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踏入那阴森森的祠堂,满眼皆是密密麻麻的排位,像一片冰冷的墓碑森林。管家站在一旁,满脸哀戚地叹了口气,声音低沉得如同从地底传来:“这府里的男女老少,都战死在了沙场上。”
我嫁进将军府的那一刻,才惊觉这府里竟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
踏入那阴森森的祠堂,满眼皆是密密麻麻的排位,像一片冰冷的墓碑森林。管家站在一旁,满脸哀戚地叹了口气,声音低沉得如同从地底传来:“这府里的男女老少,都战死在了沙场上。”
我下意识地低头理了理身上那件艳丽的大红嫁衣,仿佛这样就能给自己增添几分勇气,然后轻声问道:“那……娶我的是哪位呢?”
话音刚落,一个排位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推动,“啪嗒”一声突然掉了下来,在这寂静的祠堂里,这声响如同炸雷一般。
场面瞬间安静得可怕,仿佛时间都凝固了。
我瞪大了眼睛,先看了看地上那个孤零零的牌位,又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管家身上,试探着问:“这是……自己倒的?”
管家赶忙上前,那动作有些慌乱,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他抹了一把额头,虽然那里并没有汗水,但还是装作擦汗的样子,然后小心翼翼地将牌位扶起来,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芙蕖姑娘,此次和您成婚的,就是我们少将军,半个月前,他在沙场上不幸战死了。”
我努力装出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轻轻点了点头,故作镇定地说:“好的。”
管家却有些犹豫,双手不停地抠着,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姑娘……”
我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微微一笑,说:“我可以给他们上炷香吗?”
管家先是一愣,那眼神里满是意外,随即反应过来,连忙说:“当然……可以。”
我接过管家递来的喜扇,动作优雅地递还给他,然后拿起清香,在烛火上轻轻点燃。那跳动的火苗,仿佛是我内心一丝不安的映射。我恭恭敬敬地跪在蒲团上,缓缓磕了三个头,动作庄重而虔诚。之后,我又将香三根为一簇,放在每个牌位前。
做完这一切,我刚站起身,就看到管家在一旁莫名其妙地泪流满面,那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滚落。
我一脸诧异,瞪大了眼睛,疑惑地问:“你咋啦?”
管家老泪纵横,声音哽咽地说:“姑娘真是……太好了。”
我心中一暖,走上前去,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像是在安慰一个受伤的孩子,然后默默地递给他一块帕子,温柔地说:“以后就叫我少夫人吧。”
在还未出嫁之前,我就听闻过许多关于将军府的传言。
有人说,这将军府每到夜半时分,总会传出隐隐约约的哭声,那声音凄惨哀怨,吓得路过的人整夜都睡不着觉,仿佛有无数冤魂在哭泣。
还有人说,明明前几日才从前线传来某位将军战死的消息,可没过多久,这位将军却突然出现在府门口,使劲地敲门,那场景,就像是从地狱归来一般,搞得大家人心惶惶。如今,这附近的百姓大多都搬走了,只剩下这空荡荡的将军府,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阴森。
而我呢,这个自认为美丽又伟大的女人,其实是御前侍卫的女儿,一个被命运捉弄的倒霉蛋。
前年,爹爹满心欢喜地把我嫁给了新科探花郎。待嫁的那三个月里,探花郎的仕途却一落千丈,一路被贬,就像一颗急速坠落的流星。但爹爹觉得已经定下了婚事,不好临时反悔,便硬着头皮把我嫁了过去。结果,就在成婚当天,探花郎被查出谋反,这消息如同晴天霹雳,全家都被流放,直系亲属更是被砍了头。
皇上念在我是新嫁妇,与那谋反之事并无直接关联,便让我自己回家去了。从那以后,议亲之事变得异常困难,根本无人上门提亲。
就这样磋磨了两年后,皇帝突然赐婚了。他大手一挥,把我赐给了大将军。我当时高兴得呀,三天都没睡好觉,满心期待着未来的生活。
没想到,一进门,迎接我的只有跛脚且泪点极低的管家,还有那个面瘫却胆子极大的婆子。
罢了罢了,既然来了,就既来之则安之吧。不过是区区一个闹鬼的将军府,我还能怕了不成?
……
入夜后,我独自缩在床上,周围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我轻声喊着:“繁姑姑,你一个人怕不怕啊?”
“要不要进来跟我一起睡啊?”
繁姑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少夫人快睡吧,奴婢就在外面候着。”
“姑姑,你不害怕吗?”我继续问道,心里盼着她能进来陪陪我。
繁姑姑的声音依旧没有任何起伏,就像一潭死水:“奴婢没什么好怕的。”
我一听,顿时来了精神,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床上爬了起来,兴奋地说:“姑姑,你胆那么大啊?那你肯定经历过不少事吧!快给我讲讲。”
然而,无人应答,只有那寂静的空气在房间里回荡。
我又无奈地自己裹回被子里,嘴里嘟囔着:“你们怎么还搞孤立啊啊啊啊啊!”
挨了大半夜,我终于在疲惫中睡过去了。
半夜,我处于半梦半醒之间,迷迷糊糊地一伸手,仿佛摸到了某个坚硬的胸膛。那触感让我瞬间清醒过来,我下意识地伸手抓住那人的手,没想到那人却反手抓住我的手,将我揽进怀里,嘴里还轻声说道:“别闹。”
我像是被触电了一般,唰地睁开眼,发出一声尖锐的爆鸣:“啊啊啊啊繁姑姑有鬼啊啊啊啊啊啊啊!”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第二日,我带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像一只受伤的小动物,缓缓打开门。
繁姑姑站在门口,看到我这副模样,平静地发问:“少夫人,你这是上京时兴的新妆容吗?”
