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端着微凉的柠檬水,站在江城商业中心大厦的露台上,拨通了老家的电话。
「爸妈,这个月的生活费我刚转过去了,你们记得查收。」
我端着微凉的柠檬水,站在江城商业中心大厦的露台上,拨通了老家的电话。
「到账了到账了,刚才手机就响了,谢谢咱家雨薇。」
电话那端,妈妈李桂芳的声音里满是掩不住的喜悦。
「说过多少遍了,别这么着急往家里寄钱,你一个人在外头,处处都要花钱。」
爸爸陈建华低沉的嗓音从旁边传来,语气里带着说不清的关怀。
「我能花几个钱,你们两个身体健康比啥都重要。想吃啥就买,别总惦记着攒钱。」
我脸上挂着习惯性的笑容,但一股难以名状的疲惫感却悄然涌上心头。
挂掉电话后,我盯着手机银行的界面看了很久:三万五千元整。
这已经是我连续第十八个月准时往父母账户里汇这笔钱了。
月入五万五,在江城这种大城市虽然算不上顶尖,但我还是坚持把收入的一大半给父母,只图他们能安度晚年。
正准备把手机揣进包里,一条银行发来的短信突如其来地跳了出来:「尊敬的陈女士,您的父母已通过关联账户为亲属陈秀英女士购买本市【云湖天城】165平米住宅,预付金已完成支付,此交易您是否了解?」
我的手指瞬间僵住,整个人像是被雷击中了一样,脑子里一片空白。
江城的十一月,冷风像刀子一样割在脸上。
我一个人站在公司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反反复复地看着那条短信,感觉自己就像被一道闪电劈中了头顶,整个人都动不了。
姑姑?那不就是我爸的亲妹妹陈秀英吗?
我爸妈哪来那么多钱给我姑在江城买房?
他们不是一直跟我说,在老家晋城过日子挺紧巴的,买件新衣服都得掂量掂量吗?
我深深吸了口冰凉的空气,想让狂跳的心脏平复一点。
也许这只是银行搞错了,或者干脆就是诈骗短信。
可是发件号码确实是银行官方的,格式也很正规,怎么看都不像是假的。
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那间在城郊村子里、月租两千八的单间,我整个人瘫进了沙发里。
这些年在江城打拼的画面,像放电影一样在脑海里闪过。
大学毕业那会儿,我凭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留在了这座城市。
工资从最开始的三千多涨到现在的五万五,这中间吃了多少苦只有我自己清楚。
父母一直住在老家晋城,我每月按时打钱,就一个想法,让他们日子过得舒坦点,体面点。
他们总在电话里念叨:「雨薇,钱你自己留着用,我们在家没啥开销。」
可我心里明白,老家那边医疗条件没法跟江城比,父母年纪越来越大,万一有个头疼脑热的,手里没有充足的积蓄怎么行?
正因为这样,就算自己挤在不到十八平米的出租屋里,就算每顿午饭的预算严格控制在十五块以内,我也要保证他们的账户里有足够的「保命钱」。
我从没想过,自己一点一点攒下来的血汗钱,那些我以为能给父母撑起一把保护伞的钱,最后竟然全都流到了我姑的房产上。
02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就跟公司请了事假,直接打车去了银行最大的分行。
「您好,我要查询并打印这张卡最近两年半的所有转账明细。」
我把身份证和银行卡一起递给柜台里那个表情木然的工作人员。
「好的,请稍候。」
对方熟练地操作着,没多说一句话。
大概十分钟后,一摞厚厚的、还冒着热气的A4纸被推到我面前。
我的手止不住地轻微发抖,目光一行一行地扫过那些冰冷又精确的数字。
每个月六号,三万五千元,雷打不动地从我的账户转到父亲陈建华的账户。
而在父亲的账户流水里,几乎每一笔我汇款到账后的两三天内,就会有一笔金额几乎一模一样的款项被转走,收款人的名字,正是我姑陈秀英。
最近的一次大额转账发生在上个月中旬,金额高达八十二万元,交易备注里清清楚楚地写着:「购房款」。
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我赶紧伸手撑住冰凉的柜台,这才勉强没有当众倒下去。
整整两年多,十八个月,我克扣自己所有非必要的开销,省下来的钱几乎全部给了父母,而他们,却不声不响地把这些钱统统转给了我姑,甚至用这笔钱,给她在江城买了一套总价接近八百万的豪宅。
