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车子彻底陷进雪里的时候,天色正变得像一块浸了水的脏抹布,灰蒙蒙的,往下坠。
车子彻底陷进雪里的时候,天色正变得像一块浸了水的脏抹布,灰蒙蒙的,往下坠。
风跟刀子似的,从车窗的缝隙里钻进来,刮在脸上。
我试着又踩了一脚油门,车轮在原地疯狂地打着滑,甩起一蓬蓬白色的雪沫,发出那种让人牙酸的空转声。
没用了。
旁边的林苏,我的老板,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那片无边无际的白。
她的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尊用冷玉雕成的塑像,没什么表情,也看不出什么情绪。
我们这次是去一个叫“云顶”的山区小学做项目回访,公司的一个公益项目。
导航早就失灵了,手机信号时有时无,像垂死病人的心电图。
当地的向导在山脚下就跟我们分开了,他指着一条勉强能看出是路的路说,沿着这条道一直往上开,就一个钟头,准到。
结果,我们开了快三个钟头,天都快黑了,别说学校的影子,连根人毛都没看着。
现在,车还趴窝了。
“林总,”我终于还是开了口,声音有点干,“看来我们得走过去了。”
她把视线从窗外收回来,转向我。
她的眼睛很黑,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在这种光线下,尤其显得深邃。
“嗯。”她只应了一声,然后就开始解安全带。
动作利落,没有半点拖泥带at水。
好像眼前这点屁事,根本不叫事。
我心里有点发怵。
不是因为这鬼天气,也不是因为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鬼地方。
而是因为她。
林苏。
我们公司新来的空降副总,一个出了名的“拼命三娘”,也是个出了名的“冷面阎王”。
进公司三个月,她主持的会上,骂哭过两个项目经理,还有一个当场交了辞职报告。
我做的方案,被她打回来过七次,最后一次,她把文件“啪”地一声扔我桌上,说:“逻辑不通,细节缺失,重做。”
整个过程,她眼皮都没抬一下。
所以,跟她一起被困在这荒山野岭,我感觉比一个人被困还可怕。
我们把后备箱里能用的东西都拿了出来。
两件冲锋衣,一些压缩饼干,还有一壶早就冷掉的水。
下车的那一刻,我才真正领教到这山的“热情”。
风像一堵无形的墙,狠狠地撞在我身上,裹挟着冰冷的雪粒子,打在脸上生疼。
我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林苏已经穿好了冲锋衣,把帽子戴上,只露出一张没什么血色的脸。
她看了看四周,然后指着一个方向,“那边有光。”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在远处层层叠叠的黑影里,果然,有一个针尖大小的黄色光点,在风雪里一闪一闪的,像是随时都会熄灭。
希望。
我心里默念了一句。
“走吧。”她说,然后就迈开步子,深一脚浅一脚地朝那点光走去。
雪很深,一脚踩下去,能没过小腿。
每走一步都特别费劲,像是在泥潭里跋涉。
风在我们耳边呼啸,听起来像野兽的嘶吼。
我们俩谁也没说话,只有踩在雪地里发出的“咯吱、咯吱”声,和我们沉重的喘息声。
有好几次,我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了,肺里像着了火一样,又干又疼。
可我一抬头,总能看见前面那个不算高大,但异常挺拔的背影。
她走得不快,但很稳,一步一步,像用尺子量过一样。
好像没有什么东西能让她停下来。
我只好咬着牙,跟上。
不知道走了多久,一个小时,还是两个小时,我的腿已经麻木了,全凭本能在往前挪。
那个光点,终于在眼前慢慢放大了。
那是一栋孤零零的木屋,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屋檐下挂着一盏昏黄的灯,在风雪里摇摇晃晃,像个孤独的灵魂。
走到门口,我整个人都快虚脱了,扶着门框大口大口地喘气。
林苏的状态比我好不了多少,她的脸冻得通红,嘴唇发白,额前的碎发上结了一层薄薄的霜。
她抬手敲了敲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裹着厚棉袄的老大爷探出头来,一脸警惕地看着我们。
林-苏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情况。
老大爷听完,把我们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然后叹了口气,侧身让我们进去。
“进来吧,外头冷。”
屋里烧着炉子,一股暖气夹杂着柴火的味道扑面而来,我冻僵的身体瞬间就活了过来。
这是一家小得不能再小的家庭旅馆,或者叫客栈更合适。
大厅里就摆着两张桌子,墙角堆满了柴火。
老大爷给我们倒了两杯热水,是那种搪瓷缸子,上面还印着“为人民服务”的红字。
我捧着杯子,感觉手心里的热量一点点传遍全身,舒服得差点呻吟出来。
“大爷,还有房间吗?”林苏喝了口水,问道。
老大爷摇了摇头,指了指楼上,“就剩最后一间了。”
我跟林苏对视了一眼。
气氛瞬间变得有点微妙。
“一间?”我确认道。
“嗯,就一间了,”老大爷说,“你们是两口子吧?凑合一晚得了,这大雪封山的,也没别的地方去。”
我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不不不,大爷,您误会了,这是我们领导。”我赶紧解释。
林苏倒是很平静,她放下杯子,看着老大-爷,问:“房间里有几张床?”
