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爸,你到底要回去干什么?”电话那头的声音充满了年轻人的执拗和不安,“那封拆迁信来了之后,你就整晚整晚地不睡觉!为什么不让我跟你一起去?那里也是我的家!”
声明:本篇故事为虚构内容,如有雷同纯属巧合,采用文学创作手法,融合历史传说与民间故事元素。
故事中的人物对话、情节发展均为虚构创作,不代表真实历史事件。
“爸,你到底要回去干什么?”电话那头的声音充满了年轻人的执拗和不安,“那封拆迁信来了之后,你就整晚整晚地不睡觉!为什么不让我跟你一起去?那里也是我的家!”
刘国强握着滚烫的手机,手心全是冷汗。他靠在满是油污的墙上,声音沙哑地挤出几个字:“小军,这是我自己的事,你留下。”
“自己的事?是跟妹妹有关,对不对?”刘小军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压抑了多年的颤抖,“你骗了我十五年!根本没有什么康复中心,是不是?爸,你告诉我实话,妹妹到底在哪儿?”
电话里传来一阵死寂的沉默。刘国强闭上眼睛,那口黑暗的枯井瞬间占据了他整个脑海。他仿佛能听到井底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哭泣声。
“小军……”他终于开口,声音里是无尽的绝望和疲惫,“你不要再问了,爸只求你……忘了她吧。”
挂断电话,刘国强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荒凉景象,眼中没有泪,只有一片死寂的灰。
01
十五年的光阴,足以让青丝染霜,让挺拔的脊梁变得佝偻。刘国强坐在颠簸的长途汽车上,窗外的景象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远方连绵的山峦轮廓。陌生的,是田野间拔地而起的厂房和崭新的柏油路。这条路,他走了半辈子,却从未像今天这般漫长,仿佛不是通往故乡,而是驶向地狱的审判庭。
他的手紧紧攥着一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指节因为用力而显得苍白。包里只有几件换洗衣物,一张陈旧的黑白全家福,还有一把准备用来撬开过去的铁锹。
十五年前,他带着儿子刘小军逃离了这个村庄。十五年后,他独自一人回来,是为了埋葬一个秘密,然后,埋葬自己。
半个月前,一封盖着乡政府红色印章的拆迁通知书,像一张迟到的死亡判决,寄到了他在城市郊区那间阴暗的出租屋里。通知书上的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老宅,连同整个村子,都将被夷为平地,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现代化的工业园区。
挖掘机轰鸣的声音,仿佛已经在他耳边响起。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他必须赶在那些冰冷的钢铁巨兽之前,回到那个院子,处理掉那个埋藏了十五年的……罪证。
他要亲手为女儿收殓,给她一个真正的安息之所,而不是让她在那冰冷黑暗的井底,被水泥和钢筋永久封存。然后,他会带着这份罪孽,去了结这残破不堪的人生。
汽车终于在尘土飞扬的村口停下。刘国强下了车,一股混合着泥土和衰败的气息扑面而来。村庄比他想象中还要破败,到处是残垣断壁和用红漆喷涂的“拆”字。这里像一个被时代遗弃的战场,只剩下断壁残垣在无声地诉说着过往。
他低着头,沿着记忆中的小路向老宅走去。路上偶尔遇到几个尚未搬离的老人,他们投来审视的目光,试图从他这张被岁月刻满沟壑的脸上,辨认出当年的模样。
“是……国强?”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颤巍巍地问。