我失魂落魄地走出银行,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了好久,冬天的阳光一点温度都没有,我的心比这天气还冷。
我不是铁石心肠的人,亲戚有困难我不是不愿意帮,但这种被蒙在鼓里、被彻底当成提款机的感觉,让我有种前所未有的屈辱和愤怒。
父母从没跟我透露过半个字,他们总是在电话里演那种勤俭节约、处处替我着想的戏码,却在背地里策划并完成了这么大规模的资金转移。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起来,来电显示是「妈妈」。
我盯着那两个字,犹豫了好几秒,最后还是划开了接听键。
「雨薇啊,今天没去公司?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妈妈李桂芳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满是关切。
「没事,就是有点累,请了半天假歇歇。」
我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去质问那件让我心寒的事。
「那你可得好好休息,别仗着年轻就硬扛着。对了,你姑最近不是在江城买了套新房子嘛,她说等过段时间收拾好了,让你一定去热闹热闹。」
妈妈的语气显得特别轻松自然。
我的心猛地往下一沉,像压了块石头:「是吗?姑哪来那么多钱在江城买房?」
电话那头的妈妈明显停顿了一下,然后用更加轻快的口气说:「哦,她跟你姑父这些年做生意,手里攒了点钱。再说现在不都兴贷款嘛,首付凑凑,剩下的慢慢还呗。」
谎话。
多么滴水不漏的谎话。
我紧紧攥着拳头,指甲都嵌进肉里了,却悲哀地发现,自己连当面揭穿这层纸的勇气都没有。
「妈,我这边还有事,先挂了。」
不等她再说啥,我就匆匆挂断了电话。
03
那个晚上,我整晚没合眼。
躺在冰冷的出租屋床上,天花板上昏黄的灯光跟我此刻的心情一样。
脑子里反复出现银行流水上那些扎眼的数字,还有妈妈在电话里那番天衣无缝的说辞。
从小到大,我接受的教育就是要孝敬父母,要善待亲人。
可现在,我觉得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被最亲的人当成了提款机,榨干了我的价值,却连最基本的知情权都没给我。
更让我想不通的是,我姑家的经济状况,据我了解,一直挺好的。
姑父在晋城开着一家不小的物流公司,姑自己是市里重点中学的老师。
他们的独生子,我的表弟张凯,比我小两岁,去年刚研究生毕业,进了个不错的国企。
按道理说,他们完全有能力自己负担在江城买房的钱,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动用我的积蓄?
我拿起手机,点开了表弟张凯的朋友圈。
就在上个月,他还高调晒出了新提的车,一辆三十多万的日系SUV。
而我,在江城奋斗了五年,每天还在拥挤的公交地铁里挣扎,连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哪怕只有二十平米的空间,都还是个遥不可及的梦。
夜越来越深,一个念头在我心里逐渐清晰并坚定起来:这周末,我必须回趟老家,我要当着他们的面,把这一切都问清楚。
04
周五下午,我把手上最紧急的工作处理完,就直奔高铁站。
三个半小时的车程后,列车平稳地停在了我好久没回的家乡——晋城市。
走出车站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半。
晋城的冬夜,潮湿的冷气比江城的干冷更加刺骨。
我没像平时那样提前通知父母,而是拉着行李箱,在车站附近找了家快捷酒店住下了。
第二天上午,我没先回家,而是直接打车去了姑家。
姑家住在晋城新开发的高档小区,是前几年买的大房子。
我站在那扇厚实的防盗门前,深吸一口气,按响了门铃。
开门的是表弟张凯。
「表姐!」
他看见我,脸上全是惊讶,「你啥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
「临时决定回来的。」
我挤出个僵硬的笑,「姑和姑父在家吗?」
「我爸去公司了,我妈在家。快,先进来。」
我跟着张凯走进宽敞明亮的客厅,正在阳台弄花的姑陈秀英听见声音回头,也是一脸意外。
「雨薇回来了?哎呀,快坐快坐,凯凯,赶紧给你姐倒杯水。」
