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叫韦国平,一个在广西小县城里活了快五十年的普通男人。我这辈子没读过多少书,也没什么大本事,就会在镇上的木材加工厂里卖力气。我的人生信条很简单,就是靠一双手,踏踏实实挣钱,养活老婆孩子,给他们一个安稳的家。十年,整整十年,我像一头老黄牛,把每一分血汗钱都掰成两
我叫韦国平,一个在广西小县城里活了快五十年的普通男人。我这辈子没读过多少书,也没什么大本事,就会在镇上的木材加工厂里卖力气。我的人生信条很简单,就是靠一双手,踏踏实实挣钱,养活老婆孩子,给他们一个安稳的家。十年,整整十年,我像一头老黄牛,把每一分血汗钱都掰成两半花,省下来的那一半,我没有存银行,而是投进了那个叫“太平洋人寿”的分红险里。我以为,我是在为我们家的未来播种一片希望的森林,可十年后,当我收到那份薄薄的结算单时,我才发现,我种下的只是一根扎在我心里的刺。
那天下午,天气闷热得像个蒸笼,厂里的风扇呼呼地吹着热风,卷起的木屑呛得人嗓子发干。邮递员骑着他那辆掉漆的二八大杠自行车,在厂门口喊我的名字。我接过那封印着蓝色“太平洋人寿”标志的信封时,心脏不争气地狂跳起来。十年了,就是今天,我那份存了十年的保险,到期了。
我的手有些抖,连带着那封信也跟着颤。周围的工友们都凑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开着玩笑。“老韦,发财了啊!十年,十万块,这下分红不得翻个倍?”“就是,到时候可得请我们去县里最好的馆子搓一顿!”我咧着嘴笑,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十万块本金,十年时间,怎么着也得有个像样的回报吧。
我没舍得在厂里拆,揣着那封信,像揣着我们家未来的地契。一路骑着我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都响的破摩托车回家,风从耳边刮过,我仿佛都听到了钞票哗啦啦的声音。我想着,这笔钱拿出来,先给老婆买个她念叨了很久的金镯子,再给上大学的儿子换台新电脑,剩下的,就存起来,当我们的养老本。
一进家门,老婆阿芳正系着围裙在厨房忙活,看见我手里的信,她眼睛一亮,赶紧擦了擦手走过来。“回来了?是那个……到了?”我重重地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像是举行一个神圣的仪式,小心翼翼地撕开了信封。
里面是一张打印的单子,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字和数字。我眼神不太好,眯着眼睛找了半天,终于在最下面找到了那个关键的数字——“累计红利”。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我一个数一个数地看过去。个,十,百,千……四千三百二十一块五毛。
我以为我看错了。我把单子凑到眼前,又看了一遍。没错,就是四千三百二十一块五毛。
空气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十年,每年一万,总共十万的本金,十年后的分红,只有四千多块?平均一年四百多块?这比把钱扔进银行存死期都不如啊!
“国平,啷子了嘛?多少钱?”阿芳看我脸色不对,凑过来问道。
我把那张纸递给她,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阿芳看了看,也愣住了,她不敢相信地问:“这是……分红?是不是搞错了?后面是不是少了个零?”
我没说话,一屁股瘫坐在家里的旧沙发上,从口袋里摸出烟和火柴,点了一根,猛地吸了一大口。辛辣的烟雾呛得我直咳嗽,可我感觉不到,我的整个胸腔都被一股说不清是愤怒还是委屈的情绪堵得死死的,比这烟还呛人。
十年前的场景,一下子就清晰地浮现在我眼前。那时候,我们的儿子刚上初中,正是花钱的时候。我们两口子一个月工资加起来不到三千块,日子过得紧巴巴。有一天,同住一个大院的覃姐,提着一袋水果来我们家串门。
覃姐那时候刚去太平洋人寿上班,人特别热情,嘴也甜。她拉着阿芳的手,把那个分红险说得天花乱坠。“芳啊,国平啊,我跟你们说,现在存钱可千万别放银行了,利息低得不够塞牙缝的。我给你们推荐我们公司这个产品,叫‘金账户’,又能保大病,又能理财分红,比存银行强多了!”
我当时不懂这些,就觉得保险么,不就是图个保障。我说:“覃姐,我们这小门小户的,花不起那个钱。”
覃姐立马拍着胸脯说:“哎呀,国平你这就是老思想了!这不是花钱,这是投资!你想想,你每年存一万,存十年,这十年里万一有个头疼脑热的大病,公司给赔付几十万。要是平平安安的,十年后这十万块本金一分不少地还给你,每年还有公司的分红,那个分红可高了!我们公司是世界五百强,效益好得很,这分红比银行利息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十年后拿出来,连本带利,给儿子娶媳妇的首付都够了!”
