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看着这个我出生、长大、爱过、也恨透了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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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不重要了。
阳光有些刺眼,我微微眯起眼,抬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车门关上,将那个虚伪、肮脏的世界彻底隔绝在外。
车子缓缓启动,汇入车流。
我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看着这个我出生、长大、爱过、也恨透了的城市。
手中,紧握着另一张机票。
去往一个更远、更温暖的地方。
那里,不会有这些令人作呕的人和事。
至于未来?
我轻轻闭上眼。
总会有的。
在彻底斩断过去之后。
车子在城市的车流中平稳穿行,司机透过后视镜瞥了我一眼,或许是看我脸色太过苍白,又穿着一身黑,好意地问了句:“小姐,你没事吧?”
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只是将视线投向窗外。
窗外阳光明媚,行人熙攘,每个人都行色匆匆,奔赴着自己的生活。这世俗的热闹与鲜活,与我内心的荒芜形成鲜明对比,却又奇异地让我感到一丝平静。
那个檀木盒子,以及它被放下时,周子安脸上瞬间碎裂的表情,林清刺耳的尖叫,父母惊怒交加却又无法发作的窘迫……这些画面在我脑海中一一闪过,却没有激起太多波澜。
心死了,便感觉不到痛了。剩下的,只是一种彻底的、尘埃落定的空虚。
我没有回之前租住的临时住所,那里也只是一个临时的壳子,没有任何值得带走的东西。我直接让司机开向了机场。
候机,安检,登机。
整个过程我都很平静,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直到飞机轰鸣着冲上云霄,地面上的城市变得越来越小,最终被云层彻底掩盖,我才仿佛真正松了一口气。
我靠在舷窗边,看着下方无垠的云海,如同洁白的雪原,覆盖了所有不堪的过往。
再见了,北城。
再见了,我曾经的爱人,亲人。
再见了,我那未曾谋面的孩子。
泪水终于后知后觉地滑落,不是歇斯底里,只是安静的、无声的流淌,祭奠那彻底逝去的一切。
(二) 新生与蛰伏
我选择了一座更南方的海岛城市,这里四季如春,海风湿润,生活节奏缓慢。
我用自己工作几年攒下的所有积蓄,在海边不远处租下了一间带小院的老房子。院子不大,但阳光充足,我买来各种花籽和菜籽,一点点学着播种、浇水、施肥。
生命的韧性超乎我的想象。当第一抹嫩绿破土而出时,我站在院子里,看着那微弱却顽强的生机,枯寂的心湖仿佛也被注入了一丝暖流。
我找了一份线上翻译的工作,时间自由,收入足以维持我简单的生活。大部分时间,我深居简出,白天工作,傍晚去海边散步,看着潮起潮落,日升月沉。
我不再去想北城的任何人,任何事。偶尔,关于那场“轰动”婚礼的后续会通过一些无法完全切断的渠道,零星地传入我的耳中。
听说,那场婚礼最终不欢而散,成了圈子里一段时间内的笑谈。
听说,周子安和林清婚后并不和睦,时常争吵。
听说,我父母因为我的“绝情”和那场闹剧,在亲戚面前抬不起头,对我更是恨之入骨。
这些消息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一圈微小的涟漪,便迅速沉底,再无痕迹。他们的悲喜,早已与我无关。
时间是最好的疗药,也是最好的锻造师。
一年的时间,悄然而逝。
我的身体在温暖的气候和规律的作息下慢慢调养好了,脸色不再苍白,身上也长了些肉。短发渐渐留长,被我随意地扎在脑后。心境也从前期的麻木、空洞,逐渐变得平和、坚韧。
我依然很少与人深交,但不再排斥与邻居点头微笑,会去附近的市集买菜,会和偶尔来院子里偷食的小野猫说几句话。
我似乎获得了某种意义上的新生,一种剥离了旧日枷锁,只为自己而活的平静生活。
直到那一天,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归属地是北城。
我本想挂断,鬼使神差地,却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我几乎快要忘记,却又瞬间辨认出的声音——周子安的母亲,我的前婆婆。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放缓的、试图表现慈祥却难掩急切的语调:“小晚啊……是妈妈。”
我握着手机,站在开满三角梅的小院里,没有说话,海风吹拂着我的发丝,带着咸涩的气息。
“小晚?你在听吗?”得不到回应,她的语气染上一丝不安。
“有事吗?”我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那头似乎松了口气,连忙说:“小晚,我知道,以前是子安对不起你,是我们周家对不起你……但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你也该消气了吧?”