姑热情地迎上来,拉着我的手问长问短。
我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围。
这套房子装修得挺豪华,全套实木家具,客厅正中挂着一幅看起来价值不菲的国画。
「姑,听说你们最近在江城买新房了?」
我决定不兜圈子了,直接问。
姑正在给我削苹果的手明显停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自然,笑着回答:「是啊,在江城给你表弟买的婚房,以后你们姐弟俩在江城也能有个照应。现在房价天天涨,早买早踏实。再说有你姑父这些年的家底,付个首付也不算太难。」
「首付交了多少?」
我紧接着追问。
「八十多万吧。」
姑回答得云淡风轻,「房子总价一千万出头,我们付了七成多,剩下办了点贷款。」
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样,密密麻麻地疼:八十二万,这个数字跟我银行流水里那笔巨额转账完全吻合。
表弟张凯在旁边插话:「姐,你啥时候也在江城买套房啊?到时候咱们做邻居,多好。」
我苦涩地摇了摇头,声音很低:「我哪有那本事,在江城能租得起房就不错了。」
姑听到这话,脸色微微变了变,眼神里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探究:「你工资不是挺高吗?一个月五万多呢,干这么多年,怎么也得存下不少钱了吧?」
我心里咯噔一下,他们竟然连我的具体工资都一清二楚?
是父母告诉他们的?
「江城开销太大了,我一个人根本撑不起房价。」
我轻声回应。
姑脸上的表情有点不自然,她干笑了两声:「慢慢来,年轻人不急。对了,你这次回来住几天?要不就住我们这儿,反正房间多。」
「不了姑,我待会儿还得回我爸妈那边。」
我站起身准备走,心情比来的时候更加沉重压抑。
05
从姑家出来,我直接打车回了父母住的老小区。
推开那扇熟悉的家门,看见妈妈正在厨房里哼着小曲忙活,爸爸则悠闲地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屋里的一切都跟往常一样,温暖又平静,好像那些隐瞒和算计从来没发生过。
「雨薇?!」
妈妈听到开门声,从厨房探出头,看见是我,惊讶地跑了出来,「你这孩子,怎么突然就回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去买点你爱吃的菜。」
「想给你们个惊喜。」
我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快坐快坐,妈这就去给你做红烧鱼。」
妈妈一边解围裙,一边高兴地往厨房走。
我把目光投向爸爸,他已经放下报纸,正笑眯眯地看着我:「工作压力挺大吧?看你这脸色,都瘦了。」
「爸,我有件事想问你们。」
我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忍了。
「啥事啊,这么严肃?」
爸爸推了推老花镜,妈妈也好奇地从厨房门口看向我。
「姑最近在江城买了新房,这事你们知道吧?」
父母不着痕迹地对视了一眼,爸爸随即点点头:「知道啊,你姑父生意做得好,给你表弟准备的婚房,好事。」
「那首付交了多少,你们清楚吗?」
「好像是八十多万吧,你姑提过一句。」
爸爸的回答依然那么自然流畅。
「那这笔钱是从哪来的?」
我死死盯着爸爸的眼睛,不放过他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
爸爸的笑容明显僵了一下,但马上又恢复如常,呵呵笑道:「那当然是你姑和姑父自己攒的,他家那条件,你还不清楚?」
我沉默地从包里掏出那叠厚厚的银行流水单,一张张铺在他们面前的茶几上:「那这些又该怎么解释?」
父母的脸色在看到那些纸的瞬间,一起变了。
妈妈慌乱地跑回厨房关了燃气灶,快步走到客厅。
爸爸颤抖着手拿起最上面的几张纸,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
「雨薇,你这是……」
妈妈的声音干涩,欲言又止。
「我去银行,把我工资卡近两年半的流水全打出来了。」
