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初秋的傍晚,风里已经有了凉意。我把女儿悦悦哄睡,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客厅里只亮着一盏落地灯,将周明陷在沙发里的身影勾出一圈疲惫的轮廓。
本文为原创短篇故事,内容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请勿过度理解。感谢!
我给山村小学捐款十年,校长去世后,他儿子送来一个包裹
01
初秋的傍晚,风里已经有了凉意。我把女儿悦悦哄睡,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客厅里只亮着一盏落地灯,将周明陷在沙发里的身影勾出一圈疲惫的轮廓。
桌上摊着一叠医院的缴费单和检查报告,像一堆垒得摇摇欲坠的积木,随时可能坍塌。
三个月前,悦悦被诊断出一种罕见的过敏性哮喘,需要长期使用一种进口的雾化药物,家里还得添置一套昂贵的空气净化系统。医生说得很委婉,翻译过来就是:这病不致命,但烧钱。
我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将一杯温水塞进他手里。他的指尖冰凉。
“下个月的药费,还有理疗的费用,我算了一下,差不多要两万。”我的声音很轻,怕惊扰了这份沉寂,又怕声音太小,显得底气不足。
周明没说话,只是仰头把一杯水喝干,喉结滚动了一下,发出沉闷的声响。良久,他才开口,嗓音沙哑:“我下午问了公司财务,年终奖……可能不太乐观。”
空气仿佛凝固了。我们都是普通工薪族,在这座一线城市里,靠着勤勤恳恳,才勉强拥有了眼下的安稳。悦悦的病,像一块突然投进平静湖面的巨石,我们脚下的小船,被颠簸得几乎要散架。
我默默地收拾着桌上的单据,指尖划过那些冰冷的数字,心里一阵发紧。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一条日历提醒:
“九月十日,给清溪小学的陈校长汇款。”
这个提醒,我设置了十年。每年这一天,我都会雷打不动地汇去五千块钱。不多,但对于那个深山里的小学,对于那位只有一面之缘的陈校长,是我的一份承诺。
我下意识地拿起手机,点开了银行APP。
“微微,”周明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今年……能不能先停一停?”
我的手指僵在了半空中。
02
我认识陈校长,是在十年前一次公司组织的扶贫采风活动上。
清溪小学坐落在滇西北的大山深处,一排孤零零的瓦房,风一吹,窗户纸就呼呼作响。陈校长是那里唯一的老师,教着十几个从学前班到三年级、年龄参差不齐的孩子。
他是个瘦小黝黑的老人,背微驼,戴着一副镜腿用胶布缠了又缠的旧眼镜,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的皱纹像风干的橘皮。他带我们参观学校,所谓的“图书馆”,就是两排用砖头垫起来的木板,上面零散地摆着些卷了角的旧书。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搓着手,说:“孩子们没啥看的,翻来覆去就这几本,都快背下来了。”
午饭时,他端出自己最好的伙食——一盆黑乎乎的洋芋,和一锅看不见几粒米的稀粥。孩子们吃得香甜,他自己却舍不得动筷,只笑眯眯地看着。
临走时,我悄悄把他拉到一边,塞给他一千块钱。那是我当时一个月的实习工资。
他执意不收,涨红了脸:“姑娘,这使不得,你们来一趟,我们已经很感激了。”
“校长,您就当是我给孩子们买书的。”我执拗地把钱塞进他粗糙干裂的手里,“您放心,以后每年,我都会寄钱过来,只要我还还得起。”
他看着我,浑浊的眼睛里泛起一层水光,重重地点了点头。
从那以后,这成了我们之间的一个约定。从最初的一千,到后来的三千,再到我工作稳定后的五千。每年九月十日,我都会把钱汇过去,陈校长则会回一封手写的信,信纸是作业本撕下来的,上面用隽秀的钢笔字,一笔一画地记录着钱的去向:给李家丫头买了双新球鞋,给王家小子添了件棉袄,食堂的房顶漏了,找人修了修……
这叠信,我一直珍藏着,它们是我十年青春里,最温暖的秘密。
03
“不行。”我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比预想的要尖锐。
周明愣住了,他转过身,看着我,眼神里满是不可思议:“为什么不行?林微,你看看这些账单!悦悦现在比什么都重要!”
