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27年的冬天,比往年更冷些。寒风卷着鲁南平原的枯草,掠过邹县城墙根下冻裂的土地,也吹进十里八乡农民破旧的茅屋。就在这片被苛捐杂税与地主盘剥压得喘不过气的土地上,一场悄然酝酿的变革,正随着“农民协会”这四个字的出现,在邹县的田野间埋下火种。
1927年的冬天,比往年更冷些。寒风卷着鲁南平原的枯草,掠过邹县城墙根下冻裂的土地,也吹进十里八乡农民破旧的茅屋。就在这片被苛捐杂税与地主盘剥压得喘不过气的土地上,一场悄然酝酿的变革,正随着“农民协会”这四个字的出现,在邹县的田野间埋下火种。
一、农协初立:寒夜里的集结号
1927年11月,邹县城隍庙西侧的一间小茶馆里,烟雾缭绕中,十几个穿着粗布棉袄的人正压低声音交谈。桌上摆着一盏油灯,昏黄的光映着每个人脸上的凝重——这里是邹县农民协会筹备委员会的第一次秘密会议。主持会议的是左派人士马怀礼,他曾在济南接触过进步思想,深知农民疾苦的根源。坐在他身旁的岳春霆握着笔,在粗糙的麻纸上认真记录,李占亭则警惕地守在门口,时不时掀开布帘观察外面的动静。
“如今苛捐比地里的草还多,地主的租子收走了七成,咱农民连糠菜都吃不饱!”马怀礼的声音不高,却像锤子一样砸在每个人心上,“国民革命喊着‘耕者有其田’,可咱邹县的农民,连‘耕者有其糠’都做不到。今天成立农协,就是要把大家拧成一股绳,跟土豪劣绅斗,跟贪官污吏争!”
会议结束时,几人约定以“串亲”“帮工”为借口,分头前往邹西的村庄发动群众。最先响应的是冯起、彭建华、步云亭这几个年轻小伙——冯起是落陵村的穷秀才,曾因替村民写状纸告地主被打;彭建华在济宁读过新式学堂,亲眼见过工人罢工的力量;步云亭则是石墙村的佃农,父亲去年因交不起租子被地主的家丁打断了腿。三个年轻人带着农协的章程和口号,骑着借来的毛驴,在邹西的土路上奔波了一个多月。
马怀礼居中手持旱烟杆,岳春霆面前摊开麻纸,李占亭守在后门,油灯置于桌心照亮“农协筹备”四字。
在十里村,冯起站在打谷场上,对着围拢来的村民高声念出农协的口号:“唤起民众,打倒列强!打倒贪官污吏,打倒土豪劣绅!建立民主政权,让咱农民有饭吃、有地种!”人群里有人小声嘀咕:“地主跟县太爷是一伙的,斗得过吗?”冯起指着自己额头上的伤疤:“我爹当年就是被地主逼死的,我这条命早就豁出去了!咱人多,只要心齐,就没有斗不赢的理!”
到1928年春,邹西的十里、落陵、石墙、贾庄等10多个村庄都建立了农协分会,会员人数突破了两千。农协的标志是一面红底黄字的旗帜,上面绣着“农”字,每次开会时,这面旗帜都会被挂在最显眼的地方。会员们按村庄分组,每组选出组长,平时互帮互助,遇到地主欺压时则集体行动——有佃农被地主扣了农具,农协会员就带着锄头镰刀上门说理;有村民被苛捐杂税逼得要卖孩子,农协就组织大家凑钱,还联名到县衙请愿减税。
邹城农协成立
邹西的农运之火,渐渐烧得旺了起来。
二、锋芒初试:向封建势力亮刀子
农协的壮大,很快引起了邹县土豪劣绅的恐慌。首当其冲的,是纪沟村的自卫团长黄五。这黄五既是地主,又兼任村里的“社正”(相当于村长),手里有几十条枪,平日里横行乡里,不仅苛扣村民的赈灾粮,还强占了村里十几亩良田。1928年夏,纪沟村农协分会成立后,第一件事就是搜集黄五的罪证——会员们挨家挨户走访,把黄五逼死佃农、强抢民女、私吞税款的事一一记下来,整整写满了三大本。
分农协小组在帮助佃农向地主说理,会员们手持锄头、镰刀等农具,围着地主家的大门,
7月的一个清晨,纪沟村的大戏台前挤满了人。农协特意请了戏班,却没开戏,反而把黄五的罪证贴在了戏台两侧。马怀礼带着县农协的人赶来,彭建华站在戏台上,把黄五的罪行一条一条念出来。念到“民国十六年冬,黄五逼死佃农王老三,霸占其妻子和三亩薄田”时,人群里炸开了锅,王老三的儿子哭着冲上台,举着父亲生前用的锄头:“我爹就是被他活活打死的!今天要他偿命!”