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但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每个月,我给你们打三万五。没过几天,你们账户上就会有笔差不多的钱,转给我姑。最后一笔,八十二万,刚好是江城那套新房的首付。」
爸爸重重地把手里的纸摔在茶几上,长长地叹了口气:「雨薇,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什么样?」
我的音量不受控制地提高,「我一直以为你们身体不好,需要用钱,所以我拼了命工作,省吃俭用,把大部分工资都给了你们。结果呢?结果你们拿着我的血汗钱,去给我姑买千万豪宅?她家那么有钱,为啥要用我的钱?」
妈妈急切地上前解释:「你姑家生意是做得不错,但他们要供张凯读研,现在又要给他准备婚事,到处都得花钱,负担也重啊。」
「那我呢?」
我几乎是喊出来的,「我的负担就不重?我一个人在江城,住着最破的出租屋,每天挤两小时公交地铁上下班,我这么拼,就是为了给我表弟买婚房?」
爸爸的脸色变得严肃:「雨薇,你这话就没道理了。你姑是你爸的亲妹妹,张凯是你亲表弟,咱们都是一家人,分啥彼此?再说了,等你以后结婚,你姑姑父肯定也不会亏待你。」
「所以你们觉得,背着我做这一切,是理所当然的?」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两个我最亲近的人,「你们从来就没想过,哪怕跟我商量一句?」
「你这孩子,怎么到大城市待了几年,变得这么自私?」
妈妈开始埋怨,眼眶泛红,「以前你多懂事,从来不跟家里计较这些。」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狠狠扎在我心上:「原来,关心自己辛苦挣来的钱的去向,就叫自私,就叫计较?」
「你现在一个月挣五万多,是多大的数!省下点给家里,给亲戚,怎么了?」
爸爸显得有些不耐烦,「你姑这些年难道没帮过咱家?你小时候发高烧,半夜是你姑父开车送你去市里最好的医院。你上大学那会儿,家里拿不出学费,也是你姑二话不说拿了一万五出来。这些恩情,你都忘了?」
我一时语塞。
我承认,在我成长的过程中,姑家确实给过不少帮助。
但这就能成为父母心安理得地骗我,把我的钱转给他们的理由?
06
这场争执从上午一直持续到傍晚。
妈妈的眼泪流了又干,干了又流。
爸爸的态度也从最初的试图解释,变成了严厉的指责,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话:我不懂感恩,忘恩负义,被城市的浮华腐蚀了。
「我不是不愿意帮亲戚,」我感到身心俱疲,声音沙哑地说,「但你们最起码应该提前跟我说一声。如果你们坦白告诉我姑家需要用钱,我能力范围内绝对不会袖手旁观。可你们为啥要用这种骗人的方式?我感觉自己像个傻子,一个被你们玩弄的傻子。」
「这有啥好说的?」
爸爸理直气壮地反问,「你是我们的女儿,你挣的钱天经地义就该孝敬父母。我们作为父母怎么支配这笔钱,难道还需要向你这个做子女的请示汇报?」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我心里残存的温情。
「所以在你们的观念里,我只是个会挣钱的工具,是吗?我的付出,我的辛苦,我的委屈,在你们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你这孩子怎么能这么说!」
爸爸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我们把你拉扯这么大,供你读书,让你有今天,容易吗?你现在出息了,挣几个钱了,就忘了本,要跟父母算账了是吧?」
我彻底沉默了。
原来在他们的世界里,我永远是那个欠债的人。
这份养育之恩我需要用一辈子去还,却永远也还不清。
「我累了,想回房间休息。」
我站起身,不想再继续这场毫无意义的争吵,拖着脚步回到了自己曾经的卧室。
房间里的一切还保持着我高中毕业时的样子,书桌上甚至还摆着几张泛黄的老照片。
我拿起其中一张全家福,照片里的我们一家三口笑得那么灿烂。
那时的我怎么也想不到,十几年后我们会因为钱闹到这种地步。
我倒在床上,眼泪终于决堤。
我分不清自己心里翻涌的究竟是愤怒,是悲伤,还是对自己多年来「懂事」的嘲讽。
也许我真的像他们说的太「自私」了。
也许亲情就该是无条件的奉献。
可是为什么这种奉献永远都只是单向的?