“一张。”老大爷回答得干脆利落。
我的心沉了下去。
一张床。
这下完了。
我宁愿睡在雪地里,也不想跟我的“冷面阎王”老板睡一张床啊。
那画面太美我不敢想。
“林总,要不……我睡大厅吧?”我试探着说。
林苏看了我一眼,没说话。
老大爷开口了:“大厅可不行,炉子半夜就灭了,能冻死人。”
这下,连最后的退路都没了。
我感觉自己像个被判了刑的囚犯,等着最后的宣判。
林苏沉默了几秒钟,然后对老大爷说:“就要那间吧。”
说完,她就站起身,准备上楼。
我愣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就这么……同意了?
她走到楼梯口,回头看我还杵在那儿,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还愣着干什么?”
我只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房间在二楼,很小,除了一张床,一个旧衣柜,就没什么东西了。
床是那种老式的木板床,铺着厚厚的棉被,被子上是那种大红大绿的牡丹花图案,充满了年代感。
屋里没有独立的暖气,全靠楼下炉子传上来的一点热气,还是很冷。
窗户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花,外面的风声听得一清二楚。
我和林苏站在房间里,谁也没说话,气氛尴尬得能拧出水来。
我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敲在我的耳膜上。
“你睡里面吧。”最后还是她先开了口。
“啊?哦,好。”我赶紧点头,像个听话的小学生。
我把背包放在墙角,脱了冲锋衣,只穿着毛衣。
她也脱了外套,露出里面一件黑色的高领羊绒衫,衬得她的脖子更加修长白皙。
我不敢多看,赶紧转过身,假装在整理东西。
“我去洗漱。”她说,然后拿着洗漱包出去了。
洗手间在走廊尽头,是公用的。
我听着她的脚步声远去,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我走到床边,看着那张床,感觉它像一个巨大的漩涡,要把我吸进去。
跟林苏同住一屋,还要睡一张床。
这事要是传回公司,估计能成为年度最大的八卦。
我甩了甩头,不敢再想下去。
我把被子掀开一角,里面是新换的床单,有一股阳光和肥皂混合的味道,很好闻。
我躺了上去,身体陷进柔软的被子里。
奔波了一天,又冷又饿又累,我本来以为自己会倒头就睡。
可我没有。
我睁着眼睛,看着昏暗的天花板,脑子里乱糟糟的。
林苏回来了。
她走路的声音很轻,但我还是听到了。
她没有开灯,房间里只有从窗户透进来的一点点微弱的雪光。
我能感觉到她在床的另一边躺了下来,我们之间隔着一段距离,大概能再躺下一个人。
我一动也不敢动,连呼吸都放轻了。
空气里,飘来一股淡淡的、好闻的香味,像是某种植物的味道,很清冷,跟她的人一样。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我能听到她平稳的呼吸声,好像是睡着了。
我紧绷的神经也慢慢放松下来。
也许,没那么可怕。
就是凑合一晚而已。
我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睡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迷迷糊糊地,感觉身边的人动了一下。
然后,我听到一声极轻的、压抑的抽泣。
很轻,轻得像幻觉。
我一下子就清醒了。
我侧过头,借着雪光,看到林苏蜷缩在那里,身体在微微发抖。
她把脸埋在被子里,肩膀一耸一耸的。
她在哭。
那个在公司里永远冷静、永远坚硬、永远像个女王一样的林苏,在哭。
我当时就懵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是该假装没听见,继续装睡?
还是该问她一句“你怎么了”?
我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选择了前者。
我怕我的任何举动,都会让她更加尴尬和难堪。
她一定不希望被我看到她这么脆弱的一面。
我就那么静静地躺着,听着她压抑的哭声,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难受。
那哭声,断断续续的,充满了无助和悲伤。
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哭声可以这么让人心碎。
后来,哭声渐渐停了。
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窗外呼啸的风声。
我以为她睡着了。
可就在这时,我感觉她朝我这边挪了过来。
我的身体瞬间僵硬了。
她……她要干什么?