我满目呆滞,像是一个失去了灵魂的木偶,有气无力地说:“呵呵,姑姑这并不好笑。”
繁姑姑面无表情地说:“奴婢知道,奴婢没笑。”
我心里委屈极了,我明明遇着鬼了,可我没开玩笑啊。但是我和府里人说的时候,他们都一副看神经病的模样看着我。
管家谢叔甚至一脸担忧地说要为我请个大夫看看。
“不是!是真鬼啊姑姑!诶姑姑!你别走!”我着急地喊着,可繁姑姑却像没听见一样,径直离开了。
又入夜了,繁姑姑再一次拒绝了我的陪睡提议。我无奈地收回挽留她的手,那动作就像一个被抛弃的孩子,蜷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惊恐地看着周围。烛火在旁边跳着妖艳的舞蹈,仿佛是一个邪恶的精灵在作祟。
“我许芙蕖这辈子,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那个探花郎被砍头是因为他本来就不是好人!跟我真的没关系!”我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像是在给自己壮胆。
“我甚至还伟大献身于大将军!我那么伟大,您就不要找我了……”
面前突然出现一簇火苗,那火苗像是一个诡异的幽灵,在黑暗中闪烁着。
我哇的一声掀开被子,像是从噩梦中惊醒的孩子。
原来是谢叔和繁姑姑站在我面前。
我立马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强装镇定地说:“谢叔,繁姑姑还没睡呢?晚上好啊。”
谢叔看着我,那眼神里满是关切,问道:“少夫人害怕?”
我为了维护自己的面子,大手一挥,故作潇洒地说:“什么害怕?我从小到大就没怕过!”
谢叔说:“第一次见面在祠堂,少夫人那么淡定,老奴还以为少夫人不怕这些。”
我看看他,又看看天,脚趾尴尬地在鞋子里抠着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人就是这样好面子,只要不是我一个人在场,我能装成观音菩萨一样镇定自若。
见我未言语,谢叔说:“老奴带少夫人去个地方吧。”
将军府很大,我虽然没有正经逛过,但是第一日进府时被扶着七拐八绕,我就猜到了这府里的规模。那屹立在湖心的亭子,像是湖中的一颗明珠;数十米的长廊,蜿蜒曲折,仿佛一条沉睡的巨龙;郁郁青青的绿植,像是给府里披上了一层绿色的外衣;还有那一尘不染的地板,足以看出这些奴仆是多么用心地在维护这里。
数十个大小不一的凳子,错落有致地摆放着;走廊的柱子上都雕刻着家国永安的字样,那字迹刚劲有力,就算现在已经人去楼空,也依然可见这以前是一个多么大多么温馨的家庭。
我披着斗篷,一路跟着谢叔走过祠堂,绕过花厅,在一个大门口停下。
“少夫人,请。”谢叔恭敬地说道。
在他们的眼神示意下,我接过繁姑姑手里的灯,缓缓走进去。
就算是后来进了宫,在我看来,也很难和眼前的这一幕媲美。
这是一个很大的兵器库,但是已经没有一把兵器是完好的。上面挂着断掉的长剑,那剑身像是被命运折断的翅膀;破裂的大刀,那刀刃上的缺口仿佛是岁月留下的伤痕;弦断的弓箭,像是失去了力量的战士;还有溅了血迹的盔甲,那血迹已经干涸,却依然能让人感受到当时的惨烈;满是刀痕的马鞍,那刀痕像是战争留下的印记;抽丝的发带,像是被时光扯碎的温柔;碎掉的簪花,像是凋零的美好,一件件,排列得整整齐齐放在墙上。
杂草从青石板的缝隙里冒出来,像是从黑暗中挣扎出来的生命,甚至开出了白色小花,那小花在黑暗中显得格外纯洁。
这一幕,美得震撼,美得悲壮,仿佛是一部无声的史诗。
“这是……”我轻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敬畏。
“这是将军们最后的归宿。”谢叔的声音低沉而庄重。
谢家满门忠烈,无论男子女子都能提剑上战场,策马立戎装,他们用生命捍卫着国家的尊严。这里会留下他们最后剩下的一件东西,以作怀念。
但这里杂草丛生,落满灰尘,足见已经很久没有人推开这里了。
谢叔又哭了,那泪水像决堤的洪水,繁姑姑在他旁边平静地递给他帕子,那动作温柔而坚定。
谢叔擦掉眼泪道:“少将军并没有任何遗物带回来。”
我点点头,轻轻地关上门,那动作小心翼翼,仿佛怕惊扰了那些沉睡的英灵。
我知道谢叔的意思,他想告诉我,这是忠魂镇守的谢家,任何地方都可以都可能闹鬼,唯独这里不会,这里是英雄们的安息之地。
回去的路上,我见着许多婆子,她们脸上带着岁月的沧桑;也有许多年轻姑娘和小孩子,他们的眼神里充满了对未来的迷茫。这府里主人家都全没了,哪里还用得上那么多仆人?
我还是没按捺住心中的疑惑,问谢叔:“将军府怎么那么多奴仆?”
按理来讲,用不着那么多人的。
谢叔低着头,声音有些低沉:“这里的人大多数都是死去的将士们妻子女儿,因为无所依靠所以就留在将军府了。”
我抱着沉重的心情回到房间,那一刻,我竟然真的没有那么害怕了。
我抱着枕头,仰头看着天花板,那洁白的天花板仿佛是我心中的一片净土,喃喃自语道:“为何好人总是活不长呢?”
回门那天,谢叔给我准备了一大堆东西,满满当当装了三辆马车。
我压根儿没料到,皇上居然会出现在我家。
这……可真是让我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皇上稳稳当当地坐在我爹平日坐的位置上,硬生生把我家那略显寒酸的屋子坐出了金銮殿的气势。
一进屋,我赶忙在我爹那充满期待又带着几分惶恐的眼神注视下,扑通一声跪下磕头:“草民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皇上瞧着也就三十来岁的模样,一脸严肃,板着个脸,接过我那便宜老爹战战兢兢递过去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然后问道:“你就是许芙蕖?”