刘国强浑身一僵,点了点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含糊地应了一声,便加快了脚步。他害怕被问及当年的事,更害怕被问及那个他宣称送去了“康复中心”的女儿。
终于,那栋熟悉的、如今却显得无比阴森的老宅出现在路的尽头。门锁早已锈死,他费了很大的力气,用肩膀狠狠撞开。随着“吱呀”一声刺耳的悲鸣,院子里的景象呈现在眼前。
荒草齐腰高,当年的菜畦早已被野藤覆盖。院子中央,那个地方,被一圈茂密的杂草簇拥着。一口被半腐朽的、发黑的木板盖住的枯井,像一道狰狞的伤疤,烙印在大地上,也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
十五年了,他每天晚上都会梦到这口井。梦里,井口传来女儿刘小燕微弱的哭喊,他想去掀开井盖,身体却像被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如今,他就站在这噩梦的源头,双腿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他一步一步地挪过去,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风吹过,荒草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无数个冤魂在低语。他仿佛能看到十五年前那个月色昏暗的夜晚,自己是如何狠下心,将六岁的女儿放入这深不见底的黑暗中。
他蹲下身,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块腐朽的木板。那块木板,隔开的不仅仅是井口,更是生与死,是人与鬼,是他十五年来所有罪孽的开端。他知道,只要掀开它,他的人生就将迎来最终的审判。
02
十五年前的那个夏天,似乎比往年任何时候都要炎热、漫长。对于刘国强来说,那不仅仅是天气的煎熬,更是命运的炼狱。
妻子陈芳在一年前去世,留下了他和两个孩子——十岁的儿子刘小军,和刚满六岁的女儿刘小燕。生活的重担压得他喘不过气,但更大的绝望,来自于女儿刘小燕日益严重病情。
刘小燕不是个正常的孩子。
她从出生起就比别的孩子安静,眼神总是有些空洞。随着年龄增长,情况变得越来越糟。她会毫无征兆地尖叫,会撕扯自己的头发,甚至会突然冲向陌生人,用牙齿和指甲攻击他们。村里人开始躲着她,背后都叫她“小疯子”。
刘国强带她去镇上看过医生,医生只说是“脑子里的病”,治不好,只能吃药控制。可那些昂贵的药片,对于这个刚刚被妻子的医药费掏空了的家庭来说,无异于天方夜谭。
矛盾终于在那个燥热的午后彻底爆发。村长赵来福六岁的孙子,在村口玩耍时,被突然冲出来的刘小燕用一块石头打破了头,血流了一地。
那天晚上,刘国强的家被愤怒的村民围得水泄不通。
“刘国强,你家这疯子不能再留了!”赵来福抱着头上缠满纱布的孙子,眼睛通红,“今天伤的是我孙子,明天就可能要了谁的命!”
“她就是个祸害!把她送走!”
“赶他们一家出村!”
村民的声讨像一把把尖刀,插进刘国强的心里。他抱着被吓得瑟瑟发抖的刘小燕,一遍又一遍地向众人鞠躬道歉,声音嘶哑。十岁的刘小军则像一头愤怒的小狼,挡在父亲和妹妹身前,用瘦弱的身体对抗着整个世界的恶意。
最终,村长下了最后通牒:三天之内,必须把刘小燕送走。送到哪儿去,他们不管,否则,就用村里的规矩,把他们一家三口都赶出去。
那三天,刘国强像疯了一样四处求人。他去了镇上的民政部门,去了县里的福利院,得到的答复都是冷冰冰的“不符合规定”或“没有床位”。希望一点点被现实啃噬干净,只剩下无尽的绝望。
第三天晚上,月亮被乌云遮蔽,天地间一片漆黑。刘国强坐在院子里,一口接一口地抽着劣质的旱烟。烟雾缭绕中,他的目光落在了院子角落那口废弃多年的枯井上。
一个疯狂而恶毒的念头,像毒蛇一样从心底钻了出来。
他叫来儿子刘小军,对他说:“小军,爸要带你和妹妹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投靠一个远房亲戚。”
刘小军疑惑地问:“那妹妹呢?”
