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有一年,食物短缺,家里煮糙米喝稀饭,父亲愁眉锁面,母亲整夜缝衣,谌容学会安静背书,不声张,不抱怨,沉下心一点点看身边变故,刻下“命悬一线,偏又无恙”,变乱中学会自省承受,苦难和读书成为她坚忍底色。
2001年秋,医院走廊还飘着消毒水味。
一个月内,丈夫和儿子接连离去,谌容没有停笔,痛苦压着,还是逼自己写满两千字。
悲伤也要归进稿纸,她没说太多,只想着继续生活。
人在命运暴击下能靠什么站住脚,她自己也没确定答案。
1936年重庆,法官父亲,新式女师母亲,一家识字读书,家学气氛浓,没有安全感。
六岁那次轰炸,炮弹擦过脸,血流了一路,母亲把她藏进防空洞,外面楼塌人散,她却无恙。
下馆子吃饭,上午还是热闹街市,下午就是焦土。
长江边小河,邻居被洪水卷走,一家人奔走流亡,有时刚搬家,隔天就炸毁。
有一年,食物短缺,家里煮糙米喝稀饭,父亲愁眉锁面,母亲整夜缝衣,谌容学会安静背书,不声张,不抱怨,沉下心一点点看身边变故,刻下“命悬一线,偏又无恙”,变乱中学会自省承受,苦难和读书成为她坚忍底色。
解放后,时局易变,父亲卷入审查,家里骤然断了经济来源。
谌容十四岁,决定自己养活自己,早上挤公交到出版社抄录、打杂,好不容易攒几块钱买来俄文原版,晚上窝在桌前手抄自学,从不等谁怜悯,也不想给命运找借口。
她看同龄人在院子里嘻笑,自己却皱眉琢磨句型搭配,后来考大学,抢得一个名额,不宽裕也不宽心。
大病、胃痛、下放、裁员,全遇上了,有时一周喝稀饭三次,只说“再坚持”;同事换岗,政策临时撤换,身边人起起落落,她尽量让自己不被裹进群情激昂,不抱怨、不宣泄,只找可以做的事。
学会冷处理,也养成从大量琐事里抠出一点余暇读书记事,哪怕只是报纸边角的新闻也要揣着琢磨。
每当低谷,总是逼着自己想下步要怎么走,少说话,也不随大流,强迫自己慢慢度日,不松懈、不自怜,每一段泥沙俱下,她都硬撑着,生怕一松手,就会被冲没。
成家后,日子并不宽裕,工作调动频繁,时好时坏,慢性胃病缠身,有时嗓子肿到说不出话,手抖得写不完一页字。遇上工资被扣、下放郊区的年份,靠东拼西凑借钱买米,有一阵光靠父母接济,稿费迟迟不到手,生活绷得很紧。
她还是每天写作,稿纸摊开,字迹反复涂抹,新作送出去,被编辑冷处理,不通过就改到再也改不动,一遍遍打回重写,剧本刚有起色,风吹向边批判边整改,连留一张底稿的胆子都没有。
写作陷入僵局的时候,丈夫范荣康总说,“先把稿子改完再说别的”,一句话,拆开危机的口子,让她咬牙把难熬的时光一页页写过。
孩子小的时候,深夜改稿,家里只有小台灯亮着,猫在桌下打盹,天不亮稿纸摞成厚厚一叠。下放那年,公共宿舍一间十几人,吵闹声里她用板凳支起一方写字台,批斗会间隙反复构思,周围人用异样眼神看她,她什么都不说,只是写,稿子被批、作品被否定,也要再抄一遍,骂完照写。
有时候甚至靠把痛苦和愤怒装进段落里消耗掉情绪,不肯停下。挣扎时不吭声,写不出就删,删到底还留一点余地,“不妥协,不怨命”,成了她笔下最自然不过的承受。
《人到中年》一夜成名,外间热闹是别人的,她早早写信给出版社,拒绝照片、四处露脸、封面专访和总结经验,所谓“四谢”,把名利和自己隔开了一层。