“回皇上,正是草民。”我赶忙毕恭毕敬地回答。
我听见皇上手指有节奏地轻轻敲打着桌面,紧接着又听到他极为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这是咋回事儿啊?我心里直犯嘀咕。
“你先起来吧。”皇上终于开了口。
我如获大赦,我爹也赶紧过来,小心翼翼地把我扶了起来。
“陛下,小女年纪还小,恐怕难以担当这个重任,还是让臣去吧。”我爹一脸担忧地说道。
皇上说道:“许墨,你也跟了朕这么多年了,应该清楚将军府就像个铜墙铁壁,里面的人个个都身怀武艺。你去……难不成还想像半月前那样,弄得浑身是伤回来?”
许墨低着头,我听到这番话,好像隐隐约约明白了些什么。
皇上终于正眼瞧了瞧我:“许芙蕖,朕交给你一个任务。要是你能完成,朕保你许家这辈子都享尽荣华富贵。”
我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睛,轻声问道:“那要是完不成呢……”
皇上中气十足地大声说道:“完不成,就让你家满门抄斩!”
我被吓得浑身一哆嗦,赶忙问道:“到底是什么任务啊?”
“谢家的事情迷雾重重,你去查查谢家的人到底是真死了还是假死了。”皇上说道。
我下意识地反驳道:“怎么会是假死呢!”
皇上立刻把目光投向我:“你知道些什么?”
我迅速地磕了个头,说道:“草民虽然进谢府的时间不长,但谢家对圣上绝对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朕不需要听你的一面之词,你去查清楚,拿证据来说话。”皇上说道。
直到上了马车,我这才慢慢缓过神来。
我心里琢磨着,皇上到底是怀疑谢家假死和敌军勾结,还是怀疑谢家假死是为了逃避战争呢?
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就凭这几天我对谢府的观察,这两种情况都不太可能。
我掀开帘子,看到跟在马车旁边的谢叔和繁姑姑,他们俩还一脸茫然,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心里突然涌起一股酸涩。
他们为了国家和百姓,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战死沙场。可死后呢,却遭到了君王的猜忌,连住宅都被传成了鬼宅。
这实在是太不值得了。
他们的亲人已经离世,可他们依旧守着这座老宅,守护着那些战场上牺牲的英魂。
我整整思考了一夜,终于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我打算先借着翻新的名义,把整个谢家的布局都记下来,等到了晚上,再一个一个地方去探查。
这件事绝对绝对不能让他们知道。
不然,他们的心该有多凉啊。
我本以为这件事会困难重重,没想到谢叔当天就把全府的图纸拿来了。
我装作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关上门,拿出一张白纸,装模作样地开始写写画画。
这谢府可真大啊!
要是一个一个地方去搜查,那得查到什么时候去。
于是,我精打细算,圈出了几个地方。
主厅的牌匾,听说那是谢家的长辈亲手书写的,已经挂了几十年了。
书房,一般来说,这种地方都会藏着很多机密。
祠堂,看上去就特别重要,要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谢叔说不定就放在那里了。
再加上一个谢叔的房间,有些东西说不定他就贴身带着呢。
到了晚上,我拿着图纸,开始行动了。
我轻轻地关上门,刚穿过长廊,就看到不远处的花厅里坐着一个人。
透过那昏黄的烛火,花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他低着头,似乎正在写着什么。
我本来想绕过他,悄悄离开,却不小心踩到了掉落在地上的枯树枝。
奇怪,谢叔他们每天都把这里打扫得干干净净,树枝修剪得整整齐齐,怎么会有枯枝呢?
那少年顺着声音看过来,我只好把图纸藏在身后,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走上前去问道:“你在写什么呢?”
那少年搁下笔,说道:“夫人妆安。”
我一愣,只见他纸上写着——
“晚日寒鸦一片愁,柳塘新绿却温柔。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
我说道:“抱歉,打扰到你了。”
少年笑着摆了摆手,说道:“没有。少夫人这么晚要去哪儿啊?”
我也跟着摆了摆手,说道:“随处转转,哈哈哈。”
“少夫人既然没事,不如陪在下走走?”少年站起身,朝我靠了过来,他眉目如画,眼眸里仿佛闪烁着点点星光。
我微微往后退了一步,说道:“有事,哈哈哈。”
我意有所指地说道:“我有些困了,先回去睡觉了。”
少年语气里带着一丝失望,说道:“也好,夫人早点休息。”
我像逃命似的离开了花厅。
跑过转角,我这才终于缓了一口气。
我拍了拍自己那扑通扑通直跳的胸口,从口袋里掏出地图,一转头,就和两个黑衣人来了个四目相对。
“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那两人尖叫完,立刻拉着对方,朝着反方向拼命跑去。
我一个弹射跳起来,大声喊道:“不是!你们俩跑什么!”
两人没一会儿就跑得没影了,我站在原地,这才发现地图也掉了。
“我靠!你们俩强盗啊!”
等那两人跑远了,我这才凭借着记忆,找到了主厅。
这是我第一次来到这里,正后面的牌匾上写着“精忠报国”四个大字,笔锋苍劲有力,这是谢家早年时先帝亲手所书,赐给谢家的,是谢家的无上荣誉。
我拿着烛火,一一扫过那些雕花木漆的桌椅,然后把烛火放在桌子上,搬过椅子架起来,站上去,我刚好可以看到牌匾。
“哇!”