我能感觉到她离我越来越近,近到我能闻到她头发上洗发水的清香,能感觉到她呼出的气息。
我的心跳得像打鼓一样。
然后,一个冰冷的东西,轻轻地碰了碰我的后背。
是她的手。
她的手好凉,像一块冰。
我吓得差点从床上弹起来。
“我冷。”
一个带着浓重鼻音的、颤抖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那声音,脆弱得像一片羽毛,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能不能……帮我取暖?”
我整个人都石化了。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无法思考。
林苏,我的老板,那个冷面阎王,在半夜靠近我,说她冷,让我帮她取暖。
这……这是什么情况?
我僵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我能感觉到她的身体还在微微发抖,那种寒冷,好像是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
这跟屋里的温度无关。
这是一种绝望的、深入骨髓的冷。
我的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
有惊慌,有错愕,有不知所措。
但最后,所有的念头,都汇成了一个。
她现在,很需要帮助。
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地转过身,面对着她。
在昏暗的光线下,我看到她的眼睛,又红又肿,里面蓄满了泪水,像一片被雨水打湿的森林,迷茫又无助。
她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乞求。
那一刻,她不是我的老板,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林总。
她只是一个在寒夜里,感到寒冷和孤独的女人。
我的心,莫名地软了一下。
我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地把她冰冷的手握住。
她的手抖了一下,但没有抽回去。
然后,我把她拉近了一些,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
我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我们两个人。
她的身体很僵硬,也很轻,像一只受伤的小鸟。
我能感觉到她身体的颤抖,慢慢地,平复了下来。
她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像个找到了依靠的孩子。
我闻到她头发上淡淡的香味,心里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旖,旎,而是一种……怜惜。
对,就是怜惜。
我们谁也没有再说话。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和窗外永不停歇的风雪声。
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我只知道,当她均匀的呼吸声在我耳边响起时,我一直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我看着她沉睡的侧脸,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我突然觉得,这个平时看起来无坚不摧的女人,其实内心深处,也藏着不为人知的脆弱和伤痛。
那一夜,我几乎没怎么睡。
我怕我一动,就会惊醒她。
我就那么保持着一个姿势,直到天亮。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
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好像昨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我坐起身,感觉手臂有点麻。
我看到林苏正站在窗边,看着外面。
雪已经停了,太阳出来了,外面白茫茫的一片,很刺眼。
她已经穿戴整齐,又恢复了那个干练精明的林总的模样。
“醒了?”她听到动静,回过头来看我。
她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她的眼睛也不红了,只是脸色还有点苍白。
“嗯。”我应了一声,有点不自然。
“收拾一下,我们出发。”她说。
“车……”
“我联系了救援,他们会来处理。我们先去学校。”
她说话的语气,又变回了那个命令式的、不容置喙的林总。
好像昨晚那个脆弱的、寻求温暖的她,只是我的一场梦。
我心里有点失落,但又觉得,这样也好。
毕竟,我们是上下级。
有些事,还是当没发生过比较好。
我们吃过老大爷准备的简单早餐,就出发了。
雪后的山路更难走了。
但阳光很好,照在雪地上,反射出耀眼的光。
我们一前一后地走着,依然没什么交流。
只是,我发现,她走路的时候,会有意无意地放慢脚步,等我跟上。
在一些路滑的地方,她还会伸出手,拉我一把。
她的手,还是那么凉。
但这一次,我没有觉得突兀。
走了大概一个多钟头,我们终于看到了那个建在半山腰的学校。
几排简陋的平房,一个插着国旗的操场。
孩子们正在上课,朗朗的读书声,在寂静的山谷里回荡,特别好听。
我们跟学校的校长见了面,一个皮肤黝黑、笑容淳朴的中年男人。
他带着我们参观了学校,看了我们公司捐赠的电脑教室和图书室。
孩子们看到我们,都睁着一双双好奇的大眼睛。
林苏跟校长了解了很多情况,问得很仔细,还做了详细的记录。
她跟孩子们说话的时候,声音会不自觉地放柔。
她会蹲下来,摸摸他们的头,问他们冷不暖,吃得饱不饱。
有一个小女孩,脸蛋冻得红扑扑的,像个小苹果。
她把一小块自己都舍不得吃的糖,塞到林苏手里。
林苏愣了一下,然后,我看到她的眼圈,红了。
她背过身去,很快地擦了一下眼睛。
那一刻,我好像又看到了昨晚那个脆弱的她。
下午,我们准备离开的时候,校长一定要留我们吃饭。
饭菜很简单,就是一些当地的家常菜,但味道很好。
吃饭的时候,校长说起了一件事。
他说,几年前,也有一对像我们这样的年轻人,来这里支教。
那个男老师,为了救一个掉进冰窟窿里的学生,自己却没能上来。
后来,那个女老师,一个人在这里待了很久,才离开。
校长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平淡,像在说一件很久远的事。
但我注意到,林苏握着筷子的手,猛地收紧了,指节都泛白了。
她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难道……
我不敢再想下去。
回去的路上,我们坐着救援队的车。
车里很暖和。
林苏一直靠着窗户,看着外面飞速倒退的雪景,一言不发。
夕阳把她的侧脸,染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但她的表情,却比外面的冰雪还要冷。
快到市区的时候,她突然开口了。
“昨晚的事,谢谢你。”
她的声音很低,像是在自言自语。
“也请你,忘了它。”
我心里一紧,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林总,我……”
我想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我不会忘”?还是说“没关系”?
