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以为,那是她对我这十年婚姻,一句迟来的、毫无意义的道歉。在她说出“我怀了别人的孩子”那一刻,我们之间的一切,就已经被她亲手砸得粉碎。
拿到离婚证的那一刻,林晓月对我说:“建国,对不起。”
我以为,那是她对我这十年婚姻,一句迟来的、毫无意义的道歉。在她说出“我怀了别人的孩子”那一刻,我们之间的一切,就已经被她亲手砸得粉碎。
在那之后的一百二十七天里,我像个被抽走了魂的木偶,在空荡荡的家里,一遍遍地回想她那张决绝的脸。我恨过,怨过,试图用酒精和加班麻醉自己,却始终想不通,我们之间到底哪里出了错。我以为我失去的,是一个背叛我的妻子,和一个永远不会叫我爸爸的孩子。
直到她闺蜜许静那个电话打来,我才知道,我失去的,远比我想象的要多得多,也沉重得多。而这一切,都要从那个异常平静的周六下午说起。
第1章 一潭死水
三个月前,那个周六的午后,阳光很好,透过阳台的玻璃窗,在地板上切出一块明晃晃的金色。我正蹲在卫生间里,跟那个接触不良的热水器较劲。这是个老毛病了,时好时坏,像极了我和林晓月这些年的婚姻。
“建国,你过来一下。”林晓月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很平,听不出什么情绪。
“马上,等我把这根线接好。”我头也不抬地回道,手里攥着一把尖嘴钳。我们之间,早就是这样了。我说我在忙,她就说好,然后各自沉默。家里的空气,像一潭被搅不起半点涟漪的死水。
倒不是不爱了,只是那份爱,被十年琐碎的生活磨得褪了色,露出了底下灰扑扑的棉絮。我们从大学毕业就在一起,租过五百块的隔断间,吃过一整个星期的泡面,也曾在拿到第一笔项目奖金时,激动地在深夜的街头拥抱。可日子越过越好,房子从租的换成买的,车子从小电驴换成了大众,心却好像越离越远了。
我是一家建筑公司的项目经理,常年泡在工地上,回家时身上总带着一股烟尘和汗味。林晓月是区图书馆的管理员,安静,爱干净,喜欢看书。我们的话题,渐渐只剩下“今天晚饭吃什么”“女儿的学费该交了”“你爸妈那边要不要打个电话”。
“陈建国!”她的声音提高了一点,带着一丝不耐烦。
我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这回躲不过去了。我放下钳子,擦了擦手上的灰,走出卫生间。
她就坐在沙发上,背挺得笔直,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两份文件。阳光斜斜地照在她身上,给她素净的脸上镀了一层柔光,可她的眼神,却比窗外的冬天还要冷。
“坐。”她指了指对面的单人沙发。
我心里有些发毛。这种阵仗,不像要跟我商量晚饭吃什么。我坐下来,搓了搓手,干巴巴地问:“怎么了?单位里有事?”
她没有回答,只是把其中一份文件推到我面前。
白纸黑字,标题很刺眼——《离婚协议书》。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砸了一下。一瞬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自己越来越重的心跳声。我看着那几个字,感觉它们像活过来一样,在纸上扭动、嘲笑。
“晓月,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的声音涩得像砂纸磨过木头。
“就是你看到的意思。”她垂着眼,盯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那双手,我曾经在冬夜里用自己的大掌握着,给她暖了无数次。“我们离婚吧。”
“为什么?”我几乎是脱口而出。这三个字问得苍白无力,却是我当时唯一能想到的问题。为什么?我们昨天不还一起去超市买菜,为了一斤豆角是五块还是五块五跟小贩磨了半天嘴皮子吗?我们上周不还一起给女儿瑶瑶开了家长会,因为老师表扬了瑶瑶的作文而高兴了一晚上吗?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再开口。屋子里只剩下墙上挂钟“滴答滴答”的声音,每一下,都像敲在我的心上。
“我累了,建国。”她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刀子,精准地扎进我最柔软的地方。“这种日子,我过够了。每天对着你这张脸,说同样的话,做同样的事,我感觉自己像个机器人,快要生锈了。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累了?过够了?
这些年,我为了这个家,在外面点头哈腰,陪客户喝酒喝到胃出血,夏天顶着四十度的高温在工地上跑,冬天手脚冻得长满冻疮。我以为我把最好的都给了她们母女,我以为我们这个家虽然平淡,但足够安稳。
原来,在她眼里,这一切只是“累了”“过够了”。
我的心一点点往下沉,沉到无底的深渊里。我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丝玩笑或者犹豫的痕迹,但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冰冷的、坚决的荒漠。
“就因为这个?”我不甘心地追问,“就因为日子过得平淡了?晓月,过日子不都这样吗?哪有那么多风花雪月?”