为什么我的感受,我的尊严,永远都可以被轻易地忽略和践踏?
晚饭时间我没下楼。
妈妈在门外敲了很久的门,说做了我最爱吃的菜,我只隔着门板冷冷地回了句「不饿」。
夜深人静,我隐约听到父母在楼下客厅的谈话声,断断续续地飘进我耳朵。
「老陈,你说雨薇这次是怎么了?以前那么听话的孩子,现在怎么跟变了个人,这么斤斤计较。」
是妈妈压抑的哭腔。
「还不是在江城那种地方待久了,人心都变坏了。」
爸爸重重叹了口气,「当初我就不同意她去那么远,你看,果然出问题了。」
「那现在咋办?她要是真生气了,下个月不给咱打钱了,你妹妹那边每月的房贷咋办?」
「放心吧,她就是一时之气,过两天就好了。再怎么说她还能真不管自己亲生父母?」
「可是万一她要是知道咱们之前跟她说的那些话其实都是……」
「行了别说了。她不会知道的。咱们只要咬死了那些钱就是帮你妹妹还贷的,她一个女孩子家还能查出啥花样来?」
我的心随着他们最后那几句对话一寸寸沉入了无底深渊。
原来不仅仅是挪用我的钱那么简单。
他们之前对我说的那些让我心疼、让我愧疚的话,那些关于他们身体不好、生活拮据的描述,全都是精心编织的谎言。
他们根本不缺钱,他们只是在利用我的孝心和爱,一次又一次毫无底线地骗我。
07
第二天清晨,我悄无声息地收拾好行李。
下楼时父母已经坐在餐桌旁吃早饭了。
「我今天就回江城了。」
我走到他们面前平静地说。
妈妈立刻站起来,神情急切:「怎么这么快?你不是请了周末的假?」
「公司临时有急事。」
我面无表情地撒了个谎,「对了关于钱的事我想跟你们说清楚。」
父母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紧张。
「从这个月开始,我每月会给你们打六千块的生活费。」
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带任何情绪,「这是我作为女儿应尽的孝心,希望你们能把钱花在自己身上。如果姑家真有困难需要帮助,你们可以坦白告诉我,但请不要再用任何方式骗我。」
爸爸的脸瞬间沉了下去,筷子重重拍在桌上:「就六千?你以前每月不是给三万五?」
「是的,但那是在我以为你们需要那么多的前提下。现在看来你们的生活并不需要那么高的开销。」
「你这是啥意思?」
爸爸的音量陡然拔高,「你这是要为了钱跟我们断绝父女关系?」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我只是把给你们的生活费调整到了一个我认为合理的数额,怎么就成了断绝关系?我的孝心没变,但我也有自己的生活要过,有自己的未来需要规划。」
「我看你就是在外面找了野男人,心野了,不把我们这两个老的放眼里了!」
妈妈突然捂着脸歇斯底里地哭喊。
对于这种熟悉的情感绑架,我内心已经麻木:「我没有男朋友,更没有自己的小家。我只是个在大城市里苦苦挣扎的普通人,想要靠自己的双手过上一种稍微有点尊严的生活。」
「你就是不孝!」
爸爸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的鼻子骂,「我们把你养这么大,你现在翅膀硬了就想把父母一脚踢开了是吧?」
「我没有不管你们。」
我依旧保持着最后的冷静,「六千块钱在晋城这样的城市足够你们二老过上很体面的生活了。况且我不是你们唯一的孩子,我弟弟也工作了,他同样有赡养你们的责任。」
「你弟弟才刚上班能有多少钱给我们?」
妈妈一边抹眼泪一边反驳。
我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愣住了:「弟弟不是去年就研究生毕业了?他现在在哪工作?」
父母的神情再次变得不自然,妈妈慌忙说:「他那工作不稳定,老是换来换去。」
我心里一个尘封已久的疑团再次浮现:「对了,我之前每月额外给他转的那些生活补贴,你们都按时给他了吧?」
爸爸的脸色变得铁青:「当然给了!你怎么连这种事都要怀疑我们?」
我没再跟他们争辩,而是当着他们的面拿出手机拨通了我弟弟陈磊的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后被接起。
「喂,姐。」
