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办公室的中央空调开得很足，冷气像无形的冰水，慢慢浸透每个人的骨头缝。可我却觉得浑身燥热，一种混杂着恶心和愤怒的火，从脚底板一直烧到天灵盖。我的目光死死钉在不远处的总经理办公室门口，那扇厚重的磨砂玻璃门，此刻在我眼里，像一头怪兽张开的、沾满涎水的巨口。

办公室的中央空调开得很足，冷气像无形的冰水，慢慢浸透每个人的骨头缝。可我却觉得浑身燥热，一种混杂着恶心和愤怒的火，从脚底板一直烧到天灵盖。我的目光死死钉在不远处的总经理办公室门口，那扇厚重的磨砂玻璃门，此刻在我眼里，像一头怪兽张开的、沾满涎水的巨口。

一切都源于五分钟前那一声清脆又压抑的碎裂声。

声音是从总经理冯涛的办公室里传出来的。紧接着，门被猛地拉开，新来的实习生林薇跌跌撞撞地跑出来，一张小脸煞白如纸，眼睛里蓄满了惊恐的泪水，却死死咬着嘴唇，不让它掉下来。她几乎是逃回自己工位的，一屁股坐下，双手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好像刚从一场可怕的噩梦里挣脱。

办公室里原本敲击键盘的噼啪声，瞬间稀疏下来，最后陷入一片死寂。几十双眼睛，有的惊疑，有的好奇，有的了然，像无数道探照灯，齐刷刷地汇聚在林薇单薄的背影上。

一秒后，冯涛也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他比平时慢了半拍，伸手整理了一下自己那根价格不菲的领带，脸上堆起一种极其不自然的笑容，对着大家摆摆手，声音洪亮得有些刻意：“没事没事，小林给我倒水，不小心把杯子碰倒了，小姑娘家家的，手脚不利索，大家继续忙。”

他说得轻描淡写，好像这只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办公室小插曲。可我看得分明，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恼怒和狼狈，根本藏不住。他五十出头，头发梳得油光锃亮，保养得宜的脸上总是挂着一副和蔼可亲的笑容，尤其喜欢对年轻女同事嘘寒问暖。很多人都说冯总平易近人，没有架子。可我知道，那笑容背后，藏着一头精于算计、伺机而动的野兽。

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林薇这姑娘，刚从大学毕业，签到我们部门实习。人很单纯，做事也勤快，见谁都带着怯生生的笑，喊我“陈姐”，声音又甜又软。她就像一张白纸，对这个复杂的职场世界充满了美好的幻想。我带了她两个月，不止一次提醒过她，要和冯涛保持距离，非工作必要，少去他办公室。可她似乎没听懂我的弦外之音，总觉得冯总是个关心下属的好领导。

现在，这张白纸，显然是被一只肮脏的油手，不由分说地按上了污浊的指印。

冯涛那句“小姑娘家家的，手脚不利索”，像一根毒刺，扎得我太阳穴突突直跳。他轻飘飘一句话，就把责任全推到了林薇身上，还给她贴上了“笨拙”的标签，顺便用长辈的口吻，把一场可能的骚扰，粉饰成了无伤大雅的意外。高明，又恶毒。

办公室里的空气凝固了几秒，然后，键盘声又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比之前更响，更急促，仿佛每个人都想用这噪音来掩盖刚才的尴尬和自己内心的揣测。大家都是成年人，都是在这个人精遍地的职场里摸爬滚打过来的，谁都不是傻子。冯涛那点“老牛吃嫩草”的心思，很多人心知肚明，只是没人愿意捅破。在这座一线城市的顶级写字楼里，一份体面的工作，远比一个实习生的委屈重要得多。

我看着林薇的背影，她把头埋得很低很低，肩膀一抽一抽的，显然是在无声地哭泣。我捏紧了手里的鼠标，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我不能就这么坐着。如果今天我选择和所有人一样，用键盘的噪音来假装无事发生，那我明天还有什么资格，去面对镜子里那个曾经也满怀正义感的自己？

我深吸一口气，站起身，端着自己的水杯，缓步走向茶水间。路过林薇工位时，我没有停下，只是用余光扫了一眼她桌角那个空荡荡的杯垫。那是她刚来时，我送给她的，上面印着一只卡通猫，写着“今天也要元气满满哦”。现在，元气满满的猫，和它的主人一样，蔫了。