刘国强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艰难地说:“妹妹……妹妹要先去一个秘密的地方等我们,那里没人能欺负她。”
深夜,他哄睡了刘小军,然后悄悄抱起了熟睡中的刘小燕。他用绳子将家里仅剩的几床被子、一些干粮和一桶水缒下井底。
然后,他抱着女儿,在她耳边用从未有过的温柔声音说:“小燕,爸爸带你去一个秘密城堡玩,好不好?你在里面乖乖等爸爸,爸爸很快就回来接你。”
刘小燕在睡梦中似乎听懂了,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
这个笑容,成了刘国强后半生所有噩梦的开端。
他用绳子将刘小燕慢慢地放了下去,直到她的脚踩在柔软的被子上。然后,他割断绳子,甚至不敢再看一眼井底。他搬来那块沉重的木板,一点点地盖住了井口,隔绝了月光,也隔绝了女儿所有的生机。最后,他又从墙角搬来几块大石头,死死地压在木板上。
做完这一切,他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坐在地上。就在他准备起身时,他隐约听到,从那厚重的木板和石块下,传来了一声微弱的、带着哭腔的呼喊:“爸爸……”
那一声呼喊,像一根毒针,刺穿了他的耳膜,从此在他灵魂深处日夜回响。
第二天一早,刘国强带着刘小军,背着简单的行囊,在全村人复杂的注视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生养他的村庄。没人知道,就在他们脚下的那片土地深处,一个六岁的女孩,被她的亲生父亲,亲手埋葬在了一个无声的深渊里。
03
离开村庄,就像从一个炼狱逃往另一个地狱。在陌生的省城,刘国强带着儿子刘小军,开始了他们漫长的流亡与赎罪。
他们住在城中村最廉价的出租屋里,房间不到十平米,阴暗潮湿,终年不见阳光,像极了刘国强的心境,也像极了他想象中那口枯井的底部。他去了建筑工地,干最累最脏的活,每天累死累活,只有这样,他才能在夜晚沾枕头就睡着,短暂地逃离那些撕心裂肺的噩梦。
刘国强拼命地赚钱,却过着苦行僧一般的生活。他从不买新衣服,一日三餐都是馒头咸菜。他把所有的钱都存起来,装在一个贴身的布包里。
儿子刘小军问他存钱做什么,他说:“给你的妹妹治病。”
这是他为自己编织的第一个谎言,也是支撑他活下去的唯一支柱。他强迫自己相信,刘小燕还活着,还在某个康复中心里等待着他去拯救。只有这样,他才能忍受良心的啃噬,才能在每天清晨从噩梦中惊醒时,不至于立刻发疯。
时间一年年过去,刘小军从一个瘦弱的少年长成了沉默寡言的青年。他很懂事,初中毕业就主动退学,进了一家工厂当学徒,想为父亲分担压力。他继承了父亲的沉默,但内心深处,对妹妹的思念从未停止。
他不止一次地问过父亲:“爸,我们去看看妹妹吧?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每一次,刘国强都用同样的借口搪塞过去:“康复中心管得严,不让随便探视。”或者“妹妹的病还没好,见了生人会受刺激。”
谎言说了一千遍,连刘国强自己都快要信了。可每到夜深人静,那声“爸爸”的呼喊,就会准时在他耳边响起,将他所有的伪装撕得粉碎。他会猛地坐起来,浑身冷汗,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自己才是那个被困在井底,即将窒息的人。
这个秘密,成了父子之间一道无形的深渊。
刘小军不理解父亲为何对妹妹的事讳莫如深,为何一提起就变得暴躁易怒。他以为是生活的压力和对妹妹病情的担忧,让父亲的性格变得古怪。他不知道,他的父亲,早已不是一个完整的人,而是一具被罪孽枷锁捆绑了十五年的行尸走肉。
他不敢回家,不敢与任何一个老乡联系,甚至不敢看任何与“枯井”、“失踪女童”相关的新闻。他像一只惊弓之鸟,活在自己构建的囚笼里。
直到那封拆迁通知书的到来,这看似稳固的囚笼,终于轰然倒塌。
他知道,逃亡结束了,审判的时刻到了。他必须回去,亲手了结这一切。他告诉刘小军,要回去办理拆迁手续,刘小军自然要跟着一起。
“你留下,”刘国强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我一个人回去就行。”
“为什么?”刘小军不解地看着父亲,“那里也是我的家,而且……我想顺便去打听一下妹妹的消息。”
“我说不行就不行!”刘国强失控地咆哮起来,眼中布满了血丝,“她……她不在那里了!早就转到别的地方去了!”
看着父亲近乎癫狂的样子,刘小军退缩了。他再次将所有的不解和担忧,归结为父亲脆弱的神经。
就这样,刘国强独自踏上了归乡的路。他知道,这十五年的枷锁,终于到了该被打开的时候。而钥匙,就在那口枯井的下面。无论等待他的是什么,他都必须去面对。
04
刘国强蹲在枯井边,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冲破喉咙。他伸出手,准备掀开那块承载了他半生罪孽的木板。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粗糙的木质表面时,他突然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盖住井口的木板已经腐朽得不成样子,边缘长满了青苔,但压在上面的几块大石头,却显得有些“干净”。石头边的泥土是新翻过的,与周围板结的地面格格不入,明显有近期被挪动过的痕迹。
是谁?
