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笔墨作为中国山水画的核心构成元素,承载着千年的文化积淀与审美传统。进入当代,随着视觉经验的多元化、艺术媒介的跨界融合以及文化语境的深刻变迁,山水画的笔墨语言面临新的挑战与重构。本文以20世纪末以来的山水画创作为研究对象,探讨笔墨在当代语境下的构成逻辑与创新路径
摘要:
笔墨作为中国山水画的核心构成元素,承载着千年的文化积淀与审美传统。进入当代,随着视觉经验的多元化、艺术媒介的跨界融合以及文化语境的深刻变迁,山水画的笔墨语言面临新的挑战与重构。本文以20世纪末以来的山水画创作为研究对象,探讨笔墨在当代语境下的构成逻辑与创新路径。通过分析笔墨在形式语言、材料媒介与观念表达三个层面的演变,揭示其从“技法体系”向“语言系统”的转型趋势。
文章指出,当代山水画对笔墨的探索既包括对传统程式的深化与拓展,如积墨、破墨的精细化实验,也涵盖对非传统工具与材料的引入,以及对笔墨精神性的重新诠释。在此过程中,笔墨的价值取向由单一的“气韵生动”扩展为对个体经验、文化身份与当代议题的回应。研究表明,笔墨的当代重构并非对传统的背离,而是在传承基础上的创造性转化,其生命力在于持续回应时代提出的视觉与精神需求。
关键词: 当代山水画;笔墨语言;传承与创新;视觉经验;材料实验;文化价值
一、引言
在中国绘画理论中,“笔墨”从来不仅是技术手段,而是集审美理想、文化身份与哲学观念于一体的综合性艺术语言。自五代荆浩提出“笔有四势”、墨分“六要”以来,笔墨逐渐发展为山水画的核心评价体系。至元代,文人画兴起,笔墨的独立审美价值被空前强调,赵孟頫“石如飞白木如籀”的论断,将书法用笔引入绘画,使笔墨成为人格修养的外化。
然而,20世纪以来,尤其是进入当代艺术语境后,笔墨的传统地位遭遇多重挑战。摄影、数字图像与新媒体艺术的兴起,改变了人们的视觉习惯;西方现代艺术的观念与形式,冲击了以笔墨为中心的评价体系;艺术市场的多元化,也促使山水画在功能上从“自娱”转向“展示”与“传播”。在这一背景下,笔墨是否仍能作为山水画的“核心构成元素”?如何在保持文化根性的同时实现语言创新?成为当代艺术家与理论界持续探讨的焦点。
本文旨在系统梳理当代山水画中笔墨语言的演变轨迹,分析其在形式、材料与观念层面的创新实践,探讨笔墨价值取向的当代转向,进而揭示其在传承与变革之间的动态平衡机制。
二、笔墨的传统内涵与当代挑战
要理解当代笔墨的重构,首先需明确其传统内涵。
(一)笔墨的双重属性:技术性与精神性
传统笔墨具有双重属性。在技术层面,“笔”指用笔的力度、速度、方向与节奏,讲求“骨法用笔”;“墨”指墨色的浓淡、干湿、枯润与层次,追求“墨分五彩”。二者共同构成画面的结构与质感。
在精神层面,笔墨被视为画家“心迹”的流露。倪瓒“逸笔草草,不求形似,聊以自娱”的主张,将笔墨从“状物”提升至“写心”。清代石涛提出“一画论”,认为“一画者,众有之本,万象之根”,将一笔一墨视为宇宙生成的象征。笔墨因此超越了形式,成为“道”的显现。
(二)当代视觉经验的冲击
当代社会的视觉环境发生根本变化。城市景观、电子屏幕、动态影像构成了主导性的视觉经验。相较于传统山水画的静态、平面与内敛,当代视觉更强调冲击力、速度感与沉浸式体验。在此背景下,传统笔墨的“慢”“静”“含蓄”特征面临被边缘化的风险。
此外,抽象表现主义、极简主义等西方艺术流派对“笔触”“痕迹”的重视,也促使中国艺术家重新思考笔墨的现代性可能。如何在不丧失文化特质的前提下,使笔墨适应新的观看方式,成为创新的关键。
三、当代笔墨的构成逻辑:形式、材料与观念的三重维度
当代山水画对笔墨的探索,已从单一的技术改良发展为多维度的系统重构。其创新主要体现在以下三个层面:
(一)形式语言的深化与变异
许多艺术家在传统笔墨程式内部进行精细化实验,拓展其表现力。
积墨与破墨的再探索:李可染的“积墨法”强调层层叠加,营造厚重感;当代画家如龙瑞、姜宝林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控制墨层的透明度与节奏,使画面既具体量又不失灵动。