弟弟陈磊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
「小磊,我问你件事,你得跟我说实话。」
我直接切入主题,「你读研那三年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是从哪来的?」
电话那头明显沉默了片刻,然后陈磊才低声说:「学费是申请的国家奖学金和导师的项目补助,生活费是我自己做家教和在外面接活挣的。姐怎么了?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的心一寸寸凉透了:「没啥,就是随便问问。你现在到底在哪工作?」
「我在沪城一家设计院啊,去年毕业就过来了。」
陈磊的语气里充满困惑,「你不知道?我以为爸妈早告诉你了。」
「嗯,我现在知道了。好了不打扰你工作了,回头再聊。」
我挂断电话抬起头,目光冰冷地看着父母,「所以我每月打给弟弟的四千块生活费也被你们截留了?」
他们脸上那副惊慌失措的表情已经给了我最明确的答案。
「我们……我们也是为了这个家好……」
妈妈还在徒劳地小声辩解。
我摇了摇头不想再听任何解释。
我拉起地上的行李箱转身走向门口:「我走了。以后每月六千块会准时打到你们卡上。多一分都不会再有。」
「你敢!」
爸爸在我身后发出愤怒的咆哮,「你要是敢这么做我就……我就……」
「就怎样?」
我停下脚步回头望着他,一字一句地问,「就当没我这个女儿?因为我不再给你们大笔的钱去填补姑家的窟窿,你们就要和我断绝关系?那么请问我们之间除了金钱到底还剩下什么?」
爸爸被我问得哑口无言,而妈妈只剩下无助的哭泣声。
我没再回头,毅然决然地拉开门走了出去。
身后的家门被重重关上,那一声巨响仿佛也彻底斩断了我与这个家之间最后一丝温情。
08
回到江城后,我陷入了长久的自我怀疑和精神内耗中。
我是不是真的做得太过分了?
在传统的家庭观念里,子女回报父母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事。
父母如何支配子女的孝敬似乎也轮不到子女来指手画脚。
但为什么我的心里会如此痛苦,如此不甘?
这种糟糕的情绪严重影响到了我的工作状态。
我开始频繁在工作中走神,提交的方案也屡次被上司打回重做。
共事多年的同事兼好友王薇看出了我的不对劲。
「雨薇,你最近到底咋了?整个人都像霜打的茄子,一点精神都没有。」
午餐时分在公司茶水间,王薇递给我一杯热咖啡关切地询问。
我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选择向她倾诉了所有事情。
王薇静静听完,没有立刻发表评论,而是沉思了许久才开口:「雨薇,你知道吗?我觉得整件事的核心不在于钱的多少,也不在于你父母偏心你姑,而在于『信任』这两个字被彻底摧毁了。」
「啥意思?」
我有些不解。
「你心甘情愿地把大部分收入交给父母,是出于你对他们的爱和信任,你相信他们会把钱用在正地方过好自己的生活。但他们却利用了你的这份信任进行了一场长达数年的欺骗。这本质上是对你的爱和付出的背叛。」
王薇一针见血地分析,「我给你打个比方,如果你男朋友每月给你八千块说是让你买自己喜欢的东西,结果你一分没花全都偷偷给了你弟弟,还一直骗他说你买了很多漂亮衣服。当他发现真相后他会是啥感受?」
我被这个比喻问得愣住了。
是啊那将是一种怎样的失望和寒心。
「再说了,」王薇继续说,「孝顺父母是咱们的传统美德,但这不意味着要毫无底线和原则。健康的亲情也需要有边界感。你不可能为了满足他们永无止境的索取而牺牲掉自己的全部人生和未来。」
「可是在我们家,我弟弟从小就是被捧在手心的,我早就习惯了被忽略,习惯了付出。」
我苦涩地笑了笑。
「习惯不代表就是对的。」
王薇认真地凝视着我,「雨薇,你需要为你自己的人生站出来。这不是自私,这是一个人最基本的自爱和自尊。」
回到那间压抑的出租屋,我第一次开始认真审视自己的处境。
过去的二十多年里,我似乎一直在扮演着一个被设定好的角色:一个懂事听话的女儿,一个无条件付出的姐姐,一个勤勤恳恳的员工。
我努力满足着身边每个人对我的期望,却唯独忘了问自己我想要的是什么。
我从抽屉里翻出一个崭新的笔记本,在第一页上郑重地写下一行字:「从今天起,为陈雨薇自己而活。」