这牌匾显然被谢家视若珍宝,就连后面都干干净净,一点灰尘都没有。
不过,还是被我看到了东西。
一封泛黄的书信静静地躺在那里。
我拿过来,跳下椅子,把一切恢复原样后,偷偷摸摸地躲进帘子后面。
烛火微微晃动,纸上的字一个个跳入我的眼帘。
“亲爱的姑姑,我知道错了!但是你应该原谅我,因为是你先抓蛤蟆来吓我的,还骗我去没有鱼的河里抓鱼!”
落款,谢临笙。
我翻过来覆过去地看。
就只有这几句话。
谢家起家并不算早,我嫁的这一位是谢家最小的儿子,只知道小名叫小稳。
谢家上一辈出了三个将军,谢成筠,谢成终,谢成华,只有成华一个女儿家。
听闻她能文能武,三岁就能作诗,七岁就会策马奔腾,十岁就能提剑上战场。
起初,她跟随兄长们一起作战,后来也能自己领兵挂帅。
能被称作姑姑的,大概只有这位女将军了。
虽然只有短短几句话,但也足以看出当时的谢家相处得是多么和谐温馨。
不过,谢临笙是谁呢?
和谢小稳同辈的少年倒是有三个,只是早已不在人世,我现在也无从查起了。
我收下信,准备去书房看看。
刚一出门,就见窗边突然闪过两道黑影。
我立马又缩了回去。
我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嘴里不停地念叨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我知道我最近挺倒霉的,但是今天这事真的很重要!老天爷,您可别跟我过不去啊!我把您当爷爷,您可一定得把我当孙子啊,老天爷!”
然后,我只当自己眼花,目不斜视地大步走了出去。
我沿着主厅的走廊疾步前行,脚步越来越快,最后简直是在飞奔,一口气冲到了书房门前。我扶着那扇古朴的木门,轻轻拍了拍胸口,长舒一口气:“果然啊!那些看似可怕的东西,其实都是纸老虎,根本不堪一击!”
说完,我猛地一把推开了书房的门,门板与门框碰撞,发出“啪叽”一声响。
前两天,谢叔趁着天气晴朗,阳光充足,把书房里的书都搬出去晾晒了。此刻的书房,显得有些空荡荡的,少了平日里那种被书卷填满的充实感。
我一边走进书房,一边忍不住感慨:“怪不得谢叔带着人搬书都搬了整整两天呢,这么多书柜,这得装多少书啊,简直像个小型图书馆。”
古朴的花纹在昏黄摇曳的烛火映照下,仿佛带着一种神秘的力量,隐隐勾勒出那年俯首在桌边写字的身影。
那是谁呢?
恍惚间,我仿佛看到那个女子在纸上写下:
“亲爱的小稳,姑姑真的知道错了!可是就算我故意抓蛤蟆来吓你,还骗你去没有鱼的河里抓鱼,你也不能整整一天都不理我呀。小稳,你可千万不能不理姑姑啊。”
看到这段话,我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等我反应过来,赶紧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惊扰了这突如其来的“回忆”。
随着我的动作,那幅场景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四处张望了一番,确定周围没有人,这才放下心来,开始仔细观察书房里的一切。
只见桌边的笔墨水早已干涸,却依旧静静地搁置在桌上。宣纸被一张张整齐地叠好,放在桌子的正中间。
我缓缓走过去,将烛火放在一旁,然后伸出手,轻轻揉捻着毛笔的尖端。那毛笔的笔尖已经变得很硬了,这足以说明它已经在这里放置了很久。
我突然意识到,这里的场景好像一直被人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可又始终保持着原来的模样。
一尘不染的青石板中间,竟然长出了几朵白色的小花,显得格外清新脱俗;角落的牌匾上,没有一丝落灰的痕迹,可旁边却放着一封从未被打开过的信;墨色干涸却依旧坚硬的毛笔尖……
这一切,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定格的呢?
我转过身,看向书架。大多数书都被搬出去晾晒了,只有这一个书架上,摆放的全都是折子和圣旨。
我一个个地翻开来看,有的折子是汇报边疆将士的吃食和穿衣问题的,有的则是汇报边疆百姓的生活状况的,而大多数折子都是在汇报战况。
在十年前的折子里,谢成华这个名字频繁出现,几乎每卷都有。到了后十年,这个名字渐渐被谢临笙所取代。
我突然想起了那两封信。信中提到,谢临笙被姑姑抓蛤蟆吓,还被姑姑骗去没有鱼的河里抓鱼。
姑姑给小稳道歉,说不该抓蛤蟆吓他,也不该骗他。所以……
谢临笙就是小稳!
也就是我的夫君谢小稳!
我忍不住在心里暗叫一声:“我靠!”
我翻过刚刚看的那些汇报战功的折子,从十年前开始,一直到现在。
谢临笙的名字,从最开始在折子的边缘位置,到最后直接排在了首位。
我又翻开圣旨,发现对谢临笙的职位也是一升再升。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谢临笙好像是十二岁就上了战场。
我精心挑选了一些关心皇上身子和爱护百姓的折子,将它们装了起来,然后转身准备离开。走了两步,我又突然跑回来,把谢临笙最后被封为中德郎少将军的圣旨也揣在了怀里。
我心想,得把这些给皇上看看,让他想起当年谢家的功劳。
走到门口,还没等我推门,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说话声。
一个声音气呼呼地抱怨道:“这么大个将军府,除了些破木头还是破木头,一点值钱的东西都没有!”
另一个声音连忙安慰他:“老大别骂了,我们到书房了。”
“哼!书房书房,一听就知道全是书,没啥好东西。走,我们换下一家,去祠堂看看。”这位老大依旧气愤不已。
而他的跟班声音里明显带着一丝犹豫:“啊老大,祠堂不全是牌位吗?那么阴森森的,我们真要去吗?”
“啪”的一声,好像是老大一巴掌打在了跟班身上,给我都吓了一激灵:“你懂什么!祠堂肯定有贡品!那将军的贡品能差吗?”