“你不会懂的。”她摇摇头,像是彻底放弃了跟我沟通。“你心里只有你的工地,你的项目,你的图纸。你什么时候真正关心过我?你知道我最近在看什么书吗?你知道我为什么好几个晚上都睡不着吗?你不知道。你只知道问我饭做好了没有。”
我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说的,好像是事实。我确实不知道她最近在看什么书,也确实没留意到她失眠。我的脑子里塞满了工程进度、材料款、安全条例……我以为,我努力赚钱,就是对她最好的关心。
“协议我都拟好了。”她把笔递给我,“财产我们对半,房子归你和瑶瑶,我只要我那份存款。瑶瑶的抚养权,我也给你。我只有一个要求,尽快办手续。”
她把一切都安排得明明白白,干脆利落,像是在处理一份与自己无关的合同。
我看着那份协议,手抖得厉害。十年感情,在她笔下,就变成了这几条冷冰冰的条款。
“我不签。”我把协议推了回去,声音里带着我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晓月,你冷静一下。我们……我们再谈谈。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我可以改。”
“晚了。”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我读不懂的怜悯。“陈建国,你改不了的。我们之间的问题,也早就不是改一改就能解决的。你签字吧,对我们两个都好。”
说完,她转身走进了卧室,“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我一个人坐在客厅里,从午后坐到黄昏,又从黄昏坐到深夜。那份离婚协议书就静静地躺在茶几上,像一张死亡通知单,宣判了我们婚姻的终结。
我始终想不明白,一潭死水,怎么就突然掀起了滔天巨浪?
第2章 残酷的真相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和林晓月陷入了冷战。
家变成了一个沉默的旅馆。我早出晚归,她也刻意避开我。我们唯一的交流,是通过冰箱门上的便签。她会写“瑶瑶的牛奶喝完了,记得买”,我会回“知道了”。我们像两个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表面的和平,只为了不让女儿瑶瑶察觉到异样。
瑶瑶八岁了,上小学二年级,是个敏感细腻的孩子。她似乎感觉到了家里的低气压,变得格外乖巧,吃饭的时候总是安安静静,不敢大声说话。看着她的小脸,我的心就像被针扎一样疼。
我试图挽回。
我买了她最喜欢的百合花,放在她床头。第二天早上,花被扔进了垃圾桶。
我学着下厨,照着网上的菜谱,笨手笨脚地做了她爱吃的糖醋排骨。她看都没看一眼,只给自己盛了碗白米饭,就着咸菜吃了。
我低声下气地求她:“晓月,再给我一次机会,行吗?看在瑶瑶的份上。”
她只是冷冷地看着我,说:“陈建国,别再做这些无用功了。你这样,只会让我觉得更恶心。”
“恶心”两个字,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刺进我的胸膛。我所有的努力,在她看来,都成了廉价的表演。我的自尊被她踩在脚下,碾得粉碎。
那天晚上,我喝了很多酒。我坐在阳台上,一罐接一罐地灌着冰啤酒,试图用酒精麻痹那颗千疮百孔的心。我一遍遍地问自己,十年,整整十年,难道一点情分都不剩了吗?
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林晓月开始频繁地呕吐。好几次,我半夜醒来,都听到卫生间里传来压抑的干呕声。起初我以为她是肠胃炎,劝她去医院看看,她总是不耐烦地挥挥手,说没事,老毛病了。
她也变得嗜睡,以前她总说我睡得像猪,现在反倒是她,周末能一觉睡到中午。而且,她以前最爱吃的酸菜鱼,现在闻到味道就皱眉头。
一个荒唐又可怕的念头,像一颗毒草,在我心里疯狂地滋长起来。
我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林晓月不是那样的人。她传统,保守,甚至有些古板。我们谈恋爱的时候,拉个手她都会脸红。怎么可能……
我开始偷偷观察她。我翻了她的包,里面除了书和钱包,多了一包话梅。我看了她的手机通话记录,最近和一个陌生的号码联系得非常频繁。我甚至像个变态一样,在她换下的衣服里寻找蛛丝马迹。
我越是寻找,心就越是往下沉。
终于,在一个周五的晚上,我提前下了班,没有告诉她。我把车停在小区对面的马路边,像个侦探一样,死死地盯着小区门口。
六点十分,林晓晓的身影出现了。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在小区门口的花坛边停了下来。几分钟后,一辆黑色的奥迪A6缓缓停在她身边。
车门打开,一个穿着得体的男人走了下来。他看起来比我年轻,比我高,也比我……干净。他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很自然地接过林晓月手里的包,还体贴地帮她拉开了车门。
林晓月也对他笑了。那是我很久很久没有在她脸上看到过的笑容,轻松,灿烂,带着一丝少女的娇羞。
那一刻,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我坐在车里,隔着一条马路,像个局外人一样,看着我的妻子和另一个男人谈笑风生。他们是那么般配,而我,像个躲在阴暗角落里的小丑。
我没有冲上去质问,也没有鸣笛。我只是静静地看着,直到那辆奥迪A6消失在车流中。我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直到天色完全黑透,路灯亮起,我才像个行尸走肉一样,发动了车子。
回到家,林晓月已经在了。她正在厨房里忙碌,身上系着我给她买的碎花围裙。餐桌上摆好了三菜一汤,都是我平时爱吃的。
一切看起来都和往常一样,温馨而平静。可我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碎了。
“回来了?”她看到我,语气平静地打了声招呼,“洗手吃饭吧。”
我站在玄关,没有动。我看着她的脸,试图从上面找到一丝心虚和愧疚。
可是没有。她坦然得让我心惊。
“怎么了?站那儿干嘛?”她奇怪地问。
我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
“今天,送你回来的那个男人,是谁?”