我依旧沉默。
她自顾自地说下去,语气带着难以掩饰的焦灼:“子安他……他生病了,很严重的病。医生说是急性白血病,需要做骨髓移植……我们找遍了所有能找的配型,都不符合……小晚,你……你和他毕竟夫妻一场,你能不能……回来做个配型检查?就算妈妈求你了!”
急性白血病?
骨髓移植?
配型?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撬开了我刻意尘封的记忆闸门。输血室冰冷的椅子,流失的血液,消失的胎动,周子安那句“她身体底子好,献点血也没关系”……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吗?
电话那头,前婆婆还在喋喋不休地哀求,带着哭腔:“小晚,我知道你恨我们,可这是一条命啊!你不能见死不救啊!只要你愿意救子安,什么条件我们都答应你!求求你了……”
海风吹过,院子里的三角梅摇曳生姿,红得刺眼。
我缓缓抬起手,轻轻挂断了电话。
将那个陌生的号码,再次拉黑。
世界,重归宁静。
只是,心底那片平静的湖面,终究被投入了一颗更大的石子。但这一次,泛起的不是涟漪,而是冰冷的、坚硬的决意。
我走进屋里,打开电脑,开始搜索关于急性白血病、骨髓移植的相关信息。我知道,以周家的财力和人脉,找到合适的非亲缘配型并非完全不可能,但无疑是大海捞针,且需要漫长的时间。而周子安的病情,显然等不起。
所以,他们才会想起我这个人憎鬼厌的前妻。
那么,我该回去吗?
回去,当然要回去。
但不是为了捐献,而是为了……亲眼看看他们的报应。
我订了第二天返回北城的机票。这一次,不再是仓皇逃离,而是带着清醒的头脑和明确的目的。
(三) 地狱人间
北城的空气,依旧带着熟悉的、干燥冷冽的味道。
我没有通知任何人,直接在周子安所在的医院附近住了下来。
通过一些渠道,我很容易就打听到了周子安的具体情况。病情确实凶险,化疗效果不佳,急需骨髓移植。周家父母短短几个月仿佛老了十岁,而林清……据说在周子安病倒后,夫妻关系更是降至冰点,她很少来医院,据说正在着手准备离婚,并试图分割周子安名下的财产。
真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当年口口声声的“前景光明”、“不能耽误”,如今看来,不过是个天大的笑话。
我选了一个下午,去了医院。
消毒水的味道依旧刺鼻。我穿着简单的米色风衣,化着淡妆,气色看起来甚至比一年前更好。走在病房的走廊上,没有人会将我与一年前那个在婚礼上放下骨灰盒的“疯女人”联系起来。
找到周子安的病房时,门虚掩着。我从门缝里看到了他。
他躺在病床上,瘦得脱了形,头发因为化疗已经掉光,脸色是那种不健康的青灰色,闭着眼睛,身上插着各种管子,只有心电监护仪上跳动的曲线证明他还活着。
那个曾经俊朗、自信,对我冷漠地说出“没关系”的男人,如今脆弱得像一张随时会被风吹走的纸。
周母坐在床边,握着他没有打针的那只手,低声啜泣着。周父站在窗边,背影佝偻,满是颓唐。
我没有进去,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外看着。
这时,一阵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打扮得依旧光鲜亮丽的林清走了过来,她看到我,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厌恶和警惕。
“林晚?你来干什么?!”她的声音尖刻,带着敌意,“来看笑话吗?滚!这里不欢迎你!”
她的声音惊动了病房里的人。周母抬起头,看到我,像是看到了救星,猛地站起身扑过来,抓住我的胳膊:“小晚!你来了!你是不是改变主意了?你是不是愿意救子安了?”
周父也转过身,眼神复杂地看着我。
我轻轻挣开周母的手,目光平静地扫过他们,最后落在病床上的周子安身上。他似乎被吵醒了,缓缓睁开眼睛,浑浊的目光在看到我时,骤然收缩,里面充满了震惊、难以置信,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羞愧和祈求。
“我来看一看。”我淡淡地开口,声音没有任何起伏,“看来,报应这东西,有时候还是挺准的。”
“林晚!你闭嘴!”林清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子安哥变成这样都是你害的!是你那个晦气的骨灰盒咒的!”