“可是那是祠堂啊……”跟班还是有些害怕。
“舍不得孩子怎么套得着狼?少废话,跟我走!”老大不耐烦地说道。
“好吧。”跟班无奈地答应道。
待两人的脚步声逐渐走远,我像一阵风似的飞速跑回房间,放下东西后,立马去找谢叔。
听这声音,我在花厅和主厅遇到的应该也是这两人了。
我直接跑到谢叔的房间,看到他正在睡梦中,也不管那么多,伸手就拍醒了他。他听闻将军府进贼了,比我还着急,一瘸一拐地跛着脚,立马召集众多家仆,浩浩荡荡地朝着祠堂赶去。
谢叔的房间很小,里面摆设简单,丝毫没有一点总管该有的气派。
我不敢在房间里过度翻看东西,怕被谢叔发现。于是,我小心翼翼地记下每个物品的位置,看完后就赶紧给摆回原位。
在谢叔的枕头下,放着一本起居录。
我拿着起居录,心里默默念叨:“谢叔不要怪我偷看你隐私,就这一次!希望这里面一定要有一些我想要的线索!”
我缓缓翻开这一本有些厚重陈旧的本子,第一页赫然写着:
“贞和十九年三月七日,应将军的要求,老奴我开始每天记录小少爷的日常。
三月八日,今日小少爷多吃了一碗饭,看来胃口不错。
三月九日,今天大小姐带小少爷去骑马了,小少爷玩得可开心了。
……”
这些都是一些很生活化的记录,我继续一页页地翻过,终于在贞和二十八年的记录中看到——
“七月十八日,小少爷变成大少爷了,也要跟着将军去打仗了。
一定要平安归来啊,老奴我在家等你。”
然后时间一下子跳到了五年后。
“新历二年五月七日,大将军死了,家里一下子失去了顶梁柱。”
“八月九日,大小姐死了,家里更是冷冷清清。”
“十二月,小少爷回来了,在家里过年了。真热闹啊,家里又有了往日的气息。”
“三年一月二,小少爷接了帅印,希望他能带领我们走向更好的未来。”
“四年七月十一日,打赢了,小少爷要回来了!大家都盼着他平安归来。”
“十三日,小少爷死了,这个家彻底垮了。”
到这里,谢叔的一笔一画都歪歪扭扭的,仿佛每一个字都浸透了他的悲伤。他当时是什么心情呢?
没有任何描述的词语,短短几个字,却将那种大喜大悲的跌宕起伏刻画得淋漓尽致。
直到后面……
“七月十六日,皇上给小少爷赐婚了。
这不害人家姑娘吗?过来了只能和我们这群老头老婆子做伴。
繁妹说皇命不可违,只能接受这个安排。”
“八月一日,少夫人进门了,希望她能给这个家带来一些温暖。”
“少夫人是个好人,对我们都很和善。”
我吸了吸鼻子,想了半天,决定将这些起居录誊抄下来。
我字虽然写得不太好看,但胜在写得快。抄完之后,那字迹就像鬼画符一样,不过勉强还是可以看出来写的是什么。
我将起居录小心翼翼地放回去,收拾好东西后,便离开了谢叔的房间。
我朝着祠堂的方向走去,远远就看到谢叔他们还围在外面。
我走上前去,他们自动给我让出了一条道。
“怎么回事?”我问道。
谢叔连忙说道:“他们抓了一个小孩,正在里面威胁我们呢。”
祠堂里灯火通明,传来小孩的哭闹声和男子的怒吼声:“你们要是敢进来,我就一把火烧了祠堂和我们,大家一起同归于尽!”
我眉头紧皱,心里“突突”直跳:“你们俩想要什么?”
里面那被称作老大的黑衣人扯着嗓子喊道:“给我们一大笔钱,放我们离开。否则,谁也别想好过!”
谢叔义正言辞地说道:“少夫人莫要妥协,我们谢家之人就算是死,也不会折辱门楣,绝不会向你们这些贼人低头!”
我转头看向那小孩的母亲,她虽然泪流满面,但见我看来,依然坚定地点了点头。
我拦住谢叔,大声喊道:“行,我给你们准备了马车,你们把孩子放了,让你们俩出去。”
可对方很明显不信:“等我上了马车再把孩子给你!谁知道你们会不会出尔反尔!”
“行。”我毫不犹豫地答应道。
我让人下去准备马车,然后附在谢叔耳边轻声说:“你去找几个壮实点的家仆,埋伏在巷子口,等小孩一放就直接围住,把他们抓了送官。”
“是。”谢叔领命而去。
不一会儿,两名黑衣人架着小孩子从祠堂里走了出来,马车就停在门口。
他们上了马车,我大声喊道:“把小孩子留下!”
只见那名老大手一松,把小孩抛了过来,我连忙伸手接住他。
“没事吧?有没有受伤?”我焦急地四处查看小孩有没有受伤。
他哭得稀里哗啦,他母亲也是泪流满面地跑过来,不停地对我道谢:“谢谢少夫人,谢谢少夫人救了我的孩子。”
我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你们都是谢家之人,我是谢家少夫人,自然要好好保护你们!这是我应该做的。”
这几句话正好被带着人回来的谢叔听到,刹那间,他的眼泪就已经滚了出来。
“少夫人。”谢叔声音哽咽地喊道。
我站起身,转过头,见他抓到了两人,便说道:“天亮了就去报官,让官府来处置他们。”
然后看向后面那两个恨不得将我扒皮的贼人,我冷冷地说道:“放心吧,牢里管饭,你们就好好在里面反省吧。”
我刚走两步准备回去休息,谢叔也上前两步:“少夫人!”
