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 | 印度右翼:古印度发明一切现代科技,这儿有证据!

B站影视 日本电影 2025-10-27 00:31 2

摘要:1月4日,在孟买举行的年度印度科学大会(annual Indian Science Congress)上,一个飞行员培训学院的前院长阿南德·博达斯(Anand Bodas)与阿梅亚·贾达夫教授(Ameya Jadhav)共同发表了题为《古代印度航空技术》(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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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西达尔塔·德布(Siddhartha Deb)编辑| 余佳轩

1月4日,在孟买举行的年度印度科学大会(annual Indian Science Congress)上,一个飞行员培训学院的前院长阿南德·博达斯(Anand Bodas)与阿梅亚·贾达夫教授(Ameya Jadhav)共同发表了题为《古代印度航空技术》(Ancient Indian Aviation Technology)的论文。

印度科学大会是一个极具声望的学术盛会,其历史可以追溯到1914年,议程涵盖从印度近期火星轨道探测任务到癌症生物学新进展等前沿领域。来自印度和其他国家的科学家均参与演讲,其中包括多位诺贝尔奖得主。博达斯与贾达夫的论文属于“梵文典籍中的古代科学”专题研讨会,这个研讨会包括了一系列聚焦于印度古籍中的技术知识的报告——这些文献通常被认为蕴含深厚学识,尤其在数学、冶金与医学领域。然而《古代印度航空技术》论文在大会开幕前就已引发争议——美国宇航局(NASA)的印度材料科学家拉姆普拉萨德·甘地拉曼(Ramprasad Gandhiraman)在Change.org发起在线请愿,指控该论文属于“伪科学”。根据《孟买镜报》报道,该请愿获得了1600人的支持。在该报道中,博达斯曾表示其论文基于一部被遗忘的古代印度论著。该作品被遗忘是因为“岁月流逝、外国统治者统治我们,偷走了这个国家的东西”。

尽管甘地拉曼发起了抗议活动,该论文仍按计划发表了。在印度各大媒体播放的片段中,博达斯蓄着浓密的白胡须和上翘的八字胡,温和地宣称:“飞机是一种穿越天空的交通工具,它能从一个国家飞往另一个国家,从一个大陆飞往另一个大陆,甚至从一个星球飞往另一个星球。”尽管博达斯与主办方均拒绝向媒体提供论文全文,但大量相关报道及可获取的摘要已清晰揭示其论述要点(其合作者贾达夫除了署名外基本缺席)。摘要指出:“古梵语文献中充斥着飞行器——维玛纳(Vimanas)的记载。”博达斯认为,这些维玛纳早在7000至9000年前便已研发成功。

博达斯关于维玛纳的论调不过是近期一系列宣扬古代印度技术奇迹的言论之一。自总理纳伦德拉·莫迪领导的印度教右翼政党印度人民党(BJP)去年赢得全国大选以来,人们对古印度的奇幻描述日益泛滥——那个时代似乎拥有从电视机到核武器的一切科技。这段辉煌历史的时间跨度虽具弹性,但通常指公元前1500年至公元300年间。此阶段见证了梵语的诞生——这种印欧语系语言由印度北部的游牧民族创造,他们编纂了后来被称为印度教的核心宗教与诗歌典籍,其中就包括《吠陀经》。随着吠陀文化向印度次大陆深处传播,许多君主国与共和国由之催生,其在哲学、诗歌和宗教领域成就斐然,并与希腊、阿拉伯、中国及印度本土文化相互交融。除了大量的吠陀文献外还有同样多的批判这些吠陀文献的作品,其中最具影响力的批判催生了佛教,同时数学、医学和天文学领域也取得了重大成就。

