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尴尬地说:「以后挨打挨骂,春天可以去春和殿哭,那儿有棵桃花树,很漂亮。夏天可以去百果园哭,那边凉快还能吃新鲜酸甜的果子。至于秋天跟冬天呢,就到摘星楼去哭。哭累了,看看星星,看看风景,就没那么难受了。」
《宫月长思》
进宫十年,我还是个最窝囊的低等宫女。
陈嬷嬷让我教导新来的宫女们。
看着那些稚嫩的小脸。
我尴尬地说:「以后挨打挨骂,春天可以去春和殿哭,那儿有棵桃花树,很漂亮。夏天可以去百果园哭,那边凉快还能吃新鲜酸甜的果子。至于秋天跟冬天呢,就到摘星楼去哭。哭累了,看看星星,看看风景,就没那么难受了。」
下面的宫女们面面相觑。
身后的陈嬷嬷掐了我一把。
低声告诫我:「说点有用的!」
我苦思冥想地说道:「千万别去泰和门哭,守门的侍卫很凶,会打你的。」
01
这番话传出去。
我从最窝囊的宫女变成了最好笑的宫女。
唉,人人都笑我,偏偏我最好笑。
这下好了,老宫女们看不起我。
小宫女们更不把我放在眼里。
陈嬷嬷私下里狠狠训诫我一顿。
可她骂完我,叹口气。
她递给我一盒子点心,无奈道:「你八岁就进宫了,还是这么个没心眼儿的样子。」
我低着头不吭声。
默默地想着,有心眼的都死了呢。
我打开盒子,只拿了两块绿豆糕。
陈嬷嬷捏捏我圆润的脸,气道:「怎么,怪我训斥你,点心都不吃了?」
我看着她轻声说:「您得点赏赐也不容易,别总惦记着留给我吃。」
陈嬷嬷一听便笑了,搂着我,慈爱地摸了摸我的鬓发。
我挨着她,觉得安心极了。
我是胎穿的,是家里最小的一个孩子。
长到八岁,家乡发洪水,淹了田地。
两个哥哥,一个姐姐都能干活儿。
唯有我最小,浪费粮食又挣不到银钱。
爹娘养不起那么多孩子,咬咬牙把我送进宫讨生活。
一表三千里的姑姑在宫里做嬷嬷。
进宫这十年,都是她在照顾我。
我早就想好了。
就这么窝窝囊囊地混到出宫,将来给陈嬷嬷养老。
一起长大的蓉翠嫌我没志气。
她翻个身,睡不着觉。
「我瞧着新得宠的林贵人长得还不如我好看。」
「凭什么她能入了皇上的眼,我不能?」
我张张嘴,想劝她别冲动。
这世间最怕的就是那股子凭什么。
人人都有自己的造化。
林贵人能得宠,肯定有自己的过人之处。
要多看看别人的长处,少指点别人的短处。
可蓉翠听不进去。
没过多久,她就使银子调离了御膳房。
临走前,她信誓旦旦地跟我说。
等她成了娘娘,一定把我调到跟前做大宫女。
可……她死了。
听说是掉到湖里淹死了。
那不能的,蓉翠自幼在太湖边上长大。
用她的话来说,她上辈子就是一条鱼。
我带着她爱吃的绿豆糕,深夜悄悄去湖边祭奠她。
刚走到湖边,身后传来一个鬼气森森的声音。
吓得我双腿一软,扑通一下子摔到湖里去了。
02
我裹着被子坐在侍卫班房,气得拿枕头狠狠砸了一下傅明启。
都怪他捉弄我,害得我呛了好几口水。
傅明启自知理亏,老老实实地给我在火炉子上烘衣裳。
他还拿出一个香甜的烤橘子给我吃。
我看着他的侧脸,忍不住说道:「我刚认识你那会儿,你特别讨厌!」
傅明启就是泰和门那个很凶的侍卫。
我十岁那会儿被人欺负,蹲在泰和门的墙角抱着头哭。
忽然屁股上被人踹了一脚。
我冷不丁地像根葱似的栽倒在墙角,额头都磕肿了。
扭头一看,一个侍卫冷冰冰地瞧着我。
他惜字如金地说:「去别处哭。」
我气得要死,也不敢反驳。
一边抹泪一边换了个地方。
结果也是倒了霉了。
我不管在哪儿哭,总能遇见傅明启这个王八蛋。
后来才知道,他是故意跟着我的!