“给儿子娶媳妇的首付”,这句话,像一把钩子,死死地钩住了我的心。我们这种家庭,最愁的就是孩子未来的大事。如果真像她说的那样,这不就是给我们解决了一个天大的难题吗?
阿芳也被说动了,她小声问:“真有那么好?不会是骗人的吧?”
“我骗谁也不能骗你们啊!我们一个院里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我还能坑你们不成?”覃姐说着,从包里拿出一大堆花花绿绿的宣传册,指着上面用红字标出的“预计年化收益率6。5%”说,“你们看,白纸黑字写着呢!银行现在才多少?这叫钱生钱!”
那天晚上,我和阿芳翻来覆去睡不着。十万块,对我们来说是一笔天文数字。每年一万,意味着我们每个月要从牙缝里挤出八百多块钱。那意味着阿芳不能再买新衣服,我得戒掉那一天一包的烟,家里的肉菜也得减半。
可是一想到十年后,儿子能有一笔娶媳妇的钱,我们俩就像被打了鸡血。我们觉得,为了孩子,苦这十年,值了。第二天,我就跟覃姐签了那份厚厚的合同。覃姐指着签名的地方让我签字,合同上的小字密密麻麻,我一个初中都没毕业的人,哪里看得懂。我只记得覃姐当时笑呵呵地说:“国平,别看了,都是格式条款,你就签这儿就行。以后你就等着分红吧!”
我就这么信了。我信的是我们一个大院住着的情分,信的是她嘴里那个“世界五百强”的承诺,信的是那份为儿子未来的美好憧憬。
从那天起,我们家的日子就进入了“勒紧裤腰带”模式。每年快到交保费的日子,就是我们家最紧张的时候。有一年,我妈突然生病住院,花了一大笔钱,家里实在凑不出那一万块了。我愁得好几天睡不着,阿芳把她陪嫁的金耳环都拿了出来,说:“国平,拿去当了吧,保险可不能断了,断了前面交的就白费了。”
我看着那对耳环,心里像刀割一样。那年头,谁家结婚不是图个三金五金的,我们穷,我只给她买得起这一对小小的耳环,她宝贝得不行,只有过年才舍得戴一次。我一个大男人,眼泪差点掉下来。我咬着牙说:“不当!我去借!”
我拉下脸,跟厂里几个要好的兄弟东拼西凑,总算把那一万块凑齐交了上去。交完钱那天,我感觉自己像是打了一场硬仗,虽然累,但心里踏实。我觉得,我又为儿子的未来,砌上了一块砖。
这十年,我们就是这么过来的。儿子也很争气,考上了省城的重点大学。每次他打电话回来,我都会跟他说:“儿子,你放心读书,钱的事不用愁,爸妈给你存着呢!”我说的,就是这份保险。在我心里,它早就不是一份冷冰冰的合同了,它是我们全家的希望,是我作为一个父亲,能给儿子提供的最坚实的后盾。
可现在,这张纸,这个“四千三百二十一块五毛”的数字,把我的希望,我的骄傲,我这十年的辛苦和隐忍,全都打得粉碎。
我把烟头狠狠地摁在烟灰缸里,拿起电话,找到了当年覃姐留下的号码。拨过去,听筒里传来的是冰冷的提示音:“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我的心又沉了一截。我翻出那本厚厚的保险合同,在最后一页找到了太平洋人寿的客服电话。我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把电话打了过去。电话响了很久,转了好几次人工,终于有一个声音甜美但毫无感情的客服接了电话。
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下来,报上了我的保单号和身份证号,然后问:“你好,我咨询一下,我这个十年期的分红险到期了,为什么分红只有四千多块钱?是不是搞错了?”
客服用她那套标准话术回答我:“韦先生您好,根据系统查询,您的保单累计红利确实是四千三百二十一块五毛,没有错。分红险的红利是根据公司每年的实际经营状况进行分配的,是不保证的。这一点在您的保险合同里有明确说明。”
“不保证?可当初你们的业务员跟我说,收益比银行高多了!还给我看宣传册,上面写着百分之六点五!”我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先生,宣传资料仅供参考,一切以保险合同为准。合同条款里关于红利的部分写明了‘红利分配是不确定的’。请问您还有其他问题吗?”
“我……”我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合同?那份我连看都没看懂就签了字的合同?我感觉自己像个傻子,一个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傻子。我对着电话吼道:“我要找你们当年的业务员!她叫覃玉!她骗了我!”