然而,对于当代印度教右翼——印度人民党及其支持者而言,古代印度是一个远没那么复杂的世界。他们视其为纯粹印度教的黄金时代,由始终生活在印度次大陆的梵语民族所创造,拥有统一同质的宗教与文化,未受后世外来势力侵扰,尤其是伊斯兰教传入印度及西方文明的冲击。在这个天堂般的古代印度,印度教右翼发现了各种现代设备和技术的证据。去年十月,总理纳伦德拉·莫迪在为一家医院揭幕时,甚至将基因工程和整形外科也列入了清单。“我们崇拜象头神甘尼什(Ganeshji),”他说道,“当时必定存在某位整形外科医生,通过将象头嫁接到人体上,开创了整形外科的先河。”

但在新近出版的教科书中,以及印度人民党新任命的印度历史研究委员会(Indian Council of Historical Research)主席苏德尚·拉奥(Y. Sudershan Rao)的言论里,反复出现的是维玛纳——即吠陀时代的飞行器。这些具备星际航行与隐形能力、配备了雷达系统和地雷探测装置的飞行器,以无可比拟的魅力俘获了这个复兴中的新印度教主义印度的想象力。

博达斯论文中提及的古印度论著——因岁月流逝及外国统治者强加于印度的文化失忆而湮没于历史长河——正是《飞船学》(Vymanika Shastra)。据称该书原属现已失传的巨著《万物机论》(Yantra Sarvasva),是所有关于吠陀飞船讨论中引用的经典文本。从另一种更字面意义的角度看,这部著作则恰好诞生于约一个世纪之前。

宗师普拉萨德·纳拉亚南(Prasad Narayanan)执导的纪录短片,讲述古代印度神圣飞行器维玛纳的历史。图源:“无知路上”微信公众号

被誉为《飞船学》作者的,是吠陀时代一位名为玛哈里希·巴尔德瓦杰(Maharshi Bhardwaj)的印度教圣哲。吠陀时代以梵文典籍的背诵传承为特色,经文通过口耳相传代代相续,既强调保留经典内容的原貌,又允许在史诗等富有想象力的体裁中进行变体与创新。然而《飞船学》与其他吠陀文献不同,它直至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才首次现世。一位身份未明的圣哲——他或通过一代代圣贤秘密口传而获得了巴尔德瓦杰的智慧(亦或直接受神启获得文本)——向一个名叫苏巴拉亚·萨斯特里(Subbaraya Sastry)的婆罗门年轻人“揭示”了这部典籍。

萨斯特里似乎出身贫寒,生于印度南部某村庄,八岁便成婚,后来为养活大家庭沦落到乞讨为生。一次天花疫情夺走了他数位兄弟姐妹的生命,并使他终身残废。萨斯特里开始流浪乡野,以草叶充饥,直至遇见那位无名导师——此人不仅拥有神秘的治愈能力,记忆中更似乎保存着流传千年的《飞船学》及其他吠陀文献。

在治愈萨斯特里的病症后,宗师于洞穴中为他诵读了《飞船学》。此后萨斯特里返乡定居,逐渐以神秘主义者之名声闻于世,常向追随者口述《飞船学》片段。这一过程发生在1900至1922年间,最终促成了《飞船学》完整梵文文本的抄录。手稿副本似乎被分置于其各门徒处及数个图书馆。萨斯特里甚至委托曾就读工程学院的制图师T·K·埃拉帕(T.K. Ellappa),绘制了文本中提及的维玛纳飞行器图稿。

诚然,这部传记故事是七十年代中期一群研究《飞船学》的科学家们构想出的推测。《飞船学》不仅在二十世纪初之前没有任何书面起源记载,而且它是在印度独立后才向全世界宣告其存在,身后则拖着一段复杂而神秘的起源故事,却没有任何可验证的来源。其存在最早于1952年在南部城市迈索尔被G.R.乔西尔(G.R. Josyer)注意到,他是一个叫“国际梵语研究学院”的组织的创始人。此时萨斯特里已然离世。乔西尔在接受印度政府新闻机构印度新闻信托社(Press Trust of India)采访时宣称,其新成立的学院收藏了多部有数千年历史的手稿,这些古籍虽年代久远,却并非探讨“古代印度哲学的神秘主义”,而是涉及“和平与战争时期维系人类生存及国家进步的要务”。其中《飞船学》的手稿涉及航空技术,详细记载了“各类民用与军用航空器”的制造工艺。