傅明启还说什么:「瞧见你哭,就觉得有意思。」
听听,这是人话吗?
傅明启把我衣裳熏干了,塞到我被子里。
他坐在床边,张开嘴啊了一下。
我塞给他一瓣橘子。
他笑眯眯地问道:「那现在呢,我还讨嫌吗?」
我犹豫了。
我们做朋友也有八年了吧。
这人,有时候很讨嫌,冷冰冰的不爱说话。
但是有时候吧,又对我很温和。
就像现在,会给我烤橘子吃,给我熏衣裳。
我看着他,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我警惕地看着他说道:「傅明启!你该不会是什么假扮侍卫的皇子吧!然后还有什么双胞胎兄弟!见我这个小宫女好玩儿,故意来逗我的!」
这见鬼的桥段!
这熟悉的剧情!
不会吧不会吧!
傅明启夸张地看着我说道:「不会吧!你脑子怎么长的?这么会胡思乱想!」
他揉揉我的脑袋,看看天色说道:「你不是还要去给蓉翠烧纸,赶紧的,再过一会儿我要换班,没办法陪你了。」
提起蓉翠,我的心里顿时失落起来。
我俩结伴去了湖边。
我躲在假山石后面,飞快地烧了点纸钱给蓉翠。
她爱美爱打扮,到了地府也要俏丽点,有银子花才好。
我低头擦着眼泪。
想起我被人欺负时,蓉翠总是护着我。
最严重的一次,我被人关在枯井里。
是蓉翠救了我。
我欠她一条命。
傅明启蹲下身,给我擦了擦眼泪。
他似乎不知道说什么。
毕竟,他都没见过蓉翠。
天上的月亮静静地。
身边的傅明启也静静地。
我有一瞬间的软弱与寂寞。
我认真地问他:「傅明启,你要不要跟我亲一下?」
03
我要给蓉翠报仇。
有可能会死。
但是死之前,我想谈个恋爱。
在宫里,我真的太寂寞了。
春天,草长莺飞的季节。
我整个人也仿佛躁动起来。
要是能谈个恋爱,该多好啊。
两个人凑在一起谈天说地。
聊一些有的没的。
当然,最重要的是亲亲嘴。
唉,我觉得我当时太直接了。
应该先聊聊天文地理,风花雪月的。
怎么一上来就问人家能不能亲嘴呢?