笔法的个性化:曾宓以书法性线条入画,笔势奔放,墨色淋漓,近于“写意抽象”;田黎明则创“减笔法”,以淡墨平涂结合光影,营造空灵意境。
结构的解构与重组:一些画家打破“皴法”的固定模式,将笔墨视为独立的视觉元素进行排列组合。如刘国松早期“抽筋剥皮”法,通过撕去宣纸表层,形成独特的肌理效果,虽非传统用笔,但延续了“以痕显气”的精神。
(二)材料媒介的拓展与实验
传统笔墨依赖毛笔、水墨、宣纸三位一体的材料系统。当代艺术家则广泛引入非传统材料,拓展笔墨的物质边界。
工具的变革:使用排刷、滚筒、喷壶等工具替代毛笔,改变笔触的形态与节奏。如仇德树以“裂变”技法,通过控制宣纸的撕裂与拼贴,形成类似“皴法”的裂痕,挑战“书写性”笔墨的权威。
媒介的混合:将丙烯、矿物颜料、金箔、拼贴材料与水墨结合,丰富画面的视觉层次。如徐华翎在山水背景中融入工笔人物与数码打印,形成传统笔墨与当代图像的并置。
载体的转换:在绢、布、木板甚至装置结构上进行水墨实验,改变墨色的渗透与呈现方式。这类实践虽弱化了“宣纸—水墨”的经典关系,但保留了“水”“墨”“痕”的核心体验。
(三)观念表达的介入与重构
笔墨不再仅服务于“山水”再现,而成为观念表达的载体。
时间性的凸显:一些作品强调笔墨的“过程性”,通过重复、覆盖、留痕,记录创作的时间轨迹。如张羽的《指印》系列,以手指蘸墨在纸上反复按压,将“笔墨”转化为身体行为的记录。
文化身份的追问:在跨文化语境中,笔墨成为“中国性”的象征符号。艺术家通过解构、戏仿或重构笔墨,探讨传统在当代的意义。如王天德的“数码书法”系列,将传统笔墨与激光切割皮革结合,形成“虚实相生”的文化隐喻。
社会议题的回应:部分作品以笔墨表现生态危机、城市化等现实问题。如梁绍基以蚕丝包裹山水墨迹,将“笔墨”与生命、自然、时间等主题交织,赋予其生态哲学意涵。
四、笔墨价值取向的当代转向
在上述实践中,笔墨的价值标准发生显著变化。
(一)从“气韵生动”到多元评价
传统以“气韵生动”为最高标准,强调笔墨的内在生命力。当代则形成多元评价体系:有重“形式创新”者,追求视觉新颖;有重“材料实验”者,关注物质性表达;有重“观念深度”者,强调思想性。笔墨的“好”不再有单一标准,而取决于其在特定语境中的有效性。
(二)从“个人修养”到“公共表达”
传统笔墨是文人“修身”的延伸,具有私密性。当代笔墨则更多面向公共空间与社会对话。展览、出版、网络传播使笔墨成为公共文化的一部分,其功能从“自娱”转向“交流”与“批判”。
(三)从“程式传承”到“语言创造”
当代艺术家不再满足于掌握传统皴法,而视笔墨为可不断创造的语言系统。正如语言随时代演变,笔墨也需通过“造句”“造词”实现更新。这种转向使笔墨从“遗产”变为“资源”,从“规范”变为“可能”。
五、传承与创新的辩证:笔墨的当代生命力
当代笔墨的重构,并非对传统的否定,而是在新语境下的创造性转化。
“写”的精神延续:即便使用非毛笔工具,许多作品仍强调动作的连续性与时间性,保留“书写性”的内核。
“水”“墨”“纸”的物质记忆:即便混合新材料,水墨与宣纸的独特质感仍构成视觉识别的基础。
“虚实相生”的美学逻辑:无论形式如何变化,留白、氤氲、朦胧等由笔墨生成的视觉效果,仍是山水画空间意识的核心。
真正的创新,不在于抛弃传统,而在于如何以传统资源回应时代命题。笔墨的当代生命力,正在于其既能承载文化记忆,又能容纳新的感知与思想。
六、结语
当代山水画中的笔墨,正处于一个动态的重构过程。它既面临视觉文化变迁带来的挑战,也迎来跨界融合与观念拓展的机遇。笔墨的构成不再局限于“笔”与“墨”的物理操作,而扩展为涵盖形式、材料、行为与观念的综合性语言系统。
在此背景下,笔墨的价值不在于是否“正宗”,而在于能否持续生成意义。无论是深化传统技法,还是实验新材料,抑或表达新观念,其核心仍在于通过“痕”与“迹”传递中国艺术家对自然、生命与文化的独特理解。笔墨的未来,不在于固守边界,而在于保持开放,在传承与创新的张力中,不断拓展其表达的可能。
来源:草竹道人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