09
接下来的几个月,我彻底改变了自己以往的生活轨迹。
首先我严格履行了承诺,每月准时给父母账户上打六千块,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起初他们非常不满,妈妈几乎天天打电话来哭诉,爸爸则在电话里对我进行严厉斥责,甚至发动了老家的三姑六婆轮番给我做「思想工作」。
但我始终坚守自己的底线,不争辩,不退让。
渐渐地他们的电话少了,抱怨也少了。
其次我开始真正为自己的未来进行投资。
我用积蓄报名了一个高级财务管理师的培训课程,虽然学费昂贵,但我知道这是提升自己核心竞争力的最佳途径。
每个周末当同龄人都在逛街看电影时,我则泡在图书馆和自习室里啃那些厚厚的专业书籍。
与此同时我开始强制储蓄并制定了一个清晰的目标:两年半之内在江城付得起一套属于自己的小公寓的首付。
这个目标看起来遥不可及,可能需要我付出比以往更多的努力接更多私活,但这一次我是为了我自己而奋斗,内心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动力。
最重要的是我学会了对那些不合理的要求坚定地说「不」。
不久后姑陈秀英亲自给我打来电话,说是表弟张凯准备结婚,希望我这个做表姐的能在礼金上「有所表示」。
「姑,张凯结婚我肯定会包个红包表示心意,但金额会根据我的实际经济状况来定,不会超出我的能力范围。」
电话那头的姑明显愣住了,随即干笑着打起哈哈:「雨薇啊,姑不是那意思。主要是你表弟结婚亲戚朋友们都会到场,你现在是大公司的白领工资又高,出手总要大方点才对得起你的身份,不让你爸妈在亲戚面前丢脸啊。」
「我的面子不需要用金钱来堆砌,姑。」
我平静地回应,「况且张凯在江城的婚房不是已经准备好了?那可是套一百六十五平的江景豪宅。」
姑彻底沉默了,过了半天才用一种奇怪的语气说:「你爸妈……都跟你说了?」
「我自己查到的。」
我没有过多解释,「姑,我认为亲情不应该和金钱划等号。张凯的婚礼我会去参加,祝福我也会送到,但请不要对我的礼金抱有不切实际的期望。」
挂断电话后我心里没有丝毫预想中的愧疚和不安,反而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解脱和轻松。
当然这种转变的过程并非一帆风顺。
在无数个深夜里我也会辗转反侧,怀疑自己是不是做得太绝情,是不是真的伤害了那些曾经爱我的人。
但每当我想起那些被精心编织的谎言,想起那张冰冷的银行流水单,我就知道我必须坚持下去,这是我自我救赎的唯一道路。
工作上卸下了沉重家庭负担的我反而变得更加专注和高效。
在一次重要的项目竞标中,我主导的团队凭借一个极具创意的方案成功击败了所有竞争对手,为公司赢得了数千万的合同。
半年后我顺利晋升为部门经理,年薪也翻了一番达到了五十万。
但这一次我没有向任何人炫耀,更没有第一时间告诉父母。
10
光阴荏苒,转眼十个月过去了。
这十个月里我与父母的关系依旧不咸不淡,但至少没有了当初的剑拔弩张。
我按时支付生活费,逢年过节会寄些礼物回去,偶尔通个电话也只是聊些无关痛痒的家常,彼此都小心翼翼地避开所有敏感话题。
弟弟陈磊在得知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后对父母的行为感到了极大的震惊和不解。
从那以后他开始主动承担起一部分家庭责任,每月也会给父母寄去一笔生活费,这在无形中减轻了我的压力。
我们姐弟之间的关系反而因为这场家庭风波变得前所未有的亲近。
「姐,你知道吗?」
在一次视频通话中陈磊满怀歉意地对我说,「我一直以为你在江城过得特别光鲜,因为爸妈总在我面前说你多有出息工资多高。我从来没想过你住的是那么小的出租屋还要把大部分钱都寄回家。」
「那些都过去了。」
我对着屏幕笑了笑,「现在咱们都长大了,要学会为自己的人生负责。」
「我明白。」
陈磊重重点了点头,「对了姐,我明年打算申请调到江城的分公司,到时候咱们就能经常见面了。」
这个消息是这十个月来我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至少在这场令人心碎的风波中我重新收获了弟弟的理解和支持。