她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转过身去,背对着我,继续切菜。砧板上传来“笃笃笃”的声音,又急又乱。
“一个朋友。”她的声音很冷。
“朋友?”我冷笑一声,一步步向她逼近,“什么朋友能让你笑得那么开心?什么朋友能让你心甘情愿地上他的车?”
她猛地把菜刀剁在砧板上,发出一声巨响。
“陈建国,你跟踪我?”她转过身,眼睛里燃着怒火。
“我没有!”我吼了回去,积压了多日的委屈、愤怒、不甘,在这一刻彻底爆发,“我只是想知道真相!林晓月,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你是不是……”
我看着她的肚子,那个可怕的念头再次浮上心头。
“你是不是……怀孕了?”
我的话音刚落,整个厨房瞬间安静下来。林晓月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变得惨白。她看着我,嘴唇翕动了几下,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她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我感觉天旋地地转,扶着身后的墙才没有倒下。原来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
“为什么?”我喃喃自语,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问自己,“我们到底怎么了?你要这样对我?”
她终于有了反应。她抬起头,直视着我的眼睛,那双曾经清澈如水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冰冷的决绝。
“是,我怀孕了。”她一字一顿地说,每个字都像一把冰刀,扎进我的心脏,“孩子不是你的。陈建国,现在你满意了?可以签字了吗?”
我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第3章 最后的体面
民政局里,冷气开得很足,吹得我裸露在外的胳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和林晓月并排坐在等候区的塑料椅子上,中间隔着一个人的空位,像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楚河汉界。我们谁都没有说话,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尴尬和悲凉。
从那天晚上摊牌到现在,不过三天。这三天,我过得浑浑噩噩,像做了一场醒不来的噩梦。我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抽了整整两条烟,试图想明白,事情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我想到了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她是学校文学社的才女,穿着白裙子,在香樟树下念诗。我是个愣头青,为了追她,抄了一整个笔记本的泰戈尔,结果送给她的时候,她笑着说:“同学,这首诗的第三句,你抄错了一个字。”
我想到了我们结婚的时候。没钱办像样的婚礼,就在一家小饭馆请了双方的亲戚。我喝多了,拉着她的手,当着所有人的面,大着舌头说:“林晓月,我陈建国这辈子,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我发誓!”
我还想到了女儿瑶瑶出生的那天。她在产房里疼得死去活来,我在外面急得团团转。当护士把那个皱巴巴的小东西抱到我面前时,我一个一米八的汉子,哭得像个傻子。
十年,三千六百多个日日夜夜。这些鲜活的记忆,像电影一样在我脑海里一帧帧闪过。我以为这些足以抵挡任何风雨,可现实却给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
原来,誓言会过期,感情会变质。
我不是没想过不离。为了瑶瑶,为了这个我一手一脚建立起来的家。可是,一想到她怀着别人的孩子,用我赚的钱,去养育她和另一个男人的结晶,我的心就像被毒蛇啃噬一样,痛得无法呼吸。
我做不到。我没有那么伟大。
男人的尊严,或者说,一个丈夫最后的体面,让我无法接受这样的羞辱。
“三十七号,陈建国,林晓月。”
叫号机里传来冰冷的电子女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林晓月站了起来,理了理身上的连衣裙。我看着她的侧影,她瘦了很多,原本合身的衣服,现在显得有些空荡荡的。她的小腹平坦,丝毫看不出怀孕的迹象。
我跟在她身后,机械地走向那个小小的窗口。
工作人员是个面无表情的中年女人,她接过我们的身份证、户口本和结婚证,熟练地在电脑上操作着。
“想好了?不再考虑考虑?”她头也不抬地例行公事般问了一句。
我的心猛地一揪,下意识地看向林晓月。我多希望,她能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哪怕只是一个眼神。只要她开口,说一句“我们再想想”,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拉着她离开这个鬼地方。
可是,她没有。
她只是看着那个工作人员,用一种异常平静的语气说:“想好了。”
那三个字,像最后的宣判,将我心里残存的最后一丝希望,彻底击碎。
接下来的流程,签字,按手印,拍照……我都像个提线木偶一样,任人摆布。我的脑子一片空白,耳朵里嗡嗡作响。我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缓慢的跳动声,每一下,都带着绝望的回响。
当那两本墨绿色的离婚证递到我们面前时,我感觉它有千斤重,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红本换绿本,十年婚姻,到此为止。
走出民政局的大门,外面阳光刺眼,晃得我有些睁不开眼。盛夏的蝉鸣声嘶力竭,让人心烦意乱。
“建国。”林晓月忽然开口叫我。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我怕一回头,看到她的脸,我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对不起。”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飘散在燥热的空气里。
对不起?