“我知道悦悦重要!”我提高了音量,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可那是两码事!那是我跟陈校长的约定!”
“约定?什么约定比自己女儿的健康还重要?”周明也站了起来,他的脸上写满焦灼和失望,“五千块钱,够悦悦一个月的药了!你把钱给一堆素不相识的人,却让咱们自己的家捉襟见肘,你觉得这合理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试图解释,却发现语言在现实的重压下如此苍白。
“你就是那个意思!”他打断我,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在客厅里来回踱步,“林微,我们结婚这么多年,我一直支持你做你想做的事。你善良,有爱心,我为你骄傲。但现在是什么时候?是我们需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的时候!你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凭着一股‘情怀’做事了!”
“情怀?”这两个字像一根针,狠狠扎进我心里,“周明,在你眼里,我坚持了十年的东西,就只是轻飘飘的‘情怀’吗?”
“不然呢?”他停下来,直视着我,眼里的红血丝让他的表情显得有些狰狞,“那是一笔能救急的钱!不是让你拿去满足什么道德优越感的!”
“道德优越感……”我喃喃地重复着,心一点点沉下去。
原来,在他眼里,我的坚持,不过如此。那些年,我省下买新衣服、新包的钱,小心翼翼地存起来,只为兑现那个山风中的承诺。这份在我看来无比珍贵的善意,在生活的重锤之下,竟被贴上了如此不堪的标签。
那晚,我们不欢而散。他睡在了书房,我一个人躺在空荡荡的大床上,睁着眼睛直到天亮。窗外的月光,冷得像冰。
我第一次开始怀疑,我坚持了十年的,到底是不是一场自我感动的一厢情愿。周明说得对,悦悦的健康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也许,我真的该“现实”一点。
在巨大的内心挣扎中,我终究没有点下那个“转账”键。
日历上的提醒,像一根刺,每天都扎在我的心上。
04
冷战持续了一个星期。
家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我们说话,仅限于“悦悦该吃药了”、“今天我接孩子”这样必要的沟通。周明肉眼可见地憔悴下去,他开始接私活,每天深夜还在书房的电脑前敲敲打打。我看着他日渐稀疏的头顶和疲惫的背影,心里的那点怨怼,渐渐被心疼所取代。
我知道他不是自私,他只是一个被现实逼到墙角的父亲。他的每一分焦虑,都源于对这个家、对女儿深沉的爱。
是我太固执了吗?
一个周末的下午,我正在阳台收衣服,手机响了。是个陌生的座机号码,归属地显示是云南。
我心里咯噔一下,接了起来。
“喂,请问是林微,林女士吗?”电话那头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口音,但很清晰。
“我是,请问您是?”
“我是陈石,清溪小学的陈校长的儿子。”
陈校长?我心里一紧,连忙问:“是陈校长有什么事吗?他身体还好吗?”往年这个时候,我早就该收到他的信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一个让我如遭雷击的消息传来:“我爸……他上个月,突发脑溢血,走了。”
我的脑子“嗡”地一声,手机差点从手里滑落。
“……他走得很突然,没来得及交代什么后事。”陈石的声音透着压抑的悲伤,“我是在整理他遗物的时候,发现了一个锁着的木箱子。箱子里,有厚厚一沓信,还有个账本,上面反反复复提到您的名字。”
我握着电话,说不出话来。眼泪毫无征兆地涌出眼眶。那个在山风里对我微笑,说“孩子们有书看了”的瘦小老人,就这么走了?