乔西尔声称,《飞船学》的开篇部分是手写在一本小练习本上的,这本练习本由一位客人于1951年6月28日带给他——恰是迈索尔王公为他的学院举行揭幕仪式的当天。经乔西尔审阅手稿并呈给王公查看后,他将手稿归还给那位匿名访客。该访客随后将手稿转交给了苏巴拉亚·萨斯特里的养子文卡塔拉马·萨斯特里(Venkatarama Sastry)。乔西尔后来联系了他并借阅了手稿副本,承诺将出版该作品。

与新闻社的访谈(或许从未发生过;关于该访谈的唯一记录出现在乔西尔为《飞船学》所作的序言中)是出版过程的前奏。乔西尔写道,这为他带来了“粉丝来信”,这些信件来自空军官员、记者、印度教祭司、部长们和民航高官。《生活国际》(Life International)的詹姆斯·伯克(James Burke)致信询问他能否阅览手稿。乔西尔回复道:“请电汇一千美元,然后再来。”他对纽约记者让·里昂(Jean Lyon)则更为热情。“她前来阅览了手稿,并将我们的访谈记录在《仅半球之遥》(Just Half a World Away)一书中,”乔西尔全程使用尊贵的第一人称复数写道,“最终指控我们有狂热的民族主义,企图抹杀吠陀之后的一切!”

面对外国人的批评,乔西尔毫不动摇,于1959年出版了梵语-印地语版本。但当他收到来自文卡塔拉马·萨斯特里——那位提供手稿的人——的一份“措辞严厉的信”时,便停止了印刷。信中指责他利用手稿谋取“个人利益”。尽管如此,乔西尔写道,来自印度及世界各地的热情来信仍源源不断,他最终决定推出英文译本。“于是在81岁的时候,我们不得不夜以继日地将艰深的梵文译成通俗英文,同时审阅梵文与英文的印刷稿,经历多次校对的煎熬。所需资金相当庞大,由于无人援助,我们不得不凑齐毕生积蓄,以高昂的费用购置必要的印刷设备,按紧急工资雇佣劳工。最终,在神恩眷顾下,这部酝酿逾九十载的著作终于得以问世!”

1973年出版的英文版并未获得乔西尔期望的赞誉。里昂在记述她于1952年与他的会面中写道,乔西尔曾痛斥尼赫鲁的“现代”政府对《飞船学》内部“封存”的秘密漠不关心。“这将使印度在航空领域遥遥领先于世界其他国家,”乔西尔如是说。这份手稿中的知识足以使我们成为世界领袖。但我们的‘现代’政府有这样的远见吗?……它宁可效仿西方并落后于它,也不愿追随自身文化遗产并遥遥领先于所有人。”乔西尔对现代印度同胞的怀疑或许是正确的。英文版出版一年后,印度科学研究院(Indian Institute of Science)的五位科学家在《科学观点》(Scientific Opinion)期刊上合著了一篇关于《飞船学》的论文。

科学家们虽然对萨斯特里的神秘主义表现出非凡的尊重,却认为《飞船学》完全是其想象的产物,其梵文在韵律和语言上更接近现代而非吠陀时期。至于其中涉及的“基础原理、几何学、材料学、化学及运行数据”,则“完全缺乏对重于空气的飞行器动力学的理解”。他们发现经文存在违反“牛顿定律”的表述,还提到每小时8000英里的飞行速度(当时任何地球大气层内的现代飞行器都无法达到),并暗示说存在使用了电动机的飞行器——而电动机直到十九世纪才问世。在研究鲁克玛维曼纳(Rukma Vimana,一个拥有五层结构的飞行器,其第三层设有客舱)时,他们最初认为其作为“垂直起降飞行器”颇具意义。然而经文本与图示的细致比对,他们遗憾地得出结论:该设计“绝对不可能实现”。科学家们指出,虽然书里的图纸展现了对现代机械的认知,但文字描述与图示内容往往联系不起来。“这些飞行器均不具备飞行特性与能力;从飞行角度看其几何结构堪称难以想象的灾难;而推进原理意味着这些结构会阻碍而非助力飞行。”