我猛地转过身,死死地盯着她。我的眼睛因为愤怒而布满血丝。“林晓月,你现在跟我说对不起?你毁了我们的家,给了我这么大的羞辱,现在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就完了?”
“你觉得我应该说什么?”她抬起头,迎上我的目光,眼神里是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痛苦,有挣扎,还有一丝……解脱?
“你什么都不用说。”我自嘲地笑了笑,感觉自己像个天大的笑话,“你只要带着你的孩子,和那个男人,过你们的好日子去吧。别再来打扰我和瑶瑶的生活。这是我,对你最后的要求。”
说完,我不再看她,转身大步离开。我走得很快,几乎是落荒而逃。我怕再多待一秒,我就会在她面前崩溃。
我没有回头,所以我没有看到,在我转身的那一刻,林晓月那张故作坚强的脸上,早已泪流满面。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她那句“对不起”,不是对我这十年婚姻的道歉。
那其实是她对我未来人生的,一句残酷的祝福。
第4章 空荡的房子
离婚后的生活,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天翻地覆,但那种深入骨髓的空,却无处不在。
林晓月走得很干脆。办完手续的第二天,她就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她的东西不多,一个行李箱,两个纸箱,就装下了她在这个家里十年的全部痕迹。
她走的时候,瑶瑶正在房间里写作业。我站在门口,看着她把最后一个纸箱搬出去,心里五味杂陈。这个我曾经爱过的女人,这个我女儿的母亲,从今往后,就真的成了“别人”。
“瑶瑶那边……”我还是没忍住,开了口。
“我会跟她说的。”她打断我,“就说,妈妈要去很远的地方出差,要很久才能回来。”
这是一个蹩脚的谎言,但却是我们目前唯一能想到的,对孩子伤害最小的办法。
门“咔哒”一声关上了。
我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环顾四周。墙上,我们结婚时的照片还在,照片里的我们笑得那么甜。沙发上,还留着她坐过的凹陷。阳台上,她养的那几盆多肉,叶片依然饱满翠绿。
一切好像都没变,但一切又都变了。
这个房子,突然变得陌生而巨大。以前总觉得一百二十平的房子不够住,现在却觉得空得能听见回声。空气里,再也闻不到她洗发水的清香,厨房里,再也看不到她忙碌的身影。
我成了这个家的“单亲爸爸”。
起初的日子,简直是一团糟。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打理一个家,是这么复杂的事情。
早上,我得像打仗一样,一边给自己做早饭,一边催瑶瑶起床、刷牙、洗脸。好几次,因为没掌握好时间,瑶瑶上学都迟到了。
晚上,我得辅导她做功课。小学的题目,对我这个搞工程的人来说,简直比看天书还难。尤其是语文,那些“的、地、得”的用法,总能把我们父女俩都绕晕。
最难的是家务。洗衣机里的衣服总是忘了晾,堆得发了霉。地板一个星期不拖,就积了厚厚一层灰。我做的饭,不是咸了就是淡了,瑶瑶总是吃几口就放下筷子,眼巴巴地看着我:“爸爸,我想吃妈妈做的红烧肉了。”
每当这时,我的心就揪成一团。我只能摸着她的头,干巴巴地说:“妈妈出差了,等她回来就给你做。”
瑶瑶很懂事,她不再追问,只是默默地低下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可我知道,她心里什么都明白。有一次,我半夜起来上厕所,发现她房间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小声的抽泣。我推开门,看到她抱着林晓月以前用的枕头,眼泪把枕套都打湿了一大片。
那一刻,我对林晓ールの恨,达到了顶点。
她怎么可以这么狠心?为了自己的所谓爱情,连亲生女儿都不要了?