傅明启像是被吓了一跳,噌的一下子就窜开了。
那模样,活像是怕我糟蹋了他。
他一言未发,转身就消失了。
三个多月都没再出现。
我正走神儿呢。
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催促我:「东西绣好了没有啊!我还等着送人呢!」
来的人叫夏芝兰,长了一双好看的杏眼儿。
看起来和善,其实是个吝啬鬼。
她是林贵人宫里伺候膳食的宫女。
每次来找我都没好事儿。
她总喜欢指使我帮她绣东西,然后转手拿去卖掉。
我这手艺是陈嬷嬷教的。
绣出来的东西都栩栩如生,能卖不少银子。
但我也不傻,她催她的,我磨蹭我的。
我总不能为了她,熬坏自己的眼睛吧。
我老老实实地说道:「还没呢,还有两个姐姐的活儿排在前头呢。」
她翻了翻线筐,不耐烦地说道:「先做我的!」
好吧,林贵人得宠,她的宫女如今也风头正盛。
插队也是应该的。
那我就先做她的。
我低着头,给她绣起来。
一直到晚上,祥宁宫的清荷姐姐急匆匆地进来。
她一进门,就问我:「秋秋,我要的扇面做好了吗?」
我抬起头,露出一张红肿的脸。
她吓了一跳,气道:「谁把你打成这样子的!」
我支支吾吾地说道:「没……没谁,姐姐,你的扇面还需等等。」
清荷看着我手里的手帕,问道:「是不是夏芝兰那个贱蹄子打的你?」
她不等我回答,冷笑道:「真是蹬鼻子上脸,林贵人得宠,连她跟前的人都如此嚣张跋扈。如今做点小东西都能抢了先,往后,还不得把我家娘娘也踩在脚下。」
林贵人从前是瑾妃的梳头宫女。
后来得宠,可把瑾妃呕得要死。
清荷自然也为自家娘娘鸣不平。
我低着头,当自己没听到。
清荷也不必等我接话,抢过那手帕,转身就气冲冲地走了。
我小小的屋子,终于静下来。
我看着最里面空荡荡的床榻。
知道有些事情,尘埃落定了。
火星子溅起来,势必要撩起一场火的。
林贵人接连一个月独得圣宠,早就压得这宫里的娘娘们喘不过气。
春天啊,人人都躁动。
这宫里能用的男人只有皇上一个。
虽然老是老了点,可总比没有强。
唉,我又想恋爱了。
傅明启跑了,再找个看顺眼的男人,也是不易。
04
御膳房今日忙得很。
太子从江南赈灾回来,要设宴庆功。
我被指使得团团转。
大厨往我嘴里塞了一个刚出锅的肉丸子,抄着大勺在调味。
我坐在小板凳上,鼓着腮帮子,疯狂地剥大蒜。
也不知道谁扑哧笑了一声。
「你们快瞧瞧,秋秋剥大蒜的模样,像不像土拨鼠。」
一时间,御膳房静了静,都朝我看过来。
大家瞧见我爪子吧嗒吧嗒地刨盆里的大蒜,哄堂大笑起来。
我才没工夫搭理他们!
我嚼嚼嚼。
我剥剥剥!
气氛松懈下来。
便有人随口说道:「要说这林贵人胆子也太大。若不是她御前失仪,太医也查不出她竟然使用媚药来获宠。」
前天林贵人夜里侍寝,忽然上吐下泻。
一查才知道,原来是负责膳食的宫女夏芝兰犯了错。
夏芝兰竟然不知道林贵人不能吃海鲜。
把一碟虾子酱汁放在了林贵人面前。
夏芝兰喊自己冤枉。
林贵人要关起门自己查。
偏偏这个时候瑾妃娘娘发话了,她说要查就查个清清白白。
万一错杀错放,将来是个贼人都敢随便往吃食里下毒。
那宫里贵人们的安危谁来负责。
这一查,就查出林贵人用媚药的事情。
当晚林贵人就被关进了慎刑司。
能不能活着出来,也未可知。
当然,这事儿御膳房的人都随口提一句。
这些年,得宠的、失宠的。
来来回回,什么林贵人、张贵人的。
宫里的女人,还没早春枝头上的桃花开得久。
死了活了,不新鲜,也不必再议论。
我慢慢咀嚼着嘴里的油炸丸子。
想起蓉翠死之前的那个夜晚。
她神神秘秘地说道:「我发现林贵人每晚都要沐浴,还会放一种白白的水,你说那是不是就是她得宠的秘密呢?」
后来,蓉翠就死了。
蓉翠死的第二天,夏芝兰来我屋子里取手帕。
她瞧了一眼蓉翠空荡荡的床铺,忽然说道:「你再帮我绣个手帕,图样呢,就要那个粉粉的簪花小猫。」