“怎么了?”我问道。
一转头却见谢叔已经跪下了,周围的人也跟着跪了下来。
我着急忙慌地去扶他们,谢叔说道:“少夫人跳进这么一个火坑,还把我们这些粗人当成家人,我们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您。”
“这是做什么呀!快起来!”我将一群人扶起来,“应当我感谢你们才是!若不是你们对我那么好,我都不知道该有多害怕!在这个家里,是你们让我感受到了温暖。”
温暖二字并非说说而已,他们的为人处世与相处氛围,无时无刻不体现着他们以前的生活是多么快乐。
只是现在,无形的悲伤一直笼罩着他们,就像一片挥之不去的乌云。
处理好所有杂事后,我终于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房间,本打算就此睡下。
然而,此刻的我却全无睡意。
经过这番折腾,困意早已被搅得无影无踪。
于是,我当机立断,趁着这夜幕深沉,朝着祠堂的方向走去。
上次踏入这祠堂,还是大婚那日。
谢家的列祖列宗的牌位都整整齐齐地摆放在这里,在最上层的一个角落,我瞧见了刻着“谢临笙”三个字的木牌,新刻的痕迹让这块木牌的成色看起来比其他的都要新一些。
我小心翼翼地掏出帕子,将每一个牌位都仔细地擦拭了一遍,心中默默念叨着:“晚辈今日前来,实乃皇上那无理的要求所迫。虽说晚辈娘家如今就只剩下父亲一人了,但也不忍看他遭受惨祸,若有打扰之处,还望各位前辈多多包涵。”
擦拭完毕后,我又从旁边拿起清香,将其点燃,对着每一个牌位都恭恭敬敬地拜了拜。
随后,我便开始在这祠堂里翻找起来。
这里有不少柜子,里面大多存放着清香、纸钱之类的东西。我茫然无措地在一旁坐下,心里忍不住犯嘀咕:这真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祠堂啊?
可我还是不死心,又重新翻找了一遍,结果发现真的只有纸钱和香火。
无奈之下,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祠堂。
此时,已然是后半夜了。按照皇上的作息,这会儿他该起床准备上早朝了。
我提着灯往回走,突然,一阵隐隐约约的哭声传入我的耳中。
我的脚步瞬间僵住,心里不禁“咯噔”一下。
我在心底默默地念了好几遍“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紧接着,我顺着那哭声的方向走去。
这将军府为何会在夜半时分传来哭声呢?
其实,我心里已经猜到了七八分,可当真正看到眼前的场景时,还是忍不住感到一阵痛心。
原来是那些家仆们,他们正聚集在墙角的一个地方烧纸。
看样子,这里应该是专门辟出来烧纸的地方。
众人听到动静,纷纷转过头来,看到是我,连忙向我行礼。
我缓缓走过去,和她们一同跪下。
该如何打探消息呢?当然是融入她们之中!
火舌肆意地吞噬着纸钱,漫天的灰尘随着风飘扬而起,扶摇直上。
“少夫人是不是也想念少将军了?”这时,一个年轻的小姑娘轻声问道。
我转头看向她,说道:“我与少将军从未谋面,说想念实在有些牵强。”
那小姑娘又问道:“那少夫人……”
我接着说道:“这几日在谢府,我看到你们做事有条不紊,相处也十分和睦融洽,这让我很是动容。”
就在这时,繁姑姑突然出现在我身旁,也跪了下来,说道:“少夫人,谢府人丁本就不多,如今更是只剩下少夫人您这一个主子了。”
我看着她,说道:“死去的人肯定也希望我们能过得幸福快乐、平平安安的,不是吗?”
“夫人真是豁达。”繁姑姑由衷地说道。
“繁姑姑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呢?”我关切地问道。
繁姑姑眼中闪烁着燃烧的火苗,说道:“奴婢想念大小姐了。”
大小姐,便是谢成华。
这时,那个年轻的小姑娘凑了过来,说道:“往后少夫人要是想念逝去的人,也可以来这里。”
此刻,我终于明白了。
在这寂静又漫长的夜晚,活着的人想要坚强地活下去,却总是忍不住去思念那些已经逝去的人。
所以,专门有这么一个地方,可以让大家倾诉思念、吐露心声。
她们没有事先约定,只要想念了,就可以来这里。
当天空泛起鱼肚白时,我缓缓站起身来,繁姑姑在一旁扶着我走了出来。
谢叔就站在门口。
这个跛脚又倔强、泪点还低的小老头,果然又泪流满面了。
他转过头看着我,说道:“少夫人,早点回去休息吧。”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
在还没进入谢府之前,我曾无数次设想过在这里生活的各种可能。
进入谢府后,心里也总是忐忑不安。
没有婆母和小姑子,甚至连夫君都不在身边。
这将会是怎样的一种日子呢?
可如今,我只觉得这座谢府温暖得如同春天一般,处处都充满了生机。
正所谓“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第二天,我便带着昨天找到的那些东西进宫了。早晨递的折子,等见到皇上时,已经是下午了。
我将那些东西递到皇上眼前,给他讲述祠堂和将军冢的事情,描绘着昨天夜里看到的家仆们烧纸哭泣的场景。
皇上看完后,久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我开口说道:“陛下现在可以把心放回肚子里了。”
他身边的大太监立刻呵斥道:“放肆!”
皇上抬了抬手,示意大太监闭嘴,然后看着我问道:“所以谢家满门都战死了,对吗?”