为了不让自己胡思乱想,我开始疯狂地工作。我主动申请去最远、最苦的项目,把自己泡在钢筋水泥和漫天尘土里。只有在身体极度疲惫的时候,我才能暂时忘记心里的痛。
同事们都说我变了,从一个顾家的好男人,变成了一个不要命的工作狂。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在逃避。我不敢回家,不敢面对那个没有了女主人的空房子,不敢面对女儿那双充满渴望和失落的眼睛。
时间就这么一天天过去,转眼,一个多月了。
我渐渐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我学会了做几样简单的家常菜,学会了怎么用消毒液拖地,也学会了在瑶瑶问起妈妈时,平静地撒谎。
我以为,生活就会这样,带着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不好不坏地继续下去。
我甚至开始尝试着去相亲。是单位的王大姐介绍的,一个离异带孩子的女老师。我们约在一家咖啡馆见面,对方很健谈,也很温柔,各方面条件都不错。
可是,当她笑着问我,为什么会离婚时,我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我能说什么?说我老婆怀了别人的孩子,把我甩了?
这像一根刺,深深地扎在我的喉咙里,让我无法言说,也无法吞咽。那不仅仅是背叛,更是一个男人最不堪的耻辱。
那次相亲,自然是不了了之。我这才发现,我根本没有准备好开始一段新的感情。林晓月给我留下的阴影,像一张巨大的网,将我牢牢地困在原地。
就在我以为自己会在这张网里挣扎一辈子的时候,一个电话,将这张网,撕开了一道口子。
第5章 那个电话
那天是个周六,我带着瑶瑶去公园玩。深秋的阳光,暖洋洋的,驱散了些许凉意。瑶瑶在草地上放风筝,笑得咯咯响,银铃般的笑声,是我这段时间听到的最动听的声音。
我坐在长椅上,看着女儿奔跑的身影,心里难得地有了一丝平静。或许,就这样也挺好。没有争吵,没有冷战,只有我和女儿,相依为命。
手机就在这时响了。
是个陌生号码,归属地显示是本地。我以为是推销电话,随手就想挂掉。可鬼使神使地,我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喂,你好。”
“……是,陈建国吗?”电话那头,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有些犹豫,也有些急切。
我愣了一下,这个声音有点耳熟。
“我是,请问你是?”
“我是许静,林晓月的朋友。”
许静?我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一个短发、性格爽朗的女人。她是林晓月最好的闺蜜,以前我们两家还经常一起聚餐。离婚这件事,我谁都没说,想必林晓月也不会告诉她。她打电话来干什么?
“哦,许静啊,你好。有什么事吗?”我的语气不由自主地冷淡下来。对于林晓月身边的一切,我现在都本能地排斥。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我听到她深吸了一口气,用一种近乎请求的语气说:“建国,我们……我们能见一面吗?有些事,我想我必须告诉你。”
“我想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我直接拒绝。我和林晓月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我不想再跟她以及她的朋友有任何牵扯。
“不,有的!是关于晓月的!这件事,你必须知道!”许静的声音突然变得激动起来,甚至带着一丝哭腔,“求你了,建国,就半个小时,行吗?我在你们小区门口的‘上岛咖啡’等你。你如果不见我,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说完,她就挂了电话。
我握着手机,愣在原地。许静的语气,不像是在开玩笑。她说的“后悔一辈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关于林晓月的……什么事?
难道是她和那个男人要结婚了,想让我去送份子钱?还是说,她的孩子要生了,想让瑶瑶去看看她同母异父的弟弟或妹妹?
一个个荒唐的念头在我脑海里闪过,每一个都让我觉得恶心。
我不想去。我一点也不想知道关于那个女人的任何消息。
可是,许静那带着哭腔的请求,又像一根钩子,牢牢地钩住了我的好奇心。
“爸爸,风筝线断了!”瑶瑶举着光秃秃的线轴,跑了过来,一脸沮丧。
我抬头看去,那只漂亮的蝴蝶风筝,已经变成了一个小黑点,晃晃悠悠地飘向了远方,就像我那段逝去的婚姻,再也抓不住了。
我心里一动,做出了决定。
去就去。我就想看看,他们到底还想耍什么花样。也正好,借这个机会,跟过去做个彻底的了断。
我把瑶瑶送回了家,拜托对门的邻居照看一下,然后开车去了那家咖啡馆。
许静已经到了,坐在靠窗的位置。几个月不见,她憔悴了很多,眼下有浓重的黑眼圈。她面前的咖啡,一口没动,已经凉了。
看到我,她像是看到了救星,猛地站了起来。
“建国,你来了。”
我没说话,在她对面坐下,开门见山地问:“说吧,什么事?”
许静的嘴唇哆嗦着,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建国,我对不起你……我们都对不起你……”
“说重点。”我没什么耐心听她忏悔。
她从包里拿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纸,双手颤抖地递给我。“你……你先看看这个。”
我狐疑地接过来。那是一张医院的诊断报告。
当我看到“患者姓名”那一栏里“林晓月”三个字时,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往下看。
诊断结果那一栏,一串我看不懂的医学名词后面,跟着几个触目惊心的汉字——“遗传性小脑性共济失调”。
这是什么病?