好像都不对。
最后,我只能说:“好。”
一个字,说得特别艰难。
回到公司,一切又恢复了原样。
她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林总,我还是那个被她呼来喝去的小职员。
她会因为我方案里的一个错别字,把我叫到办公室骂半个小时。
她会在开会的时候,毫不留情地指出我工作中的失误。
好像那个在雪山上的夜晚,真的只是一场梦。
我们之间,又隔上了一堵厚厚的、看不见的墙。
只是,有些东西,到底还是不一样了。
比如,我再看到她冷着脸的样子,心里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害怕了。
我会想,她是不是又想起了什么伤心事。
我会忍不住去观察她的一些小细节。
她喜欢喝不加糖的黑咖啡,一喝就是一天。
她开会的时候,总是不自觉地转动着无名指上的一枚素圈戒指。
那枚戒指,很普通,没有任何装饰,但她从来没有摘下来过。
有一次,公司聚餐,大家都在玩真心话大冒险。
轮到林苏,有人起哄,问她有没有喜欢的人。
所有人都以为她会拒绝回答,或者用一句“无可奉告”打发掉。
但她没有。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大家都以为她不会开口了。
然后,她拿起酒杯,喝了一口酒,说:
“有。”
“他是一个很好的人。”
“他喜欢笑,笑起来眼睛里有星星。”
“他喜欢摄影,他说,要拍下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美好。”
“他还说,等我们老了,就去一个有雪山的地方,盖一栋小木屋,养一条狗,看日出日落。”
她说话的时候,眼睛看着远处,好像穿过了这间热闹的包厢,看到了另一个世界。
她的嘴角,带着一丝极淡的、温柔的笑意。
但那笑意里,又藏着化不开的悲伤。
整个包厢,都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被她的话镇住了。
我看着她,心里像被一只手紧紧地揪住了。
原来,校长说的那个故事,是真的。
那个为了救学生而牺牲的男老师,就是她爱的人。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那天在雪山上,她会那么失控。
因为那个地方,那个场景,触动了她内心最深处的伤疤。
她的冷,她的硬,都只是她的保护色。
她用一层厚厚的冰甲,把自己包裹起来,不让任何人靠近。
因为她的心,早就随着那个人,一起被埋葬在了那片冰冷的雪山之下。
从那以后,我再看她,眼神里就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有同情,有敬佩,还有一丝……心疼。
我开始默默地为她做一些事。
我知道她胃不好,总是喝冷咖啡。
我就会在她桌上,悄悄放一杯温热的蜂蜜水。
我知道她经常加班到深夜。
我就会在她办公室门口,挂一份热腾腾的夜宵。
我从来不说是谁送的。
她也从来没有问过。
但我们都心照不宣。
有一次,我加班到很晚,准备离开的时候,看到她的办公室还亮着灯。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敲了敲门。
“进。”
我推开门,看到她正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一脸疲惫。
桌上的咖啡,已经冷了。
“林总,还没走?”