“林女士,”陈石继续说道,“账本的最后一页,夹着一张纸条,是我爸的字,写着‘务必完璧归赵’。我想,他指的应该就是您。我按照信封上的地址,给您寄了一个包裹过去,这几天应该就能到。请您……务必亲手签收。”
05
挂了电话,我呆立在阳台上,任凭秋风吹干脸上的泪痕。周明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从背后轻轻揽住我的肩膀。
“怎么了?”他问。
我把陈校长去世的消息告诉了他。他沉默了,揽着我的手臂紧了紧。
“对不起,”他低声说,“前几天……是我话说重了。我只是太着急了。”
我摇摇头,把头靠在他的肩上:“不怪你。你说的对,我们都得为悦悦,为这个家负责。”
那一刻,我们之间那道看不见的墙,悄然瓦解了。共同的震惊和悲伤,让我们重新站到了一起。
三天后,门铃响了。
门口站着一个风尘仆仆的快递员,手里捧着一个用黄色牛皮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方正包裹。
看到收件人信息上“林微女士(亲收)”那几个字,我知道,就是它了。
我把包裹抱进客厅,放在茶几上,像捧着一件无比贵重的易碎品。周明也走了过来,坐在我身边。他的表情,和我一样,凝重而好奇。
我找来剪刀,小心翼翼地划开层层缠绕的胶带。
牛皮纸剥开,露出一个深褐色的旧木箱,上面还挂着一把小小的、已经生锈的铜锁。锁没有锁上,只是虚挂着。
我深吸一口气,轻轻掀开了箱盖。
06
箱子里没有我想象中的土特产,也没有任何纪念品。
最上面,是一叠用细麻绳捆得整整齐齐的信。我一眼就认出,那是我写给陈校长的,十年,一封不落。
信的下面,是几本厚厚的、封皮已经磨损的笔记本。
我拿起最上面的一本,翻开。
清秀而有力的钢笔字,瞬间映入眼帘。那不是普通的日记,而是一本账本。
第一页,顶头写着:善款收支录(林微女士专)
日期,是我第一次去清溪小学后的第三天。
“收入:壹仟元整(林微女士)”
下面是支出:
“购二年级语文课本5本,共计:贰拾元”
“购粉笔2盒,墨水1瓶,共计:叁元伍角”
“为学生张小虎购棉鞋一双:拾贰元”
……
每一笔支出都记得清清楚楚,小到一毛钱的铅笔,大到上百元的房顶修缮,后面都附有简单的说明。
我一页一页地翻下去,指尖微微颤抖。周明也凑了过来,一言不发地看着。
十年,五本账本,密密麻麻,记录了我每一笔捐款的去向。它们被如何小心翼翼地使用,如何精准地花在每一个需要的孩子身上。
我一直以为,我寄去的钱,是汇入了一个笼统的、属于学校的账户。我从没想过,陈校长会为我一个人,单独设立一个账本,并如此详尽地记录了十年。
在第五本账本的最后一页,我看到了最后一笔支出记录,是一年前的。下面,是大片的空白。
在空白处的正中央,贴着一张小小的纸条,是陈校长那熟悉的字迹,却因为无力而显得有些歪斜:
“林姑娘,见字如面。学校去年通了公路,政府拨款修了新校舍,孩子们有了营养午餐,也有了年轻的新老师。我们……不再需要您的帮助了。您给的钱,我一分没敢乱花,除去必要开支,都还存着。本想今年把余款和账本一并寄还给您,也算了却一桩心愿。世事无常,恐不能亲为了。望您和家人,一生平安顺遂。”
纸条的下面,用回形针别着一张银行卡。
我的眼泪,终于决堤。
07
周明从我颤抖的手中拿过那张银行卡,又拿起箱底压着的一张信纸。信纸已经泛黄,是陈石写给我的。
信里说,他拿着父亲留下的这张卡去银行查过。当柜员告诉他余额时,他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卡里不仅有我十年捐款刨除花销后的所有本金,还有一笔……利息。
陈石在信里写道:“我父亲是个老派的读书人,一辈子没碰过什么理财。后来听镇上的信用社主任说,钱存死期利息高。他就把您每年寄来的钱,除去给孩子们花的,都一笔一笔地存了进去。他说,这不是他的钱,是您的善心,他只是个保管员,得让它变得更多才行。他总念叨,说您一个年轻姑娘,在大城市打拼不容易,这钱,说不定以后您自己有大用处。”
看到这里,周明的手也开始抖了。他抬起头,看着我,眼眶红得吓人。
“卡里……卡里有多少钱?”我哽咽着问。
周明把信纸递给我,上面,陈石用黑色的水笔,清楚地写下了一个数字。
七万八千六百五十二元四角。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温热的大手紧紧攥住了。那不是一笔足以改变命运的巨款,但在此刻,它却重如千钧。
它不仅仅是钱。
它是那个瘦小老人十年如一日的坚守和风骨。
它是一个山村教师对一份善意最质朴、最崇高的敬畏。
它是一颗善良的种子,在贫瘠的土地上,被一位值得托付的园丁,悉心浇灌,最终长成了能为我遮风挡雨的树。