在茶水间接了水，我没有立刻回去，而是靠在窗边，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河。脑子里飞速运转。直接去找冯涛对质？不行，我没证据，他会反咬我一口，说我造谣中伤。直接去问林薇？她现在这个状态，惊魂未定，未必肯说，就算说了，也可能因为害怕而不敢追究。

这件事，不能急，但也不能拖。拖久了，林薇可能就自己“消化”了，冯涛也就彻底安全了。我需要一个突破口，一个能让他无法抵赖的证据。

我回到座位，打开公司的内部系统，调出了我们部门的组织架构图。我的职位是客户部总监，冯涛是分公司的总经理，我的顶头上司。硬碰硬，我没有任何胜算。我的目光，落在了行政部的内线上。我拿起电话，拨了过去。

“喂，小张，我是陈洁。麻烦你个事，帮我查一下，今天下午三点到三点半之间，总经理办公室门口走廊的监控，我想确认一下当时有没有客户来访。”我找了一个无懈可击的理由。

小张是行政部一个机灵的姑娘，和我关系不错。她在那头顿了一下，压低声音问：“洁姐，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就是有点工作上的事需要核对一下。你方便吗？”我语气平静，不露半点波澜。我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

“方便，我马上调出来看看。”

挂了电话，我感觉自己的心跳得厉害。监控，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客观证据。虽然它拍不到办公室里面，但门口的进出时间、人物状态，足以说明很多问题。

五分钟后，我的企业微信弹出了小张的消息，是一个加密的视频文件，和一句话：“洁姐，你自己看吧。有什么事，随时找我。”

我戴上耳机，点开视频。画面清晰地显示着那条安静的走廊。三点零五分，林薇端着杯子，脸上带着一贯的微笑，敲门走进了冯涛的办公室。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三点二十分，办公室的门突然被从里面撞开，林薇踉跄着冲了出来，她头发有些乱，脸上的表情是纯粹的恐惧，她甚至没站稳，扶了一下墙壁才没摔倒。紧接着，冯涛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脸色铁青，似乎想说什么，但看到走廊里有人经过，又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转而开始整理自己的衣服。

就是这里！我把视频暂停，将林薇冲出来的那一帧画面无限放大。她的惊恐，冯涛的狼狈，和刚才他在大办公室里那副泰然自若的样子，形成了最讽刺的对比。

我把视频保存下来，发到了自己的私人邮箱。证据有了，接下来，就是最关键的一步，说服林薇。

等到快下班的时候，办公室里的人陆陆续续地走了。我走到林薇身边，她已经整理好了情绪，只是眼睛还是红肿的。

“小林，还没走？一起吃个晚饭吧，我知道附近有家店味道不错。”我轻声说。

她抬起头，眼神里满是戒备和犹豫。“不了，陈姐，我……我不太舒服，想早点回家。”

“就因为不舒服，才更要吃点东西。”我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拿起她的包，半是温和半是强硬地拉着她站起来，“走吧，陈姐请客。”

在餐厅的角落里，我没有急着开口。只是默默地给她点菜，给她倒水。等热气腾腾的饭菜上来，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吃着，我才缓缓地说：“小林，今天下午在冯总办公室，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握着筷子的手猛地一抖，差点把筷子掉在地上。她抬起头，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陈姐，我……我真的只是不小心……”

“看着我的眼睛，”我打断她，语气严肃但并不逼迫，“告诉我，是不是他动手动脚了？”

我的直接，显然击溃了她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哽咽着说：“他……他让我汇报工作，说着说着就开始夸我年轻漂亮，然后……然后就来拉我的手，还想……还想亲我……我吓坏了，拼命推开他，才把杯子打碎了……”

她断断续续地哭诉着，把所有的委屈和恐惧都倾泻了出来。她说她不敢告诉任何人，怕丢了这份来之不易的实习，怕被别人指指点点，怕父母知道了会为她担心。她甚至想，要不要明天就去辞职，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辞职？”我冷笑一声，“为什么要你辞职？做错事的人是他，凭什么要受害者来承担后果？你走了，正好称了他的意，他可以毫无顾忌地去寻找下一个目标。下一个林薇，下下个林薇，你希望看到这样的事情一再发生吗？”