她睁开眼睛,看到是我,愣了一下。
“嗯,还有点工作。”
“别太累了。”我说。
她看着我,眼神有点复杂。
“你也是。”
我笑了笑,准备离开。
“等一下。”她突然叫住我。
我回过头。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东西,递给我。
是一个小小的、用木头雕刻的小鸟。
雕工很粗糙,但很传神。
我一眼就认出来,这只鸟,跟她那天在雪山上,手里一直攥着的那个,一模一样。
“这是……”我有点惊讶。
“他以前雕的。”她说,声音很轻,“他说,这是雪山上的精灵,会给人带来好运。”
“他雕了很多,送给了山里的孩子。”
“这个,是最后一个。”
她把小鸟放在我手心。
“送给你。”
我能感觉到,那块小小的木头,还带着她的体温。
我的心,突然跳得很快。
“林总,这太贵重了。”
“不贵重。”她摇了摇头,“只是一个念想。”
“谢谢你,”她看着我,很认真地说,“那段时间,谢谢你。”
我知道,她说的“那段时间”,指的是什么。
是那些蜂蜜水,那些夜宵,那些无声的陪伴。
我的鼻子,突然有点酸。
“没什么。”我说。
我们对视着,办公室里很安静。
窗外的城市,灯火辉煌,车水马龙。
但在这里,时间好像静止了。
我感觉,我们之间那堵看不见的墙,正在一点一点地融化。
后来,公司有一个去欧洲分部交流学习的机会,为期一年。
名额只有一个。
所有人都觉得,这个机会肯定是林苏的。
以她的能力和资历,当之无愧。
但最后,公司公布的名单上,却是我的名字。
我当时就懵了。
我去找她。
我问她为什么。
她正在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她没有看我,只是淡淡地说:“这是公司的决定。”
“我不信。”我说,“林总,我知道是您推荐的我。可是为什么?这明明是您更好的机会。”
她停下手里的动作,抬起头,看着我。
“因为,你比我更需要这个机会。”
“你需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去学习更多的东西。”
“而我……”她顿了顿,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我的世界,已经够大了。”
大到,只装得下一个人,一段回忆。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林总……”
“别叫我林总了。”她打断我,“我下周就离职了。”
我大吃一惊,“离职?您要去哪儿?”
“回云顶。”
“回那个……学校?”
“嗯。”她点了点头,“那里缺一个英语老师。”
她笑了一下,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笑得那么轻松,那么释然。
“我想,去完成他没有完成的事。”
“也想,离他近一点。”
我再也说不出话来。
我只能看着她,看着这个用自己的一生,去守护一份爱情的女人。
我突然觉得,自己是那么的渺小。
我出国前,她来送我。
在机场,她给了我一个拥抱。
一个很轻,但很温暖的拥抱。
“照顾好自己。”她说。
“您也是。”我的声音有点哽咽。
“对了,”她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我,“这是他以前拍的一些照片,我整理出来了。我想,你应该会喜欢。”
我接过信封,很厚,很重。
飞机起飞的时候,我打开了那个信封。
里面是一沓照片。
有雪山,有木屋,有笑得像太阳一样的孩子。
还有一张,是一个年轻男人的背影。
他站在山顶,张开双臂,拥抱着整个世界。
照片的背后,有一行字,是林苏的笔迹。
“他说,人的一生,总要有一些东西,是值得用生命去守护的。比如,梦想,比如,爱。”
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在国外的那一年,我学到了很多东西。
我走过了很多城市,见过了很多人。
但我心里,始终有一个角落,留给了那个叫云顶的地方,留给了那个叫林苏的女人。
我偶尔会给她写邮件,告诉她我的近况。
她回信很慢,有时候隔一两个月才回。
信里,她会说起学校里的事,说起那些可爱的孩子。
她说,她现在每天都过得很充实,很平静。
她说,她好像,又找到了活下去的意义。
一年后,我回国了。
我没有回原来的公司。
我用自己攒下的钱,成立了一个小小的公益基金,专门资助山区的教育。
我做的第一个项目,就是给云顶小学,盖一栋新的教学楼。
我带着设计图纸,又一次踏上了那条熟悉的山路。
这一次,路修好了,是平坦的水泥路。
车子很顺利地开到了学校门口。
我看到,学校变了样。
操场上铺了塑胶跑道,教室的窗户换成了新的。
我看到,孩子们穿着干净的校服,在阳光下奔跑,嬉笑。
我看到,在教学楼前的那棵大树下,林苏正带着一群孩子,在念英语。
她穿着一件朴素的棉布裙子,头发简单地扎在脑后。
阳光洒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她的脸上,带着我从未见过的,温柔而宁静的笑容。
孩子们念错了单词,她也不生气,只是耐心地一遍一遍纠正。
我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她。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这,就是世界上最美的风景。
她看到我了。
她冲我笑了笑,然后对孩子们说了句什么。
孩子们都转过头来看我,然后齐声喊道:
“老师好!”