我有些不明所以,回答道:“回陛下,是的。”
皇上似乎十分难过,他掩面叹息,也不管我愿不愿意听,就开始讲述起他的故事:
“刚登基那一年,国家危在旦夕,到了要上阵打仗的时候,竟然没有人敢接帅印,唯有谢临笙,当时谢府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他来勤政殿见朕,就站在你现在站的这个位置。他生得十分俊朗,又带着一股意气风发的劲儿,他说要接帅印,保家卫国。当他的死讯传来时,朕日日夜夜都在佛前祈祷,希望能让他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最后这几句话,说得轻如鸿毛,却又好似重如泰山:“他要是真的想逃避战争,自己躲起来该多好啊。”
我静静地望着皇上,忽然开口说道:“那样的话,他就不是谢临笙了。”
皇上微微一愣,突然笑了起来,然后冲我摆了摆手。
我退下了。
谢临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爱护家人,对待将士也关怀备至。
他有情有义,侠肝义胆。
他能文能武,胆识更是过人。
他忠心耿耿,一心只为国家。
如果他真的娶了我,我想我一定会深深地喜欢上他。
我刚回到将军府,圣旨就紧随其后到了。
皇上赏赐了许多金银珠宝、布匹绸缎,还有封我为诰命夫人的旨意。
我拿着圣旨,突然想起了之前对皇上的揣测。
我居然觉得他是怀疑谢家不忠。
这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
真是太可耻了!
想着想着,我竟然抬起手,朝着自己的脸狠狠地打了一巴掌。
谢叔被吓了一跳,连忙拉住我,问道:“少夫人这是怎么了?”
我摇了摇头,表示没事。
只是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小人一样。
入夜后,我披散着头发,坐在床上,手里拿着谢府的地图。
修葺园子的事情也该提上日程了。
我拿着炭笔,正认真地勾勾画画着,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打斗的声音。
我赤着脚,急忙跑到窗边,轻轻喊了外面看守的丫鬟一声。
就在这时,一把剑直接从门口插了进来,下一秒,大门便被撞得粉碎。
我整个人都震惊了,慌忙地跑开。
只见八个黑衣人,拿着剑指着我,用蹩脚的中原话问道:“你就是谢临笙的夫人?”
我看着他们,说道:“我不是。”
那人怒道:“居然敢骗我,兄弟们上!”
“你有病啊!知道还问我!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我刚跑了两步,一把剑突然从我身后出现。
原来是那天夜里在花厅看到的少年,他将我护在身后。
那八个人看到他,显得十分生气,嘴里叽里咕噜地不知道在骂些什么。
我也听不懂,只是感觉骂得很难听。
少年一手执剑,一手护着我,然后一把将我推向门外。
这时,我才发现守在外面的人都死了。
有人意图对我不利,一个少年挺身而出,紧紧缠住了那凶徒。正因如此,我才得以从险境中脱身。
我拔腿就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去找谢叔求助。我不确定那少年能否抵挡住那人的攻击,心中满是忧虑。
一路上,我心急如焚,思绪纷飞,甚至差点走错了方向。
当我带着谢叔匆匆赶回时,现场已只剩下两个黑衣人与那英勇的少年对峙。
他竟以一己之力,击退了六人!
谢叔他们迅速上前,将那两人团团围住。不过眨眼之间,两人便已被制服。然而,下一秒,他们见大势已去,竟毫不犹豫地服毒自尽。
那少年不知何时戴上了面具,遮住了面容。我好奇地想要揭开,却被他轻轻阻止。
我刚靠近,他便无力地倒在了我的身上。我伸手一摸,满手都是鲜血,这才惊觉他受了伤。我惊慌失措地大喊:“谢叔!快去找大夫来!”
“好!我这就去!”谢叔连忙吩咐人去找大夫,自己则小心翼翼地将少年扶走。
但此时已是深夜,想要找个大夫谈何容易?
那少年紧紧拉着我的手,声音微弱而温柔:“夫人,别哭了。”
我胡乱地抹去眼泪,强作镇定:“我没哭。”
我凝视着他,终于鼓起勇气问道:“你究竟是谁?”
少年躺在我的怀里,眼神温柔而深邃,他轻轻为我拭去眼角的泪水:“我本就是一个已死之人,不必为我伤心,芙蕖。”
他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但最终只是紧紧拉着我的手:“你真美。”
他说自己是个死人,若是平日里听到这样的话,我定会吓得魂飞魄散。但此刻,我另一只手正按着他的伤口,感受着他温热的血液和滚烫的身躯。这个活生生的人,正为了保护我而受伤。
他微笑着看着我,我感觉到他的身躯渐渐变得轻飘飘的。在泪眼朦胧中,我听见他轻声说:“我是谢临笙啊……芙蕖。”
然后,他就消失了。
就像他的出现一样,无声无息,无影无踪。
谢叔回来时,我呆坐在原地,仿佛失去了灵魂。
谢叔不忍心看我这样,走过来拉我。
我看着他,声音颤抖:“谢叔,他说他叫谢临笙。”
那一刻,谢叔的泪水夺眶而出,他泪流满面地看着我:“少夫人,那是少爷来见你了。”
曾经,他听我说起闹鬼的事情,还觉得我是神经错乱,说要找个大夫来给我看看。可现在,他却说那是少爷回来见我了。
真的吗?
谢临笙。
你也一样英俊。
谢叔安排我住进了新的房间。
我坐在床边,却发现窗台上放着一封信,用一个精致的檀木梨花盒压着。盒子里,静静躺着一支荷花簪。
我拿起信,上面写着:
“晚日寒鸦,一片愁绪萦绕心头;柳塘新绿,却带来温柔的气息。若非亲眼所见离恨之苦,怎会相信人间真有白头之约。芙蕖,不要难过,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我拿起信,又哭又笑,心中五味杂陈。
我将荷花簪戴在头上,仿佛他就站在我身旁,轻声细语:“谢临笙,我很喜欢。”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窗外,日光匆匆流逝,花影在席间轻轻摇曳。转眼间,又是一年冬日,谢府里充满了生机与喜气。
谢叔虽然年迈,但一大早还是起来忙碌着新年的准备。
我坐在亭子里,看着大雪纷飞,仿佛那是上天送来的喜讯。大家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我刚喝了热茶,全身暖洋洋的。我提笔静静写道:
“君已长眠于泉之下,泥销骨而魂不灭;我仍寄居于人间之上,雪满头而情难断。谢临笙,新年快乐。”
番外篇:(谢临笙)
我是京城谢家的幼子,曾战死沙场,那里还埋葬着我的全家。然而,当我再次睁开眼时,却发现自己身处皇宫之中。
那个跪在佛前虔诚祈祷的人,正是当今的皇上。
我飘到他身边,只听见他低声呢喃:“愿上天能有好生之德,给谢临笙一次重来的机会……”
佛祖站在我面前,目光中充满了悲悯。
“他是凡间的帝王,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却愿意为你如此虔诚地祈祷。你可愿意重来一次?”