工作上的努力也终于开花结果。
在我成功考取了高级财务管理师资格证后我收到了好几家顶级外资企业的橄榄枝。
最终我选择了一家业内知名的公司职位是资深财务顾问,年薪直接跃升到了八十万级别。
有了稳定且可观的收入后我终于实现了自己的目标。
我在江城一个交通便利的新区全款买下了一套六十平米的一居室。
虽然面积不大,但当我拿到房产证看到上面清晰地印着「陈雨薇」三个字时我还是忍不住热泪盈眶。
这是我自己的家,一个完全属于我的、可以为我遮风挡雨的港湾。
新家装修布置好的那天我特意请了王薇来做客。
「咋样?」
我像个炫耀玩具的孩子,拉着她参观新家,「虽然不大,但每个角落都是我自己设计的!」
「太棒了!雨薇,我真为你感到高兴!」
王薇由衷地为我祝贺,「你这十个月的变化真的太大了。」
「是啊,」我舒适地靠在新买的布艺沙发上感慨万千,「最大的改变不是住进了新房子也不是工资涨了多少。而是我终于想明白了爱自己和爱家人从来都不是一道单选题。为自己而活也从来不等于自私。」
我们正聊着,手机突然响了,来电显示是妈妈。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雨薇啊,听说……听说你在江城买房了?」
妈妈的语气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
「嗯,买了套小户型。」
我平静地回应。
「那……那你姑家最近生意上遇到点麻烦,张凯的婚房还差最后一笔装修尾款没结,你看你现在条件好了能不能……」
我深吸一口气,没等她说完便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妈,我刚买完房手里也没余钱了。而且关于姑家的事我的态度很明确,我不会再出一分钱。」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就在我以为她会像以前一样开始哭闹或责骂时,妈妈的语气却突然软了下来带着一丝哀求:「雨薇,妈知道以前是妈做得不对,但你姑家这次是真遇到大坎了……」
「妈,」我再次打断她,语气坚定,「请您尊重我的决定。我每月按时给您和爸打生活费已经尽到了我作为女儿的责任和义务。其他的事请不要再对我进行任何形式的强求。」
挂断电话,我看到王薇正用一种赞赏和心疼交织的目光看着我。
「你做得对。」
她走过来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这才是健康的家庭关系,有边界有原则。」
我点点头,心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释然。
也许这就是成长的代价,疼痛但值得。
又过了几个月,就在我以为生活将这样平静地继续下去时,一个意想不到的包裹再次打乱了我的人生。
那天我下班回到公司楼下,前台的行政小妹叫住了我:「陈经理,有您的快递。」
我接过那个用牛皮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纸盒,上面没有寄件人的任何信息,只有一个打印出来的我的名字和公司地址。
回到新家,我用剪刀划开包裹,里面静静躺着一个非常老旧的笔记本和一封信。
我疑惑地翻开那个笔记本,惊讶地发现这竟然是我大学时代用了四年的日记本,里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我曾经的梦想、青春的烦恼和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毕业后它就一直被我留在了老家的书桌里。
而那封信信封上是几行歪歪扭扭却又无比熟悉的字迹——那是我父亲陈建华的笔迹。
我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我撕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纸。
来源:萌宠Sw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