一个可怕的念头窜入他的脑海。难道是村里人发现了什么?还是……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在井边逡巡,很快,他又发现了新的线索。在井口旁一丛茂密的狗尾巴草下,半掩着一个色彩鲜艳的东西。
他拨开草叶,那是一个近几年才有的糖果包装纸,上面印着他从未见过的卡通人物。而在包装纸旁边,还有一小截几乎被泥土掩盖的、红色的断裂蜡笔。
这些东西,绝不应该出现在一个荒废了十五年的院子里。
刘国强的大脑一片混乱。他感觉自己像是闯入了一个精心布置的、诡异的陷阱。十五年来,他无数次设想过重回此地的情景,他想过井底会是森森白骨,想过自己会在这里忏悔、崩溃、了结生命,却唯独没有想过眼前的景象。
一股荒谬到极点的希望,像一株从毒液里长出的藤蔓,开始在他心底疯狂滋生。难道……难道刘小燕还活着?
不!不可能!
他立刻掐灭了这个念头。一个六岁的孩子,怎么可能在与世隔绝的井底活过十五年?这比天方夜谭还要荒诞。
那么,真相只有一个:有人发现了这口井,发现了井底的秘密。这个人在故弄玄虚,或者在等待着他自投罗网。
恐惧,比刚才更深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脏。他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他猛地站起身,警惕地环顾四周。破败的院墙,摇摇欲坠的窗框,以及随风摇曳的荒草,都仿佛变成了一双双眼睛,在暗中窥视着他这个不速之客。
一阵冷风吹过,院子角落里堆放的、早已腐烂的农具杂物堆里,突然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声。
声音虽轻,但在死寂的院子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刘国强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起来!他像一头被惊动的困兽,死死地盯着那个方向,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有人!这里真的有人!
他屏住呼吸,全身肌肉紧绷,准备应对任何可能出现的变故。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院子里又恢复了死寂,只有风声依旧。
是野猫?还是自己太过紧张产生的幻觉?
刘国强不敢确定。他感觉自己正站在悬崖边缘,往前一步是未知的深渊,后退一步是万劫不复。他必须搞清楚,这井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暗中的“人”,究竟是谁?他有什么目的?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那口枯井。现在,这口井对他来说,不再仅仅是埋葬过去的坟墓,更成了一个充满诡异谜团的潘多拉魔盒。他知道,无论里面藏着的是天使还是魔鬼,他都必须打开它。
05
巨大的恐惧和极致的困惑交织在一起,反而激发出刘国强一种近乎疯狂的勇气。他决定不再犹豫,他要立刻知道答案。
他走到井边,深吸一口气,弯下腰,双手抓住了压在木板上的一块大石头。石头很沉,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它缓缓搬开。接着是第二块,第三块……当最后一块石头被移开时,他已经气喘吁吁,额头上满是汗水。
现在,只剩下那块巨大的、腐朽的木板了。
他将手指插进木板的缝隙,试图将它抬起来。然而,木板的重量远超他的想象,或许是常年的潮气让它吸满了水分,变得异常沉重。他试了几次,都只是让木板发出“吱嘎”的呻吟,却无法将它掀开。
就在他一次次用力拉扯的过程中,一种奇异的声音,若有若无地从井底传来。
那声音很轻,像是一段模糊的旋律,断断续续,飘忽不定。
“月光光,照地堂……”
刘国强浑身一震,动作瞬间僵住。
是幻觉!一定是幻觉!他对自己说。这首童谣,是他小时候教给刘小燕唱的,是她为数不多能完整唱下来的歌。十五年了,怎么可能……
他摇了摇头,想把那诡异的歌声甩出脑海。他再次发力,用肩膀抵住井沿,双手扣住木板,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
“开!”
这一次,木板终于被他撼动了。一道缝隙被打开,一股混杂着泥土、霉菌和某种无法形容的、长期密闭空间特有的气息,从井口喷涌而出,直冲他的面门。
而那歌声,也随着缝隙的打开,变得清晰了一些。
“……年卅晚,摘槟榔……”
不是幻觉!
刘国强的瞳孔骤然收缩,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逆流。他感觉自己的理智正在崩溃的边缘。井下,到底是什么东西?是冤魂不散,还是……
他已经没有时间去思考了。一种被巨大秘密所驱使的本能,让他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他嘶吼着,将全身的重量都压了上去。
“轰隆!”