尽管如此,《飞船学》所展示的世界依然充满魅力,其中记载了飞行员的服装(“丝绸、棉布、苔藓、毛发、云母、皮革……经二十五道工序精炼而成”)以及随四季变换的饮食(“在长达四个月的冰雪季节,以山羊奶、亚麻籽和黑豆为主食,佐以麻雀肉”)。书中另设专章论述飞行器制造,探讨熔炉与金属(“人工冶炼、腐蚀生成的、泥土孕育的、矿藏开采的、水生形成的、矿物衍生的、植物滋养的、虫豸进化的、血肉诞生的、盐晶培育的、毛发孕育的、卵蛋孕育的”),阐释动力来源(“火、土、气、日、月、水、天”),并详述各类维玛纳的构造。

《飞船学》尤其痴迷于军用飞机和空中作战。其中一章专门探讨镜面与透镜技术,这些装置既能抵消恶劣大气条件的影响,也能对抗“敌机”。吠陀经中的敌人能发射光束与导弹,“毒气”被频繁使用,因此战斗机必须配备“探雷装置”。该文献将这些充满威胁感的现代科技与有机理念相结合,似乎在倡导一种可持续的、本地化、手工艺主导的军事生产模式——例如将水晶、树皮和“葫芦精华”混合制成的“反射太阳光吸引镜”。尽管《飞船学》中的主要飞行器都是军用的,但偶尔也会出现民用客机。这些客机配备了运行“神圣之火”的特殊厨房,可为乘客烹制食物——这显然比在航空公司官网上勾选“印度素食”选项要高级得多。

在婆罗门式的种姓与纯洁狂热与对军事现代性的迷恋交织之下,人们能窥见萨斯特里在二十世纪初执笔《飞船学》时某些执念的痕迹。从某种意义上说,《飞船学》是对萨斯特里眼中令人困惑的现代世界的想象性回应——那个殖民时代里,包括强大帝国在内的各种传统社会正走向崩溃(印度莫卧儿帝国半个世纪前已覆灭),而由现代、好战且工业化的西方国家开创的航空技术正以惊人速度发展,从1903年莱特兄弟首次动力飞行到第一次世界大战中的军事应用。萨斯特里想必认同的神秘主义与梵语知识传统,在殖民统治下则显得尤为僵化。殖民者鼓吹印度教是由一小撮掌握专业知识的婆罗门僧侣主导的宗教,同时又否认这种知识除了在指导僵化的社会和宗教习俗之外具有任何实用价值。萨斯特里的回应则是构想出一个传统学识与现代科技交融的世界,让过去与未来在此共生。由此诞生的是一种混合体——既是圣典又是技术手册,其源流光谱的一端是洞穴中的圣贤,另一端则是毕业于工程学院的机械制图师。

很难说这一文本究竟有多少是婆罗门教印度文化在快速发展的世界中被剥夺感的体现,又有多少是对机器时代最显眼、最动态方面做出的想象。这取决于读者在阅读如下颇具代表性的段落时会看到什么:“当敌机携兵力意图以全部手段拦截并摧毁你的维玛纳时,维鲁帕亚达尔帕纳(viroopya-darpana)【一种可以变换面目的镜子。——译者注】将令其惊骇退却或陷入昏迷,使你得以自由歼灭或击溃敌军。这面镜子犹如巫师,能将你的维玛纳幻化为骇人形态,令攻击者惊惶失措或瘫痪无力。”