我的话让她愣住了。她抽噎着，摇了摇头。

“我知道你害怕，”我放缓了语气，从包里拿出手机，把那段监控视频播放给她看，“你不是一个人。你看，证据我已经找到了。现在，我需要你的授权，只要你点头，我陪你一起，把这件事捅到总部的人力资源部去。我们不要赔偿，不要道歉，我们就要一个公道，让他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她看着视频里那个狼狈不堪的自己，又看看我坚定无比的眼神，沉默了很久。她擦干眼泪，重重地点了点头。“陈姐，我听你的。”

那一刻，我看到这个刚出校门的女孩眼里，重新燃起了光。那是被欺辱后，不愿屈服的光。

第二天一早，我用公司的内部邮箱，写了一封实名举报信。信里，我详细陈述了事情的经过，附上了林薇的亲笔证词，以及那段关键的监控视频。收件人是集团总部的人力资源总监和道德监察委员会，我还抄送给了冯涛的直接上级，大区总裁。

我没有抄送给公司的任何一个同事，我不想把这件事变成一场办公室的八卦狂欢。我要的是一场干净利落、不留情面的裁决。

邮件发出去的那一刻，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我知道，这封邮件可能让我失去这份工作，可能会让我在这个行业里留下“刺头”的名声。比起一个女孩的尊严和一个职场的正气，这些个人的得失，又算得了什么？

果然，不到一个小时，我的电话就响了。是大区总裁亲自打来的，他的语气异常严肃，先是肯定了我的做法，然后告诉我，集团总部已经成立了专项调查组，今天下午就会派人过来。他让我和林薇都不要声张，正常工作，等待处理结果。

冯涛显然也收到了邮件。他从办公室里冲出来，径直走到我面前，脸上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和煦，只剩下狰狞和怨毒。

“陈洁！你什么意思？你想毁了我？”他压低声音，几乎是咬着牙说。

整个办公室的空气再次凝固。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惊恐地看着我们。

我靠在椅背上，抬头迎上他的目光，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冯总，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如果你觉得委屈，可以跟总部的调查组去解释。”

“你……”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的鼻子，“你别以为这样就能扳倒我！一个实习生的话，谁会信？你这是诬告！”

“是不是诬告，监控视频会说话。”我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听到“监控视频”四个字，冯涛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大概怎么也想不到，我能拿到这个。他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色厉内荏地哼了一声，转身回了自己的办公室，重重地摔上了门。

下午，总部的调查组到了。他们分别找了林薇、我，还有冯涛谈话。后来，我还听说，他们还悄悄约谈了好几个已经离职的前女同事。

调查持续了两天。这两天里，办公室的气氛诡异到了极点。冯涛没再出现，林薇也请了假。而我，成了所有人目光的焦点。有人敬佩，有人疏远，更多的人是抱着看戏的心态，在背后窃窃私语。

我不在乎。我只是照常工作，开会，见客户。我的内心很平静，因为我知道我做的是对的。

第三天上午，公司的内部公告系统，弹出了一条全员通告。

通告内容很简短，但信息量巨大：经集团调查核实，上海分公司总经理冯涛，因严重违反公司职业道德行为准则，即日起予以开除处理。公司将对受影响的员工提供一切必要的支持和帮助。

公告一出，整个办公室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压抑不住的议论声。我看到好几个女同事，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甚至有人偷偷在工位下对我竖起了大拇指。

我的企业微信响了，是林薇发来的。只有一个表情，一个拥抱，和一句话：“陈姐，谢谢你。”

我回了她一个微笑的表情，然后关掉对话框，望向窗外。阳光正好，透过巨大的玻璃幕墙洒进来，驱散了办公室里沉积已久的阴冷。

我知道，这件事过后，我的职场之路可能会变得更加坎坷。当我看到林薇发来的那句“谢谢你”，当我看到那些女同事们释然的眼神，我觉得一切都值了。

我们生活在一个复杂的世界，尤其是在职场这个名利场里，很多人为了生存，会选择明哲保身，选择对不公视而不见。但总要有人，在黑暗来临的时候，选择点亮一盏灯。哪怕那光很微弱，哪怕可能会灼伤自己，但那束光，足以给那些深陷黑暗的人，带来一丝温暖和希望，照亮一条通往公平和正义的路。

而我，愿意做那个点灯的人。

来源：晴窗记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