我皱着眉头,继续往下看。报告的末尾,附上了一段简短的病情说明:
“该病为常染色体显性遗传病,临床表现为进行性加重的小脑性共主失调、构音障碍、眼球运动异常……晚期患者将出现痴呆、瘫痪,生活无法自理。目前,尚无有效治疗方法可阻止病情进展……”
“显性遗传……进行性加重……瘫痪……痴呆……”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神经上。我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那张薄薄的报告单,在我手里变得有千斤重。
“这……这是什么意思?”我的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
许静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意思就是,晓月她……她得了绝症。这个病,是她妈妈遗传给她的。她妈妈就是因为这个病,在床上瘫了五年才走的。”
“她……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就是你们离婚前一个多月。她那段时间总是头晕,走路不稳,有时候拿东西都拿不稳,就去医院做了个详细检查,结果……”许静泣不成声,“医生说,这个病发病年龄不一定,但一旦发病,就只会越来越严重。而且,遗传给下一代的概率,是百分之五十。”
百分之五十……
我猛地想起了什么,一把抓住许静的胳膊,急切地问:“那……那孩子呢?她不是怀孕了吗?那个孩子……”
许静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一字一顿地说出了一个让我永生难忘的真相。
“建国,你醒醒吧。”
“根本就没有什么别的男人,也根本没有什么孩子。”
“从头到尾,都是她编出来骗你的啊!”
第6章 谎言的重量
“轰隆——”
窗外,一声惊雷炸响,天色瞬间阴沉下来。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咖啡馆的玻璃窗上,模糊了外面的世界。
也模糊了我的世界。
许静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混沌的脑袋。我呆呆地坐在那里,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在反复回响:是假的,都是假的。
没有背叛,没有别的男人,甚至……没有那个让我恨之入骨的孩子。
一切,都是一个谎言。
一个用最残忍的方式,编织出来的谎言。
“为什么……”我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这三个字,感觉自己的声带都像是被砂纸磨过,“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她爱你啊,建国!”许静的情绪彻底崩溃了,她趴在桌子上,失声痛哭,“就是因为太爱你了,所以才要推开你!”
“她拿到诊断报告那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了一整夜。第二天,她就跟我说,她要跟你离婚。”
“我当时也骂她疯了。我说生病了应该告诉建国,让他陪你一起面对。可她不肯。她说,她亲眼看着她爸爸是怎么照顾她妈妈的。整整五年,端屎端尿,喂饭擦身,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被活活拖垮了。她说,她不能那么自私,不能让你也过上那样的日子。她说,你还年轻,应该有更好的生活,而不是被她这个累赘拖死。”
“她说,以你的性格,如果知道她生病了,是绝对不会离开她的。所以,她只能用这种最伤人,也最有效的方式,逼你放手。她要让你恨她,让你觉得她是个不守妇道、水性杨花的坏女人,这样,你离开她的时候,才不会有任何留恋和愧疚。”
许静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锥子,狠狠地扎在我的心上。
我想起了她那段时间的异常。她的呕吐,不是因为怀孕,而是共济失调引起的眩晕恶心。她的嗜睡,不是因为懒散,而是病情的消耗。她不再吃酸菜鱼,或许只是因为生病,味觉都变了。
我想起了她在民政局门口,对我说的那句“对不起”。
我想起了她离开家时,那瘦削而决绝的背影。
我这个傻子!我这个天底下最蠢的傻子!
我竟然信了!我竟然真的以为她背叛了我!我还对她说了那么多狠话,用最恶毒的言语,去伤害一个用生命爱着我的女人!
悔恨和心痛,像滔天的洪水,瞬间将我淹没。我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疼得我无法呼吸。我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一个三十五岁的男人,在一家人来人往的咖啡馆里,哭得像个孩子。
“她……她现在在哪里?”我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急切地问。
“她搬回她以前的老房子住了。”许静抽噎着说,“我本来答应她,要替她保守这个秘密的。可是,我做不到。我去看她,她一个人在家,连杯水都端不稳了,洒了一地。她瘦得不成样子,还在硬撑。她说,这样你就不会怀疑了。建国,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她快把自己给毁了!”
我再也坐不住了。
我猛地站起身,踉踉跄跄地冲出咖啡馆,冲进了瓢泼大雨里。
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了我的全身,可我一点也感觉不到冷。我心里,只有一团火在烧。
我拉开车门,发动了车子。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疯狂地摆动,却怎么也刮不干净我眼前的泪水。
老房子。
我知道那个地方。那是她父母留下的房子,在我们结婚后就一直空着。一个又旧又小的两居室,在城市的另一端。
我一脚油门踩到底,车子像离弦的箭一样,冲进了茫茫的雨幕中。
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她,马上找到她!