一声巨响,那块沉重腐朽的木板,终于被他整个掀开,重重地砸在一旁的荒草地上,惊起一片尘土。
井口,那个漆黑的、深不见底的洞口,就这样毫无遮拦地暴露在他面前。
歌声戛然而止。
井底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刘国强趴在井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顺着他额头的皱纹滴落进下方的黑暗中。他颤抖着从口袋里摸出一部屏幕已经裂开的老旧智能手机,打开了手电筒功能。
一道微弱的光柱,刺破了十五年的黑暗,缓缓地、带着审判般的迟疑,向井底照去……
他眯起眼睛,准备迎接那足以将他彻底摧毁的、最恐怖的景象。他甚至已经做好了看到一堆白骨和破烂衣物的心理准备。
然而,当光柱触及井底,当井下的景象清晰地映入他眼帘的那一刻,他整个世界,轰然坍塌。
06
井底没有骸骨,没有腐烂的尸体,甚至没有想象中的污秽与恶臭。
借助手机那道微弱却执着的光柱,刘国强看到的是一幅他毕生都无法想象的画面。
井底大约有两米见方,空间比他记忆中要大一些。地面被收拾得异常干净,厚厚地铺着一层干草,干草上还有几床虽然陈旧但洗得干干净净的棉被。这里不像一个坟墓,反倒像一个简陋但整洁的……巢穴。
光柱移动,照亮了井壁。一侧的墙壁上,用石块之类的硬物,划着密密麻麻的、一道道整齐的竖线。每五道就划一道横线,像是在计算日期。刘国强粗略一数,那些记号,不多不少,正好是十五年的光阴。
他的目光转向另一面井壁,呼吸瞬间停滞了。
那面墙上,画满了稚嫩却生动的图画。用各种颜色的石块,画着太阳、小鸟、花朵,还有一个模糊的、背着行囊远去的男人背影。在这些图画的最中央,用红色的蜡笔,歪歪扭扭地写着两个字:爸爸。
最让他震惊,乃至感到毛骨悚然的,是井底角落里的东西——一个几乎装满水的白色塑料桶,桶很新,绝不是十五年前的产物。旁边还放着一个尚未开封的面包,包装袋上的生产日期,赫然是昨天。
女儿……刘小燕……她还活着!
这个结论像一道天雷,劈开了刘国强的头盖骨。他感觉天旋地转,几乎要昏厥过去。他死死地抓住井沿,指甲因为用力而断裂,鲜血渗了出来,他却毫无知觉。
她不仅活了下来,而且……一直有人在照顾她!
是谁?到底是谁?!
他的光束疯狂地在井底扫射,像是在寻找一个答案。最终,光线定格在了一堆干草下,那里露出了一个被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方块。
他发疯似的冲到院子角落,找到一截当年用来捆柴的旧绳子,一头系在井边的老槐树上,另一头系在自己腰上,不顾一切地滑了下去。
双脚落地的瞬间,他踉跄了一下,踩在了柔软的干草上。他扑到那个油布包前,颤抖着解开绳结。里面,是一本封面已经磨损的小学一年级语文课本,和一本厚厚的、用塑料纸包着封面的日记本。
他翻开日记本,第一页,用铅笔画着一个大大的哭脸,旁边是歪歪扭扭的一行字:“爸爸,我怕。”
日记的字迹,从最初的稚嫩、错字连篇,到逐渐工整、流畅。它记录了一个女孩在无尽黑暗中的成长。
起初的几十页,是无尽的恐惧、饥饿和对爸爸的思念。她吃光了爸爸留下的食物,喝完了水,在黑暗中绝望地哭泣。
转折,发生在大约一个月后。
“今天,天上下雨了,是面包雨。一个面包掉下来了。”
从那天起,一个“神秘人”出现了。他从不露面,也从不说话,只是每隔一两天,就会从井口用绳子缒下食物、水、蜡烛,后来还有书本、画笔和作业本。他成了她黑暗世界里唯一的光,是她口中的“井上叔叔”。
日记的后面,记录着她跟“井上叔叔”的点点滴滴。叔叔教她认字,教她画画,告诉她外面的世界很危险,有很多坏人,只有这里才是最安全的“城堡”。
刘国强一页一页地翻着,泪水早已模糊了他的双眼。他看到了女儿的孤独,看到了她的坚强,也看到了她对那个“神秘人”日益增长的依赖和崇拜。
他翻到最后一页,上面的字迹清秀而平静,记录的日期,是三天前。
“叔叔说,村子要拆迁了,我们的城堡保不住了。他会带我去一个很远的新家,一个没有人能找到我们的地方。爸爸,如果你能看到这些,请不要为我难过,也不要找我。这是小燕自己的选择。谢谢你把我带到这个安全的城堡里。”
“砰”的一声,日记本从刘国强的手中滑落。他瘫倒在地,发出了野兽般的、绝望的哀嚎。
他以为自己是罪人,却没想到,自己只是一个序幕的开启者。女儿不仅活了下来,还被另一个人,以一种更加隐秘、更加恐怖的方式,“圈养”了整整十五年!