我看着佛祖,感激地说:“多谢佛祖的恩赐,只是,他是君我是臣,我不仅为他而死,更为天下的百姓而死。我并无遗憾。”
“那吾便赐你三次可现身的机会吧。”佛祖说完便离开了。
我看着地上跪拜的皇上,叹了口气也转身离去。
我想回谢家看看。
谢府此时张灯结彩,一片喜庆。我漫无目的地转了一圈,才知道原来是在为我娶亲。
什么?!给我娶亲?!这究竟是哪家的姑娘愿意嫁过来啊?
谢叔还真从轿子里扶出一位姑娘来,直接就给人扶到了祠堂。面对姑娘的询问,我突然将自己的牌位碰倒。小姑娘的眼里竟然没有丝毫的害怕,反而非常冷静地敬了香。
谢叔泪点低,直接就哭了起来。我站在旁边一脸焦急,你可别把人小姑娘给吓着了!
晚间睡觉时,我就坐在她床对面,看着她一口一个“繁姑姑”地喊着。我还以为她不怕这些呢,没想到……真是太可爱了!
于是我就没忍住现身了,小心翼翼地把她揽进了怀里。我自己的媳妇抱一下应该没什么吧?结果就给人吓着了,好几天都有点精神恍惚。
我心痛地看着她,发誓以后绝对要以正面形象出现!
回门那天,虽然她看不见我,但我还是规规矩矩地收拾了自己一番。在她拿到皇上给她的任务时,我想陪她一起面对。
于是我出现了,还装模作样地写了一首文绉绉的诗。她想走,我就在周围放满了枯树枝。一听到点声音,我就顺势回头“发现”了她。
我叫她夫人,但她没听出来,应该是以为我是府里的下人吧。她不想我陪她,好吧。
于是我就跟在她身边,看着她翻出有关我的点点滴滴,发现我的名字,看到我的存在。她真可爱啊,明明有些害怕,但为了证明谢府的清白,还是一往无前!
她那么聪明,还知道用那两个土匪引开谢叔。我猜她第一次见到那两人时就打的这个主意,所以才没有第一时间叫人来抓住他们。
她最后在皇上面前,没忍住为我开口辩白。又在接圣旨的时候莫名其妙打了自己一下,真是太可爱了。
这是我夫人啊!
我为她准备了礼物,想下一次挑个合适的时机出现,见她最后一面。
然而变故来得太快了。
是敌国的余孽!京城的布防还是太松懈了,谢叔还是太大意了。我怕她受伤,所以送她先走。
她真聪明,那么快就搬了救兵来。就是谢叔他们站在旁边有点碍眼,真是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她在为我哭,我心都要碎了。我想给她擦眼泪,我想陪她一辈子了。可惜,我只能告诉她她真好看。
佛祖啊,可不可以再做一次决定啊?我后悔了……
我把那封饱含深情的信件和精心准备的礼物,轻轻搁置在窗沿上。窗外的阳光轻柔地洒落,为这小小的角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不出所料,没过多久,她便发现了它们。她先是微微一怔,那双明亮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疑惑,紧接着,嘴角缓缓上扬,绽放出一个如春日繁花般灿烂的笑容,那笑容仿佛能驱散世间所有的阴霾。
只见她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支精致的簪子,轻轻插在发髻上。那一刻,阳光恰好洒在她的发间,簪子上的宝石闪烁着璀璨的光芒,衬得她愈发温婉动人,宛如从画中走出的仙子,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其实,我多想能堂堂正正地出现在她身边,陪她度过每一个瞬间,陪她看日出日落,陪她听风声雨声。可无奈,命运弄人,我无法现身。但即便如此,我觉得这样默默地守护着她,也仿佛能时时刻刻陪伴在她身旁,感受着她的喜怒哀乐。
只是,她始终看不见我。她那灵动的眼眸在房间里四处搜寻,却始终找不到我的身影。她的眼神里偶尔会闪过一丝失落,那微微蹙起的眉头,让我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不过没关系,夫人,我会一直在这里,就像夜空中最亮的星,默默地守护着你,无论风雨,无论寒暑。
我静静地看着谢府在她的悉心打理下,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生机。府里的花草树木在她的照料下,愈发郁郁葱葱,仿佛也在为这焕然一新的景象欢呼。下人们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大家都能安稳地过好自己的日子,整个谢府都弥漫着一种温馨和谐的氛围。
芙蕖,我真的特别感激你。是你的善良和智慧,让这个家重新充满了温暖。
偶然间,我看到了她写下的诗。那娟秀的字迹,仿佛是她内心情感的细腻流露。每一行字,都像是一颗璀璨的星星,在纸上闪烁着光芒,诉说着她的思念与情感。看着那首诗,我心中那股压抑已久的思念如潮水般翻涌而来,我再也按捺不住,想要把我的心声告诉她。
于是,我缓缓走到她身旁,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坐下。窗外微风轻拂,吹动着窗边的帘子,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在为我的诉说伴奏。我轻轻清了清嗓子,用最温柔的声音念道:“夫人,新年快乐。”那声音,带着我所有的深情与眷恋,在空气中缓缓飘散。
来源:山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