我趴在茶几上,抱着那个旧木箱,放声大哭。这些天所有的委屈、挣扎、自我怀疑,都在这一刻,被彻底冲刷干净。
周明没有说话,只是走过来,将我紧紧地拥在怀里。他的胸膛,是我最熟悉的港湾,温暖而坚定。
“对不起,微微。”他在我耳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是我格局小了……是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陈校长……”
08
那天晚上,我和周明在书房里,就着一盏台灯,把那五本账本,从头到尾,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我们看到了一个叫“刘盼盼”的女孩,因为这笔钱,没有在小学三年级就辍学回家。
我们看到了一个冬天,全校的孩子都领到了一副新手套,账本上记着“防冻疮,壹元伍角/副”。
我们看到了食堂的旧灶台被换成了新砌的,备注是“旧灶台烟大,熏眼睛”。
这些琐碎的、带着生活温度的细节,拼凑出了我缺席的十年里,那所山村小学的真实面貌。也拼凑出了一个无比清晰、无比高大的陈校长。
他不仅是老师,更是那些孩子们的守护神。他用他那瘦弱的肩膀,扛起了一片天。而我,何其有幸,能以这样一种方式,参与其中。
“微微,”周明看着我,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和愧疚,“我以前总觉得,钱花了就是花了。捐出去的钱,就像泼出去的水。我从没想过,它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回来。”
“我也没有想到。”我握住他的手,“我只是想做点什么。”
“你做的,比我想象的多得多。”他把我的手攥得很紧,“你不仅帮助了那些孩子,你还……守护了一份比钱更重要的东西。是我的目光太短浅了,只盯着眼前的账单,忘了人活着,还需要一点……光。”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婚姻的真谛。它不是永远的琴瑟和鸣,不是没有分歧。而是在遇到风浪时,即便有过争吵和误解,我们依然愿意回头,看一看对方来时的路,理解对方心里的那束光。
09
第二天,我和周明一起去了银行。
取出的钱,我们第一时间就给悦悦的治疗账户续上了费,还订购了那套一直犹豫不决的空气净化系统。
剩下的钱,我们商量了很久。
周明提议:“我们以陈校长的名义,在清溪小学设立一个‘陈校长奖学金’吧。每年,还是五千块钱。不多,但让他的精神,能一直延续下去。”
我看着他,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给陈石打了电话,告诉他我们的想法。电话那头,那个坚强的汉子,哭了。他说:“我替我爸,谢谢你们。他一辈子都想走出大山,最后又选择留在了大山。他最大的心愿,就是孩子们能走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我们都明白,有一种精神,会像蒲公英的种子,乘着风,飞向更远的地方,在更多人的心里生根发芽。
10
秋意渐浓,悦悦的病情稳定了很多。她可以在客厅里跑来跑去,咯咯的笑声像一串银铃,驱散了家里所有的阴霾。
一个周末的傍晚,晚霞烧红了半边天。我和周明带着悦悦在小区里散步。
悦悦指着天边的一朵云,奶声奶气地说:“妈妈,那朵云像个老爷爷在对我笑。”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那朵云的形状,在霞光的映衬下,真的像一个背着手、微微驼着背的老人,正慈祥地微笑着。
我的眼眶一热,仿佛又看到了那位在山风中对我微笑的陈校长。
周明从身后牵住我的手,十指紧扣。他什么也没说,但我知道,他懂。
生活依旧有它的重压和挑战,未来的路也未必一帆风顺。但那个来自深山的包裹,像一盏长明灯,点亮了我们前行的路。
它让我和周明都明白,即便在最艰难的时刻,爱与责任,依然是维系一个家庭最坚韧的纽带。而人与人之间最纯粹的善意,也从不以金钱衡量,它会在时间的河流里,沉淀为最宝贵的财富,以一种我们意想不到的方式,温暖我们的人生。
回到家,我拿出珍藏的那个旧木箱,将那五本账本、银行卡和陈校长的信,小心地放了回去。我将我和周明共同签名的“陈校长奖学金”设立协议书,也郑重地放了进去。
这个箱子,将成为我们家的传家宝。
它会时时提醒我们,无论走多远,都不要忘记,人性的微光,足以点亮整个世界。
来源:知情达理香瓜Z8R0t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