那个所谓的“救世主”,那个“井上叔叔”,他究竟是谁?他到底是善意的拯救者,还是一个比自己更可怕的恶魔?
07
刘国强像一具被掏空了灵魂的躯壳,被儿子刘小军从井底拉了上来。他手里死死地攥着那本日记,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妹妹……妹妹她……”刘小军在看到日记后,同样陷入了巨大的震惊和混乱之中。
刘国强没有回答。他的大脑在疯狂地运转,像一台超负荷的机器,将十五年前村里的每一个人,每一张脸,都在脑海中过滤了一遍。
谁有动机?谁又有能力,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做成这件事?
突然,一个身影从他记忆的深处浮现出来——陈驼子。
陈驼子是村里的赤脚医生,读过几年书,但因为背部有残疾,总是佝偻着背,性格也变得孤僻古怪。他无儿无女,妻子早早病逝,一个人住在村子最东头的破屋里。
当年,他是村里唯一一个没有对刘小燕表现出明显厌恶的人,甚至还主动上门为刘小燕做过简单的检查,并对刘国强表达过同情。
是他!一定是他!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再也无法遏制。刘国强猛地站起来,抓着日记本,疯了一样冲出院子,向村东头跑去。
陈驼子的老屋还在,比刘国强家更显破败。刘国强一脚踹开虚掩的院门,正看到陈驼子在院子里收拾着行李,准备搬离。
“是你!”刘国强冲上前,一把揪住陈驼子的衣领,将那本日记狠狠地摔在他面前,“说!是不是你?”
陈驼子看到日记本,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但旋即又恢复了镇定。他推开刘国强的手,冷冷地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刘国强双目赤红,状若疯魔,“这上面的字,这上面的故事,你敢说你不知道?十五年!你把我的女儿当成什么了?宠物吗?”
面对刘国强的质问,陈驼子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诡异的、扭曲的笑容。
“是我又怎么样?”他终于承认了,声音沙哑而平静,“刘国强,你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当年,是你亲手把她扔进井里的!你是个刽子手!而我,是她的救世主!”
“救世主?”刘国强气得浑身发抖,“你把她关在暗无天日的井底十五年,这就是你所谓的拯救?”
“不然呢?”陈驼子提高了音量,激动地比划着,“放她出来,去面对你们这些人的唾骂和欺凌吗?让她被送进那些所谓的疯人院,被绑在床上,被当成牲口一样对待吗?在井下,她很安全,很快乐!我教她读书,教她写字,我给了她一个干净、纯粹的世界!我才是最爱她的人!”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偏执和自以为是的逻辑。刘国强终于明白,眼前这个人,不是一个单纯的善人,而是一个心理早已扭曲的怪物。
或许,他最初的动机是出于一丝怜悯,但十五年的时间里,这种怜悯早已变质成一种病态的占有欲和扮演“上帝”的快感。
他享受着刘小燕对他的绝对依赖,享受着这种掌控一个生命的权力。他既是刘小燕的拯救者,也是她的囚禁者。既是她的老师,也是给她洗脑的恶魔。
“她人呢?”刘国强用尽最后的力气问道,“你把她带到哪里去了?”