我看向她,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我害的?林清,需要我提醒你,他是为什么需要输血,又是因为谁的需要,才变成今天这样需要骨髓移植的吗?这难道不是你们自己种下的因,结出的果?”
林清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周母哭得更凶了:“小晚,过去都是我们的错,是我们对不起你!千错万错都是我们的错!可子安他是无辜的啊!求你救救他吧!”
“无辜?”我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当你们强行押着怀孕六个月的我去抽血,当他亲口说出‘献点血没关系’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无辜?我的孩子,难道不无辜吗?”
我的话像冰冷的刀子,剐在他们的心上。周母噎住,周父羞愧地低下了头。
病床上的周子安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眼中充满了绝望。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周子安,你还记得吗?一年前,在输血室外,你说我身体好,献点血没关系。”
“今天,我也告诉你,”我顿了顿,迎上他痛苦的目光,“你年纪轻,前景曾经也很光明,得个白血病,也没关系的。”
“毕竟,你身体底子,看起来也不错。”
说完,我不再看他们任何人惨淡灰败的脸色,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开。
身后,传来周母崩溃的哭喊和林清气急败坏的叫骂,混合着医院走廊特有的嘈杂,如同地狱的交响乐。
而我,一步步,走出了这片人间地狱。
阳光洒在身上,带着北城冬日特有的、清冷的暖意。
我深吸一口气,感觉胸腔中那股积郁了一年多的浊气,终于彻底散去。
(四) 终章:各自归途
我没有在北城多做停留。
离开医院后,我去了一趟郊外的墓园。那里,有一个小小的、没有名字的墓碑,下面埋着的,是那个檀木盒子。
我买了一束小小的白菊,放在墓前。海岛上带来的种子,我撒了一些在墓碑周围的空地上,希望来年春天,这里能开出一些不起眼却顽强的小花。
“宝宝,妈妈来看你了。”我轻声说,“对不起,没能保护好你。但妈妈已经,让该付出代价的人,付出了代价。你在另一个世界,要好好的。”
海岛上带来的种子,我撒了一些在墓碑周围的空地上,希望来年春天,这里能开出一些不起眼却顽强的小花。
站了许久,直到夕阳西下,我才转身离开。
这一次,是真的告别了。
回到海岛的小院时,又是一个黄昏。邻居家的炊烟袅袅升起,带着人间烟火的温暖。
我推开院门,看到我离开前种下的菜苗又长高了一截,绿油油的,生机勃勃。
手机里,有几条来自北城的、无关紧要的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无非是咒骂、哀求、道德绑架。我看了一眼,便随手删除,然后将这些号码也一一拉黑。
我知道,周子安最终没有等到合适的骨髓配型。在我离开北城的一个月后,周母通过各种方式辗转联系上我一位旧友,试图做最后的努力,带来的却是周子安病情恶化,抢救无效的消息。
听说,他走的时候很痛苦,也很不甘。
听说,林清在他死后第一时间卷了他所剩不多的财产,迅速改嫁他人。
听说,我父母在经历这一连串打击后,似乎也有所醒悟,但我和他们之间,隔着我孩子的命,早已没有回头的可能。
这些消息,如同远处吹来的风,听过,也就散了。
我的生活,真正地翻开了新的一页。
我依旧住在海边的这座小院里,做着翻译的工作,打理着我的小花园。后来,我收养了一只从海边捡回来的流浪狗,给它取名“平安”。
日子平静如水,却充满了踏实的力量。
偶尔,我会坐在院子里,看着满天繁星,想起那个无缘的孩子。心还是会痛,但那痛楚不再尖锐,而是化作了心底一道深刻的烙印,提醒着我曾经经历的一切,也见证着我如何从废墟中站起。
一年后的春天,我收到了一封来自远方的明信片,是以前一位关系尚可、知晓内情的同事寄来的。上面没有多余的话,只写着一句:“一切安好,勿念。”
我知道,这指的是北城那些与我再无瓜葛的人,他们各自在命运的轨道上,继续着他们的生活,或鸡飞狗跳,或麻木度日。
而我,在我的海岛上,听着潮声,闻着花香,守着我的平静,和我的“平安”。
曾经的伤痛与仇恨,仿佛都随着海风飘散在了遥远的天际。
未来还很长,或许依旧会有风雨,但我知道,我已经拥有了独自面对一切的勇气。
来源:阎紫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