。”
“你看到了更美的风景,遇到了更好的人。你不会再为路边的一颗石子,而停下脚步。”
我说完,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我看到那个女孩,眼眶红了,但她的眼神,却变得无比明亮。
我知道,她听懂了。
见面会结束后,我收到了周宴的微信好友申请。
他的头像,换成了一片灰色的风景。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通过了。
我只是想知道,他想说什么。
他的第一句话是:【你的见面会,我看了直播。】
【你变了很多,变得……我快不认识了。】
我没有回复。
过了一会儿,他又发来一条。
【公司破产了,房子也卖了。我现在,一无所有。】
【如果当初,我没有做那些错事,我们现在,会不会还在一起?】
我看着他发来的文字,心里一片平静。
后悔吗?
也许吧。
但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周宴,我们都该向前看了。】
【祝你,一切都好。】
发完这条消息,我再次删除了他的好友。
这一次,是真的,彻底的告别。
我们之间,再无瓜葛。
他的人生,将走向何方,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我只知道,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我还有很多事情想做。
我想去学一门新的语言,我想去考一个心理咨询师的证,我想去更多的地方,看更多的风景。
我想把我的生活,过得热气腾腾,活色生香。
一个人,也可以。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见我回到了大学时代。
阳光明媚的午后,我坐在图书馆靠窗的位置,看一本德语诗集。
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走了过来,坐在我的对面。
他看着我,眼睛亮晶晶的,像盛满了星光。
他说:“同学,你好,我叫周宴。”
我抬起头,对他笑了笑。
然后,我合上书,站起身,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没有回头。
梦醒了。
窗外,天光大亮。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来源:一遍真命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