然而,尽管萨斯特里展现出迷幻般的创造力,以及当今类型作家所称的“世界构建”能力,他的想象力在殖民时期的印度依然晦涩难懂、鲜为人知。即便在后殖民时代的印度,当乔西尔将《飞船学》推向世界舞台时,它仍处于边缘地位,成为这片充满准奇迹(quasi-miracle)的土地上又一个准奇迹。乔西尔——里昂曾描述他坚信“孕育印度教文明的印欧文明是世界史上最伟大、最先进、最开明的文明”——仍仅代表印度思想脉络的其中一支。唯有在当今这个富裕而充满抱负的印度,《飞船学》及其关于印度教文明的论述才得以登上民族意识的中心舞台。

过去二十年间,印度财富激增,国际地位攀升,与此同时,印度教民族主义也日益嚣张。正是这种社会流动性,让部分印度人既富裕又事业有成,也同时变得好战且缺乏安全感。其原因不难理解。如果远离了印度亿万富豪的耀眼光芒、上层阶级对炫耀性消费的无尽渴求以及中产科技工作者所投入的产业,这背后的印度依然是一个贫民占绝大多数的国度——四分之一世纪的高调增长未能改变其破败的基础设施,未能终结针对妇女和少数群体的持续暴力,更未能缩小与孟加拉国等贫困邻国的差距:在预期寿命、免疫接种、婴儿死亡率及女童教育等领域,印度仍落后于这些国家。即便印度作为外包中心和消费市场相当成功,这也是建立在高效模仿西方商业模式与技术进步之上,而不是产生任何原创成果。尽管精英阶层会为微软任命印度裔CEO或塔塔汽车收购捷豹而欢庆,但印度至今仍未诞生属于自己的微软或捷豹。

从这种模仿焦虑出发,人们很快便从过去文本中追寻真实,即便其中某些文本本身就是现代的模仿之作。这种效应因狭隘的功利教育、公共辩论的萎缩、媒体屈从商业利益、社交媒体泛滥,以及一个影响力巨大却在当地遭到疏离的侨民群体(尤其在美国)而进一步放大——该群体竭力追寻一个辉煌的印度教历史,试图证明其曾超越西方文明,而印度近年的成功却又高度依赖于西方。当这样的过去并不存在时,就必须被创造出来——其方式往往比萨斯特里塑造《飞船学》的方式更缺乏想象力。

例如,这意味着对于那些关于古印度的书籍,要是其观点被印度教右翼视为难以接受的,那就要摧毁。2001年,德里大学历史学家D·N·贾(D.N. Jha)在《圣牛神话》(Myth of the Holy Cow)一书中指出古吠陀时期的人们食用牛肉后,他和出版社遭到威胁、示威抗议、仪式性焚书活动,并面临禁书呼声及法院做出的禁止发行的裁决。贾的论述基于大量考古与文献证据,其观点本身已被国内外专业史学界广泛接受,但这与印度教右翼坚持的“食牛肉是穆斯林引入次大陆的恶习”的立场相悖(该阵营正竭力通过暴力手段扭转这一进程,例如马哈拉施特拉邦近期颁布了一项禁令,规定持有牛肉者可判处五年监禁)。同样地,当芝加哥大学学者温迪·唐纳杰(Wendy Doniger)于2009年出版《印度教徒:另一种历史》(The Hindus: An Alternative History)时,反对该书的运动从美国蔓延至印度。历经四年法律诉讼,该书印度出版商企鹅印度公司最终同意庭外和解,这其中包括撤回所有书籍并销毁库存。在迪纳·纳特·巴特拉(Dina Nath Batra)提起的诉讼中,针对该书的指控之一是:“你的写作手法如同一个性饥渴的女人”。巴特拉是一个印度教右翼教育组织的创始人,并曾撰写过描绘古代印度辉煌的教科书,书中甚至出现了电视机和汽车等现代元素。

由于缺乏探讨印度复杂历史的学术著作,《飞船学》笔下构想的古代历史以乔西尔在70年代无法想象的方式蓬勃发展。互联网催生了以《飞船学》为主题的脸书小组和油管动画,文本本身也广泛流传于网络。使其得以在印度科学大会上被奉为经典文本,甚至衍生出这样的主张:早在莱特兄弟之前,一位掌握吠陀知识的印度人便完成了现代史上首次动力飞行。