有人请她到电视台现身说法,她推脱说“家里有活”,出版社安排杂志专栏,她直接回绝,不让个人私事沾染进公众传播里,稿子改,稿费拿,但采访和评奖都能推则推,编辑来家里聊创作方法,几乎只聊逻辑和叙事,对自己、家庭话题很少展开,偶尔两句,也都是平平淡淡的日常。
三剑客的家庭故事,别人写成报道,她看了一眼,只笑说“各过各的”,儿子留美归国后,有人拿全家作典型,她立场还是冷静,记者刨根问底,她只挑稳妥的话回答,遇到刁钻问题干脆绕开,连和外国作家的合影都保持距离,访谈被问最怕什么,她想一秒,反问一句“怕字写错”。美国讲座时,听众追问女性困境,她打趣转开话题,英文不流利照样自处,从不急于自证也不追求共鸣,始终只留一个写作者的姿态。
写作间隙有人提建议,她偶尔记下,大部分听过就忘,家里来访,有饭有茶,但不到十分钟必指向书桌,“稿子还没改完”,递笔记本,送出门外,习惯与外界保持一段距离,事情放到纸上,话说得不多,笑也留八分。哪怕最风光的几年,街坊熟人聊天,她只把自己等同于普通写字的人,不炫耀,不上封面,也极少公开表达观点,更多时间,安静躲在一堆稿纸之间,一件外套一杯水,日子过得不见起伏,闻名而不自居,聚光灯下始终留有余地,写还是日常,别人怎么说是别人的事。
晚年骤然变故,丈夫去世,儿子紧随而去,谌容没给家人太多眼泪,也没让自己沉进泥潭。北京医院消毒水味还没散,她每天攥着笔,伤痛不发在话头,放在稿纸里,继续写,像是拧紧自己一样。周围人说“天塌了”,她不吭声,还是按部就班起床,查资料、做笔记,悲伤不能影响写作节奏,也不把情绪转到饭桌和孩子身上。
有媒体来访,她只是多关门、多推脱,朋友见面少说八卦,稿子一篇接着一篇,几乎没人看出她正经历什么。悼念日写长信,接头条是文学评论,头发渐白,手还是稳稳握着,没人催,她也不等催稿,保持每周定量,病情起伏也要慢慢改稿。编辑寄来已排版的新书,她确认字句没出错,别人夸她坚强,她没回,只在一旁笑笑。
评论里说她像仪器一样观察生活,记录下来,悲痛不溢出文字,甚至写社会报道与现实题材,依旧和早年一样中性表达。该写数据就写数据,遇到行业评奖,入选名单她签收,没再庆祝,痛苦都被静静吸进稿纸里,没有隔代转嫁,也没有大段抒情,笔头没有停过。
她总是说“只要能写,还能过下去”,一切都还按原来的步调推进,身边人惊讶,她觉得只是做自己份内的事。
2018年,谌容拒绝庆功,说“早睡,明天要写”,身边人觉得奇怪,她还是把笔收好,稿纸摞起,八十八岁告别时,给家人只留一句“笔别丢”,没有后事安排,也没什么遗言。
她写一生,用冷静和坚硬,把个人的悲欢都拆散在叙述里,遇到变故,稿子不断,每次有事,总是想着还能写多少。生病、风雨、失去家人,都慢慢消化进字里,几年间新作不断,题材也在变,社会、家庭、命运,不说大话,不求流泪,只是一点点把苦难压进去。
外界赞她坚强,她没答什么,做自己份内的事,命运翻覆,她还是按流程生活,几乎没改过节奏。冷静是底色,你可以说是知识分子的习惯,也可以说只是普通人惯用的生存方式。
时代变化快,个人命运难料,最后她选择把痛苦和快乐都放进文字里,没怨过,不花哨,每日清晨还是摊开稿纸。命运无常,文字如常,这也是她留给后人的证明。
来源:舞梨正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