陈驼子看着刘国强绝望的样子,脸上露出了胜利者般的冷笑。他知道,自己已经彻底赢了。
“我带她去了我们的新家,一个你们谁也找不到的地方,”他一字一顿地说,“她现在叫陈安,是我的女儿。她已经不记得你了,刘国强。在你抛弃她的那一刻起,你就不再是她的父亲。”
说完,他背起简单的行囊,佝偻着背,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院子,只留下刘国强一个人,在漫天尘埃中,彻底崩溃。
08
刘国强没有放弃。在儿子刘小军的帮助下,他几乎翻遍了陈驼子的整个老屋。最终,在一块松动的地砖下,他们找到了一张揉得皱巴巴的地图,上面用红笔圈出了一个位置——后山,废弃的守林人小屋。
最后的希望被点燃。刘国强立刻报了警,然后和儿子一起,在当地派出所民警的陪同下,向后山赶去。
一路上,刘国强向刘小军坦白了十五年前那个夜晚发生的一切。他没有为自己辩解,只是像一个等待宣判的死囚,平静地陈述着自己的罪行。
刘小军听完,沉默了很久,眼中充满了震惊、愤怒和难以置信。但当他看到父亲那张仿佛瞬间苍老了二十岁的脸,和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时,所有的责备都堵在了喉咙里,最终只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
守林人小屋隐藏在一片茂密的树林深处,十分隐蔽。当他们赶到时,陈驼子正在门口劈柴,看到警察和他身后的刘国强父子,他只是愣了一下,便放下了斧头,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
“小燕!”刘国强冲进简陋的小屋,嘶声喊道。
小屋的角落里,一个瘦弱的身影蜷缩着。那是一个二十一岁的姑娘,皮肤因为常年不见阳光而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白皙。她有一双和小时候一样清澈的眼睛,但此刻,那双眼睛里充满了对陌生人的胆怯和戒备,像一只从未见过阳光的林中幼鹿。
她就是刘小燕。
她不认识眼前的刘国强,更不认识他身边那个与自己有几分相像的青年。她只是害怕地向后缩,躲到了随后走进来的陈驼子身后,紧紧抓住他的衣角。
“叔叔……”她怯生生地叫了一声。
这一声“叔叔”,像一把最锋利的刀,刺穿了刘国强的心脏。
最终的对决,在狭小的小屋里展开。这不是一场暴力的冲突,而是一场人性的审判。
“小燕,我是爸爸啊!”刘国强“噗通”一声跪在了女儿面前,这个坚硬了一辈子的男人,此刻哭得像个孩子。他痛哭流涕地忏悔着自己当年的罪行,一遍遍地说着“对不起”,祈求女儿的原谅。
陈驼子则冷冷地站在一旁,像一个高高在上的审判者,对刘小燕说:“陈安,别怕。我跟你说过,外面的人都是骗子。他就是那个当年抛弃你的坏人。”
刘小燕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个跪地痛哭的“父亲”,又看了看身边这个保护了她十五年的“叔叔”。她的世界观在这一刻受到了剧烈的冲击。一个是血缘上的父亲,却给了她最初的深渊。一个是囚禁她的“恩人”,却给了她黑暗中的陪伴。
她该相信谁?她该选择谁?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她的决定。
然而,刘小燕做出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举动。
她没有走向刘国强,也没有继续躲在陈驼子身后。她松开了抓住陈驼子衣角的手,缓缓地、一步一步地绕开了面前的两个男人。她的目光,落在了那扇敞开着的小屋木门上。
门外,是她从未真正接触过的、阳光灿烂的世界。
她停顿了一下,然后,迈开了脚步。
她径直地、毫不畏惧地走出了小屋,走进了那片刺眼的阳光里。阳光让她忍不住眯起了眼睛,但她没有退缩,也没有回头。她只是迈开脚步,虽然踉踉跄跄,却异常坚定地,朝着山下的、未知的世界走去。
刘国强和陈驼子都愣住了。他们一个用罪孽,一个用扭曲的爱,共同为她构建了一座长达十五年的牢笼。而现在,笼中的鸟儿,自己挣脱了束缚。
刘国强找到了女儿,却在重逢的那一刻,就永远地失去了她。陈驼子自以为是的拯救和控制,最终也化为了泡影。
他们两人,一个罪人,一个伪善的“神”,都输给了那个被他们共同伤害的女孩身上,最终觉醒的、对自由最原始的渴望。
阳光下,刘小燕的背影越来越远,渐渐消失在山林的尽头。她没有选择过去,也没有选择现在,她选择了未来。一个无人能够定义,只属于她自己的未来。
来源:著作局