我要告诉她,我这个傻瓜,什么都知道了。
我要告诉她,我不要什么更好的生活,我只要她。
我要告诉她,当年在婚礼上说的誓言,不是醉话。无论生老病死,富贵贫穷,我都会在她身边。
这一次,我绝对,绝对不会再放开她的手。
第7章 迟来的拥抱
车子在老旧的小区里停下。
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上那栋没有电梯的六楼。楼道里昏暗潮湿,墙壁上布满了斑驳的霉迹。我扶着栏杆,拼命地往上跑,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知道是因为跑得太急,还是因为太过紧张。
我站在那扇熟悉的,漆皮剥落的木门前,却迟迟不敢敲门。
我的手悬在半空中,微微颤抖。我该怎么开口?第一句话,该说什么?是骂她傻,还是抱着她哭?
就在我犹豫的时候,门,从里面打开了。
林晓月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袋垃圾,正准备出门。
四目相对,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她看到我,整个人都僵住了。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眼神里充满了震惊、慌乱,还有一丝被戳穿秘密的狼狈。
她比许静描述的,还要憔悴。原本就消瘦的脸颊,此刻更是凹陷了下去,显得那双眼睛格外地大,也格外地空洞。她穿着宽大的旧毛衣,整个人缩在衣服里,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你……你怎么来了?”她下意识地把手里的垃圾袋藏到身后,声音干涩,带着明显的颤抖。
我看着她,看着这个我爱了十年,也恨了三个月的女人,千言万语,都堵在了喉咙里。我的眼眶瞬间就红了,视线被泪水模糊。
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上前一步,一把将她紧紧地、紧紧地拥进怀里。
她的身体很僵硬,手里的垃圾袋“啪”地一声掉在地上。她想推开我,用手抵着我的胸口,挣扎着说:“陈建国,你放开!我们已经离婚了!”
“我不放!”我嘶哑着声音,用尽全身的力气抱住她,仿佛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这辈子都不放了!”
我的眼泪,终于决堤,滚烫地落在她的脖颈上。
“你这个傻瓜……你这个天底下最傻的傻瓜……”我哽咽着,在她耳边一遍遍地重复,“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一个人扛着?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怀里的人,停止了挣扎。
我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然后,压抑了许久的、细碎的哭声,从我的胸口传来。她把脸埋在我的怀里,双手紧紧地抓着我背后的衣服,放声大哭。
那哭声里,有委屈,有痛苦,有害怕,也有终于卸下所有伪装的释放。
我们就在这狭窄的楼道里,相拥而泣。门外的风雨,屋内的尘埃,在这一刻,都成了我们重逢的背景。我们把这三个月来所有的误解、痛苦和思念,都化作了滚烫的泪水,尽情地宣泄。
哭了很久,直到两个人的情绪都渐渐平复下来。
我牵着她的手,走进了那个许久没有人住,充满了霉味的房间。屋子里收拾得很简单,或者说,是简陋。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衣柜,就是全部的家具。桌子上,还放着几盒没有拆封的药。
我拉着她,在床边坐下。我捧着她的脸,用指腹,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痕。
“对不起。”我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对不起,晓月。我不该信你的鬼话,不该对你说那些伤人的话。我……我是个混蛋。”
她摇摇头,泪水又涌了上来。“不怪你……是我不好,是我骗了你。”
“以后不许再骗我了。”我把她冰冷的手,包裹在我的大手里,紧紧握住,“听到了没有?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一起扛。天塌下来,有我给你顶着。”
“可是,建国……”她犹豫着,眼神黯淡下去,“我的病……会拖累你的。我不想你……”
“嘘。”我用手指按住她的嘴唇,打断了她的话,“别再说这种傻话了。我们是夫妻。夫妻是什么?夫妻就是,我好的时候,我拉着你。你不好的时候,我背着你。这辈子,就这么走下去。”
我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两本墨绿色的离婚证。
当着她的面,我把它们,一页一页,撕得粉碎。
“明天,”我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我们就去复婚。然后,我们去看医生。北京,上海,美国,德国……全世界最好的医生,我们都去看。钱不够,我卖房子卖车。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都不能放弃。”
“如果……如果真的治不好呢?”她小心翼翼地问,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治不好,我就照顾你。”我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坚定,“就像你说的,端屎端尿,喂饭擦身。我照顾你一辈子。只要我陈建国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让你一个人。”