黄五原本带着家丁想冲过来,可看到台下密密麻麻的农协会员都握着锄头、镰刀,吓得不敢上前。农协成员把黄五绑到戏台前,让他跪在地上认错,还逼着他退还了强占的良田,交出了私吞的赈灾粮。最后,几十名农协会员押着黄五,在纪沟村的街道上游行,喊着“打倒恶霸黄五”的口号,村民们纷纷打开家门,往黄五身上扔烂菜叶、臭鸡蛋。
这是邹县农协第一次公开斗争土豪劣绅,消息很快传遍了全县。紧接着,农协又把矛头对准了东里彦村的李兆秀——这个地主最擅长“驴打滚”的高利贷,村民借他一两银子,半年后就要还三两,不少人因此卖儿卖女。农协采取“说理斗争”的方式,把李兆秀请到村里的祠堂,周围坐满了被他盘剥过的村民。一位老太太抱着孙子,哭着说:“我儿子借了你五两银子,你逼他去煤矿挖煤,最后死在井下,你还说他是‘逃债跑了’,你良心过得去吗?”李兆秀起初还想狡辩,可看到村民们愤怒的眼神,再听到农协负责人说“再不认错,就把你押去县衙,让全县人都知道你的罪行”,终于慌了,当场答应废除所有高利贷,还赔偿了死者家属二十两银子。
到1928年底,邹县农协先后斗争了12名恶霸地主,其中郭里镇的张耿荣最为典型——他不仅是地主,还勾结国民党县党部的人,垄断了当地的盐和布匹买卖,把盐价抬得比粮食还贵。农协联合了郭里镇的商户,一方面组织村民拒买张耿荣的盐,一方面搜集他勾结官员的证据,联名告到兖州专员公署。最终,张耿荣被撤销了“商会会长”的头衔,垄断的买卖也被打破,郭里镇的盐价很快降了下来。
那些日子里,邹县的农民第一次尝到了“说话有人听、冤屈有人管”的滋味。农协开会时,村里的老人会带着自家种的花生、红枣赶来,妇女们则凑在一起缝补农协的旗帜,孩子们围着旗帜跑,嘴里跟着喊“打倒土豪劣绅”的口号。微山湖畔的田野上,仿佛连庄稼都长得更精神了。
三、风雨骤来:血泊中的坚守
1929年的春天,邹县的天气刚转暖,一股寒流却突然袭来。3月,国民党邹县县党部换届,右派分子掌控了县党部,第一件事就是把矛头对准农协。他们污蔑农协“通共”“图谋不轨”,宣布撤销邹县农民协会筹备委员会,成立所谓的“农协整理委员会”,实则是要解散农协。
4月12日清晨,十几个穿着黑色制服的国民党特务突然闯进马怀礼的家。当时马怀礼正在写农协的工作报告,看到特务闯进来,他急忙把报告塞进灶膛烧毁,却还是被特务按在地上。同一天,冯起在落陵村组织农协会议时,也被特务逮捕。消息传到各个村庄,农协会员们纷纷聚集起来,要求释放马怀礼和冯起。
在邹县城门口,几百名农协会员举着“释放农协领袖”的牌子,与守卫城门的士兵对峙。彭建华和步云亭带着学生们赶来,学生们举着写有“民主自由”的小旗,跟着农协会员一起喊口号。县党部的人怕事情闹大,不得不派人出来谈判,承诺“调查清楚后就释放”。可半个月过去了,马怀礼和冯起还是被关在监狱里,农协的活动也被严格限制——特务们在各个村庄巡逻,只要看到有人聚集,就以“通共”的罪名抓捕。
为了营救马怀礼和冯起,彭建华冒险潜入县城,找到县党部里一位同情农协的职员,得知马怀礼因为拒绝“悔过”,已经被打得遍体鳞伤。彭建华回到邹西后,组织会员们凑钱,又联合曲阜、兖州的进步学生,一起向国民党山东省党部请愿。在舆论压力下,县党部不得不释放了冯起,但马怀礼因为“顽固不化”,被转移到济南的监狱,直到几年后才被释放。
冯起出狱时,身体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可他刚回到落陵村,就立刻找彭建华、步云亭碰头。三人在冯起家的地窖里,借着微弱的光交谈——农协虽然被解散了,但会员们的心还没散,只是没了组织,像散了架的机器。“没有党组织的领导,咱的斗争就像没头的苍蝇,”冯起摸着身上的伤疤,眼神却很坚定,“我听说共产党在各地领导农民闹革命,咱得找到党组织,只有跟着共产党,农运才能真正成功。”
1929年10月,邹县三民主义小学教师训练班招生,冯起、彭建华觉得这是个机会——既能以教师的身份作掩护,又能接触到更多进步人士。两人报名参加,结业后被分配到邹西的乡村小学任教。在课堂上,他们给学生讲岳飞、文天祥的故事,暗地里却传播进步思想;放学后,他们骑着自行车,往返于曲阜、兖州之间,找昔日的进步同学打听党组织的消息。
有一次,彭建华在兖州的一家书店里,看到一本封面破旧的《共产党宣言》,他假装买文具,悄悄把书买下来。回到学校后,他和冯起在油灯下连夜阅读,看到“无产阶级只有解放全人类,才能最后解放自己”这句话时,两人激动得睡不着觉。“这就是咱要找的真理!”冯起指着书里的字,声音都在发抖,“只要找到了党组织,咱邹县的农运还能再搞起来!”
1929年的冬天,比往年更漫长。冯起和彭建华还在寻找党组织的路上,步云亭则留在村里,偷偷联系失散的农协会员。微山湖畔的寒风依旧凛冽,但在邹县的田野间、村庄里,那些被农运点燃过的火种,并没有因为镇压而熄灭——它们藏在农民的心里,藏在进步青年的书本里,等着有一天,能再次燎原。
这场从1927年开始的邹县农民运动,虽然最终被镇压,但它像一把钥匙,打开了邹县农民的思想枷锁;更像一颗种子,在鲁南的土地上埋下了革命的希望。多年后,冯起、彭建华终于找到了党组织,带着邹县的农民,再次举起了反抗的旗帜——而这一切的起点,正是1927年那个寒冷的冬天,城隍庙旁小茶馆里的那盏油灯,和那句“让咱农民有饭吃、有地种”的誓言。
来源:大浪淘沙淘尽英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