这种说法称,另一位梵语学者希夫卡尔·巴普吉·塔尔帕德(Shivkar Bapuji Talpade)于1895年在孟买乔帕蒂海滩(Chowpatty Beach)操作一架无人驾驶且比空气更重的飞行器成功飞行。据称塔尔帕德依据吠陀文献建造了这架飞行器,其中可能包含《飞船学》,他利用汞和太阳能驱动飞行器,在其坠毁前使其升至1500英尺高空。无人知晓这架无人飞行器的具体形态,但若参照《飞船学》插图推测,其造型可能介于机械麻雀与一个加装了小型螺旋桨的倒置花盆之间。即便飞行属实,相关细节亦所知甚少。文献仅记载年份,未提及哪月哪日。据称对技术创新感兴趣的巴罗达王公(The maharaja of Baroda)曾亲临现场,但学者指出其文书中并无相关记录。此次飞行亦无同时代的见证者留存的文字记载。

在印度教右翼信徒眼中,这种证据缺失归咎于英国对媒体的控制——他们认为英国人似乎将塔尔帕德的发明从历史中删除了。但关于此次飞行的报道在百年后的21世纪初开始大量涌现,此时恰逢印度经济蓬勃扩张、历史叙事重塑。印度《商业标准报》(Business Standard)的一篇文章注意到,今年一月印度科学大会论文发表后,对塔尔帕德事件的相关讨论迅速涌现。该文章写道:“网络搜索显示,该事件多见于民族主义论坛,帖文中的自豪感往往盖过学术探讨。一家印地语新闻频道近期甚至播出专题节目宣称‘莱特兄弟错了’。”

Zee News(此处提及的印地语频道)没有止步于此。该频道通过图解《飞船学》和塔尔帕德的插图肖像与莱特兄弟及其双翼飞机的照片,宣称塔尔帕德的飞行器不仅是现代世界首架飞机,更因采用远程操作,理应被称为世界首架无人机。该报道还宣称,塔尔帕德的设计最终被一家英国公司以虚假的“协助研发”的借口而窃取,并且这项设计很可能最终落入了莱特兄弟之手。

《翱翔之梦》(Haiwazaada),一部2015年宝莱坞电影,讲述了印度飞行员比莱特兄弟更早翱翔天际的故事。图源:“无知路上”微信公众号

宝莱坞电影《翱翔之梦》在博达斯于印度科学大会发表论文数周后上映,其主张相对更为克制。影片并未宣称莱特兄弟窃取了塔尔帕德的设计。预告片仅呈现“1903年12月17日: 莱特兄弟在美国驾驶世界首架飞机翱翔天际”,随即切换为“八年前,一位印度人已率先实现这一成就”。其片尾还称:“三年前,美国宇航局启动水银发动机研发计划,其设计理念与125年前希夫卡尔·塔尔帕德的发明如出一辙。”影片中的英国人仍是反派,企图从神秘的萨斯特里手中窃取《飞船学》。萨斯特里在年轻又风流倜傥塔尔帕德协助下,于船上潜心建造飞行器。萨斯特里死后,深爱一位舞者的塔尔帕德完成了他的遗愿,驾驶复原的吠陀维玛纳携爱人冲向云霄——此时殖民地警察正气喘吁吁地赶往乔帕蒂海滩。