林晓月再也说不出话来。她看着我,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断地滑落。这一次,那泪水里,不再只有痛苦,还有失而复得的喜悦和希望。
她点了点头,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再次把她拥进怀里。这个迟来了三个月的拥抱,温暖而踏实。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们的人生,将重新开始。
第8章 执子之手
第二天,我们就去民政局办理了复婚手续。
还是那个窗口,还是那个面无表情的工作人员。当她看到我们递上户口本,要求复婚时,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一丝惊讶。
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林晓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盖上了钢印。
红色的结婚证,失而复得。我把它紧紧地攥在手里,感觉比签下几千万的合同,还要踏实。
走出民政局,阳光正好。我牵着林晓月的手,感觉整个世界都明亮了起来。
生活,重新回到了正轨,却又和以前完全不同了。
我把工作重心做了调整,不再像以前那样,一门心思扑在项目上。我推掉了所有不必要的应酬,每天准时下班回家。
我开始学习怎么照顾她。我上网查了大量关于“共济失调”的资料,了解它的病理、症状和日常护理的注意事项。我把家里所有带棱角的家具,都包上了防撞条。在卫生间里,安装了防滑扶手。我还买了一个药盒,每天早上,把她一天要吃的药,分门别类地放好。
我们的女儿瑶瑶,也知道了妈妈生病的事。我用她能听懂的方式,告诉她,妈妈得了一种会让她走路不稳、容易摔倒的病,需要我们一起好好照顾她。
瑶瑶比我想象的要坚强和懂事。她不再缠着林晓月陪她玩,反而像个小大人一样,会主动帮妈妈拿东西,会在妈妈走路的时候,小心翼翼地扶着她。每天晚上,她都会跑到我们房间,抱着林晓月,奶声奶气地说:“妈妈,你要快点好起来哦,瑶瑶会一直陪着你的。”
每当这时,林晓月的眼圈总是红红的。我知道,女儿的爱,是治愈她内心恐惧的最好良药。
我们开始了漫长的求医之路。
我带着她,跑遍了国内所有知名的神经内科医院。我们见过各种各样的专家,做过数不清的检查。得到的结果,大都相似——这个病,目前无法根治,只能通过药物和康复训练,延缓病情的进展。
虽然失望,但我们没有放弃。
每个周末,我都会陪她去医院做康复训练。那些训练很枯燥,也很辛苦。平衡木,肌力训练,语言矫正……每一次,她都练得满头大汗,累得几乎虚脱。有好几次,她都想放弃,抱着我说:“建国,算了吧,太累了。”
我就会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鼓励她:“晓月,再坚持一下。你想想瑶瑶,你想想我们以后。我们说好了,要一起走的。”
在我的鼓励和陪伴下,她咬着牙,一次又一次地坚持了下来。
日子就在这样平淡而又有序的治疗和陪伴中,一天天过去。她的病情,虽然没有奇迹般地好转,但也没有像医生预言的那样,迅速恶化。她的走路姿态,依然有些摇晃,但至少,她还能自己吃饭,自己看书,还能在天气好的时候,和我牵着手,在楼下的小花园里,慢慢地散步。
我们的话,也比以前多了起来。
我们会聊她看的书,聊我工作上的趣事,聊瑶瑶在学校里的点点滴滴。我们不再像以前那样,把彼此的关心,都藏在心里。
有一天晚上,我们依偎在沙发上看电视。她忽然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轻声说:“建国,谢谢你。”
我握住她的手,笑了笑:“傻瓜,又说傻话。我们是夫妻,说什么谢。”
“不一样的。”她摇摇头,认真地看着我,“以前,我觉得你爱我,是因为我有健康的身体,能为你操持家务,能为你生儿育女。我怕,当我失去这一切的时候,你也会失去对我的爱。所以我才……”
“所以你就编了那么一个烂到家的谎言?”我故意板起脸。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我那时候,脑子都乱了,就觉得,长痛不如短痛……”
“是短痛了,”我叹了口气,把她搂得更紧了些,“差点把我的命都痛没了。”
我们相视一笑,所有的误解和心结,都在这一笑中,烟消云散。
我终于明白,婚姻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它不是年轻时荷尔蒙的冲动,也不是中年时搭伙过日子的将就。它是一种责任,一种承诺,更是一种融入彼此生命的习惯。它意味着,无论顺境逆境,无论健康疾病,我们都选择成为彼此最坚实的依靠。
那场差点毁掉我们家庭的“离婚风波”,像一场高烧,烧掉了我们婚姻里所有浮于表面的虚华和冷漠,让我们看清了彼此内心深处,那份最真挚、最厚重的爱。
我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不知道林晓月的病,最终会发展到什么地步。
但我知道,只要我们还牵着彼此的手,只要我们的心还在一起,就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
窗外,月光如水,温柔地洒进房间。瑶瑶早已在自己的房间里熟睡,我和晓月依偎在一起,家里安静而温暖。
这就够了。
这,就是我想要的,家的样子。
来源:优美海风一点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