“很抱歉先生,我们查到这位业务员已经于八年前离职了。如果您对分红有异议,可以携带您的身份证和保单,到我们当地的柜面进行咨询。”说完,不等我再说话,她就挂断了电话。
听着听筒里的忙音,我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阿芳走过来,轻轻拍着我的背,眼圈红红的。“国平,算了吧。就当……就当是破财消灾了。”
我怎么能算了?那不是四千块,那是十万块,是我们家十年的血汗!第二天,我请了假,揣着所有的材料,坐了一个多小时的班车去了市里的太平洋人寿公司。那栋楼很高,玻璃幕墙在太阳下闪闪发光,气派得很。我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旧T恤的乡下人,走进去都觉得有点自卑。
接待我的是一个穿着职业套装,化着精致妆容的年轻姑娘。她听完我的来意,脸上挂着职业性的微笑,把客服跟我说过的那套话又重复了一遍。“先生,合同就是法律凭证,上面写得很清楚,红利是不保证的。您签了字,就代表您认可了这份合同。”
我指着合同上那密密麻麻的小字,激动地说:“我看不懂啊!我一个农民工,我哪看得懂这些!是你们的业务员,拍着胸脯跟我保证的!她说比银行利息高得多!这就是欺诈!”
那姑娘的笑容收敛了一些,语气也变得有些不耐烦:“先生,我们公司的业务员都经过专业培训,不会做出不实的承诺。可能是您当时理解有误。如果您觉得我们有欺诈行为,您可以通过法律途径解决。”
法律途径?我一个连县城法院大门朝哪开都不知道的人,拿什么跟你们这个世界五百强的大公司打官司?我看着她那张年轻而冷漠的脸,突然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在他们眼里,我可能就是一个无理取闹的乡巴佬。我的愤怒,我的委屈,我这十年的付出,在他们那套冰冷的“合同条款”面前,一文不值。
我失魂落魄地走出那栋高大的写字楼,外面的阳光刺得我睁不开眼。我感觉自己像一个打了败仗的士兵,连回家的力气都没有了。我在路边的花坛上坐了很久,看着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觉得这个城市那么大,却没有我一个说理的地方。
回到家,阿芳给我下了一碗热腾腾的米粉,上面卧着一个荷包蛋。她什么也没问,只是把筷子递给我。我埋头吃着粉,眼泪却不争气地掉进了碗里。我这辈子,在工地上被钢筋砸到脚没哭,为了凑保费低声下气去借钱没哭,可那一刻,我哭了。我不是心疼那点分红,我是心疼我们这十年。
我心疼阿芳那双因为常年操劳而变得粗糙的手,心疼她那件穿了五年都舍不得扔的旧外套。我心疼我自己,在工厂里顶着粉尘和噪音,汗流浃背,一天下来腰都直不起来,就为了那个虚无缥缈的“高额回报”。我们像两只勤勤恳恳的蚂蚁,一点一点地搬运着我们的积蓄,以为在筑一个坚固的巢,结果,一阵风就把这个巢吹得无影无踪。
那天晚上,儿子打来电话,兴奋地跟我说他拿了奖学金,还说想用这笔钱给我和阿芳买点东西。听着儿子充满朝气的声音,我心里的那块大石头,好像突然松动了一些。
挂了电话,我把那份保险合同和结算单拿出来,走到院子里,用火柴点燃了它。火苗一下子窜了起来,把那些密密麻麻的条款,那些曾经让我充满希望的承诺,都烧成了灰烬。阿芳站在我身边,默默地看着。
火光映在我的脸上,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对阿芳说:“算了。钱没了,可以再挣。只要我们一家人好好的,比什么都强。以后,咱们再也不信那些画大饼的了,就信我们自己的这双手。”
阿芳点了点头,靠在了我的肩膀上。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提过这件事。生活还在继续,我依旧每天去木材厂上班,阿芳依旧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只是,我们心里都明白,有些东西不一样了。我们失去的不仅仅是金钱上的收益,更是一种对人的朴素的信任。
我把这个故事讲出来,不是为了博取同情,也不是为了声讨谁。我只是想用我这十万块钱买来的教训告诉大家,尤其是像我一样,普普通通的老百姓: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一夜暴富的好事。那些说得天花乱坠的承诺,往往都藏着我们看不懂的陷阱。我们能相信的,永远只有自己脚踏实地的努力和家人温暖的陪伴。
那堆纸烧成的灰,早就被风吹散了。但那个四千三百二十一块五毛的数字,却像一个烙印,刻在了我的心里。它时时刻刻提醒着我,人这一辈子,最靠谱的“保险”,不是一张纸,而是你的健康,你的家人,和你那双虽然粗糙但却能创造一切的双手。
来源:沐南财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