那声音,清脆,响亮,像山谷里的风铃。
我笑了。
眼泪,却不听话地流了下来。
后来,我经常会去云顶。
有时候是去看项目进度,有时候,就只是想去看看她,和那些孩子们。
我们没有在一起。
我们之间,也从来没有说过任何关于“爱”的字眼。
我们更像是……战友,或者,亲人。
我们一起,守护着那片雪山,守护着那些孩子的梦想,也守护着,那个已经远去的人,留在这世上最后的温度。
有一年冬天,云顶又下了一场大雪。
跟我们被困的那一年,一样大。
晚上,我和她坐在炉火边,喝着热茶。
炉火把我们的脸,映得通红。
外面,风雪交加。
屋里,温暖如春。
“你还记得吗?”我突然问她,“那一年,你也说冷。”
她愣了一下,然后笑了。
“记得。”
“那现在呢?”我问。
她转过头,看着窗外那片无尽的黑暗和风雪。
然后,她又转回头,看着我,眼睛里,像是有星光在闪烁。
她说:
“现在,不了。”
“因为我知道,再冷的夜,也总会天亮。”
“也因为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温暖,是值得我们去等待,去守护的。”
那一刻,我看着她的眼睛,我知道,她心里的那座雪山,已经开始融化了。
而我,很庆幸,曾经在她最寒冷的时候,给了她一丝微不足道的,人间的温暖。
这就够了。
真的,够了。
人生海海,我们每个人,都像是在雪地里独行的旅人。
会遇到风,会遇到雪,会感到寒冷,会感到孤独。
但请你相信,总会有一个人,一件事,或者一种信念,像一束微光,穿透黑暗,照亮你前行的路。
而你要做的,就是不停地走,不停地找。
直到,找到属于你自己的,那份温暖。
又是一年。
基金会的规模越来越大,我们资助的学校也越来越多。
我变得越来越忙,去云顶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但每个月,我都会收到从那里寄来的信。
不是林苏写的,是孩子们写的。
他们用稚嫩的笔迹,画着歪歪扭扭的画,告诉我,学校门口的桃花开了,后山上的笋子长出来了,谁谁谁的考试又拿了第一名。
每一封信的最后,都会有一行小字,是林苏的笔迹。
“一切都好,勿念。”
简单的四个字,却让我觉得无比心安。
有一年,我因为一个紧急项目,去了非洲。
那里的网络信号很差,我跟国内几乎断了联系。
等我忙完项目,回到营地,已经是三个月后。
我打开邮箱,里面塞满了未读邮件。
其中有一封,来自云顶小学的校长。
信很短,只有一句话。
“林老师病了,很重。”
我当时感觉,整个世界都塌了。
我用最快的速度,订了回国的机票。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我一眼都没合。
我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她站在大树下,笑着教孩子们念书的样子。
我不敢想,如果我失去她,会怎么样。
我下了飞机,直接租了辆车,往云顶开。
我把车开得飞快,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一点,再快一点。
等我赶到云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整个山村,都笼罩在寂静的黑暗里。
只有学校里,还亮着一盏灯。
我冲进那间熟悉的办公室。
我看到林苏,正趴在桌子上,好像是睡着了。
她的身形,比我上次见她,消瘦了很多。
桌上,堆满了学生的作业本。
旁边,还放着一碗已经冷掉的药。
我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
我走过去,轻轻地把我的外套,披在她身上。
她被惊醒了。
她抬起头,看到我,一脸的惊讶。
“你……你怎么回来了?”
她的声音,很沙哑,很虚弱。
“我再不回来,你是不是就打算一个人扛着?”我的声音里,带着我自己都没察ar觉到的愤怒和后怕。
她看着我,没有说话,眼圈却慢慢地红了。
“对不起。”她说,“我不想让你担心。”
“你这个傻瓜!”
我再也控制不住,一把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我能感觉到,她在我怀里,瘦得像一把骨头。
“带我走。”我抱着她,在她耳边说,“离开这里,我带你去看医生,最好的医生。”
她在我怀里,摇了摇头。
“没用的。”她说,“是老毛病了,治不好的。”
“我不信!”我冲她吼道,“我带你走,现在就走!”