萨斯特里会喜欢这部以他人生为蓝本的宝莱坞电影吗?抑或这部对再创作作品本身的再创作,更深刻地映照出当代印度的面貌而非他所处的殖民时期印度?毕竟即便在二十世纪殖民主义鼎盛时期,印度人对军事力量与航空技术的认知,也并非仅止于盲目效仿。萨斯特里的同时代人泰戈尔既是反殖民主义者,也是印度民族主义的批判者,他对动力飞行引发的难题作出了截然不同的回应。1932年泰戈尔首次乘机从加尔各答飞往伊朗时,他想起了《摩诃婆罗多》中阿周那(Arjuna)被接升天的神话故事。然而泰戈尔并未视此为力量,而是看作与大地亲密关系的丧失——阿周那身体上的物理疏离导致道德上的疏远,使他能在空中杀戮而毫无愧疚。当泰戈尔抵达巴格达,听闻空军牧师提及英军飞机轰炸伊拉克村庄时,他最初的疑虑得到了印证。他以当代无人机辩论中常见的措辞反思道:“从飞机上杀戮是如此轻易,几乎无需担心遭到报复,以致杀戮的真实感变得模糊。”

但当现代印度教右翼在颂扬《飞船学》的古今智慧时,泰戈尔的和平主义与人文主义并非他们所追求的东西。相反,他们选择将一切据为己有:首架飞机、首架无人机,全然不顾掌握此类技术可能意味着什么。当宣称《飞船学》是古代真实典籍时,他们便按心目中的理想模样创造了历史——一个满是驾着维玛纳翱翔天际的吠陀英雄,维系着种姓制度的黄金时代。在这片过去的乐园里,既无佛教徒,亦无穆斯林、基督徒、犹太教徒、左翼分子或女性。萨斯特里构建的世界严密地将其与现实世界隔绝开。

然而关于《飞船学》及其在国家自我形象中的定位之论述同样也关乎当下现实。它宣称印度教印度理应成为各民族与文化之首,即便以现代性标准衡量亦然——而这些标准恰恰源自西方。这意味着印度应当成为英雄、圣贤与恐怖装置发明家的云集之地,而非为跨国企业提供带着西方化名字的技术工人供应源——这些工人们为跨国企业无休止地加班加点,其社会晋升空间完全取决于是否甘愿被西方剥削,而自萨斯特里时代起,西方便在这场竞赛中遥遥领先。但若印度未能成为它理应成为的样子,那么《飞船学》及其相关叙事便让人相信,那些阻隔印度辉煌过去与应有当下荣光的,正是印度教印度的敌人——数世纪的穆斯林统治、西方殖民主义、世俗化现代精英阶层。

这种关于印度及其在世界所处位置的观点虽极具感染力,但终究是囚禁于某种牢笼之中。要挣脱桎梏,必须学会辨别是非。毋庸置疑,萨斯特里目睹的现代科技根源于野蛮剥削与殖民统治;同样无可辩驳的是,即便在后殖民时代的数十年间,印度对知识的贡献仍被西方轻易否定、遗忘并据为己有。然而这些怨愤不能被孤立看待,因为其他众多文化与社会同样经历着相同命运。至于印度本身来说,印度教右翼势力非但未成为勇敢的抵抗力量,反而甘愿充当此过程的帮凶——他们攻击历史学家、禁书毁典、摧毁古籍(如2004年班达尔卡东方研究所(Bhandarkar Oriental Research Institute)遭劫掠事件),将过往历史的复杂性彻底肢解。在取代这种丰富历史的同时,他们竭力编织可供自豪的神话——即便这意味着要伪造一部现代创作的古籍,充斥着无法飞行的吠陀飞行器。

作者简介:西达尔塔·德布 (Siddhartha Deb) ,是小说《世界尽头的光明》(The Light at the End of the World)和非小说类书籍《黄昏囚徒:印度教右翼的崛起和印度的衰落》(Twilight Prisoners: The Rise of the Hindu Right and the Fall of India)的作者。

本文转载自“无知路上”微信公众号2025年9月4日文章,原标题为《当超音速吠陀飞行器越过恒河:印度人自己的“永乐大典学”》,译者为Eric,编译校对为吴衢。原文编译自The New Republic 2015年5月15日文章,原标题为What tales of ancient Vedic aircraft tell us about India’s place in the modern world,原文链接:https://newrepublic.com/article/121792/those-mythological-men-and-their-sacred-supersonic-flying-temples。

本期编辑:余佳轩

本期审核:江怡 范家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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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南亚研究通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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