粉粉的簪花小猫。
是 Hello Kitty。
我送给蓉翠的荷包上绣着。
她贴身佩戴着,从不肯示人。
蓉翠拿到时,还促狭地笑着说:「这好东西我可得藏好了,决不能让夏芝兰那个铁公鸡瞧见了!否则她还不知道要逼着你做多少拿去卖。」
忙完庆功宴已经很晚了。
今日剩下许多好酒好菜。
我偷偷拿了点酒去太医院换了几贴膏药。
陈嬷嬷忙完回来以后,我把膏药递给她。
她脸上的疲惫立刻就驱散了。
宫里的夜是最冷的,人人都需要一点温暖来支撑着。
陈嬷嬷仔细瞧瞧我的脸,低声说:「蓉翠的事儿就过去了。往后别再乱想。你啊,对自己真狠。对着镜子打自己好几个耳光,我瞧着都疼。」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催她:「您忙了一天,赶紧吃点东西吧。」
在庆功宴上伺候的宫人大多是饿着肚子的。
怕万一吃多了喝多了要去如厕。
我跟陈嬷嬷坐在一起喝甜甜的红豆圆子汤。
她跟我说:「秋秋,今儿太子回来,皇后娘娘高兴。我趁机求了个恩典,明年春天,等太子大婚以后,我就出宫。到时候带着你,咱们回老家。」
今天听好多人说,太子在江南赈灾,深受百姓爱戴。
他是中宫嫡子,聪慧绝伦。
三岁就跟着皇上去上朝,五岁被立为太子。
这宫里的娘娘们都想争宠,皇后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她们去。
可若谁生出了熊心豹子胆敢惦记太子之位,保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忽然就对太子有些好奇。
「嬷嬷,太子长什么样子啊?」
御膳房在东边,东宫在西边。
就算有时候在宫里遇上太子。
我也只能远远地跪着,不能看。
这都要出宫了,还不知道太子长什么样子。
将来出去怎么跟人吹牛呢。
陈嬷嬷找了纸笔,简单地给我画了一下。
我盯着纸上的人,陷入了沉思。
05
傅明启是个大骗子!
他根本不是什么穷困潦倒的小侍卫。
这么些年,骗了我多少好吃的啊!
他竟然是太子的亲表弟!
皇后有个孪生妹妹,嫁给了皇上的胞弟,一度传为佳话。
傅明启跟太子自幼就生得有八分相似,一起长大,亲如兄弟。
难怪他一消失就是三个月,原来是跟着太子下江南赈灾了。
我气得牙痒痒。
去泰和门找他,远远地就瞧见他站在池塘边上看锦鲤。
我心里憋着一口气。
一个箭步冲上去,跳到他的背上,用拳头狠狠碾着他的俊脸。
我气哼哼地说道:「傅明启!别以为你悄无声息地往我屋子里放点小礼物,我就能原谅你了!」
这个讨厌鬼送了我一串茉莉花手串,还不肯见我,悄悄放在屋里。
他闷哼一声。
我低头一看,才发现他的肩膀上渗出一点血迹。
傅明启受伤了!
我催着他脱下衣裳一看,才瞧见他背上好大一道伤口。
我心口一疼,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掉。
「你不是世子吗?那么多人保护着,怎么还能受这么重的伤啊。」
傅明启伸出手,接了几滴我的泪,握在掌心。
他倒是不觉得疼,反而安慰我:「不碍事儿,早就好了。你知道我身份了?」
提起这事儿,本来还想找他算账呢。
瞧见他受伤,又心疼得不想怨他了。
我帮他重新包扎了一下伤口。
许是弄疼他了,傅明启用力地握住了我的手腕。
我俩面面相对。
我看着他的眼睛,又问他:「你走之前,我提的事情你有没有认真考虑一下?」
我觉得我跟傅明启是有些暧昧的!
捅破这层窗户纸,我们就能谈个恋爱了。
还有一年我就要出宫回家了,我想给自己留一个美好的回忆。
傅明启不说话了。
他松开我,表情有一种说不清的冷淡。
那种冷淡,让我觉得伤心。
来源:小果酱剧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