我拉着她,就要往外走。
她却挣脱了我的手。
她看着我,眼神异常的平静和坚定。
“这是我的选择。”她说。
“留在这里,陪着这些孩子,陪着他,是我这辈子,最想做的事。”
“我哪里也不去。”
我看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了解她。
我知道,一旦她做了决定,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那天晚上,我们在办公室里,聊了很久。
她跟我说,其实她的身体,早就出问题了。
是当年,在那场雪灾里,为了找他,在雪地里待了太久,落下的病根。
这些年,一直反反复复。
医生早就跟她说,要好好休养,不能再待在这么湿冷的地方。
但她不听。
“我答应过他,要替他,看着这里的孩子,走出大山。”
“我不能食言。”
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一种圣洁的光。
我看着她,突然觉得,自己是那么的自私。
我只想着,要把她带走,让她活下去。
却从来没有想过,对她来说,什么才是真正的“活”。
也许,对她而言,能守着这份承诺,守着这份爱,比生命本身,更重要。
我留了下来。
我推掉了所有的工作,就在云顶,陪着她。
我每天给她熬药,给她做饭,逼着她休息。
我把学校里的事,都揽了过来。
我给孩子们上课,带他们做游戏。
那段时间,学校里,总是充满了孩子们的笑声。
林苏的身体,在我的照顾下,竟然奇迹般地,好了一些。
她的脸上,又有了血色。
天气好的时候,我会陪着她,在山里散步。
我们会走到那个他遇难的冰潭边。
她会站在那里,站很久。
她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
我知道,她在跟他说话。
她会告诉他,学校里的桃花又开了,今年的收成很好,哪个孩子又考了全县第一。
她会告诉他,她不孤单。
因为,有我陪着她。
春天的时候,学校门口的那棵大桃树,开满了花。
粉色的花瓣,像云霞一样。
风一吹,就下起了一场花瓣雨。
我和她,坐在树下,看着孩子们在花雨里追逐嬉闹。
“真美啊。”她说。
“是啊。”我说。
她突然转过头,看着我。
“谢谢你。”她说。
“又说谢谢。”我笑了。
“真的。”她很认真地说,“谢谢你,让我觉得,我不是一个人。”
“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人。”我说。
她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
那是我见过,她最美的笑容。
比这满树的桃花,还要美。
那年夏天,雨水特别多。
山洪暴发了。
通往山下的路,被冲断了。
整个云顶,成了一座孤岛。
一天晚上,一个孩子突发高烧,昏迷不醒。
学校里的药,都用完了。
必须马上去镇上的医院。
可是,路断了,车过不去。
唯一的办法,就是徒步,翻过后面那座山。
那座山,很高,很险,平时都很少有人走。
更何况,是这样的雨夜。
所有人都说,太危险了,不能去。
我说:“我去。”
林苏拉住我,摇着头,眼睛里全是担忧。
“不行,太危险了。”
“总得有人去。”我看着她,“放心,我一定会把医生带回来。”
我穿上雨衣,带上绳子和手电筒,就出发了。
雨下得很大,像天漏了一样。
山路又湿又滑,好几次,我都差点滑下山崖。
闪电不时地划破夜空,把周围的景象,照得惨白。
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再快一点。
我不能让那个孩子有事。
我也不能,让林苏失望。
我用了整整一夜的时间,终于翻过了那座山,来到了镇上。
我找到了医生,带着药,又马不停蹄地往回赶。
等我回到学校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我整个人,都成了泥人,累得快要散架了。
但我看到,那个孩子,因为及时的救治,已经退了烧,脱离了危险。
我看到,林苏站在门口,等着我。
她的眼睛,又红又肿,显然是一夜没睡。
她看到我,什么也没说,只是走过来,紧紧地抱住了我。
我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发抖。
“你回来了。”她说,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回来了。”我说。
那一刻,我觉得,我所做的一切,都值了。
孩子的病好了以后,村民们为了感谢我,给我办了一场篝火晚会。
大家围着篝火,唱歌,跳舞,很热闹。
林苏就坐在我身边,静静地看着。
一个村民大叔,喝多了,拉着我的手说:“小伙子,你是个好人。林老师也是个好人。你们俩,要是能成一对,就好了。”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去看林苏。
她的脸,在火光的映照下,微微泛红。
她没有说话,只是低下了头。
晚会结束后,我送她回宿舍。
路上,我们俩谁也没说话。
月光很好,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快到宿舍门口的时候,我停下脚步。
“林苏。”我叫她的名字。
她抬起头,看着我。
月光下,她的眼睛,像一汪清泉。
我深吸了一口气,说:“大叔说的话,你……是怎么想的?”
我能感觉到,我的心,跳得有多快。
她沉默了。
长久的沉默。
就在我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她开口了。
“我心里,已经住了一个人了。”她说,声音很轻,但很清晰,“住得太久了,久到……已经长在里面了,拿不出来了。”
“所以,再也装不下第二个人了。”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虽然,这个答案,我早就料到了。
但亲耳听到,还是会痛。
“对不起。”她说。
我摇了摇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没关系。”我说,“我明白。”
“你是个好人。”她说,“你值得,更好的。”
“你也是。”我说。
我们又站了一会儿。
“我回去了。”她说。
“好。”
她转过身,走进了宿舍。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
我抬起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月光,真冷啊。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提过这件事。
我们之间,又回到了以前的样子。
是朋友,是战友,是亲人。
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是会想起她的话,心里会隐隐作痛。
但我知道,我不能强求。
爱,不是占有。
爱,是成全。
如果,她觉得守着那份回忆,才是幸福。
那么,我就陪她一起守着。
时间,就这么不紧不慢地,又过了几年。
新的教学楼盖好了,孩子们搬进了宽敞明亮的新教室。
学校里,也来了新的年轻老师。
林苏的身体,时好时坏。
但她的精神,却越来越好。
她把学校,打理得井井有条。
她成了所有孩子心里,最敬爱的“林妈妈”。
而我,也成了他们最喜欢的“大朋友”。
我们,好像真的成了,一家人。
我以为,日子就会这么,平平淡淡地过下去。
直到那一天。
那天,是他的忌日。
每年这一天,林苏都会去那个冰潭边,待上一整天。
但那天,她没有去。
她把我叫到她的房间。
她拿出一个小木盒子,交给我。
“这是,他留下的东西。”她说,“我想,应该由你来保管。”
我打开盒子。
里面,是一本日记,和一叠厚厚的照片。
还有那枚,她戴了很多年的,素圈戒指。
“林苏,你这是……”我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笑了笑,脸色很苍白,但眼神很温柔。
“我累了。”她说,“我想,去找他了。”
“别说傻话!”我抓住她的手,她的手,冷得像冰。
“我没有说傻话。”她看着我,很平静,“我的时间,不多了。”
“这些年,谢谢你。”
“是你,让我觉得,活着,也是一件很美好的事。”
“但是,我真的,太想他了。”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不要……”我摇着头,像个无助的孩子,“不要丢下我……”
她伸出手,轻轻地,擦去我脸上的泪。
“傻瓜。”她说,“你不是一个人。”
“你还有,这些孩子。”
“你要,替我,也替他,好好地,看着他们。”
“好不好?”
我哽咽着,说不出话,只能拼命地点头。
她笑了。
“答应我,”她说,“要好好地活下去。”
“要找一个,能让你笑的女孩。”
“然后,忘了我。”
三天后,她走了。
走的时候,很安详。
像睡着了一样。
嘴角,还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我按照她的遗愿,把她,和他,葬在了一起。
就在那棵,开满桃花的,大树下。
我整理她的遗物时,在她的枕头下,发现了一封信。
是写给我的。
信上说:
“遇见你,是我这辈子,第二幸运的事。”
“第一幸运的,是遇见他。”
“如果有来生,我希望,能早一点,遇见你。”
“那样,我就可以,分一点点爱,给你。”
“但这一生,对不起。”
“我所有的爱,都已经,给了他。”
“请你,一定要,幸福。”
我拿着那封信,一个人,在房间里,哭了很久很久。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离开过云顶。
我留在这里,当了一名老师。
我守着这所学校,守着这些孩子。
也守着,他们。
每年春天,桃花开的时候,我都会坐在那棵树下,给他们,讲学校里发生的事。
我会告诉他们,我又送走了一批毕业生。
我会告诉他们,又有新的孩子,来到了这里。
我会告诉他们,我很好,没有辜负她的期望。
我没有再找别人。
因为我知道,我的心里,也已经住了一个人。
住得太久了,久到,也已经长在里面了。
再也,拿不出来了。
有时候,孩子们会问我,为什么总是一个人。
我会笑着,摸摸他们的头,说:
“因为,老师心里,有太阳啊。”
他们不懂。
但我知道。
她,和他,就是我生命里,永不落下的,太阳。
他们用自己的生命和爱情,教会了我,什么是温暖,什么是守护。
而我,会用我剩下的一生,去延续这份温暖,守护这份希望。
在这片,他们深爱着的,雪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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